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品:《折花枝》 意外下的拥抱
朔王归来的次日,皇上在早朝上宣布,待其弱冠之年,赐之兴州为封地,那可是致国最为人杰地灵之宝地。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乃对朔王无缘储君之位的补偿。依循致国旧制,王爷至封地后,便会彻底成为手无半分权势的富贵散人。因此,文武百官皆对这般安排颇为满意。
消息如风般传扬,朔王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佳婿。在那些出身名门的千金眼中,与其在后宫中争宠,不如随朔王前往封地,成为一州主母。
几日之后,城中盛办百花对诗宴,朔王与宁王均受邀出席。众大臣亦带着家中千金共襄盛会。李沐妍与六位来自各府的千金同聚一桌,隔开一帘帷帐的隔壁,便是王爷的宴席。
不难看出,席上手持团扇的女子就是这群姑娘们的领头。她轻挑蛾眉,向李沐妍嫣然一笑,“李二小姐?李二小姐理理人家呀。”
李沐妍匆匆咽下口中美食问,“姑娘何事?”
“李二小姐,之前听闻你也去了蹴鞠大会,可惜当日未曾有缘得见。今日能与你同桌共饮,实属难得。来,我敬你一杯。”
李沐妍身边的女子,好心提醒她,“这位是王尚书家的千金,王瑛小姐。”
李沐妍举起酒杯与其同饮,“今日得与各位同席,实乃幸事。我先干为敬,聊表心意!”言罢,她豪迈地一饮而尽。
几位千金相视一笑,亦纷纷举杯,将杯中酒饮尽。这时。席上的蓝衣女子扔下酒杯,忿忿而言,“我父亲可真是心急!硬是把我拉来参加这宴会。恨不得我能一头扎到朔王殿下的怀里,明日就把我给娶了。你们没看到他那副样子,真丢人。”
“我爹亦是如此!”白衣女子随即附和。
“谁家不是呢!”绿衣女子也感叹道。
王瑛小姐摇着扇子,心力交瘁摆首,“我父亲更是异想天开,竟盼我能嫁给太子呢。”
“不妥不妥!太子可不行!”白衣女子断言道,“上次得见太子,见面色阴沉无笑颜,不似个能体恤人心的郎君。我才不要这般的夫君呢!”
黄衣女子问,“那朔王呢?我其实还挺喜欢朔王殿下的。个子高,又英俊,还文武双全……”
“朔王……”
王瑛小姐打断她人,解惑道,“朔王也不行哦!其与容家小姐之亲事,怎说也是御赐的。倘若有人贸然涉足,即便事成,亦会落得挖墙脚之名,简直是自取其辱。此等事,谁爱抢谁抢,我可不愿。”
闻听此言,黄衣女子面露忧色,“有道理啊……那这可不行,我这般姿容,若是被朔王看上了,迫使圣上赐婚。那该多驳容大学士的颜面呀?我爹还在他手下做事呢。”
白衣女子挤着眉、弄着眼,“以吾之见,朔王即便钟意个嬷嬷,也绝不会看上你的。”
“好你个书呆子!”
言毕,两位千金小姐嬉笑打闹起来。
“所以呀……”王瑛小姐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地告诫在座各位,“我等还是莫去招惹朔王为妙。至少在他的婚约当真作废之前,我们都别去掺和。”
“说是这么说……”黄衣女子耐不住心中悸动,咬着筷子说,“可是朔王真的好英俊啊!”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可不!你们可还记得他当年在蹴鞠场上?!”
“记得记得!那身姿,可甚是绝美啊!!”
“我瞧朔王殿下此番归来,那胸脯,那后背,更是伟岸了!”
李沐妍静观这群名门千金,几杯酒下肚后便开始发起酒疯来了。刚才还这个不嫁那个不见的,这会儿又馋起了朔王的身子。原来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少女皆怀春。
或许是她们过于喧闹,隔壁无奈派人来传话,让她们消停些,只因他们隔壁能听得一清二楚。
绿衣女子黯然神伤,又叹息道,“哎,说来说去,谁都比不上宁王殿下。”
此话一出,惹得在场的千金相继发出惋惜。“哎,宁王殿下真是挑不出毛病的完美郎君。其他的不论,单单就说殿下他对自己的王妃体贴入微,百依百顺,专情之至……哎,宁王妃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王瑛小姐颓然道,“你们说,宁王殿下是不是每时每刻都这般风度翩翩,潇洒不凡啊?”
“呵,这谁能知道呀?”
蓦然间,李沐妍感到六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在她们一番软磨硬泡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吹了一通不着边际,神乎其神的马屁话,“对,王爷他简直就是……”
……
夜幕低垂,众宾客纷纷散去。
回程的马车上,萧灼今夜饮酒过量,微醺之意已攀上了双颊。他端坐于马车之内,飘飘然地看着李沐妍,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沐妍,没看出来你口才这么好?哈哈哈!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哈哈哈!”
“嗯?”
“你们不是在隔壁议论我吗?”
她脸上瞬间泛起一片潮红。这下糟了!她不过是随一时兴起,把她能想到的所有天花乱坠之词,都用来赞美他了。怎就被他尽收耳底了呢?
萧灼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泪花,“今日可真是高兴。一是勤儿回来了,二是原来我人缘这么好?哈哈哈!”
萧灼与李沐妍,一个一路笑语,一个一路羞愧。回到王府后,在路上的岔口,丫鬟夏雨前来搀扶萧灼。李沐妍正欲告退,又被他唤住,“沐妍,跟我来。夏雨,你稍后再来服侍,去弄点醒酒汤来。”
夏雨应声而退。
李沐妍不知他所为何事,只觉得跟着醉酒的姐夫走,多少是有些不妥。他二人行至书房门前,她止步以避嫌,“请问王爷,到底是何事?”
萧灼稳了稳身形,方道,“你……你且在这稍候。”言罢,他独自进入书房,过了片刻出来,手里多了只盒子。他打算跨过门槛,却被醉意绊了一脚。于是半身在屋内,半身在屋外,背倚门框而立。
“这是翠洲今年孝敬的镯子。沐仙一只,你一只。”他取出镯子,举之向月又细观了一番,“你看,一丁点石棉都找不见。翠洲一整年也出不了几块。来,戴上看看。”
他下意识伸手欲为她戴上这镯子,然而二人皆因此僵住。男子亲手给女子戴手镯,怎么说都过为亲密了。酒醉中的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遂后退几步,将镯子交到了她手心里。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送你的,拿着便是。”他淡然说道,却似是命令。
“可这……”她自知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厚礼让她心生畏惧,“还是请您拿回去吧。我……我不喜欢……”
萧灼仰头靠在门框上,以从上至下的角度默凝她良久。随后,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在意地戳穿,“你拒绝,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配?”
她瞳孔一缩,不由愣住。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事,竟被他一语道破。她无地自容地低着头,难以应对。
萧灼倦然微叹,对她的自卑感同身受。但他比她多明白些道理,因此,他恨透了这份自卑。他不屑地质问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吗?”
她似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而他却没继续与人分享伤疤的兴致。
他命她,“戴上。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她不敢再有任何推辞,低声道了谢,便自己戴上了镯子。
他静静注视着月光下的李沐妍,又给了她一件比这镯子更为珍贵的赠礼——他对她说,“其实你胜过许多人,只是你自己还没发觉。”
她尚未参透此话的含义,但这却是她听过最温煦的话语。书房门前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温热,烧得两人面颊绯红。
他又看了她许久,在喘息声变得急促时,他才猝然开口,“你可以走了。”
萧灼的语气,明确了逐客之意。
她也若惊醒一般,二话没说,护着他送的手镯逃离了此处。见她渐行渐远,他那醉酒后的飘然也一并消散而去……
——
今日,韩子士再度入宫,指导太子剑法。自皇上授命他向太子传艺后,他便隔三差五入宫求见太子。韩子士这人,年纪轻轻就已随父征战沙场,屡立奇功,此生注定将成为一代豪杰。未来,甚至有望超越宁王,成为致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神将。
但他这人却有一缺点,就是太刚正不阿了。就连太子都觉得他这人如一滩死水,乏味至极……
此刻,他正陪着太子漫步御花园,预备稍后就开始今日的训练。
太子兴味地问他,“韩子士,依你之见,本宫的武艺与朔王相比,如何?”
韩子士两碗水端不平,实实在在地回答,“朔王殿下久经沙场,威震四方,令子杉将士闻风丧胆。想来他的功夫必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至于殿下您的功夫,卑职是知道的。但若要量化您与朔王之间的差距,还需卑职亲自和他切磋一番才能知道。”
太子瞥了这‘木桩’一眼。韩子士浑然不知自己得罪了太子,见殿下蹙眉沉默,他还忧心了起来,“殿下,您是不是不太舒服?”
太子抚了抚胸口,“有些胸闷……”
韩子士抬头,瞥了眼头顶上刺目的太阳,“今日天气确实太热了些。殿下您贵体为重,要不今日就不练了?”
太子的胸闷变成了怨恨,“好啊,反正依你之言,本宫练了也是白练。本宫要回去了。”
韩子士仍不放心,坚持要亲自送太子回宫才肯罢休。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却迎面遇上了安玲公主一行三人。
容盈盈与李沐妍恭敬地向储君行礼,唯独公主手摇折扇,视而不见。自上次他们大吵一架后,两人就再未说过话。
还是容盈盈率先开口,“太子殿下,今日不练剑吗?”
韩子士窃见太子赤红的双颊,仍坚信他是身体抱恙,“今日酷暑难耐,殿下有些不适,练剑也就免了。”
哪知这可让安玲公主逮到了话柄,只见她轻摇细扇,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真是娇气……”
太子当然清楚她这话是冲着他来的。但他不愿在众人面前起争执,于是转身意欲离去。
就在此时,李沐妍却插了句嘴,“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回眸,好奇她能说出个啥来?李沐妍心知,公主方才还提要叫上太子一起同游郊外呢。这会儿才一见面,就又闹起了脾气。她给公主使了个眼色,“公主有话要和您说。”
太子不为所动,弃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她能说人话?”
此话一出,公主立马火冒三丈,“萧傅,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就让你看看,我这个姐姐怎么收拾你!”言罢,她如野马脱缰,直扑向太子,好在有她们拦着。
而太子有韩子士庇护,更是一脸有恃无恐。公主看他这般嚣张姿态,好生不服气,“有本事我俩单挑!”
“呵……本宫才不屑与女子动手。”太子句句话都在火上浇油。
“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两人似要动起手来,韩子士站出来劝架,“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传到圣上那里,恐怕又要责罚二位了。”
搬父皇出来说事,公主与太子自然是不敢再闹。
可韩子士的话像是还没说过瘾,“微臣虚长二位几岁,斗胆进言。两位都是皇上的爱子,为了皇上,也为了我朝的江山,理应和睦共处,以大局为重。只有皇嗣和睦才能……”
“行了!你这人怎这般啰嗦?!”公主没想到这个韩子士下了战场,竟是个教书先生,“本公主今日心情好,没想吵架。”
太子一甩袖,冷哼道,“也不知是谁起的头?”
幸亏她们拦着,公主才没怼回去。可她依旧气不过,便将矛头转向韩子士,“韩将军,你既然对父皇这么忠心,那本公主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公主吩咐。”
公主拉起了容盈盈的手,将她推至韩子士面前,“认识这是谁吧?”
“这位乃容大学士之女,容盈盈姑娘。”韩子士颔首问候。
公主不太满意地欹侧摇头,“不仅如此,还有呢?”
容盈盈猜出了公主所指,使劲拉着她的衣袖,让她别再问了。
公主发问,韩子士必然是要答的,“容姑娘也是……朔王殿下的未婚妻。”
公主这才露出得意之笑,“嗯!不过,朔王对我们盈盈不好,这你可知道?”她转头问候太子,“还有你,知道吗?”
朔王对容盈盈无意,此事在王都人尽皆知。太子才不屑回答这种问题。
公主继续对韩子士说,“想必你也知道,父皇有多中意我们盈盈。这婚事是定了的!你若真心效忠陛下,便该为他出谋划策一番。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撮合他俩?”
若公主是命韩子士奔赴战场,哪怕是街头斗殴,他也毫无怨言。但公主却要他做月老,那他当真是无计可施,“恕微臣无能,朔王殿下的心意岂是微臣能左右的?”
“说的也对……”公主敛起折扇,转弄着自己的鬓发,“那你边上这位呢?太子殿下可有这本事?”
“可笑,本宫为何要掺和朔王的婚事?”
“哼,笨蛋。”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展开扇子,拼命扇风解气,“沐妍,你比他俩聪明。你替我好好教教他们!”
李沐妍面对众人的期待,只得逼着自己思考,费力思索了许久后,方才答,“哦!我猜是……因为能立功。”
太子的眼中微露惊愕不解。
她继续阐述,“容大学士乃本朝一品重臣,多年来为皇上尽忠职守,实属功不可没。而朔王殿下与盈盈的婚事,正是皇上信守承诺,厚赐功臣的最佳例证。”
“但成婚的是朔王,又非本宫。”太子驳道。
“这样更好!”李沐妍慢条斯理地解释,“正如韩将军所说,皇嗣和睦乃重中之重。朔王殿下不满这桩婚事久矣。若因太子而让朔王回心转意,愿与盈盈成婚。届时,皇上必定会赞许太子为君父分忧。届时,王都民众皆将看到一个尊爱兄长,孝顺陛下,胸怀宽广的太子殿下。这种一举多得且无一害的事,殿下何乐而不为呢?”
公主欣慰地为李沐妍轻扇微风,“沐妍真厉害,全说到点子上了!萧傅你想想,若你能为父皇分忧,消散朝中两皇子不合的谣言,怎不算你大功一件呢?”
太子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未曾料到两位女子能将此事剖析得如此深远。反观自己,却从未想到过。他尚未立下过什么功绩,经她们这一席话,已然有些心动了。
唯独此事的正主容盈盈并不乐意,“好啦!你们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朔王他不喜欢我,太子殿下出面又能如何?这种强求来的姻缘,我还不如不要了!”
太子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和她们同流合污。他信步走向容盈盈,煞有其事地拍拍她的肩头,“盈盈你放心。我绝不会坐视朔王如此待你。本宫向你保证,若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娶你,本宫就娶了你!”
容盈盈一紧张,便没掖住嫌弃,“啊?谁要嫁给你啊?!”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捂嘴,躲到了李沐妍身后。
好在太子并没有把盈盈的失礼放在心上。
李沐妍又补充了一个条件,“不过得先说好。撮合归撮合,可不许做出格的事来。特别是不能拿盈盈的清誉开玩笑。”
“这是自然。”
太子就此接下了任务。虽说是被背后的利益所打动,但若无十足的把握,他亦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只是两年前,他亲眼看到了一些他不该看到的秘密,所以如今他才愿意试上一试……
——
李沐妍今日是同姐姐与宁王一起入宫的。王爷赴皇上之召,姐姐则在后宫与诸妃小聚。
忽闻下人来报,宁王已准备离宫,唤她去宫门口候着。李沐妍赶紧辞别了诸位,快步向宫门赶去。为免萧灼久候,她选择抄一条小径。她刚踏入花丛间,突闻前方传来的争执声。
一女子之声,责问道,“这太荒唐了!您这么做,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一男子之声,坚定回应,“会有何后果?此事再无他人会知晓了。”
“若是太子有一日发现了呢?!”
男子断言,“不会有人告诉他的!这天地没有人敢……”
李沐妍寻找着声音的源头,隐约在一处石壁后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她脚下没留神,踩上了一片干脆的落叶,意外发出了动静。
“是谁在那儿?!”男子喝问,“别让他跑了!”
前方脚步纷乱,一时之间,众人朝她围捕而来。她又闯祸了,惊慌失措地沿着曲折的假山小径疾速逃离。
她自问自己怎这么倒霉?竟无意撞见别人密谋大事。此事似乎还牵涉到太子,她要是被抓住,恐怕性命难保。
她躲到一片假山群的灌木下藏匿,紧捂双唇,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追捕者停下脚步,议论纷纷,“分明看见个女子的身影往这边跑了。”“是哪个宫的衣裳?”“没看清啊。”“肯定还没跑远,继续找!”
见追捕者暂去了别的方向,她抓紧时机再次动身,朝着宫门口跑去。就在这时,在另一处的假山洞中,她迎面撞见了萧灼。
瞬息之间,纵有万般惊险,她亦不再是孤身。她冲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低语道,“王爷……有人,有人在抓我!”
“是吗?别怕,我在呢。他们为何抓你?!”他低声问她。
“我听到他们在算计太子……”
与此同时,那些脚步声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算计储君,此事非同小可。情急之下,萧灼只得采取非常之举。他轻轻推她向后,一手撑住假山内壁,另一手则护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引入怀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