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品:《折花枝

    命定的娃娃亲


    盈盈今日约了李沐妍一同入宫。两女子嘻笑打趣,携手踏入公主宫里,入内室,瞧见莫嫔正手把手在教公主作画。


    这是李沐妍第一次见到莫嫔,发觉她与宫中传闻的‘义母娘娘’的形象大相径庭。只因她们二人之间,不似母女,更像是长姐与小妹。


    公主与莫嫔抬头见客至,齐手搁下画笔。莫嫔挽袖漫步到李沐妍面前,以极为和顺的目光打量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姑娘便是李二小姐吧?”


    莫嫔的声线如涓涓流水,娇而不媚,抬起玉指轻抚李沐妍的面庞。她此举温柔至极,不仅没让李沐妍感到别扭,反而令她怦然心悸。


    李沐妍也偷偷瞅着莫嫔。她虽非惊艳四方的大美人,却自有一番温婉端庄。其肤色白皙如玉,像是从不曾受过日照。与她相隔咫尺内,她的一颦一笑,皆教动人心魄。


    这般美丽的莫嫔却赞许起了李沐妍,“二小姐真是天生丽质。早闻宁王妃乃安州第一美人,看来你姐妹二人这是要包揽第一第二了。”


    李沐妍当美人面前,自惭形愧地垂下头,“莫嫔娘娘谬赞了。”


    公主来到莫嫔的边上,搂着她的胳膊借题发挥,“莫嫔姐姐,我们沐妍马上就要嫁人了!等朔王哥哥一回来,我们这儿就要有两位新娘子了!”


    “公主你不要胡说!”此话招来李沐妍和容盈盈同声反驳。若不是当着莫嫔,她们三人非得‘打’起来。


    公主躲在莫嫔背后,对着二人做鬼脸,“我哪里说错了,你俩不都急着嫁人嘛!”


    莫嫔不护犊子,硬把公主拉到了前头,“好啦欢逸,这有何可着急的?沐妍和盈盈还小呢。一旦嫁为人妇,哪还有功夫天天逍遥自在了?依我之见,只要活得开心,何时嫁?是否嫁?都不算什么大事。”


    莫嫔此话是为宽慰容盈盈而说。可李沐妍却当真听了进去,“娘娘言之有理,您真乃女中清流!”


    莫嫔轻轻一抬手,掩面含笑,“呵,清流谈不上。”她细想想,“还是异类更为贴切。”


    李沐妍与莫嫔四目相对,她能看到莫嫔的双眸中藏匿着许多故事,却都被她温婉体面的笑容所掩。


    “好啦,你们都说到哪儿去了?”不等她们向莫嫔告别,公主便一手一个将她们拉起,“今儿太阳太好了,我们找个凉快的地方去玩,走!”


    ——


    公主口中的好去处,原来是御花园一座依水而建的凉亭。


    午后变了天,太阳时不时被截在了云后。三位小娘子翻着新买的话本。公主热得发晕,看不得这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凭栏晕晕沉沉地睡着了。容盈盈也托着脑袋,昏昏欲睡。


    唯独李沐妍向来无午睡的习惯,一个人安静地翻看着话本。她正读得入神,直到身后那人凑近,她才察觉到异样。


    来者正是太子。


    “太子殿下……”李沐妍轻声呼唤,把还在睡与不睡间挣扎的容盈盈叫回了神。


    唯剩公主还睡得香甜。


    太子端然而笑,从容地坐到两人之间,“天这么热,怎还待在室外?”


    容盈盈慌忙将书本合上,恭敬回应,“回殿下,我们三人玩闹,已惹得后宫诸多抱怨了。只有这里人少些。”


    太子浅笑,未发一言。往常此刻,都由公主说些轻薄太子之词,以供取乐。容盈盈和李沐妍只顾着一旁欢笑即可。可此刻公主正睡着,她们俩谁都不敢冒犯太子。


    太子瞅到她们桌上的书籍,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在看什么?”


    私带书籍入宫,这事可大可小。容盈盈拘谨地将话本藏进了衣襟,“没什么没什么,不必污了殿下的眼睛。”


    李沐妍也学着藏起了话本。


    此时,公主也终于悠悠醒来,“太子弟弟,你也来了啊?”她慵懒地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坐了过来。


    公主一醒,太子能明显感觉到,身边两位女子如释重负的轻松,这种被人膈应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扫了兴致,恹恹地解释,“碰巧路过,故来问候。”


    公主睡醒了,立马又拾起了她的伶牙俐齿,“我看你碰巧是假,想来问候是真吧?”


    太子自省,就不该来自讨没趣。羞愤之下,当着容盈盈和李沐妍的面,直截了当地问公主,“萧欢逸,你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


    “你个萧傅,以为本公主没看出来吗?以前我和盈盈跟你打招呼,你连头都不回一下。现在倒好,居然会主动过来寒暄了?你说,我想说什么啊?”公主的目光在他与李沐妍之间不怀好意地游走。


    “容盈盈是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本宫才待她随意了些。可沐妍……她是初到王都,本宫自该……”


    “沐妍?谁准你这么叫了?”公主打断了他的话,“你自该什么啊?自该多加照顾悉心爱护不成?”


    “本宫自应对她以礼相待而已!”太子怒地握拳,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好论据,“还有,王叔已认沐妍为妹。要是论起辈分,她还大我们一辈呢。本宫当然得尊敬她。”


    “哦?那你先叫声奶奶听听呀?!”公主挑衅道。


    “大一辈就是奶奶了吗?!”


    “两位别吵了好不好?”李沐妍无可奈何地拦着他们。


    可公主与太子吵得正酣,根本未曾留意到她。连容盈盈都悄悄做手势,让她别打搅他们姐弟联络感情。


    “你看看你,身为长公主却整日大呼小叫,哪有半点皇室的庄重与礼教!”


    公主反唇相讥,“礼教?你这臭小子对我这姐姐提礼教?真不知道你成天待在书房里都学了些什么?!”


    “呵,至少本宫没给父皇丢人。都是能婚嫁的年纪了,还整日对着一个小娘鞍前马后。”


    “你?你!”


    太子当真是说了戳人脊梁骨的话,公主气得一时开不了口。可她绝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直指太子的鼻尖,厉声说道,“对对对,我没礼教,我丢人了。但大不了我以后寻一个顺从的夫君嫁了便是!不像你,生下来就挂了个真龙天子的名号,可却至今一事无成。宁王叔和朔王哥哥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已立下汗马功劳了!你却只会唯唯诺诺躲在储宫里,什么事都得靠父皇撑腰!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做帝王?!”


    太子闻言,不禁猛吸一口寒气。甚至连公主自己也意识到这番话说得太重了。


    一直守在亭子外的小宦官,似天要塌了一般跑进亭子,“哎呦,公主,这话可千万说不得!说不得呀!”


    还在气头上的公主并无道歉的打算,反倒冲着小宦官做了个鬼脸,抓起两位朋友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宦官见太子受了气,巴巴地安慰着他。可比起生气,太子却更有种被人一语道破的羞耻感。他深知自己是凭借什么坐上太子之位的。然多年来,从未有人敢当面揭露这一事实。但他知道,仅凭他自己,根本就不配做这致国的储君……


    ——


    某日清晨,朝露未干,曙光犹不曾普世,朔王殿下骑着铁骑提前数日抵达了王都。


    杀了容大学士府一个措手不及。容盈盈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急忙梳妆打扮,准备入宫拜见。


    容盈盈天生便如小白兔般婉约可爱。素日里,她顶多描一描黛眉,今日她为了让两年不见的朔王哥哥眼前一亮,她破天荒地将胭脂、水粉、唇脂,统统捣腾在了脸上,更梳了个比平日里高出一倍的发髻。


    她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唱戏的。可他们说,女子只有浓妆艳抹,才能赢得男子的喜爱。她猜朔王在雷州必定是花团锦簇,日日被美人包围。一想到这儿,她又往脸上添了几抹胭脂……


    谈及她与朔王的娃娃亲,也是一番君臣佳话。当年,圣上尚为封地皇子时,便与容父结为知己。两家交往密切,孩子们也颇有缘分。尚在蹒跚学步的年纪,萧勤和容盈盈就已整日手拉着手到处嬉戏。那一年,容盈盈三岁,朔王四岁,两小无猜的他们,便定下了这桩娃娃亲。


    数年后,皇上荣登大宝,容父被封为正一品大学士。容父自认女儿高攀不上长皇子。可皇上却再三坚持,隆恩不容拒绝。皆因如此,自容盈盈记事起,便知她是朔王未过门的王妃,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朔王却不这么认为。他名如其人,勤奋好学,文武双全,在青年中脱颖而出。身为长子,如此才华横溢的他,本应成为众望所归的储君。可偏偏他的亲弟弟生来就带有龙纹胎记,成了国运的象征。


    就因这一缘由,朔王与皇位失之交臂。父皇更是杀人诛心,赐他‘朔’之封号,朔乃新月,虽为月初,却难为人所见。时至如今,他想明白了,他要做出一番事业,要让这天下所有人皆为他举头,膜拜他这一轮朔月!


    儿时的事,他早已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自己有个被父皇强加的未婚妻。他可以为了国家的安定一再忍让,但如今他连娶谁做妻子,都要任人摆布。他心中不甘,所以于容盈盈,他从没给过好脸色……


    朔王风尘仆仆地入宫拜见父皇。告退后,他打算回自己的殿中换身衣裳。哪知一转身,就和自己那未过门的王妃撞了个正着。


    而她那副俗艳矫作的装扮,更是吓他一跳。他止步,凝视了她许久。但可不是出于多年未见的思念,而是惊讶于这丫头当真是疯了!活脱脱一副俗不可耐,荒唐可笑的妖狐狸模样。


    容盈盈感受到朔王那锐利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小得意。她的脸颊也更是由内而外地又浮上了一层腮红,“给朔王殿下请安。殿下您终于回来啦!”


    朔王倒也坦然,对视且送了个白眼,随即径直离去,嘴里还要说道,“你的脸是蹭了城墙的朱砂吗?难看得离奇!”


    容盈盈万万没想到,两人许久不见,他张口第一句就说这种话。她却还迁就他,“朔王殿下,您等等我!”她看他不喜欢,便慌忙擦去脸上的浓妆,急匆匆地追他。


    朔王发现她还跟着,更是加快了步伐。


    容盈盈得用小跑才能追上他,带着敬畏与卑微问起,“您这回回来会待多久?是不是不走了?!要不要我陪殿下玩儿,我又学了好多……”


    他失了耐心,突然转身停下步伐,盈盈又撞上了他,害她一脸的胭脂都弄脏了他的衣裳。


    朔王这两年长高不少,眼看都要超越宁王了,加之他日日练兵对战,臂膀的雄伟相连着腰腹的薄肌,上宽下窄的曲线,在绸缎的包裹之下呼之欲出。


    他嫌弃地瞪了眼自己胸口上的胭脂,又瞧她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真像是疯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对其怒斥,“容盈盈!你要本王说几次才能懂?既然本王回来了,就再给你重申一遍。我,萧勤,不喜欢你,不想看到你,懂了吗?!非要逼我说出更伤你自尊的话吗?”


    “不!不要说!”她知道他所指的更伤自尊的话是什么。他之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少说。容盈盈一字一句都还记得。“可是……”


    “可是什么,你又要拿娃娃亲说事吗?你若再提这三个字,我明日便娶回一位青楼花魁。届时她做正,你做侧,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您……”容盈盈这善哭的毛病又犯了,泪涕如珠哗哗往下流,“我容盈盈就这么让殿下瞧不上吗?”她更郑重地问了一次,“您的心意,真的连一丝丝都不愿留给我?”


    朔王斜睨别处,紧压着唇角,愤然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什么资格问本王要怜爱?”


    言罢,他拂袖而去,不再与她多言。


    容盈盈花糊的脸上混着泪水,更显得狼狈狰狞。今时今日的朔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无情。曾经的他,不管把话说得有多难听,但见她落泪便会闭嘴。可如今,他对她的哭已然免疫。她的泪水没了用,可她这辈子,皆是因朔王才成了个爱哭鬼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