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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折花枝

    第91章 动心者便是输


    李沐妍一夜酣眠,翌日近午,她才被屋外的刀光剑气扰醒。惺忪打了个呵欠,就在清醒的一瞬间,她骤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努力回忆昨夜的情形,宿醉搅合其中,害她所忆支离破碎。她记得他向她道歉,而她却向他示了爱,她一上头,便乱啃了他。


    李沐妍啊李沐妍!她敲了敲自己脑袋:你完了,看他怎的奚落你吧!


    她下床收拾了一番,亦掩好了情绪,徐徐开门,日色皎白袭了她的双目。挨了好一阵炸脑的眩晕,她才缓过来。若她没眼花,此刻在院中淋漓舞剑之人,竟是宁王本尊。


    花草间、墙柱旁、拐角处,皆藏着偷望之人。瑞香与春华也在一旁拍手叫好。这番热闹,还真像了街头的杂耍。只是此刻她已全然忘了这茬,暗自嘀咕,他这又是在闹哪出?


    萧灼舞剑,如画师挥毫,柔中带刚,招招杀伐果断,劈气割风。这剑在他手里竟是这般如意顺服,这儿挑来,那儿刺去,稀松平常间,御敌百万。


    此等武功,还真不是能在街头看到的。她看得出神,心想:原来这便是他杀戮的样子,这般毒辣,确实像他风范。


    萧灼见看官来了,便耍了套最为花里胡哨的剑势,收尾时,又朝她挽了个剑光肆粼的剑花,最后横割下了一朵绽得绝艳的花儿。


    “哇好棒哦!好棒哦!王爷好厉害啊!!”一旁的春华像是收了钱的托儿。


    萧灼将剑扔给一旁的杨从武,拾起花儿朝李沐妍走来,“你醒了?”他将花插入她发髻,甚是欣悦。


    “嗯……”她瞥他额头布满细汗,也不知他这还带着伤呢,莫名其妙来这一出是图什么?她无暇细想,只急着要谈正事,“随我来,我有话说。”


    萧灼煞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随她入屋,顺手还带上了门。


    李沐妍以背影示他,怀前紧掐着指尖,轻声问道,“昨晚……我们没做什么吧?”


    “昨晚……”他似壮志未酬,遗恨地仰天一叹,“昨晚本应能做些什么的。只是某人醉了,我若趁人之危,只怕今日得挨一顿打。”


    “没有就好。”她稍是松了口气。


    他却话锋一转,凑近她身旁,“可也不全是遗憾,毕竟某人也对我说了好些的心里话。那番又哭又笑的模样,可怜是可怜,傻也是真傻……”他压低身子,往她耳里吹了一息。


    她耳蜗痒得缩颈,以肘将他撞开。她烦死他这玩世不恭的德行了,更恼自己记不清昨夜说了些什么?她转过身,怒目而道,“你认真一点,我要说正事了。”


    他识趣地噤了声,颔首请她道来。


    她挺直腰杆儿,气运丹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李沐妍决定了,要与你和离,我再也不伺候你了。你说吧,如何才能放我走?”


    “哦?和离?”他闻言,却面无惊色,只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般,不痛不痒。那眉、那眼、那抬起的下颚,皆在戏谑着发来挑衅,“嗯……你舍得吗?”


    她瞧他竟是这等反应,已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都提和离了,我还不舍得什么?”


    “我啊。”他脱口而出,且底气十足,“你舍不得我。你昨晚可都告诉我了。”


    她心一咣当,似满仓的锅碗瓢盆都被砸了个粉碎,慌得她张口结舌,隔半晌,才故作镇静追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他搓着扳指,于屋内闲庭信步,言之凿凿,“你说你喜欢我。我去西境数月,你每日都在想我。听闻我身受重伤,你为我在佛前磕头祈祷,连你娘亲的遗物都为之折断了。你在苏府亲近我,也是因你早已情难自控。你喜欢我,自你见了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


    “我——没——有——”


    他浑然未觉他身后的李沐妍已瞋目切齿,肩头怒颤。他却还在那儿自鸣得意,转头来又要强调一遍,“喜欢就喜欢呗,干嘛……”


    他一回头,一股劲风破空而来,她的拳头重击在他一侧的颧骨上……头骨震颤,颧颊掀红,他瞠目结舌,恍神良久。


    她颔首却上斜眸光,眼中极生恨意,“再说一遍,我——没——有——”


    既然她动了粗,那这事儿可就不是打情骂俏能搪塞的了。他稳住阵脚,又是一副无所谓之态,揉着嘴角,携笑道,“我脸好像被你打歪了,你再往这边来一下,好让我对称些。”说着,他当真把另一侧脸凑了上来,一招反客为主,看她如何招架?见她不动作,他继续挑衅,“怎了,是不是舍不得我?心疼……啊啊啊啊啊!”


    他叫得那是一个惨绝人寰,半个宁王府都能听到,原来是她狠狠朝他脚指跺了一脚。


    她远远退开,言归正传,“萧灼,你听着!别以为你耍无赖便能了事。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你若是这等态度,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体面了。”


    他哀嚎着,脚趾头疼得站不直腰,别提有多狼狈,“李沐妍,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这刚回来一日,你就要与我和离。人家和离还讲究以和为贵呢!你这拳脚相加,分明是谋害亲夫嘛!”


    “我给你脸了,你要脸了吗?还说我?!”


    他瘸着腿,找到附近的凳子坐下,口中仍在委屈嘀咕,“你就别天真了,你宁王妃的册书都已盖上了玉玺。以你现在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我和离了。”


    他放了狠话,她也上了火气,“好,那就休妻吧!我无所谓。再或者,你对外说我死了也可以!”


    “至于吗!”他无语望天,俩眸子都快掀到了房顶上。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他力倦神疲地哀叹一声,随后看她一眼,便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想到昨夜她掏心掏肺的那些话,他便下定决心,绝不会轻易放弃她。他闲散托腮,惬意地看着她怒不可揭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偏不想放开你。我就是要每日都能看到你。西境数月,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禁足期间与你相处的时光。所以我现在开始哪儿都不去了,你有你赶人的本事,我也有我的才干。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更神通吧。”


    他发完战书,起身就走。


    她被他的厚脸皮惊得咋舌,赶上他,将他拦在门前,“萧灼,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这宁王府,我一日都不想再多待了!你提个条件吧,如何才能放我走?”


    他百般无奈,只得想出个对策,慢条斯理地说道,“好,好,要我提条件,可以……若想我放你,你得先找一个替代品取代你。容貌、身段、嗓音……都得像你。”


    “你!”她愕然,不知他今日这是抽了哪门子风?为何能如此胡搅蛮缠,“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他故作诧异,指了指自己,“这便无理取闹了?我还没说完呢。”他飞扬跋扈,将她逼退于门上,嚣张气焰更是遮天蔽日,“光这些怎够?我还有要求,我要她头上有一道细疤;紧张时,她会掐自己的手指;哭起来,她会捂紧脸庞。”他不由笑了笑,“她不怕黑,却会怕区区一只蝴蝶;她得很不安,无时无刻都在不安;她能在茅厕里染一身花香,能在柴房中练出一身力气;她怕极了鲜血,却能手刃歹徒,为了救人更是拼尽全力;她得仗义,她得勇敢,她得不卑不亢。我就这些要求,你找得到这样的女人吗?若你能找到,把她带给我,我就放你走。”


    “你!你就非得是我?”她迟疑着,无法理直气壮地道出那个‘我’字。


    他却满腔义愤,帮她补全,“对,我就非得是你!”


    他如疾风俯身近前,将她揽腰托起,卷入怀中。她如魔魅附体,举手环上他颈。指陷髻中,俩人额头相抵,那迷醉缠吻就在昨昔,今日,他们又鬼使神差地依在了一起。


    在险些失守之际,她猛然回神,用掌心顶开他那不可一世的下颚,怒斥道,“够了!”


    她逃到另一头去,扶着发髻,稍稍恢复理智,这才道,“萧灼,你离开的这几月,我也看清了。我原以为我最亏欠的人是你,其实是我自己。我欠你的,我早已还清了。过去之事,你道歉也好,耍赖也罢,我不在乎,但也不会忘记。你听清楚了吗?你没资格再困我了。”


    他今日有备而来,岂会只因这番话就摇摆不定?他朝她又是步步相逼,“好好好,既然你这么爱算账,那我也来算算。你说你看清了,原来你亏欠之人不是我。那按你这套算账的逻辑,我岂不白白受了你这么久的伺候?实不相瞒,我萧灼也不喜欢欠别人的。粗算一下,你为我当了两年的奴才。既然如此,你要走要留,这账都得先平了才行。就让我用两年的荣华富贵还了你吧。”


    “什么?!两年?萧灼,我不可能再在你这儿待两年的!”她惊呼。


    “为什么?凭何就你能拿卖命吃苦,来求个心安理得?我犯了错,你却不给我弥补的机会?说好的公平呢?!”他不让她插嘴,接着说,“两年,就两年!两年后的今日,我放你走。”


    “我不需要,我不用你补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有仇不报,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他用了她的那套规则,将她反呛得哑口无言。


    她看着他那牙尖嘴利的模样就恼火,转身合上眼帘,她沉住气,教自己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她细细想来对策,既他想上屋抽梯,那她便客随主变,顺梯而上。待她再转身时,已是运筹帷幄之态,“两年不可能,半个月至多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先声夺人,“一个月。”


    萧灼顿悟,这是在谈买卖呢!他立即上了桌,“一年八月。”


    “二个月。”-“一年半。”两人有来有往,默契磋商,三个月、一年二月、四个月、一年、五个月。


    “够了!六个月!就六个月!不能再少了!”萧灼拍了板儿,定下了此事。


    “别急。”李沐妍仰起她不屈的下颚,朝他走去,“我还有两个条件,你若答应不了,这事就算了。”他让她明示,“第一,你不准不忠于我;第二,你不准碰我。”


    “第三,是要我出家吗?”他抗议。


    “无妨。”她巴不得呢。


    萧灼盯着她,不觉敛了敛眼眶。这女人变了,就在她转身的一念间,她竟变得如此盛气凌人,他懂了,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李沐妍,她不装了。这教他顿然败了阵,也服了软,“请问,那倘若是您要强行霸占我,该如何算?”


    “你放心,绝无可能。”她又趋一步,凑他眼前道,“只要你敢违反这两项,我便会立即离开这里。所有的烂摊子,都由你自己去收拾,与我李沐妍再无干系。这样吧,为公平起见,假使我当真碰了你,哪怕一次,我此生便再不离开你。”


    这话正中他下怀,“好!我答应你!”他成竹在胸勾起半毫嘴角,贴上她的耳边,不怀好意道,“可我看你,必是要输的。”


    她不退让,也不迎合,只问,“何以见得?”


    他不解释,也不收敛,但却凑近她的耳廓,似吻非吻。她紧着气息,忍下颤抖。气氛已不言而喻,但他顿然收了攻势,又丢下一句,“走着瞧。”


    “慢走不送。”


    今日暂已休战,双方皆自以为胜券在握,宁王府也就此迎来了新黄历……


    第92章 替身与跟屁虫


    萧灼才走不久,春华与瑞香便巴头探脑地走进李沐妍的屋子。


    瑞香掺着心虚,小心试探,“小姐,你和王爷聊什么了呀?我瞧他模样怪怪的。”


    春华撇撇嘴,啧一声道,“还能是什么呀?又把人家给气跑了呗。沐妍,可不是我说你,即便是寻常男人,也经不起你这般糟践的,何况他还是王爷,他是你丈夫,更是你主子,怎能这么对……”


    “别说了!”李沐妍两手死命攥着裙角,不置一声,直到此刻才打断了春华,“春华,我现在只想知道,昨晚那酒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


    春华眨巴她一双大眼,左顾右盼言,“这……能是什么酒,就寻常甜酒呗。”


    “寻常甜酒?寻常甜酒怎叫我没喝几口,就直想往他身上扑,且满脑子净想那种事?那分明就是春药!”李沐妍怒然拍案而起,“春华,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跟你们说过不下十次,我要离开这里。我视你为最好的朋友,你不但不帮我,还在背后算计我?”


    “算计?!”春华一听这话便急了,忙在屋中来回踱步,“我为你好,怎还成算计了?李沐妍,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嫁给王爷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事,到了你这儿,还成天大的委屈啦?!”


    “你,你……”李沐妍愤得瑟缩肩头,颤如筛糠。瑞香一边劝春华少说两句,一边赶紧揽住了她的小姐。李沐妍握着瑞香的手,颤声道,“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一个人重新开始,且自由地活着。”


    “一个人?你还能一个人呢?!”春华恼得撸起袖子,那些心里话一时没兜住,统统被她呶呶泄来,“你当年就连逃婚都还得带个丫鬟呢。那时也没见你自食其力啊,不转头就来投靠王爷王妃了?你以为你干了两年苦力,就与我这种生来为奴的人一样啦?别忘了,你爹是当官儿的,你娘是正妻。你就是命再苦再苦,可论骨子里你还是个小姐!你一个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眼看小姐被这尖锐之言扎得喘不自持,瑞香都快急哭了,“春华,你别再说啦!!当时是小姐担心我留下会替她受罚,所以才带我一起逃的。你别再说了!”


    “我还要说,我偏要说!”春华甚至凑到她们跟前来, “你如今当上了王妃,是我这种奴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王爷对你的好,就是写进话本都没人信。可你呢?!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每一次冷落他的恩宠,都是在践踏我的尊严!你怎就不能学学别家的夫人,学学你自己的姐姐?!安分守己,相夫教子,这样不好吗?!”


    “春华!!旁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可为何就连你也对我说这种话?!”


    春华怒极了,却是按住了李沐妍的双肩,愤然却语重心长道,“因为你留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呀!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做大善人,这不是坏事,但你看你这几月做的那些……说白了,不就是往外头撒宁王府的银钱吗?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你当真离了宁王府,别说撒钱了,你连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与其到时,还是得乖乖找个男人嫁了,不如现在快服个软,和王爷相亲相爱的,不好吗?你那所谓自由,能抵饭吃呀?哪有真金白银、冰块儿暖炉来得实在啊?”


    “春华……”李沐妍彻底寒了心,她视如知己交心之人,心底里竟是如此轻看她。她额角青脉暴起,双手反按春华双臂,从齿缝中诉来,“你这人向来利己又急功近利。你做这么多,不就因为在我身边,你便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丫鬟小姐吗?你怕我走了,你就没这些好处了,是不是?”


    “李沐妍你?!”春华煞时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开,又到门前砰然把门撞开,“对!我利己,我急功近利,我不配伺候娘娘!我春华在此发誓,再也不仰仗娘娘您了!从今以后,您当您的王妃娘娘,我去扫我的大院!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桥归桥路归路!”


    春华夺门而出,李沐妍掩面愁哭,一壶酒,断了一对闺中情……


    ——


    宁王府里,岁月如故,春华那姑娘当真言出必行,自那日后,便再未踏足李沐妍小院半步。


    唯有萧灼,每日必定要来这儿溜达一圈。他受不了她屡屡冷落,也曾揭竿而起抱怨过:李沐妍,本王乃当朝亲王,你算老几,不许对本王甩脸色!她却毫不示弱:我李沐妍上敬天,下敬地,就是不敬你这横行霸道的臭王爷!


    俩人怒眼相视,互不退让,若她也懂功夫,他俩指不定真得比划比划。每回不是她一怒之下摔门闭户,便是他丢下礼物拂袖而去。王府每日最热闹的时辰,也就是这片刻了。


    光景如炽水沸腾,匆匆散逝。年入腊月,逢初八日,皇后邀众妇于后宫共宴。


    萧灼担心李沐妍应付不来,坚持亲自将她送至后宫门前,分离前还要叮嘱,“这是你头一回觐见皇后,教你的规矩可别忘了。娘娘她为人敦厚,你只要别做出逾矩之事,她是万不会计较的。”


    李沐妍奉上一白眼儿,“这种事,我还用你教?”


    萧灼好心当了驴肝肺,诧然仰天一呵,“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王妃娘娘是个假人,最善隐忍了。”


    她懒得搭这茬,只转身步入中宫,却闻他犹在后叫唤,命令的话句里搅进了隐晦的殷勤,“结束后来御花园找我!”


    李沐妍进到殿后,宫人揭帘迎入,眼前并非她预想中的恢宏殿宇,所到之处竟是皇后的戏阁。


    皇后尚未驾临,各妇已陆续入席,后宫众妃在左,王妃公主及诸夫人在右。一位宫女在李沐妍耳侧低言,“橙绣莲衣乃贞妃娘娘,绿纹蝶衣乃文妃娘娘。”


    李沐妍记得萧灼的提醒,宫中贵妃居正一品,亲王妃乃二品,虽皆为妃,但亦有内外之分。她见到宫中贵妃,须得行礼。于是,她走至两位娘娘跟前,垂首深蹲,恭敬道,“妾身给贞妃娘娘、文妃娘娘请安。”


    两妃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宁王妃,请起吧。”


    短短六字,口调却九转八弯,李沐妍尚未来得及琢磨,一群坐在后方的妃嫔便跑上了前来。这是一群华美而各具风姿的女子,瞧那打扮,应是身居嫔位或贵人之位。她们配合默契,且训练有素,五六人不经商量,竟能同时张口,“臣妾给宁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李沐妍心头说不上是何滋味,只先依样画葫芦地应了一声,“请起吧。”


    紧接而来又是群姑娘,据说她们是些答应与常在。她们中有长有幼,有的生机蓬勃,如朝阳艳目;有的则冷了双眸,万事不惊。她们皆给李沐妍行了跪拜之礼。


    “请起吧,请起吧……”她与她们中的一位女孩对上了眼,那女孩看着也才十六七岁,在周围一色暮气沉沉中,唯有她两眼满含憧憬,还冲李沐妍笑了一笑。她恍惚地避开了她的注视,不知是何缘由,她无法回应她。


    此刻,正见朔王妃容盈盈进了屋。两人相见甚欢,她刚欲招呼,只见盈盈轻嘘一声,更是走至她跟前,行屈膝礼道,“晚辈给宁王妃请安,祝叔婆母娘娘福寿安康。”


    盈盈上回管叫她婶儿还不够,这回不知又从哪儿查来这么个称谓?众目睽睽之下,李沐妍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你……快起来吧!”


    盈盈秀眉微蹙,掩嘴偷笑,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众妃皆已入座,不消片刻,宦臣高鸣,“皇后娘娘驾到!”屋内众人皆向之行礼问安。


    “好,诸位平身吧。”


    卑躬屈膝的李沐妍脑内一闪,皇后的声音竟莫名令她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听过?想来也不应该,毕竟她从未见过皇后,应当是认错了。她随众人一同起身,眼前的致国皇后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慈悲容貌下,藏着不露声色的威仪。


    皇后朝众人扬起嘴角,眉头却又微微蹙起,这本不该一同出现的神情,让她的和蔼中透出一丝拒人于千里,她开口道,“今日是腊八节,本宫想着已许久不与诸姐妹相聚,故办此节宴,好与姐妹们共叙家常,大家随意些,别拘谨了。好了,本宫不啰嗦了,让戏班上台吧。”


    戏台上,哼哈唱词,几案下,细呷暖粥。时不时有妇人坐到皇后身侧与其拜候,后方的公主与答应们偷偷打闹,李沐妍与容盈盈也小声地交头接耳。


    约莫一个时辰后,粥凉,酒上桌,戏演到终回,皇后突然起身,教众人皆放下手头之事,一同屈膝听旨。只闻皇后轻舒一口气,缓缓道,“本宫有些乏了,就不陪各位姐妹了。大家请自便,还有些个点心没上呢,且把戏看完,点心吃完再走。本宫先行一步了。”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一走,诸人皆松了松筋骨。容盈盈与李沐妍本想痛快唠个嗑。哪知皇后才走不久,便有宫女传来话,说娘娘有请,要李沐妍陪她在御花园走走……


    ——


    御花园里,皇后立于石桥之端,手执一把鱼饲,随意撒落。顷刻,湖内几十黄金龙凤锦皆争相夺食,溅来的水花都波及了一旁宫女的裙摆。


    皇后挥手令下人退开,只与李沐妍这小妯娌并肩而行。皇后抚栏漫走,似是熟络又漫不经心地提起,“七弟的伤势可好些了?”


    李沐妍如实禀告之已痊愈无碍,皇后颔首又问,“宁王妃,你当上王妃后,滋味是如何?”见她面露困惑,皇后又补充道,“本宫并无他意,只是朝中皆说七弟两次娶亲均为胡闹,就连皇上都颇有微词,不知这些流言蜚语可否有影响到你?”


    她心中明了,不能与皇后明言他们正在闹和离呢。她细想当前处境,便恭敬回答,“回皇后,王爷他待妾身极好,外头那些会让妾身不高兴的事,他从不提起。妾身深知他此次丢失封号,又将其夺回的历程有多么不易。所以在妾身看来,那些流言蜚语,与王爷的心血与付出相比,根本无足挂齿,又怎会介意呢?”


    皇后余光瞥向她,眸中微愕,随即拨眉一笑道,“太好了!没想到你竟这么懂事,真是叫人省心。本宫终于知道为何七弟会喜欢你了。可是……”不知是何故,竟让皇后娘娘垂眸侧首,“可是你不介意外界的流言蜚语也就罢了,竟还能不介意在他心中,你永远都只是一个有珠玉在前的替代品吗?”


    珠玉在前?替代品?李沐妍琢磨了一番,方才听懂皇后之意。她此前甚至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她也循着心意答,“回皇后,王爷他……没让妾身有这样的感觉。”


    皇后递出的目光里刻满了难以置信,却又极快地敛进了转头一瞬的微叹之中。她想到了自己,不禁一笑,“是啊,这就对了。七弟他向来不是随意玩弄情感之人,他打小就懂照顾女孩子,我们也最爱带他玩儿。对了,他可有和你提过他幼时的事?”


    “回皇后,只提过些关于他母妃的事儿。”


    “哦,他的母妃……”皇后沉了沉眼眸,不再多言语,而是接着她想说的话续了下去,“想当年,本宫乃长公主闺友,隔三差五便入宫玩乐。那时,小七才一丁点儿大,估计还没这墩子高,可就是爱缠着他的馥姐姐,跟在我们身后当个小跟屁虫。我俩逗他、欺负他,他也不恼,反倒回过头来说,长大了要练一身本事,好在日后游历四海八方时护我们周全。天知道那会儿他那小身板,别说保护我们了,就连他自己不被下人苛待都困难。”


    皇后凭栏驻步,又一唉叹,“可惜,馥姐姐没等到他的小七长大,便遭奸人所害。诸皇子为夺嫡位,反目成仇。本宫知道,这些年来,那些为夺嫡所造的孽一直困扰着他。你说,他练的那一身本事,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她释然一笑,一转神情,“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所以呀,世人都说他娶亲是胡闹,但本宫知道,能被他娶进家门的,定是他动了真心的。”她按住了李沐妍的双手,郑重问,“宁王妃,本宫私下叫你一声沐妍妹妹。妹妹,你爱七弟吗?”


    “我……”情到此时,李沐妍半骗半真地应了一声,“嗯……”


    皇后垂落双肩,此等心境,难言是欣然宽慰,还是哀其不幸,“好,这样便好。那些外人都是哪儿有丑闻,就往哪儿钻,但我们可是一家人呐。所以本宫不在乎你是谁,从哪儿来,只愿你能与七弟真心相爱。”言罢,她阖眼转身,回到了她的宫人身边,“两情相悦可真叫人羡慕……去吧,宁王妃,本宫累了。”


    随着皇后走远,李沐妍能感觉到,她周遭那一阵悲哀的气息也已随着消散。


    她刚走到湖对岸,便被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萧灼逮住。他倒步同行,神色自若地问,“王妃,刚跟皇后聊什么呢?”


    “聊……”她斜瞅他一眼,见眼前这九尺男儿竟还做着与他孩提时一模一样的事儿,她不禁笑道,“萧灼,你这爱当跟屁虫的毛病,这么多年了,是一点儿也没改啊。”


    萧灼闻言,顿时脚底打颤,脸绿声尖,在她一旁叫嚷,“谁跟屁虫?!你说谁跟屁虫呢!”


    第93章 角落里偷欢愉


    萧灼仍是那般狡辩,“本王是为哄长姐高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李沐妍敷衍地掩唇浅笑,“是是是,小七自幼便对女子体贴入微,最是懂得怜香惜玉了。”她还没瞧见萧灼的脸色已然变了味儿,仍在继续道,“怪不得姑娘们都喜欢您,宁王爷真是个天生的大情圣呢。”


    萧灼非但不觉此话好笑,脸色反而沉了下来,“别说了。”


    “还急眼啦?”她逗弄道。


    “你!”他顿然怒不可遏,凑她身前警告,“你平日如何与我斗嘴都成,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眼前这女子,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素日里多瞪她一眼都得心虚。此刻沦落至此,他怒不得泄,只好坐到了一旁的石槛上,双肘撑膝,闷闷不乐地搓扳指。


    平日里他俩斗嘴再激烈,也未见他如此较真。李沐妍已隐约猜到自己失言了,便凑到他身旁坐下。未等她开口,萧灼便已愤懑地移了移身子,避开了她。


    她索性纵他一回,挪至他另一侧,刺探一声,“哟,真生气啦?”


    他蹙了蹙眉,不情不愿地哼了声。李沐妍决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用他曾对付过她的驭女术来打发他,只见她词气侃然问,“瞧你,气量可真小。我又没说你坏话,这便受不了了?还王爷呢。”


    “李沐妍你!”


    他一举目,便迎上了她的追问,“到底为何生气?快告诉我!”她心想,每每她藏了心事,他都逼她自揭伤疤,这回也要让他尝尝这般被生拉硬拽的滋味。


    两人或许在无数次抬杠中练就了默契。萧灼仅瞧她一眼,便已暗喻其意,叹道,“李沐妍,你真是……”他又刻意扭过头,给她泼了盆冷水,“我才不上你当。”


    她不罢休,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说嘛,是不是因为我说错话了?若是的话,我给你道歉。”


    萧灼听她此言,是三分真诚,三分狡黠,更有六分是糊弄。但奈何她好歹是体恤了他一回,他怏怏回过头,见她双手捧颊,正朝他笑得灿烂。她这般纯情模样,轻易便将冬日的骄阳比了下去。若是在自家府里,真说不准他会对她做出些什么来。


    他下意识张望四周,可惜现身于宫里,只得无奈一叹,“服了你了……”那扳指早已被他盘得晶莹透亮,只听他还秉着气咻咻的口气说道,“刚那话若是旁人说的,我根本不会在意。可你……可我……这么多年我只对你说过我母妃的事,只对你一人说过!我在你眼里真是那样的人吗?你为了伤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呵,你太叫我心寒了。”


    “我……”她心中一凛,果然猜得没错。萧灼曾对母妃许下诺言,若遇佳人,必一心相待。她刚那话,实在是有失偏颇了。“对不起嘛,我话在嘴边就说出来了。其实我知道的,你绝非那种玩弄情爱之人。”


    他爱答不理的,“哼,无所谓了,反正你最近说话都带刺,像所有人都欠你似的。”


    “胡说!我哪儿有……”李沐妍急忙辩解,却戛然而止。


    她瞅她一眼,眼里透着六个大字——我说什么来着?


    他提起此事,并非为惹她难堪,只见他哀叹一声,谆谆告之,“沐妍,我知你身上有许多抱负,但你能不能容我提个建议?这样吧,你先说我一个缺点,我再说你的。”


    “你的缺点?那可太多了……”她下意识拨弄指尖,半是置气半是心虚,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最讨厌你什么?就是你每回都擅自替我做决定。这次成亲且不说,我当丫鬟那会儿也不提了,就说我刚进王府时,谁准你替我与家人断了关系的?还说我打破了先帝赏赐你的花瓶,必须留在府里戴罪受罚?谁给你的权利啊?”


    萧灼倍感诧异,“唉?是沐仙告诉你的?”


    “不用姐姐告诉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即便是为我好,也得先问过我的意见吧?你可知我当时有多伤心?我看你这人啊,就是主子当久了,普通人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净叫你给随意打发。我还记得你好多好多事儿呢,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原来是这样啊。”萧灼认真消化了一番,虽心有不服,但也不敢计较了,“好,我知错了,今后我会注意的。那现在轮到我了吗?”


    她撇撇嘴,朝他点了点头。


    他清清嗓子,以谆谆善诱之态开口,“我觉得你……狭隘了些。我明白你想靠自己,不去依赖旁人,最近这阵子尤是如此。可自立与互扶,两者并不矛盾。你看看你,和自己至交的姐妹都闹掰了,你与春华乃过命之交,你真舍得断了?”


    “可……可那是她先错了,好不好?”她气鼓鼓皱起眉头。


    “那你说说,直到现在还在令你生气的,是当初她做的那件事,还是至今她都不来道歉?”


    她想了很久,这才道,“后者。”


    “所以嘛,你还在在乎她,对吧?”他会心一笑,轻声道,“沐妍,你有时像个穿山甲,一遇事就钻进洞里,还得缩成个球;有时又像个刺猬,却是为有一身刺,而养了一身刺,离你越近,反而越是会被刺到。哎,可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有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等回去了,你俩彼此低个头,重做闺友。答应我,好不好?”


    “可……”李沐妍鼓囊着腮帮,酸溜溜道,“她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她,哼!”


    萧灼心想,他的夫人就这脾气,天塌了也别指望她主动一回。他摇头苦笑,“行,难办的事儿交给我,下回我来组个局,行吧?”他瞧她不吱声,多半是同意了。这女子,一会儿聪慧,一会儿犯傻,他搞不懂,他很喜欢。“刚说你是穿山甲,其实还不贴切,你可知你实际是什么?你啊,是只螃蟹。”


    李沐妍想不明白自己哪儿又惹着螃蟹了?她愤愤地挤兑他,“什么嘛?这有比穿山甲好听吗?你存心欺负我,是不是?!”


    他一副落井下石得意样地笑了良久,直到见她气得咬牙才肯罢休,“好好好,我再想想……嗯,我知道了,你像那天地间掌管霜雪的青女。看似独来独往,冷冰冰的,但为救百姓,她是抚琴落瑞雪,神女扫邪瘴。完事了,她又一个人回了她的青要山,独站山巅,幻化为石,默默守护苍生。就像你一样,表面虽是捂都捂不热的铁石心肠,但奈何又实在是个至纯至善的女子。所以嘛,你一个小神女,学什么地上爬的小走兽?我的意中人,哪有那么蠢?”


    李沐妍脸颊的酡红里都已渗出了紫晕,羞得她没眼看他,“萧灼!你这人最近哪根筋搭错了,怎老爱说这些黏糊糊的话?恶心死了!”她不知是恼极了还是怎的,起了身急急走开了些,可又转身问他,“我若真是山上的青女,那你是什么?!”


    那我便是山川水流,我是无数个奔向你的梦……萧灼一边静看她,一边心道此言。不等他回应,她又问,“对了,你且说说我到底如何像螃蟹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怎的能圆回来?”


    萧灼怕是少年稚气上了头,那坏心思是一点儿也没法藏着掖着,嚣张地跑她跟前,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就不说,你个傻螃蟹,自己琢磨去吧!”


    肇事者撒了手就跑,李沐妍含怒带羞地追,“你!你站住!别跑!”


    要不怎说萧灼阴险?他足下生风,净将夫人往那御花园的街角旮旯里带。李沐妍亦非真愚笨,她瞧他这居心不良的嘴脸,就知他心怀不轨。她才不上当,止步扭头就走,还不忘斥其一声,“淫贼。”


    未行几步,她远远看见一旁树木环抱的角落里,两女子衣衫凌乱,紧紧相偎。她定睛细瞧,竟是安玲公主与莫嫔。她知道她俩的事,难怪今日公主缺席了皇后的宴席,原来是在此与莫嫔私会?


    而身后萧灼正朝她来,眼看他也即将发现她二人。情急之下,她转身挽住了他,脸上还镶上了百般殷勤的笑意。他正一脸受宠若惊时,又听她提高了嗓门娇声喊,“萧灼!你之前说你难过时喜欢待阁楼里,我难得入宫一回,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她这般千娇百媚又扭扭捏捏,真叫他想当一回淫贼。他反客为主,将她蛮腰搂在腹上,“去什么阁楼,我看这儿就不错。”


    “唉?你干嘛!”


    俩人拉拉扯扯,一个循序试探耍流氓,一个半推半就拖时辰。她不让他吻,他便拨开她的裙摆,隔裤捏了捏她的臀瓣。她无奈掩口,不敢出声。


    事已至此,哪还管得了什么见好就收?他指尖内滑,更在她耳旁蛊惑,“沐妍,我们得好好定义一下何为‘碰’你?从现在起,你不推开我,就不算。”言罢,他的指尖从后向前,嵌进她两股间最炙热的嫩肉上,掌捏其臀,指揉喑唇。


    她臀将他的三指夹得拥挤,唯有中指第一节 还能勉强挪动,正在她的爱穴外深深浅浅地试探。她那寸布料渐湿,避其目光,仰着头将指尖咬在口中。


    此情此景,与他在御花园深处缠绵,就是她最为见不得人的幻想,也不过如此了。


    情欲正浓,他欲更进一步,刚吮上她的颈间,只听前处传来异响。“谁在哪儿?!”被扰了好事的萧灼怒意难掩。


    他放开她,径直朝那动静探去,只见绿荫掩映之处,竟站着佯装成宫女的安玲公主。“欢逸?”随目光移动,他瞧见公主极力掩藏的身后还另有一人。“谁在后面?赶紧出来!”


    “不!”即使公主竭力阻拦,莫嫔还是选择站了出来,并向王爷行了个礼。“嫔妾拜见宁王殿下。”


    “莫嫔?欢逸?你们……”他见她俩衣襟松动,粉妆晕颊。他瞬间看懂了这一切,“你俩荒唐!竟敢在此行金兰之礼?!”


    李沐妍忙上前拦他,“你说什么呢?公主与莫嫔向来只是交好。怎会做出逾矩之事?”她边说边向二人使眼色。


    公主却煞是鱼死网破之姿,走到萧灼跟前,“既然被王叔您看见了,侄儿也已无可抵赖。侄儿与莫姐姐两情相悦。正因如此,父皇才拆散了我们。我从人到心都已是莫姐姐的人了,反正横竖都已是事实,您要告状就去告吧。”


    李沐妍震惊之余,还想要拦着他,“王爷……”


    萧灼怒瞪她一眼,“你也知道对不对?所以刚才是……?!”人气极了,便会不由发笑,他转身对公主斥责,“你胆子也太大了,你是在拿自己和莫嫔的性命开玩笑!”


    莫嫔顿时手足无措地跪在了他面前,“还请王爷不要禀告皇上。一切都是嫔妾的错,嫔妾一时糊涂,勾引了欢逸,千错万错皆是嫔妾之过!”


    “你不需向本王求饶!”萧灼经一番考虑,回头道,“沐妍,你带公主回她寝宫。” 他拉起跪在地上的莫嫔,“你随本王来!”


    “王叔,您要做什么?!您不要欺负她,她是无辜的!”公主欲追他们,却被萧灼回首一瞪,怔在了原地。


    眼看萧灼与莫嫔已走远,李沐妍安慰道,“欢逸放心,王爷不会伤害莫嫔的。你是他最疼爱的侄女,他怎会忍心伤害你的心上人?”


    “你何时站了他那边?!”公主愤然甩开了她,“你变了,连你也变了!太子、盈盈,还有你,你们一个个都变了!!”


    言罢,安玲公主便转身奔离,李沐妍怕她出事,不得不紧跟其后……


    而在御花园另一隅,萧灼终于平下心来,松开了莫嫔的胳膊,言道,“莫嫔,你我年岁相当,有些道理本王不必说,你也是明白的。”


    莫嫔虚软地瘫在地上,不停抽泣,“嫔妾知道,是嫔妾做事不懂规矩,令欢逸错把亲情看做爱情。是嫔妾毁了欢逸,千错万错,皆在嫔妾。”


    萧灼默然叹其不幸,蹲下身来,语重心长说,“本王不在乎你与欢逸是如何走到今日的,但本王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务必谨记于心。”他曲身,靠着岩石坐到地上,“你也应该知道,欢逸、朔王、太子,皆非当今皇后所出。他们的生母是皇兄的原配,一个卑微的姓赵的女子,一个先帝罚给皇兄的妻子。可就在诸皇子回都的那一年,赵氏死了。人好好的,说病就病,不出三日功夫便没了。在那之后,皇兄登基,册新后,立太子,封亲王。而太子生母的所有记载,皆已抹去,查无此人。”


    莫嫔收了抽泣,问道,“您是说,皇上对赵氏……天哪,那可是他三个孩子的娘亲啊。可皇上到底做了什么被先帝惩罚?为何此事又与我们有关?”


    萧灼沉吟片刻,言道,“本王只能告诉你,皇兄当年与一位不应亲近之人行了悖伦之事,相较于你与欢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他是绝不可能容忍的。他能留你一命,已是对欢逸最大的恩赐。你若真心爱她,就离她远点……”


    他言尽于此,莫嫔如何能不认命?


    然御花园中的他们,此刻还并未发觉,今日这一遭偶遇,正在改写脚下所处之帝国的历史……


    第94章 上了她的贼船


    宫道无尽,寂寞无止,李沐妍搂着公主,坐在空荡的寝宫里。


    公主伏在她怀里,直至再无复余泪时,才有力气张口,“沐妍,我要疯了。你知道吗?我的父皇竟是如此凉薄,温氏把孙女送进了宫,他便要将我指婚给温氏的长孙,只因驸马不可涉政,以此即可断他仕途,削他族势力。若我当真离宫,我与莫姐姐便是再无可能相见了。沐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沐妍轻抚着她的脸庞,询问,“这事已定下了吗?可有回旋余地?”


    公主微微摇首,“贵妃前几日告诉我,说父皇打算在正月初一群臣朝见时,昭告天下。”


    李沐妍喃喃,“那便还有二十余日。”


    “二十余日,又有何用?皇命难违,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又是皇上,又是温氏。李沐妍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当今圣上用至亲之人,来巩固他的朝纲。她想到自己也曾这般被父亲贩卖,今时今日的她更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欢逸!”她愤然地振了振公主的双肩,“你这么消沉,还是那个为了我,不惜冲进王府,跪在雪地里求情的萧欢逸吗?!还有二十日呢,既然横竖是嫁人,不如我们想个法子?赌一赌?”


    公主戏谑地扬了扬嘴角,“赌?我能拿什么赌?哭闹、还是自杀?别傻了,没用的。你别告诉我,你想教我自毁名节,随意找个老实人嫁了。我何尝没这样想过,可这顶多是痛父皇一时,却得伤我一世,我才没这么傻。”


    李沐妍的脑海里已有了个尚且模糊的点子,她还没想透,却只知道,“不,总会有办法的!哪怕皇权至上,但也仍有比皇权更叫人敬畏的东西。”她抓起公主的双手,向其坦言,“欢逸,我有一个可能不切实际的法子。若成了,或可助你与莫嫔娘娘远走高飞。但代价是,你会离开这里,甚至是离开致国,再无法享受公主的待遇。”


    公主竟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掷出誓约,“可以!我可以!只要能与莫姐姐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两手相牵,力量在其间传递,交融了心意。李沐妍正色道,“好!给我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


    宫门前,萧灼等来了他的王妃。只见李沐妍眉黛紧蹙,心事重重。怎么了?他问。


    “没事,别吵我。”她从他身旁走过,压根儿没抬头。却忽而又似想起什么,她的五官在百忙之中歇了口气般舒展了些许,对他矜重而道,“萧灼,你刚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但我要告诉你,我不是刺猬,更不是什么螃蟹。我往后不会再乱发脾气了,可你也别以为我会任人摆布。我们和平相处吧,好不好?”


    萧灼讶异之情洋溢于表,他道不明此刻是何等滋味?却只觉心如鹿撞,羞涩难当。敛下惊容后,他肃然点了点头。


    她便牵起他的胳膊,朝之一笑,“好!走吧,我们先回府。”


    他猜她与公主定是聊了什么大事,瞧她一路凝重,不发一语,数度抬眸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他一番追问,才得知了其中的缘由。


    李沐妍又告诉他,她定要想出法子帮欢逸一回。可萧灼深知,要皇上收回成命,几乎比登天还难。就连他自己都争得那般狼狈,沐妍又如何能抗衡呢?他不吱声,料她终会知难而退。


    回了府,她索性进屋闭关,一个人独待了数个时辰,自言自语写写画画,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这一夜寻常,本应如常度过了。可萧灼的榻上,却莫名多了些分量,不一会儿,他只感脸颊被人以指尖一戳一戳。此人极其大胆,对他是直呼其名,“萧灼……萧灼?”


    他隐隐辨出是李沐妍的动静,他卷起眼垂,定眼瞧见她正蹲他一旁,两颊蒲红,眼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兴色。


    “你……”他坐起身,戒备地张望四周,五感真实,不可能是梦。她这般急不可耐,叫他也跟着生了欲念,上手之前他怕她耍诈,还得先申明才好,“现是你爬了我的床,回头可别赖账。”


    他刚朝她扑去,辄被她给阻了回来。“萧灼,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呀?淫贼!”


    “我?我淫?我!”他堂堂一站得朝堂,斗得沙场的王爷,却屡屡被他的王妃堵得语塞。可见她不是来投怀送抱的,他没好气地敬了句,“那你到底要干嘛?”


    “我……我想到法子帮欢逸了。可这事儿太大,光靠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他揉了揉眼,半身靠在床架上,念她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求助于他,他便责无旁贷地应了下来,“行,我去做。什么事?”


    “你别急着答应。这事若出了差池,那可是欺君之罪!”


    萧灼尚存的那一丝倦意,这下也是彻底消散了。他要她一五一十坦白,她却先说,“我要借助那连帝王都无权撼动之力,救出欢逸与莫嫔。我要让她们承载举国的祝福,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宫!”


    他难以想象此话之含义,顾虑重重问道,“沐妍,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可知欺君之罪的后果?欢逸作为长公主,接受赐婚是她的宿命。你明知改变不了,何必还要去做?”


    这问题,她早已自问多遍。为了欢逸与莫嫔,为了那个入了深宫的温家孙女,为了挫败那自诩掌控一切的皇帝,她都必须做这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一定要做!”她以无可附加之坚定,重重点头。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坚韧,于他而言,那是一种愚蠢又冲动的善良,她一次次不计后果的行侠仗义,皆来自于此。他此生从未做过这般蠢事,然见她如此坚定,便也叫他很想试一试。他逐弃一切顾虑,爽然应允,“好,我帮你。”


    她着实没想到他能这般爽快,怔愣道,“萧,萧灼你别这样……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我……我还没告诉你具体计划呢。”


    他反倒是柔然一笑,按住了她的肩头,“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相信以你的才干,这件事一定能成。”


    暖流直沁她心臆,鼻尖儿不自控地酸涩,她不禁颤了颤肩头,“你别这样,我还备了好多说辞呢,你别答应这么快嘛。”她越说越委屈,扭过头去,掩面而泣,“你这人,怎连这种事都依着我啊?”


    萧灼看着铁骨铮铮的李沐妍,竟嘤嘤哭了鼻子。难得见她这般弱柳扶风,他心中暗想:她当真是没被人仰赖过,才这几句便受不住了。他为其轻沾去泪珠,且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啦。是你这话术太诱人,叫我也想见识见识,究竟何为那帝王都无权撼动之力?你有什么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事儿,只管吩咐,我帮你跑腿,好不好?”


    或是有夜色为掩,她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扑进了他的怀里,“萧灼,你真好!呜……”


    他浅尝抱得美人归的极乐,飘飘欲仙地搂着她问,“是吧?唉……可算知道我好了。那我是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呐?”


    她都没思索,“嗯!我最信你了。”


    他缺爱之心,终是一朝复了血,他紧紧搂着她,如愿以偿地躺在了床上。“那今晚就别走了。”


    他刚把她压在身下,正打算大展鸿鹄时,却见她瞬间轻巧地收了泪,俩巴掌拦着他的腮帮,“你不困了是吧?起来,我同你细说说!得抓紧办呢!”


    萧灼就这么稀里糊涂跟她下了床,她将她想了一整晚的谋略如数告之。他默默听着,渐渐明白了两件事:一,他真是上贼船了;二,她刚那啼哭撒娇,不会是演的吧?


    他俩商榷了整晚,直至寅正时分,他才将她护送回屋。临走前,他执起她手,握之不释,“沐妍,从现在起,你负责掌舵,我负责划桨。你我之间,无需威逼利诱,软硬皆施,我只要我们彼此间完完全全的信任。相信你我合力,必破难局。”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一股远比情爱更汹涌的情愫。他松开了她,朝她倾一倾首,无言而去……


    ——


    就在这数日之后,邶山,国道法之正宗,传来急报:邶山悬崖巨石之上,一夜之间,凭空现出十二大字——鱼羊战危天下,子为系兴国邦。


    城中顿起千层浪,毕竟在这坊间,鱼常指代以龙为尊的致国,而羊则指代牧业发达的子杉。三街六巷,茶馆酒楼,皆是看懂了这上半句,却不懂这‘子为系’究竟是何用意?


    不出两三日,街头游散的孩童间,便流传起了这么一首童谣:鱼儿灵,羊羔俏,鱼羊合是鲜字妙。闺人美,牧郎豪,抬上花轿炖汤煲。打架皆是闹,不如饭做好……


    “荒唐!”朝堂上,皇上雷霆大怒,将记载着这首童谣的奏折砸在了地上。“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野秀才造的谣?!难不成我朝江山到了朕手里,要靠和亲才能换来安稳?!传令下去,再敢传唱此谣者,严惩不贷!”


    然皇令虽严,百姓舆论却如春风野草,生生不息……


    宁王府里,李沐妍也在闭关准备一件道具。屋门轻启,一轻盈的脚步靠近她身后,且不买账地调侃道,“王妃娘娘,捣腾啥呢?搞得这么多毛儿?”


    李沐妍抬头见故人,下意识的欣喜瞬间被燥恼掩过,她哼了声,“要你管。”


    第95章 你比烟花绚烂


    雪奴多日不与春华姐姐亲近,它跃下桌,蹭她裙边欠伸。春华揉揉它的小脑袋,又瞧了眼李沐妍的针线活,那些羽翼被她糟蹋得乌七八糟,实在没眼看,“得了吧你,平日里绣个花都绣不利索,还弄这精细活呢。放开,我来吧。”


    春华顺势要将针夺去,却被李沐妍拦住,“你别动!谁让你掺和这事儿了?快出去。”


    春华不服气,借身子抵了抵她,“还能是谁呀?王爷呗。他怕你戳着自己,又吓晕过去,这才叫我来帮忙的,不然我才不来呢。”


    李沐妍莫名烦闷地放下针头,“这人又多管闲事……”


    春华一屁股将她挤下了凳子,“别磨叽了,跟我说说这玩意怎么缝?”


    “你!”李沐妍柳眉倒竖,气哼哼地告诉,“你可想清楚了再动手!我干的这事可捞不着好。落你头上,指不定得杀头。”


    春华刚提起的针悬停在了半空中,笑道,“哟,还会吓唬人了?”她不当回事,正欲下针,又被李沐妍拽下,“我是说真的,这是在玩儿命呢!”


    俩人对视不语,片刻后,春华眼中的惊骇逐成了淡然,甚至反问道,“所以你为不连累别人,就自己闷头在这儿干活?”她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傻子,既然是这么要命的事,那你还把活儿干得这么糙,这才叫玩命呢。怪不得王爷要找我来救场,要没老娘在,看你怎么办!”言罢,她拿起剪子,把原先缝的那些都给拆了。见李沐妍两眼泛红,不知是要怒还是要哭,春华又没了耐心,“快说啊,到底怎么缝?”


    李沐妍强忍悲伤,蹲地上收拾起了散落的碎羽,较着劲倔强道,“我,我还没原谅你呢……”


    “知道啦!我这不将功补过来了嘛!死样……”春华手里团着线,瞧李沐妍这小孩气性,忍不禁发笑……


    俩人避在屋中,一人缝制,一人打下手,忙活了好几日才将此物完成。竣工那日的傍晚,她们坐在小院的石阶上歇息。闲话间,又谈及那日争执翻脸之事。


    春华托着腮帮,感叹言,“其实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在我看来,钱就是最实在的东西,若后头还能跟着名和利,那就更好了。哪有人像你这样,三者兼得还死活不要的呀?”


    李沐妍也跟着扶额,“可你不觉得这很不靠谱吗?我之所以得这三者,皆是因王爷对我的那点儿喜欢。但倘若来日,这喜欢到了头……我实是没法仅凭一个男子的喜爱活着。还有,你说得对,我的确生来就是小姐,但这身份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你凭何指责我?虽我有时也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不济,也不过是爹不疼娘不爱罢了,如何与那些受尽人间疾苦之人相提并论?我好像连喊委屈的资格都没有。但这几日,我看明白了,洪水来临时,老鼠会死,大象也会死。痛苦不分贵贱,它实在是公平。 ”


    她摊开手掌,直视它们,“所以我好想好想走出去,离开王府,离开王都,哪怕前头是别样的痛苦,我也已迫不及待。天生我材,活又何难?”她依在春华耳旁,“告诉你吧,我是喜欢他的,我这辈子都只能喜欢他一个人了。你也看到了,他竟会同意我做这种诛九族的事情。倘若让他知道我不恨他,我甚至爱他爱得想与他私奔,我只怕他真的会答应我。我不想做一个以爱相胁之人,每日睁眼的头一件事,就是担心他还爱不爱我?为此,我势必得卑躬屈膝,千依百顺。不,我宁愿再不见他,也不要这样的余生。”


    春华似懂非懂地明白了她的心境,随即一拍大腿,着急忙慌道,“那你还在磨叽什么呢?虽我朝律法规定,和离夫妻家产均分,但王爷身份可不一般啊,再说他那么记仇一人,你小心你这样莫名其妙甩了他,他到时连一分钱都不给你!”


    “他还能不讲法?”


    “那可不?!所以啊,他平日送你的那些物件,你可得好好藏着,到时指不定要靠它们傍身呢。”


    李沐妍深以为然,点头称是,又挽着春华的手撒起娇来,“谢谢你,春华,你不说,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些。我上回不是有意把话说那么难听的。这几年,若不是得你照顾,我李沐妍恐怕都活不到今日。能在宁王府里遇见你这么一个好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对不起,春华。”


    “知道就好!”春华这一生都未尝落几颗泪,今日她亦不舍得破例,仓促沾去泪珠才说,“但上回是我有错在先啦。我知道女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且每一次都一样重要。我……你……唉,我就是急功近利了,我给你赔不是!虽说我还是不支持你走,但我发誓,日后绝不再违背你意愿行事。你也原谅我这一回吧,好不好?”


    “嗯……这样啊……”李沐妍怏怏咕哝着,神情淡漠起身,把春华吓得一愣一愣。直到她进了屋关门前,才猝然转身道,“那我考虑考虑。”说罢,她还耍横地吐了吐舌头,又急急将门关了严实。


    气得春华起身直跳脚,抵在门前嚷嚷,“好你个坏丫头,学会耍人了是吧!快把门打开!”


    “就不开,你拿我怎么办?”


    “你有种别出来!”


    “你有种守着别走!”


    ……


    姑娘们在这打打闹闹中和好如初,腊月的光景在一片忙碌热闹中度过。又至一年除夕夜,今年的红包乃往年两倍之多,得赏的姑娘们皆聚于李沐妍院中守岁。


    临近子时,萧灼派杨从武传话来,说他在老地方,盼她赏光赴约。


    她自然知道所约何处,只见参月台灯火孤明,甚是寂寞。她给自己找了些借口,遂独自寻去。才走入花园,但见通往参月台之小径两旁,微灯夹道,花瓣铺地。


    踏着花道,她抵达塔下楼梯前,见他正坐于阶上,“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诧异问。


    他原本凝重的眉头瞬时舒展,温如春阳地朝她一笑,“你不是爬不动吗?”言罢,他到她跟前来,不容分说地将她横抱起来。


    失重感逼她不得不搂紧他,她环顾四周,又生怕被人瞧见,“你疯了啊,快放我下来。”


    “别动。”他颠了颠,又将她抱高了些,随即拾阶而上。


    她在他怀里细声埋怨,“你又自作主张了。”


    他斜瞅她一眼,唇角得意难藏,“你喜欢。”


    参月台高有七层,随着楼层拔高,他气息渐促,已无余力说话。为不让她察觉狼狈,到了塔顶将她放下后,他便独自冲到了回廊上,偷偷急喘。待她也来到回廊,问他缘何相邀时,他早已喘平气息,泰然自若答曰,“赏花。”


    他向塔下一挥手,只听地面传来杨从武的应喝。随砰然一声巨响,一道火球跃地升空,一簇金花瞬绽于头顶。由于这花火太近,惊得李沐妍尖叫了一声。


    萧灼边护着她,边往塔下喊,“太近啦!”


    “啊?!”


    “你给我离远点!”


    杨从武又傻又耳背,高喊着,“别急!还有八个呢,属下放完了就走!”


    “我是说……”萧灼急得恨不得跳下塔去踹他一脚。可他话还未说完,小杨就已马不停蹄又点了支烟花。


    花火炸在了他俩头顶上,吓得她赶紧把他拉回了身边,“好啦,我们站里头点儿呗。”


    萧灼恨铁不成钢地哀了声气, “这呆子怎就赔本王手里了?”


    她不禁微微一哂。见花火又近,萧灼顺势从她身后将其环抱,用自己的斗篷将她紧紧裹住,只露她一颗脑袋在外赏花。两花间隙中,她瞥见他竟把头埋在她颈子里,她好心提醒,“抬头呀,还有没几个了。”


    他不吱声,只摇了摇头,且将她搂得更紧。待所有花火绽尽,杨从武识相地离开了此地。斗篷之下,萧灼仍不肯松手,捂着她的手问,“怎这么凉?”


    她犹豫许久,方才开口,“明日之事,我有点紧张。若万一失败了……”她转过身来,双臂依在他的胸膛上,“虽说我们已做足了功夫,但我还是觉得明日不会那么顺利。”


    “放心吧。”他柔声安慰道,“你这么努力,连老天爷都得帮你的。所有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正当此时,新年钟声自遥远的玄凤塔传来,他俩的目光亦被锁在了彼此的眸子里。他试探低头索吻,她却躲着他进了屋。他跟上她,关严了透风的屋门。屋内顿落昏黑,唯有天际偶尔闪烁的花火,能映照出两人绯红的脸颊。


    他将她逼在墙角,双手托起她的臀,教她用双腿夹住他的大腿,迫她动情,爱欲难掩……


    第96章 女子们的苍穹


    她抗拒着,“你,你快住手……”只可惜,她这般咬唇乱喘姿态,实难叫人信服。费了好大劲,她才勉强拦住他,“我们还有赌约呢,你别乱来。”


    他嘴角轻勾莫名一笑,只因他悟了一事,若她真心急着和离,此刻不拒,她便赢了。然表面上,他耍了一个非常合时宜的无赖,他柔声说道,“沐妍,大过年的……”


    “你……”这四字或真有刻入骨髓的威信,她瞅他一眼,便细声斥了句,“卑鄙。”


    随后,她像是认命一般,泄了气,软了身子,任他解开衣裙,胡作非为。可正当他欲以手探她腹下糯肉时,她突然醒转心神,拦住了他,“不行!萧灼,今晚不行!算了吧。”


    这下,可不得轮到他委屈了?“大年夜都不行,没道理……行一次吧,绝不轻怠了你。”


    “不是,不是这意思。”


    “你真没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犯那个在身上呢……”


    “犯鬼呢?!”


    她恼得捶他,“月事!月事在身上呢,你个笨蛋!”


    这答案逼他不得不收手,懊恼地在那儿龇着牙不甘心。难得盼了这天时地利人和,如何就摊上了这倒霉黄历?可眼看郎情妾意都到了如此份上,他实难罢休,心生一计后,他挑起她的下巴,得意地宣称,“谁说非得冲撞夫人才能成事?”


    “什么意思?”


    他故弄玄虚,只将她抱置一侧的小榻上,对不知所以的她贴耳窃语,“夫人如风摇孤花,微吹乱颤,弱不禁风。”


    说罢,他下跪于榻上,自解衣襟。里衣之下,那精雕细琢的肌理曲线纤毫毕现。他知她喜欢这身腱肉,为此他可费了不少功夫。他执起她手,引她覆上腹肌,延绵向上,双人两手共掠他胸脯。


    屋内穷暗,尽掩万千不耻,她仰望眼前男子,花枝招展地为她卖弄身姿。她起身与其相对而跪,只败这温柔香着实醉人,她以指背轻扫其颊,并言道,“我先说了,今晚过节,所以不做数。”


    他正中下怀地柔然一笑,“我知道。”


    她一手揉他坚乳,一手捧其脸颊。他吃了她的口脂,又挟她耳垂不放。


    李沐妍在‘不做数’的规则里,找到了搁置不安的洞口。她以指尖揉他扁栗,他似被人夺了自控之力,只得偎在她肩上,才能勉强平衡。眼前的他竟出落柔弱韵色。


    情情爱爱之事,她皆得授于一位好先生。此刻她自是驾轻就熟,沿着他血脉膨胀的筋络,舌探唇缠,吻上他心跳的源头,那扁栗被她掂在舌尖,轻吮入口。


    “额啊!嗯……”他发出难以自持的闷吟,握着她的发髻,强忍恍惚,却又被迫为之抽颤。


    片刻后,他想找回些主控权,便探手滑入她斗篷之下,侵她中衣。然而,还未占到几分便宜,就被她一拍手给打了出来。


    但见她双手在斗篷之下不明所以地忙活,不一会儿功夫,她从斗篷缝中将心衣递到他手里。


    望着她的羞容,他将那心衣蹂躏在掌中,胯下欲望已无力再忍。他投石问路,抚了抚她胸前斗篷的毛圈,激她浑身一颤。他探隙嵌入一指,拨开斗篷,窥了一眼,见她双手护心,半掩桃夭粉蕊。


    他顿然没了脾气,如缴械投降一般,低低折腰,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胸脯,俯首帖耳,尽显顺服。恍如荒漠孤客,濒死前觅得灵泉一般。盘、吮、拨、挑,他对那粉蕊,做尽羞事。而她也侧身钻入了他的胸口,舌尖又绕上那坚立的扁栗。


    然光是如此,两人皆不能尽欢。萧灼急解亵裤,那性物弹然而现,被他紧握手中。他一吻她额间,予她可托付一切的安然。只瞧他握着那物,将马目轻遮上了她柔乳的小巅,时松时顶,前液润满她肤。又以他带处包夹小巅,轻揉慢转,撩她酥痒不堪。


    他握紧中段,在那巅上来回过桥,器物经络凹凸起落,终将她拨得娇声不断。即便是未得照顾的欲珠也跟着发麻缩颤,一阵阵水涨船高的骇浪,终拍得她全身释然……见她如此,他随即把脑袋埋在了她的颈间,曲着身子,一手搂她,一手自己成全了自己。


    俩人一同筋疲力尽地躺倒于榻上,萧灼抱紧她,又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肚腩,“暖和吗?等会下去再喝些甜粥暖暖。”


    他发烫的手心将她捂得惬意,她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只因那无可比拟的释然之后,便是无可比拟的清醒。心中那无数小人又在围攻她,今晚更有了新编排:你说,床笫之事,女子月事,他怎什么都懂?难道这一切他都曾与姐姐做过?有珠玉在前,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他宠你,只因你是你姐的亲妹。


    皇后随口一句‘珠玉在前’,却在她心中埋下了质疑的种子。但她无法开口向他求证,无论答案是与不是,她都不愿去知……


    ——


    近日以来,宫中诸人皆目睹一神迹,说是在那御花园里,偶能见着一只七色灵鸟翱翔於天,其展翅之姿更是波光万丈,凡人根本无法直视。此鸟绝非凡物,必是那传说中的凤凰显灵于此。


    时至大年初一,黎明初破,宁王府一行已入宫闱。萧灼于前朝祭祀朝会,李沐妍则在后宫与诸位妃嫔夫人一起向皇后请安,一切皆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在等候皇上回内廷接后宫礼拜的间隙,李沐妍与公主在后宫的角落旮旯里商榷事宜。为掩人耳目,两人分别时,各自绕路回殿。


    正当李沐妍路过一憩亭时,一位由宫女搀扶的女子拦下了她,“贵人温氏,给宁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宫中的温贵人,就是那温氏一族的孙女温靖荷。李沐妍心中百感,邀其起身。


    此时,温贵人身旁的宫女四顾焦急,“小姐,今日人多眼杂,可别被人瞧见您在这儿与宁王妃纠缠,怕是又要被人落下话柄了。”


    “什么话柄?”温贵人斜瞪她一眼,不胜其烦地反问,“本主做什么了,非得落人话柄?你退下吧,本主有话要与娘娘私下说。”


    宫女无奈,退到了远处守候。


    此时,李沐妍先开了口,“贵人是温老宰相的孙女,温靖荷姑娘吧?”


    温贵人甚是不悦地笑问,“娘娘认识妾身?也对,这也不奇怪。若非因娘娘,妾身何至如此境地。”


    李沐妍扣上眉头,与其跋扈之势礼尚往来,“温贵人,王爷没娶你,王爷娶了我,以及你进了宫是三件事。你可以怪我霸占了你的心上人,但把你丢进宫中之人,可不是我。”


    温贵人闻言色变,一甩头,步摇疾晃,直面她说,“可我要被关在这儿一辈子是事实!我得眼睁睁地看着娘娘你与我心爱之人恩爱一生,而我却得在这半死不活的活棺材里伺候……伺候他的哥哥?”她无比厌恶地扯动嘴角,眼泪顷刻而下,“娘娘可知夜下红烛,皇上与王爷甚至还有一两分的相像。恶心……真恶心……”


    李沐妍亟亟扭头,打断她道,“温贵人,你我身处宫中,还请谨言慎行。告辞了!”


    “慢着!我温靖荷谁都不怕!”她截住李沐妍的去路,继续控诉,“这后宫里头翻来覆去的,皆是那下三路的腌臜事。我身处其中,从未觉得自己这般下贱过。我堂堂温氏独女,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到头来,这宫里除了皇上那点儿甘露外,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真是下作!这日子过得……叫人作呕。而娘娘你呢,你却在享受着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温靖荷有千百个不甘的理由,然此刻她黯叹一息,似已望穿此生要走的路途,冷眼含着泪说,“我自十六岁起,心愿便是嫁宁王为妻,日日勤勉,只为与之相配。可现在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我的人生毫无意义。宁王妃,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做什么?”


    李沐妍本不想回答此人这等事,然两人相望凝语,温靖荷竟对她这情敌吐露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非万念俱灰,她岂敢如此?她看得懂她的神情,如这般的日子她也曾熬过,若无众人开导,她断难有今日之心境。念在这一切的缘故,她边思量着,边开口问,“上回腊八宴,怎未见你?”


    温靖荷心灰意懒地漫开半步,“我染了风寒,并未出席。”


    “怪不得呢。”


    可温靖荷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是知道你要来,我不想看到你,才没去的。”


    李沐妍默默颔首,叹息道,“那日,是我头一次参加后宫聚会。众嫔跪我,我跪贵妃。为什么呢?只因彼时,她们位份与我各存高低,他日若有人晋封贵妃,便又轮我去跪她了。为人妻妾,竟还要划分官级,想想就可笑。你家人送你入宫,不正是盼你步步高升,为一族巩固势力吗?那你打算如何?是帮扶家族,还是得过且过?”


    温靖荷没多考虑,“我都不要。我只想问你,若换做娘娘你自己,你如何做?这是你欠我的,你告诉我。”


    “我……”李沐妍抬首,望着屋檐方框后的天际,“我要做没有皇帝的皇后。”


    温靖荷嗤然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李沐妍也笑了,“我也不知。”


    温靖荷扶额苦叹,“我就知道,跟你说话,当真是白费工夫。”然就在这几句对话间,她心底里已不再那么讨厌她了。她攥着帕子,四顾之后,轻声问道,“那我换一个问题,可以吗?”


    “请说。”


    温靖荷抛却一身傲骨,转身垂目,“娘娘能不能告诉我,王爷他……他为人夫,究竟是何模样?我只想听好的。”


    李沐妍明了她的心思,且好在萧灼为人夫的模样,并不需凭空捏造,夸大其词,只闻她涓涓道来,“他极温柔,对妻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世上应该没几个像他这样用心的男子。他总爱取乐妻子,而本意皆为逗她欢心。在人前,他风流潇洒,不可一世,可在妻子身边,他却像个孩子。若是被怠慢了,他还会撒娇使性。他无比坚信他的妻子,像是在妻子心底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桑蚕,纵使巨石陨落,他也会护她无恙。为人夫的他,真是极好极好的。”


    温靖荷无声息地潸然泪落,口中无法言谢,只道,“娘娘,够了……”


    见她打算离去,李沐妍忽想起一事,于她身后问起,“温贵人!与其浑浑噩噩,不如好好生活?不为家人,亦不为情爱。”


    温靖荷蹙眉不解,“那还能为了什么?”


    “这我没法告诉你,这是只属于你自己的意义。”


    “可笑。”


    温靖荷再次动身,李沐妍又唤住她,“你相信奇迹吗?!倘若今日天际出现奇迹,答应我,去寻找你的意义!”


    温靖荷不置一词,再次拾起她的贵人之姿,傲然离去。


    ——


    李沐妍经宫人指引,找到了当年萧灼母妃所居之住所。破旧的庭院大门紧闭,荒凉之气透缝而出。她立于门前,深深鞠躬,又在心中默祷:愿娘娘在天有灵,保佑今日诸事顺遂……


    她一抬头,便感周遭带着暖意的冬风四起,苍穹之上,云蒸霞蔚,绚烂不已……


    第97章 献梅舞斗君王


    端月元阳日,又逢午初时,大殿彩灯万丈,舞台戏鼓声声,君王邀群臣共宴。皇宫内洋溢一派喜庆景象,舞龙队自内殿蜿蜒而出,一路欢腾上街头,与全城同庆。


    大殿之上,戏角儿一曲唱罢,长皇子朔王与王妃领头来贺,“父皇在上,儿臣愿父皇龙体康健,福寿绵长。我朝国运昌盛,万民乐安。”


    容盈盈人如其名,笑脸盈盈道,“儿臣祝皇上万福,皇恩浩荡,泽被四方。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福乐无边。”


    “嗯,平身吧。”皇上略扬唇角,但喜色稍纵即逝,随即便又阴下了脸,“盈盈近来愈发娴雅大方,颇有长王妃之范。倒是朔王你,需加把劲了。”


    朔王心领神会,遂借今日大好时机进言,“回禀父皇,儿臣有一夙愿请示。为盼我朝与子杉和平共荣,儿臣想编撰一本记载两国百余年来在文化,经邦,民俗等方面交流融合之书,暂命名《双国志》。祈请父皇恩准!”


    闻此言,在座千百贵戚朝臣无不嘉叹,连皇后都赞扬道,“这确实是个利于两国的良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前倾半寸,仅在眼角下闪过一丝欣慰,“既然连皇后都说好,那朕便准了。你若需人手,尽意从各部调遣便是。”


    “谢父皇!”朔王喜不自胜,牵着盈盈俩人乐呵呵地回了席位。


    轮到太子觐前请安,但见他跪于殿上,面无喜色,眸光直下,“儿臣祝父皇万福,父皇如真龙在天,愿天佑父皇,千秋万代,江山永固……”才说完贺词,他便不置一声地起身,径自回了座。


    皇上早已察觉,自太子西境归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叛逆乖谬。然碍于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只得为其圆场,“傅儿近日忙于西境战后事宜,定是心力交瘁。可得多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太子仍持着轻慢姿态,垂着嘴角作揖道,“谢父皇关心,儿臣知道了。”


    皇上耐着怒意,又受了一众年幼皇子的请安。


    轮到萧灼觐前,他一番吉言赞罢,随即轮到李沐妍上前。她颔首行礼,尽显乖训,“妾身给皇上皇后请安。新年伊始,妾身祝皇上福寿安康,长乐未央;祝我朝四海升平,国运昌盛;祝娘娘福慧双增,乐满乾坤。”


    她与旁人的吉言并无二异,却不料皇上皇后久久不邀他们二人平身。萧灼抬首,瞥见皇上正不露声色地瞪着李沐妍。兄弟二人目光相撞,皇上指尖微抬,给了皇后一个指示。


    皇后的脸上扬起尊贵的世故,“好了,你们平身吧。宁王妃,今日乃你首次入宫觐见。按例,皇室新妇皆需殿前献艺,当初朔王妃婚后首次入宫,可是连唱了三曲。不知今日宁王妃准备了什么才艺呀?”


    萧灼苦笑着为其推辞,“回禀皇后,王妃虽与朔王妃年岁相仿,可却隔着辈分呢。况且也并非每一位新妇都献艺过。哎,权当是臣弟的疏忽,未提前告知她演练,未免殿前失仪,今日还是算了吧。臣弟自罚三杯,比表歉意。”


    此时,久不言语的皇上突然发话,“宁王妃……”他以龙威为掩,倨傲地斜睨于她,“抬起头来。”


    李沐妍应旨仰头,举目对上龙椅上那至尊之躯的眼眸。皇上亦看着她,然而君心难测,无人知其所思。片刻后,则闻他言,“宁王妃当真无一技之长,无法在殿前献艺?哪怕是端茶递水,只要技法精湛,也未尝不可。”


    李沐妍直视皇上,那居高临下的骄狂扑面而来,令她好生厌恶。萧灼悄悄牵起她手,又欲为她开脱。


    却见她松开他手,处变不惊回禀道,“回皇上,妾身不才,琴棋书画皆难登大雅之堂……”说着,她走去殿上一侧边桌,从花瓶中取出一长柄梅枝,又说道,“但幼年时曾习得一首《梅花三弄》,还零星记得几句,奈何嗓音平平,献唱恐污皇上皇后之耳。但请以梅枝为剑,准妾身舞剑一曲。”


    “沐妍?”对此毫无所备的萧灼,急切地拦下她。


    李沐妍握住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她朝他微微颔首。萧灼遂不再多言,放宽心,退去了一旁。


    皇上挥手恩准,宫乐师随即接旨,拨古筝,吹竹笛,奏起那千古绝曲:梅花一弄,道尽冬雪苦涩。


    李沐妍立于大殿中央,屏气凝神间,忆起那些在家乡时的时光。弟弟随师傅习武,她常在一旁偷看,夜里回屋,她便拿一根棒子独自比划,从不与任何人瞧见。那些招式,那些路数,历经数载,依旧铭记于心,未曾忘怀。


    她以枝为剑,腕间翻飞,星星花瓣伴衣袂飞扬,与她同舞。她伴随韵律一字一句铿然诵读,“红尘一梦笑谁痴,梅花三弄唤群仙。”足为基,腰为弓,枝为剑,向头顶上之屋梁刺去,她气宇轩昂又念唱词,“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沉吟回首看千分,曾屠龙,倚天凤,谈何英雄?!


    唱段皆引用自《梅花三弄》原词


    作者:【东晋】桓伊”


    她剑指鼓师,又扫小打乐师,但闻小打摇,鼓声响,节律由缓入急,好不逍遥:梅花二弄,傲枝头,谁与争锋?


    那花枝在她手中如利刃凌厉,偏偏又是那般飘零柔弱。纵身一跃,紫裙如流水清泓,她口中又念,“我曾独行白水滨,风光无垠不复存。谁能临水又知月,醉梦三世又何如?千年后见流光阳,纵身跳化火凤凰!”


    花瓣散落,她剑指高梁,为花雪而旋。


    乐声淅淅沥沥,渐轻渐远,独剩古筝孤奏:梅花三弄,冬去春来,落红满地无人扫。


    又瞧她扎步撩枝,左右云剑,瓣随剑风飘散,闻她吟,“寒潭水,波光敛,雾散人不见。朱唇淡,苍空蓝,风丝如雪流转,空阙若华年……”


    一舞作罢,她以身为轴,盘跪于地,如花萼坠落。她折腰深鞠,两手举枝齐眉,向皇帝呈上花枝。只见梅枝经剑风百般摧残,却仍存数朵孤花,傲立枝头,不为雪屈,不为风折。


    顿时,满朝宾客不约而同齐声叫好,宁王妃的一舞,赢下了满堂彩。


    唯有皇上漠然如故,见其额梢显露的伤疤,更是令他嫌恶。众人叫好时,皇上泼下一盆冷水,“宁王妃……”他一开口,便禁了所有的喧嚣,“以其之曼妙舞姿,自喻梅花之高洁。然古人云,睹境能无心,始见菩提面


    [宋]张伯端。若真欣赏梅花,大可不必这般招摇。”


    李沐妍抢在萧灼之前开口,“回禀皇上,梅花乃花中傲骨。妾身一介俗人,自不敢与其比肩。若真要以花论心,妾身……只愿以伽蓝为鉴。此乃一市井俗花,几文钱便能得一盆之多。却有诗云:花如霞锦烂,干如铁松坚。万年长不死,百岁不知年


    [唐]白居易。哪怕是一片被野蛮生掰的枝叶,哪怕是不得日照不得水润,伽蓝却依旧能在寸土中生出寸根,无往不利,皆得盛绽。”她双手高举梅枝,再次高声道,“正如我朝千万国人,润于圣上恩泽之下,立于万丈疆土之上,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好!!宁王妃说得太好了!”在场宾客无不欣然起立,热烈喝彩,一时间鼓掌与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殿堂。


    皇上忿恨的目光里,甚是不情愿地展露出半分折服,“好了,平身吧,宁王妃。”


    “谢皇上!”


    李沐妍一起身,萧灼即刻上前,紧紧牵起了手。两人正庆幸时,大殿之外突然人群哗然,有人跑进殿中高喊,“凤凰又出现啦!大家快看!那凤凰又来啦!!”


    殿内之人纷纷趋出大殿,站在阶梯之前遥瞻云表。至其最后,连皇上皇后也按捺不住好奇,跟着走到了殿外。室外大风骤起,皇上立于众人之前,任凭裘毛凌乱,他只见天边远远飞来一只巨翼彩鸟,鳞羽遍体,在艳阳下闪烁生辉。


    有人在阶下高呼,“你们看这长尾,这彩羽,这圣光,是凤凰啊,这当真是古籍所记之凤凰啊!!”


    众人皆目送凤鸟朝后宫翩然飞去,一时之间,人群哗然-


    凤凰去哪儿了?!-去后宫了!-不对不对,你们看,它往后宫边上的公主殿去了!-公主殿?那儿不是安玲公主的寝宫吗?!-凤凰在安玲公主的寝宫上飞呢!


    诸人眼前,那凤鸟径直飞向安玲公主的宫阙,盘旋数周,久久不愿离去。


    人群中亦是有了判词-


    这凤凰只在我们长公主的殿宇上盘旋,岂不说明我们的长公主就是凤凰吗?!-对了,大家可还记得前阵子那首童……邶山上那句诗?!-难道说?!


    在场几千人皆在窃窃私议。


    皇上却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凤凰,即便是真,也不可能出现在安玲公主的殿宇之上。他更容不得有人在他的皇宫里装神弄鬼,只见他挤了挤眼眶,对身旁说,“朔王,把这只鸟给朕射下来!”


    “父皇?!”朔王急忙跪下,“儿臣不敢!此乃天降神迹,实不该对其不敬。”


    当着满朝文武之面,皇上只狠辣无情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身旁的宦臣吩咐,“取朕的弓来!”


    “皇上……”宦臣与皇后皆欲劝阻,可皇上却异常坚决地一意孤行,“给朕拿来!”


    宦臣当即取来了御用弓箭。众人定眼一看,只见那凤鸟飞离公主寝宫,正朝他们这头翱翔而来。皇上不顾阶下朝臣的连声劝阻,毅然举起巨弓,瞄准凤鸟,拉满了弓弦。


    李沐妍紧依在萧灼身边,一手揽其臂弯,一手与他十指紧扣。二人生惧,相顾无言,只抬头望着那凤鸟,听天由命。


    皇上仰凤,被它满身的鳞光晃花了眼。然他心意已决,看准了时机,朝它射出飞箭……


    第98章 天下谁说了算


    “不可能!这怎可能!!”


    皇上一箭御空,不偏不倚正中凤鸟腹上,不料那凤鸟遭此一击,却仅在空中微微趔趄。众目昭昭之下,只见那御箭狼狈堕地,而凤鸟却仍驾轻鸿,鸣响于皇城之巅。


    连皇上都不得不惊叹,“怎么可能?朕明明射中了。不可能!!”他莫名一反常态,再次扬起羽箭,欲再试锋芒。


    可这一回,萧灼却挺身而出,拦于箭前,“皇兄,此乃天降祥瑞,您已验证了一次,难道还不够吗?若再冒犯,只怕是要惹怒天威!还请皇兄以我朝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再怀疑了!”


    朝臣贵戚见状,纷纷跪地求情,更有甚者喊出,“皇上,我朝太子真龙印身,我朝公主凤鸟旋宫,此乃开天辟地以来,绝无仅有之奇迹啊,皇上!”


    即便如此,皇上仍是握弓不放。


    事已至此,一直隐于人后的公主萧欢逸终是忍无可忍。她紧拽着手中的一根线头,回忆起李沐妍刚与她密会时的场景……


    深宫幽僻之处,公主依李沐妍之言,乖乖阖目。只觉裙摆被人掀起,她惊促道,“唉?!沐妍,你干嘛呢?”


    “别担心,马上就好。可别睁眼哦!”


    公主万分信任好友,紧闭双眼任她摆弄,能感到她正在为自己穿戴什么。公主轻声问道,“沐妍,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打退堂鼓的。但是我好害怕,光凭一只鸟,真能改变我的人生吗?”


    但闻李沐妍底气十足地告诉她,“那才不是一只鸟,那是凤凰呢。”


    “你又唬我,快说御花园那鸟到底是什么?那五彩羽翼和通身鳞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公主追问。


    “还能是如何做到的?那就是凤凰呗!是我替你上天宫请来的。”


    “你!”公主啼笑皆非地半噘着唇,“你这人呐,我俩第一回 见时就爱卖弄,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老实。”


    只听李沐妍长吁一声,“好了,睁眼吧!”


    公主一醒眼眸,见李沐妍蹲她腰前,正用门牙咬断丝线,线的一头攥其手里,另一头已没入公主的裙摆。李沐妍站起身来,颇有指挥若定之坦然,“相信我,那就是一只凤凰,一只为你而生的凤凰。它的羽翼能带你飞越这皇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她近身一步,握住公主的双手,“欢逸,让皇上答应联姻,只是第一步。成功之后,在你去子杉的路上,我会安排人手帮你逃脱。至于莫嫔娘娘那儿,我再……”


    公主急忙打断,“不用!沐妍,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若此事过早牵连上莫姐姐,只会使我们图穷匕见。然我岂能坐享渔利,什么都不做,只看你为我忙前忙后?所以莫姐姐那儿,就不需你为我劳心了,我得靠自己想办法。”


    李沐妍颔首认可,将手中线头交到公主手中,“这东西也是这个理。若届时已获皇上信服,那便放着这线头别管。可若皇上仍存有疑虑,你便往外抽尽丝线,或能助你一臂之力。但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此招,一旦用了,可就没回头路了……”


    回到眼前此刻,公主亲眼目睹李沐妍呕心沥血为她所造的神迹,满宫群臣朝拜祥瑞,偏独独她的父皇刻薄至此,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要痛下杀手。


    为什么?为什么同父同母的双生子,太子就能是致国的真龙,而她却不能是致国的真凤呢?


    思及此,公主拈起那线头,她不知抽尽丝线后将会如何?但她知晓,那是她此生至交不惜冒死为她缔造的奇迹。事到如今,她岂能继续匿于人后?她顿时再无畏惧,指尖在袖下悄悄抽出丝线,用这一瞬,赌此一生。


    王都狂风肆吹,那凤鸟更上一层穹宇,直向西南而去。有人问道,“凤凰走了,这是去哪儿啊?”


    人群中无人敢应,祥瑞离众而去,狂欢似将落幕。没有圣上表态,奇迹也终恐无疾而终。


    可就在此时,却见一老臣举首望天,挥舞着双臂,不顾礼数地如着魔般嘶喊,“天哪,我的苍天啊!你们看!你们快看!!”


    众皆昂首望天,只见皇城上空巨云聚集,巍峨如山。风神那一挥笔,飓风雕琢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云图。初见如鸿毛轻羽,而纵观全貌,则恰如一对巨翼展张,广袤两三百尺,翱翔天际,随风西逝。众人均为这旷世之景所慑,赞颂之辞连绵不断,就连那温贵人的双眸里都占尽了这双巨翼。


    这时,有人看见安玲公主,亦如被这奇景所感召一般,她踏阶而下,立于众人、乃至皇上之前。她每走一步,皆有鸿羽轻落,步步落,步步散,如雏鸟褪胎羽一般。


    周遭自觉为公主开辟一块空处,公主这时才方觉异样,受宠若惊地提起罗裙。只见裙摆翩翩,落羽随风卷起,飘向四方。人们欲举手相接,却不料那风将落羽卷至遥不可及的高度。


    这一刻,竟是容盈盈的父亲容大学士带头请旨,“皇上,您可看到了?!这可当真是神迹啊!皇上真乃这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主,我朝太子与公主,皆因您恩惠天下感动了上苍,才得了这神灵的恩典。”他顺着狂风,直指西南,“鱼羊战危天下,子为系兴国邦!!这是神明给我们的指示啊!皇上,是时候了!结束致国与子杉百年无谓之争吧。以我族凤女为系,赐两国百姓万年和平!”


    顷刻之间,全场数千人齐刷刷下跪高呼,“鱼羊战危天下,子为系兴国邦!请皇上赐公主与子杉联姻!赐两国百姓万年和平!”


    皇上俯瞰群臣,又抬眼望向苍穹之上那对展翼的巨影,他想不明白,那不死之身的凤凰与公主身上飘散的落羽,究竟该如何解释?这天上的奇景究竟是幻术还是真神迹?他不相信凡人怎可能做到这般算计。但不会的,神迹怎可能落在安玲的身上?她是那个女人生的。她如何配得?


    连太子都已瞠目结舌,心中暗自思量:欢逸当真是凤凰吗?那本宫算什么……


    然形势比人强,在这前所未有的神迹之前,即便是身为人皇的皇上,也不敢再有忤逆。他虽心有不甘,却也已不得不妥协,口中含混着轻蔑道,“可见我朝安玲公主,真乃凤鸟下凡。既如此,朕便遵循天命,遣我朝凤女出嫁子杉,以保两国万世太平!”


    广场之上,人声鼎沸,他们无一不生在了王朝最好的时代,亲眼见证了这王朝最辉煌的奇迹……


    ——


    星辰渐隐时分,宁王府深处万籁俱寂,萧灼仍赖在李沐妍屋里。亲手为她卸下繁重的头饰后,他从身后将其紧搂,轻声道,“沐妍,你辛苦了。”


    透过镜子看着萧灼脸上那患得患失的忧郁,她笑道,“好啦,这事办成了就好。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像春华、何婉、盈盈她们都出了力。当然,还有你交友广泛的功劳,不然邶山上也没法出现那些文字,我更不知天下竟有如此酷似凤凰的鸟儿。”


    萧灼惭愧一笑,“那不过是一种在边境才有的鹦鹉


    东玫瑰鹦鹉,现实中生活在澳洲的长尾鹦鹉之一,通体有红白黄蓝绿黑五到六种颜色羽毛。


    ,我早年在外征战时初见此物,也以为是撞见了凤鸟。不过,若非何婉那身鳞衣,怕是也难以叫人信服。”


    “对!婉姐姐可真厉害!”李沐妍激动地牵起萧灼双手,迎他坐到了自己身旁,“当时皇上射出那箭,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万没想到那特制的鳞衣竟能抵住飞箭!”


    “鳞衣虽以螺钿贝片为鳞,闪烁鳞光,但其基底实为铁甲,又覆数层大漆加固。如此种种,故才成就了这鹦鹉通体鳞光、刀枪不入的奇迹。但要真论奇迹……沐妍,那云端出现的巨翼,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李沐妍却面泛桃红,腼腆道,“我可没那通天的本事,那不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那还能是谁……”萧灼一脸惶惑。


    她凑到他的耳旁,悄悄说了一个秘密,“我猜是……”


    只见萧灼听闻后,两眸乱颤,目光从难以置信,逐渐化为难言的感激。他将脸庞蒙入她的颈间,哽咽道,“沐妍,沐妍……”她披肩的落发掩去了他哭过的痕迹,却难隐他呜咽的歔欷,“沐妍,谢谢你。你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


    她欣慰地望着窗外夜空,对着繁星,无声地道了声谢。她瞧他在偷哭,便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换来他温顺的恳求,“别赶我走,我需要待在你身边,请你别赶我走。”


    这一夜,他没折腾那事,只是乖乖倚她怀里,像极了一只刚被人捡回家的小狗。而那只真正的小猫雪奴,也盘踞在他们脚跟旁,陪着他们一同入眠。忙活了近一个月,如今终告一段落,两人彼此相依,在对方的呼吸声中安然入眠。


    ——


    而在那深宫之中,皇上攥紧一片自安玲公主身上落下的羽翼。朝内博学者向其禀报,此羽应当是孔雀之羽眼。今日之种种谜团,此刻也才唯独解开了这一项。皇上对此深感忿恨,掐折羽杆,不屑一嗤道,“好个凤凰生孔雀。欢逸,看来是朕低估了你……”


    那两国联姻使臣即日出发,约莫半月后,宫中收到了子杉的回应:联姻亦可,若要致凤入我殿,致龙当迎子杉凤。


    此信一出,群臣皆愤,怒骂那子杉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却不料这回,倒是皇上不以为然,端坐于龙椅之上,手捻佛珠,抬眸轻笑道,“不是说了要以子为系吗?好啊,就让那卡椰塔公主来吧……”


    他倒要看看,安玲公主的这盘饺子,到底是为了哪碟醋?没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玩他剩下的把戏,这天下,终究还是他说了算……


    第99章 孽缘当断却难


    {本章巫马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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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椰塔}


    雷州三载风雨洗礼,成就巫马霁一身麦色铁骨。昔日王都繁华,已成过眼云烟,不复可追矣。至于那个他带不走的姑娘,传闻她已荣升王妃。他心头思绪难明,终化一句风轻云淡的祝好……


    岁华轮回,一成不变的戎马生涯在新年迎来转变,致国与子杉要联姻了。巫马霁做梦都没料到这一日竟真会到来,可再想想,以四人悲欢换天下安定,何乐而不为?


    他忍不住想起公主那双夺人心魄的碧眼,不知何故,如今忆起她来,皆是美好之事。大许是风沙暗淡了往事种种暧昧,一想到她将来会成为致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巫马霁不禁莞尔生笑。


    子杉发来通告,国王及一双儿女将自雷州入境前往王都。朝廷令军中组百人军,随行护送。巫马霁因其履历优异,将顺理成章地担任将领之职。


    二月的某日,雷州城门为子杉国王大开,子杉皇族及扈从七百余人浩浩荡荡入城。子杉族人夹道相迎,反观致国百姓,却惶惶遁入家中掩闭房门。巫马霁亦是忐忑,若子杉人应下联姻只意在夺城,那他们此刻已能开始庆功了。


    巫马霁与其护卫将领颔首相会,对方称他们致军可同行于队伍后侧,但绝不准靠近国王与两位殿下。此安排省却了诸多麻烦,正合巫马霁之意。


    军行数日一切太平,此日午间全队休整,子杉邀致军一同共尝家乡美食。巫马霁分到一块烤肘子,这风味当真是极可口,他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棵枯木下静心品尝。


    这时,有一少年不请自来,“巫马大人,您怎一个人在这?”


    巫马霁一抬头,见又是那恍如故人的小兵,笑道,“小兄弟,是你啊。”


    “嗯!见您用膳没带水,定是要噎着了。来,大人拿着。”说着,小兄弟把自己的葫芦塞给了巫马霁。


    “谢了。”巫马霁浅饮一口,还之,言,“小兄弟,你不需对我用敬语。我比你大些,你叫我声哥便好。对了,我至今都还不知你姓名籍贯呢?”


    小兄弟羞涩抱膝而坐,神态间颇多忸怩道,“我乃安州荣城人士,名叫李沐修,今十九了。”


    “李沐修?”巫马霁顿时愕然震骇,“你叫李沐修?!”


    “对啊!”李沐修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悄声言,“巫马大哥,我曾闻你随宁亲王差遣,所以这事你得替我保密。我可不想让旁人知道,我和宁王沾的那点子关系,我堂堂男子汉,得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再说我大姐早已过世,二姐她也不知近况如何?我那点儿沾亲带故的闲事,实在登不上台面。”


    “你二姐李沐妍……”


    李沐修眼中顿生光彩,“哥认识我二姐?”


    何止是认识?可只见巫马霁微一恍惚,却又一笑,拍了拍李沐修的肩头,“曾在王府与二小姐有过数面之缘,她,确是位难得的佳人。”


    “这也太巧了!”李沐修难掩激动,“那哥可知我二姐近况如何?她过得好吗?”


    巫马霁欲言又止,最终仅是摇了摇头,“抱歉,二小姐的事,我亦不得而知。反正我们此行终点便是王都,届时你自己去找她吧,她应该还在宁王府里。”


    “我去王府找她?能行吗?”李沐修站起身,撷了一根杂草在指尖绕弄,“唉,我听说她在王府里过得不好,那个宁王花了几百两银子,就将她给扣下了。我大姐死后,那宁王淫心未泯,定也对二姐……哼!”他忿怒地向着虚空捶了一拳,“他们说了,完成护送任务之后,便给我们所有人升官。到时,以我的军饷,定能养活二姐。我要去王府把她偷出来!你不知道吧,我二姐外表看似没心没肺,可却是最喜欢往肚子里藏委屈的。这些年,她肯定受了不少苦。如今我已长大,定不能再让二姐受委屈。”他说到兴头上,却突然一惊,“呀!巫马大哥,我刚说的话,你可得替我保密啊!我绝不会伤着王爷的,我只把我二姐带走!”


    巫马霁闻李沐修之言,心中恍然,原来李沐妍之乐观豁达,皆为表象,他竟未曾窥见其心灵本色。念及此,他反而轻轻一哂,豁然开朗,“放心,我不会说的。你还是先见了二小姐,再考虑之后的事吧。”


    李沐修心中欣然,不禁抱树而旋,“嗯!好,不管那么多了,先见着二姐再说。怎才走了这点路啊?我去催他们快些启程!”


    巫马霁会心一笑,他身上那股子不畏天高地厚的纯真劲儿,恰如当年那个在络桃河边,大放异彩的李沐妍。他爱上的,就是那样一个无比热烈的女子。


    巫马霁余光又见河堤别处,有一女子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侍女簇拥。他不会认错,那黄发湿漉,缀着水珠的卡椰塔,半卧在光熙里,任风拂发。他静静看着,看着看着……


    行军之路,本一切顺利,却不料突有一夜,他竟被人给下药绑了。醒来时,他全身受制,目蒙布障,口含棉帕。但闻耳旁帐帘掀起,数人步近其身。蒙眼布被人粗鲁揭去,他仓促抬头,只见眼前不是别人,竟是子杉储君安德王子。


    王子撇着脑袋,双眼低垂斜凝,憎恶之意溢于言表,他以马鞭拍了拍巫马霁的脸颊,“就是这家伙?看着也不过如此。”


    巫马霁口含棉帕,亟不可待地发问,“不知在下何处冒犯了殿下?为何要绑我?”


    “混账,嘀咕什么呢!”安德王子微眯双瞳,轻蔑地扯去了巫马霁口中之布,“知道本王子找你何事吗?”


    巫马霁愤然开口,“在下自问没有冒犯过殿下!您若要动用私刑,只恐陷自身于不义!”


    “我不义?你这致国走狗,竟敢勾引我妹妹,你就大义了?”


    “什么?!”


    “她知你也在队中,如今日日以泪洗面,这样下去,若父王察觉,如何是好?”王子掐起巫马霁的下巴,恨不得毁了他这张脸,“就凭你这姿色,竟配教我妹妹鬼迷了心窍?我把你绑来,就是要你死个明白。记住,下辈子别再企图靠一张脸攀高枝了。看我这就将你除之而后快!”言罢,鞭起欲落。


    “哥,你住手!”帐外传来巫马霁分外熟悉的女子声。王子未待她靠近,便放下鞭子,退出了帐篷。


    巫马霁远远听着他们兄妹的谈话,人影与明月相映,于帐上投下斑驳影迹。


    “哥,你是不是把他抓来了?!”卡椰塔拽着她哥的胳膊质问。


    “对,我还得把他杀了,为了这种人坏了大计,太不值当。”


    “我不准!让开,别拦着我!”


    “你给我站住!”


    巫马霁未曾料到,自己这条命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最终的去留,竟是系于这兄妹二人的博弈之间。他正试着摆脱绳索,而外头的争执遽然终止,片刻后,王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他的面前,“我警告你巫马霁,今日就先放你一马!但若你再敢多看她一眼,我保证,断气,会成为你最渴望的事。”


    巫马霁被王子的手下揍了两拳后,便被放了。走出帐篷,他再次远眺,只见卡椰塔被兄长拽离,她长发飞扬,回过头来,撞上他的双眼……


    之后数日,军途依旧相安无事,眼看再有四五日便可抵达王都,岂知却出了意外。


    起先,子杉人并未声张,只借故要求全队休整。却暗派半数人马深入山野,似在搜寻何物。直至暮色遮日,情势实在是瞒不住了,巫马霁等人才得知,原是卡椰塔公主失踪不见了。可若说是逃婚,她却没带走任何随身物件。


    子杉人绕山搜寻至今,仍无公主音讯。两军交涉之下,致军也加入了搜寻的行列。


    于此群山连绵之中,卡椰塔又能寄身于何处呢?失足、土匪、野狼,撞上任何一个,都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巫马霁心猿意马而不自知,待他回过神来时,早已身陷雾气濛濛之境,不仅落了单,还迷了路。他呼唤着卡椰塔的名字,可除却回响,再无其他动静。


    四野混沌,他循月光银辉前行,不料脚下却忽然踏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整个人就已坠下深处。他毫无防备地一头扎入潭水里,拼了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浮上水面。意识断离之际,但见水面之上竟有光怪陆离的火光,一人影跃入水中,径直向他游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被眼前炽日照醒,微启双睫,只见头顶上方的石缝间,有一线日光透隙而下,恰好镀在他的脸上。


    意识渐复,同时他发觉自己上身竟被剥得精光,仓皇四顾之际,才发觉上衣正铺在边上的阳光下晒着。看来此地尚有他人,必是他救了自己。


    他探索此地,目之所及的唯一出口,便是那个害他失足的顶部洞窟。他又见一旁有处拐角,刚要走去,就听见女子声喊道,“你别过来,我在穿衣裳!”


    巫马霁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疾步冲了进去,只见一位女子正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不是别人,正是卡椰塔。


    “卡?!”


    卡椰塔急忙掉头转身,“都跟你说了,我在穿衣裳呢!!”


    “啊啊!抱歉抱歉!”巫马霁俄而惊醒,瞬时被吓得趔趄,“是在下唐突了!公主恕罪!”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潭边,着急忙慌穿上衣裳。


    好在他那狼狈样没入公主的眼。片刻后,卡椰塔走了出来,拾起石子砸向闭眼打坐的巫马霁,“喂,我好了。”


    巫马霁谨慎地睁开一线眼帘,见卡椰塔安然无恙立于眼前。


    话到嘴边,巫马霁忽忆起王子的警告,于是,他只能不痛不痒道一句,“好,你没事就好。”又问起,“公主怎会在这儿,也是掉下来的吗?”


    “那不然呢?!我好端端地散步,突然起了大雾,我就掉进来了。”卡椰塔嫌弃一哧,颓颓地蹲到潭边,扒弄地上的砂石,“都怪你们的狗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提什么联姻啊?害本公主被困在这种鬼地方,年纪轻轻怕是要英年早逝啦!”


    “不会的!公主放心,哪怕是拼上性命,我也会护你平安无事。”话说到这儿,巫马霁竟脱了衣裳。


    “你干什么啊!”


    他来不及解释,径直步入潭中,“我想下水看看情况。现在天亮,还能看清,若是水流能通到外头,我再来叫你。”


    卡椰塔怒冲冲地叫住他,“不要!别再把我一个人丢这儿了。”


    他站在水中,竖起三指向她起誓,“在下发誓,若我抛弃公主,来日必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卡椰塔霎时泛起羞色,“我,我也没让你发这么毒的誓嘛……好了好了,那你去吧。”


    巫马霁潜入水中,身影渐消。她膝坐于潭畔,直瞪瞪凝视水面,生怕错过了他归来的刹那。可才不过片刻之间,她便没了耐心,频频向水里砸石子,怒诟着巫马霁不得好死……


    不知扔到第几颗石子时,水面上突然冒起几颗泡泡,只见巫马霁身披水帘,破幕而出。


    “你回来啦!!”卡椰塔冲到他身旁,却碍他打着赤膊而羞于近身。


    他攀上岸边,喘息片刻,方道,“公主,我……我看见了。潭底根本没有出路,虽连接了其他洞窟,但通道过于狭小,即便是你也无法通过。”


    她闻言,这下彻底跌入了绝望,心灰意懒地找了个舒坦的角度躺平了身子,“好吧,看来这回真是要死在这儿了。”


    “不会的!你乃我朝将来皇后,便是我的皇后,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的。”


    第100章 欲望诠释贞洁


    本章巫马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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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椰塔,小车。


    多年后,每当卡椰塔回忆起这段记忆,都会笑话自己太幼稚……


    洞窟之内,巫马霁虽放豪言,奈何却对困局束手无策。又历一日,二人计穷力竭,眼下只能保存体力,以待救援。他们望着头顶上那一隙光华,坐在一块儿静默发呆。


    卡椰塔不经意扫了眼他的佩剑,略一思忖后,忍不住问,“话说,上回把你的剑穗打断了,怎也不修一下?不是你心上人送的吗?”


    巫马霁模棱两可地答道,“断了就是断了,修了也不是原来的了。”


    “那你心上人呢?说好两情相悦的,也不再送你一根?”


    他眸中徒增一层黯淡,无庸赘述地微叹一句,“都过去了。”他匆匆瞥了她一眼,煞有其事地说,“公主,上回多谢你出手相救,不然我现在恐早已一命呜呼。公主殿下,我巫马霁品行不端,仕途平庸,不论哪一点都不配公主的青睐……”


    “啊啊啊!你别说了!”卡椰塔脸色转瞬涨得紫红,一副羞恼交加的架势,“我早对你没意思了!救你不过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那会儿我不懂事,不该那么对你。”她编着谎话,以至连她自己都信了,“反正我都要跟你们的太子成婚了,自然不会再对你有想法了。可我就是气不过,我以为这辈子可以和喜欢的人相爱成亲。这下好了,落你们致国人手里了。”


    巫马霁对此,也只能隔靴搔痒地安慰几句,“公主别担心,我朝太子很优秀的,一身正气,仪表堂堂,上回在西境更是手刃逆贼。无论家世、才学、相貌,在下皆是无法企及。”


    “你?!”卡椰塔真是觉得这木头不可理喻,“你是不是以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皮囊啊?你有没有长眼睛?我子杉不比你致国人漂亮?我偏要喜欢你的皮囊?!”


    他听了这话,不自觉一身无名火,索性破罐破摔道,“既如此,在下也一直好奇。公主为何纠缠在下?在下不过是个当兵的,既无出身,又无钱财,按你的标准,就连长相也甚是一般!”


    “好,我就告诉你!”卡椰塔按住他的双肩,直言不讳地谈起,“我喜欢你,是因那日我坠马时,你奋不顾身救了我,即便你知道我是细作,你还是冒死救了我。”


    他被她瞪得脸红心跳,心中悲喜难拆难分,害得他仓惶地撇开了她,“坠马……坠马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当时有能力救,换做是谁我都会救的。”


    卡椰塔笑得有些腼腆,转眼又迅速收敛,“我知道啊,所以我喜欢你。不过都过去啦,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早就不喜欢了。”


    他闻言,顿时双眸失焦,智虑离散。亲耳听到她说她不再喜欢自己了,竟害他胸口一堵,接不上气来。


    她看他这副德行,竟哑然失笑起来,“哈哈哈,巫马霁你看看你!本公主说不喜欢你了,瞧把你给委屈得,哈哈哈!莫非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本公主了不成?”


    他一时愤慨地挺身而起,“我才没有呢!你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不要再拿儿女之事开玩笑了!”


    卡椰塔不当回事,托着腮似是吃了蜜般笑了起来,这木头实在是可爱过头了。


    又过一日,困境依旧,两人的肚子更是饥鸣如雷。红霞西坠,在穴内变成一片黯黑之前,巫马霁再次引燃了那团残弱的火堆。二人并肩而坐,相依取暖,同时竖起耳朵,期待天上能掉下些什么,能被人找到自然是最好,再不济,掉只耗子也成。


    夜长难眠,二人再无嬉笑的兴致,半梦半醒间,仰天而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卡椰塔奄奄问,“跟我说说,我那未来夫婿是何模样?”


    巫马霁眼帘阖合,喃喃而道,“太子他,长得有些像陛下。”


    “皇上?那贵国皇上又是何样?”


    他回忆着,“听王爷说,皇上年少时英俊不凡。后卷入夺嫡之争,便刻意蓄起胡子,费好一番功夫,方才摆脱玉面郎的外号。”


    “玉面郎?玉面是什么面?”


    “哦,玉面啊,玉面就是……”他猜子杉人没这说法,则耐心地解释,“皇上鼻若悬胆,眼角微微上挑,人中连着唇峰,就像剑首一般锋利。龙颜大怒的时候,他一皱眉就能惊退全王都的鬼魅。可当他龙颜大悦时,仿佛周身上下皆在落下桃花雨。”


    “说得跟真的似的。”


    “当真是。”


    她对这话题没了兴趣,气若游丝地长吁道,“我们不会真死在这吧?”


    “怎么可能?你是子杉的公主,我朝的未来国母,你生来就洪福齐天。若真至绝境,公主你就割我的肉吃吧。”


    “呵,都没几根树枝能烧了,生啃我可啃不动。”


    “那我就把它给剁……”


    她推他一把,有气无力地嗔道,“故意恶心人是不是?”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死一百次也不要紧,公主你绝不可以出事。”


    她轻轻倚靠,头枕于他臂弯,口吻中夹杂着含蓄不明的暧昧,“你是不知道我名字了吗?”


    他迷醉在她体温芳泽之中,心智失了序,“卡椰塔……”他将她搂紧,安慰道,“你真以为我们会沦为此地两具白骨吗?不会的。在我脑海里总有一幕景象,未来我将乘驭骏马,遨游于旷达苍茫之间,去往我心之所向。所以每当临危之际,我总告诫自己:此尚非我尽头,这不是我的死法。卡椰塔,你闭上眼睛,试试能看到什么?”


    她能想象到他看见的旷达苍茫。可她根本不用闭眼,也能知道自己的来日,“我眼前一片黑,什么也没看到。”


    他像是在哄小孩般,“所以你也不会死在这啊。这儿白天这么亮,晚上又有篝火,怎会漆黑一片呢?你将来定是寿终正寝,老得连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东西了。”


    她嫣然一笑,“那到时你还会在我身边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需要你保护我。”


    “会有太子殿下在你身边,你们的儿女也会在你身边。”


    “你呢?”


    “我……”巫马霁不自觉牵起了她的手,“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不论你在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话。”


    他的话语如春风绕指,令她心动到心碎。心绪游离之际,她的樱唇已悄然印上了他的颈间。


    他诧异且迟疑地推开,“不要这样。”


    她轻抚他面颊,那缕黄发柔情似水地铺在他的胸膛上,“巫马霁,既然我们明天就要死去,为何不趁此刻创造些欢愉?”


    那双绿眸如箭,直直扎进了他的心肺,同时也激起了他残存的理智,他推开她,她却再次近身,将他轻轻一搂,直勾他脖颈,温言道,“巫马霁,看开点儿,我并不喜欢你。”


    他在某一刹动摇了,却又为这寸动摇而倍感自责。他心里乱得一地鸡毛,起身逃去了那拐角的小洞里。但倘若卡椰塔再能拦他一回,无需赘述,他必即刻臣服。


    然她并未如此,她对这个男人哀莫已大于心死。她的夙愿说得那么明明白白,却是一厢情愿,热脸贴了冷屁股。


    至夜阑时,火堆仅存余烬的红星,穴中更是幽冥一片。卡椰塔愁闷不能寐,移到潭畔,用冽冽凉水沾湿了脸。


    就在此时,她闻巫马霁那头传来动静。他朝她走来,他不做声,她亦不开口。


    黝暗中,难窥他眸中的电光火石,却能感觉到他炽欲焚身的潮焰。他应当是在这数个时辰里想通了什么。


    此刻,只见其当着她的面自解衣带,至仅余亵裤,褪去其,他通体每一处沟壑凹凸与挺立,皆被这时明时暗的火光照得迷蒙。直到他走到火堆旁,将其一脚踩灭。


    卡椰塔骤然跌入混沌无比的漆黑,几乎就在同时,他靠拢过来,将她覆在身下。在万籁俱寂的绝境里,巫马霁吻了她,犹如当年戈壁滩上,那个湿热的一吻绵延至今,从未断离。


    心旌摇曳间,他一手缠入她金丝,一手缓缓抚上了她半边臀瓣。他无法克制地顶撞了她,这吓得他倒呵一声,戛然而止,停下了所有动作。


    卡椰塔却反将其手强行按到自身娇躯之上,且警告说,“若你敢停,我就吃掉你。”


    不等他反应,她便扭身坐上了他的胯间,牵他手引向自己胸脯。二人不约而同,发出酥腻绵软的娇吟。


    他抱紧她,吻上锁骨,轻啄偷香,隔着衣裳肆虐她的酥胸。直到她衣衫尽褪,玉手扶着他的脑袋,让自己的双峰紧贴于他面颊。他失态狂乱,罔顾礼数,本能地咬住那小巅。


    无垠黑夜抹去一切教条,死神更诱他们放浪形骸。


    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分开她一双腿。巫马霁是雏无疑,却不是无知蒙昧的孩童。他手指在她极致柔软之处逗弄,指尖陷在了凹褶里,一边素指轻揉,一边道,“卡椰塔……我,我不能破了你身子。”


    “什么?”她未听清其所言,只因身上最是挠心刺骨的欲珠正被他挟在指尖,让她几乎要断了气,“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巫马霁下移,俯伏在她双膝之间,一探唇舌,吻上那已然急不可耐的欲珠,将它夹在舌尖与唇瓣之间,轻舔慢舐,上下吮弄。


    任何嫌隙与不甘,皆已不复存在。所有见不得光的情愫,此刻也已皆是天经地义。在无人踏足的深山里,卡椰塔肆意呼喊。在此等欢愉面前,天地遁入混沌,星辰尽失光彩。她的躯体不听使唤地颤栗,是那般叫她自在。


    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世间要求女子须将此等美妙事物留至新婚之夜,如嫁妆一般呈于夫君。为何天下人皆闭口不谈,拥有享受这欢愉的权利,对于女子而言是何等意义?


    她抓着他的发髻,此刻也无暇答疑。


    他抱住她的两条大腿将其夹紧,性物穿过两腿的间隙。她感到欲珠压上一柱重物,半嵌在她的唇叶上前后滑动,每每皆经她欲珠而过。“啊……啊额!”呼吸变得急促而牵强,媚声出她意料地矫揉造作,连她自己也为之汗颜发笑。


    美肌在地面反复摩挲,体温如魔火般炽热难挡。他半托着她的摆乳,在脑海中描绘出她颤巍的娇躯,该是何等的妩媚?


    片刻之后,肢体不受她所控地缩紧,一波更胜一波,最后她在这无边漆黑中窥见了自己的终点,如走马灯般预见了未来……


    他亦是无法自拔,将贞洁之液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卡椰塔满怀喜悦地抱着与她共赴巫山的男子,她好生得意,沉浸在此番惬意之中欣欣入睡。


    又过一夜,曙光初露,两人再度被拂晓的日光刺醒。一夜鏖战,体能已尽,此刻他们只能相依在一起,静待命运的裁决。她枕着他的胳膊,嘤咛说着呓语,“巫马霁,你是我的人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今时今日,巫马霁的谎话已是信口拈来,“好,我是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致国,也不回子杉。我们远离故土,去踏遍山川河流,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南边吧,我听说那里有一灵物叫徂蜡


    长颈鹿的古称


    ,其首颈长得能探进二楼的窗台。我得亲眼瞧瞧。”


    “好,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带你去南边,找那个徂蜡给你看。”


    卡椰塔能在他的言辞中察知哄骗的成分。


    又一夜过去,火焰渐沉,他们紧紧依偎,以彼此温暖。就如此这般静静等着,不知死亡和奇迹,哪个先来?


    翌日,晨曦朦胧,朝露未晞,他们却被聒乱的石壁凿动声吵醒。不一会儿,头顶上掉下了几块碎岩,一线天的石缝被凿开了口子,逆着光,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李沐修振臂高呼,“是公主!!还有,还有巫马霁!!他们还活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