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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中年之喜

    51.


    文依依的长发绾成一个云朵般的发髻,一袭白色丝绸长裙,松松地垂在地上,大刘望着她出了神,如果不说话,只觉得她不是现代的人,她完全是一个古代的美女,倾国倾城。不知道是怎样的男人,才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她为妻。


    小张顺着大刘眼光看过去,文总的这件衣服她似乎在哪里看过,搜肠刮肚地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起来上次和病房的许丽娜一起去国际广场逛,想到这里,小张下意识地低头看一下自己身上的这条真丝裙子,当时也是当着许丽娜的面,死要面子地花了大价钱买下这身的,小张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许丽娜当时带她去了国际广场的8楼,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一个专卖汉服的高级店,里面的衣服随随便便都是超过5位数的价格,小许对着一件白裙子流着口水说,等她有钱了,就来买一件这样的汉服。


    小许应该还没有攒够那么多钱,但是文依依身上这件,不就是当初许丽娜恋恋不忘的那件汉服吗?


    服务员还在鱼贯上菜,感觉菜是上不完的。一盘龙虾,端到大刘的面前,萱萱好奇,不客气地转到自己前面,一阵感慨:“这就是龙虾啊?和动画片里地虾兵蟹将还真像啊!”说完,大刘以为她会夹一筷子,正在担心她不懂餐桌礼仪闹出笑话来,咳,也是,小户人家,哪有什么餐桌礼仪,平时他们在何玲妈妈那里吃饭吃的多,主要是他们夫妻俩工作都忙,何玲妈妈这方面对萱萱来说还是有恩的,有一说一。她却一下子将转盘转走了,对着她老爸做一个鬼脸,不敢吃,啥玩意?那虾须还在动,太可怕了!


    文依依倒是善解人意,一个眼色,服务小姐带着厨剪将龙虾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给在座的各位。这下好多了,肉质肥厚,好吃。不愧是龙虾,虾中之王。


    龙虾这边刚处理完,鱼翅又上来了,有了刚才的小插曲,文总直接就让服务员分小盘了,每人一小盘。萱萱又咋呼了一句:“粉条好好吃,就是太少了。”又引来一片笑声,“你女儿太可爱了。”


    小张和小李向萱萱投去一个揶揄的笑脸:“小吃货。”


    文依依吩咐服务员:“再上一份鱼翅给这位小姐。”


    萱萱闻言:“我不吃鱼刺,我不吃鱼刺,卡喉咙。”


    哈哈哈,大刘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的呆萌鲁莽倒是让这一个饭局充满了欢乐。


    小张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这鲍鱼鱼翅龙虾上了一桌子的宴席她也是第一次吃,按照她心里粗略的估算,这一桌下来,怎么的也得过万了,真是有钱人啊,没想到大刘还有这样的同学。


    大刘也不好意思起来:“吃太饱了,依依,点太多菜了,让你破费了,破费了。”


    “自家酒店,谈什么破费。”文依依这才亮明身份。


    在座的人又是一惊,刚才是隐隐感觉到文依依和这家酒店之间的相得益彰,但是他们也只是想她是这里的常客罢了,没想到文依依竟然是这里的老板。大刘自然地想到说是自家的店,应该也是她丈夫的店,当初大刘还有的一点不屑,不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么?此刻正在烟消云散。


    “我和我老公离了,前年的事,我分得了这家酒店。”文依依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过去那些伤痛早已经成为过往云烟。


    “哦。”没有人接得住这个话题。大刘本想说:“我也离了。”但是他看了萱萱一眼,决定将这个话题打住。人到中年,离婚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小张看了大刘一眼,心里想的是,果然是孙飘飘的有力对手,女人的直觉,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小李低着头吃菜,小李和她老公一直感情不太稳定,年轻时候闹过好几次离婚,最近两年孩子上了中学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突然缓解了。小李自己也闹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真的变好了,还是在静待孩子上大学的那一天再提出离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小李和小张在一个小小的治疗室里工作,两人似乎无话不谈,但是真要撕开美满家庭外面的这层面纱,小李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离婚?哦,我爸爸妈妈也离了。”萱萱一边吃着鱼翅,好像有点慢反应似的,慢慢地吐出这一句。


    大刘和何玲离婚的事,在科室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被萱萱爆料出来,听上去有点尴尬。尤其是文依依,老太太在家里说过几次了,关于刘医生离婚了,你也离婚了,正好合适的话。今天在这个场合提自己离婚这件事似乎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就连小张和小李这么玲珑的人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来掩盖这种尴尬。倒是萱萱继续仰着她天真的小丑脸,贱兮兮地说:“你以后要做我妈妈吗?文阿姨。”


    这一句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大刘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一巴掌拍到萱萱的脸前,这孩子,真是的,太不懂事了,今天就不该带她来。萱萱作势又要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当然她更不能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


    大刘垂下手来,他打不下去。


    大刘尴尬地对着在座的各位,“对不起,这孩子,疏于管教,是我的不是。”


    小张站起来,拦住大刘,“打孩子干啥,她才几岁?”


    说到做妈妈,这一块也是文依依的心病,她结婚十年,唉,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她有时候想,出轨是简弘的问题,没有孩子可能也是他们走不下去的一个原因。但是,没有孩子,也不能只怪文依依,让简弘到医院去检查,他就是不配合,说自己没问题,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还说我没有问题呢,问题到底在谁身上直到分开也没有搞清楚,唉,婚都离了,想这些干什么?


    52.


    余下的时间都在尴尬的气氛中流走,桌上的菜肴似乎都已经冷却,空气仿佛凝固的液体,语言成为空洞的源泉。再坐下去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先前的美好大打折扣。于是文依依起身送客,她的长裙及地,不方便送出大堂,在门口一一作别,谢谢大家的光顾。


    大刘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做梦一样,他没有想到,文依依现在已经成为了商场女强人,真是岁月不负美人!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美人也会离婚,也要经历普通人经受的一切。


    萱萱坐在后排,一直在絮絮叨叨今天吃过了哪些很贵很稀有的菜,准备明天去她的闺蜜群里炫耀炫耀,大刘似乎在专心开车,对于萱萱的提问充耳不闻,一阵聒噪以后,她安静下来,仿佛日落西山以后的蝉,叫了一天终于疲累了。


    一回到大刘窄小的公寓,他忍不住又和刚才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做比较,文依依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他的救母之恩接近了许多,却又似乎还是那么遥远。


    萱萱简单地抹一把脸,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孩子看来是真累了,今天一天信息输入的太多,对于小孩子来说,就像考试一样,是很伤神。


    大刘看着熟睡的萱萱,四仰八叉的,小腿和小胳膊都粗粗短短的,小脸圆嘟嘟的,鼻头鼓鼓的,这孩子,真是一丁点美女的影子都没有,但是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怪,大刘看着她还是觉得可爱。他有些怜爱地在萱萱的肚子上搭一条小毯子,这孩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翻来翻去的,空调被也盖不住。大刘将空调定时2小时,轻手轻脚地关了灯,退出来,将房门掩上。


    大刘租住的这套两室一厅,虽然是小两居室,但是因为以前何玲断言是不可能让萱萱在他这里过夜的,大刘屋里只有一张床,1米2宽,是典型的极简主义单身汉的装备。另外一间房原本的设计是儿童房,搬进来时房东征询大刘的意见,看是需要他再配一张床还是一个书桌,大刘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书桌,知识分子的家,没有书桌可怎么能行?


    不过今天这情况,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常态,不管何玲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同意萱萱周末在大刘这里住了,大刘也不想去探究这背后深层的原因。看样子是需要再买一张床。孩子大了,也不可能再和爸爸挤在一起。


    大刘拿了一床毯子铺在沙发上,没办法,只有他凑合一下了,孩子是不可能叫起来睡沙发的。想了一下,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孙飘飘的消息,这女子还真是奇了怪了,真沉得住气。大刘本想发一个表情给她,又觉得自己先开了口,前面的功夫就都白费了,和陈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经常玩这种考验耐心的游戏,不用说,每次都是以大刘失败告终。好处就是,经历了这些,大刘也知道男女之间这种你进我退的游戏是怎样的路数了。


    一转念,就给文依依发了一条:谢谢你的招待,规格太高了,受之有愧。


    文依依秒回:不客气,救母之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文依依觉得自己也是矛盾,宁冰洁这样的母亲她一直都觉得受够了,如果有余生,她一定要躲她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受她的精神控制。文依依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在哪一刻软下来的,也许是宁冰洁糊涂以后,她说的那些,遗嘱之类的,突然撕开了她身上重叠的伪装,让文依依看到了她心中永存的爱。


    大刘又打出一句:小女不懂事,请勿见怪。


    文依依似乎犹豫了一下,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大刘感觉刚才那种莫名的尴尬又回来了,不由得有些后悔这个不合时宜的道歉。又等几分钟,对方已经没有正在输入消息了,一片难捱的静默。


    算了,洗漱,睡觉。明天又是周一了,多事之秋的周一,每一个周一你都不能奢望有好的事情发生,只敢梦想不要有太坏的事情发生。


    刷完牙,关灯,在沙发在躺下,却听得手机“叮”的一声。


    大刘拿起手机,刚才忘记设置飞行模式了。也许他就是在冥冥之中等待这一条消息吧,文依依来的:你女儿说的事,我们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什么?


    什么?


    什么?


    大刘只感到一股电流从脚底一直电击到他的头顶,生吞吞地刺痛,又分明是如此凛冽的畅快!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机会竟然这样降临了,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居然是女神先开的尊口。


    但是怎么试一试?


    大刘拿着手机在狭小的客厅里转圈,他不知道试一试是什么意思!


    他点开文依依的头像,她的头像刚刚换过了,换成了她今天穿着白裙的自拍,美得仙风道骨,不可方物。大刘知道这是加了滤镜的效果,但是他也知道,即使再多的滤镜,也敌不过文依依在他心里的美。


    他不由自主地亲吻了一下手机上文依依的头像,又警惕地回望着卧室的门,他害怕他刚才的冲动之举被萱萱尽收眼底,在女儿面前,这样的举止不免显得轻薄。


    好在悬疑片中常出现的一幕没有上演,大刘舒一口气。冷静下来,再看文依依这个措辞,就觉得充满了官方感,还有一点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试一试,什么叫试一试?我刘致远虽然穷,没有美貌,也没有地位,但是我就没有尊严了吗?


    本来准备痛痛快快地答应“好”的手又退缩回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大刘美美地躺在沙发上,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得意,将手机设置为飞行模式。这样他睡觉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了。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镇定,就像徐老师所说的,“不能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大刘哼了一声,徐老师的意思是不能被别的女人牵着鼻子走,被徐老师牵着鼻子走,不算!


    53.


    老赵自从上次来找大刘看过以后,有日子没来了。没来的原因当然是那个嗅觉超敏的事情似乎消停了。也不是完全消退了,老赵感觉这病的来去也太自由了,简直像风一样自由。他琢磨一下这阵子他没有再为这个事苦恼,还得归功于大刘。


    自打上次在万达广场拔刀相助以后,老赵就明显地感觉到大刘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吧,是医生看病人,居高临下的,一会说这个嗅觉超敏不算一个事,一会儿却又将老赵支派到这个科那个科去检查,连精神科都被他老先生撺掇去了,老赵可不敢想下一步他还会建议自己去看哪个科。


    上次来看病的时候,老赵要求大刘加了一个微信,大刘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大刘不像其他的医生,喜欢和病人做朋友。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病人朋友,往往是多一条财路,因为医生嘛,也是需要口碑相传带来新的病人的,虽然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每天确实不少,但是有质量的病人也不是那么多。大多数病人也就是随便来咨询一下子,下次还找不找你纯粹看心情,成朋友了就不一样了,有病当然是首选医生朋友,管他是不是该看的科室的医生,先找了再说。


    大刘不好意思拒绝老赵,主要是老赵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要不是那天他突然出现,大刘还不知道当时那种局面该如何收场。收场总归是会收场的,虽然大刘佛系一点地想,但是当着孙飘飘小姐的面,自己一时收不了场,就一时在孙小姐面前露怯,露怯不说,让女人跟着丢脸的事,大刘可不愿意再多持续哪怕一分钟。


    老赵有了大刘这个朋友,嗅觉超敏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主要是大刘那个态度,大刘以前其实也是那个态度,但是不是朋友的时候,大刘的这个态度老赵不接受,不仅不接受,还反感,觉得他是一个什么狗屁不懂的医生,只知道将老子当成实验品瞎开药开检查,还推三推四地一会建议老子看这个科一会看那个科,那什么推诿病人,哪有一点医德?


    当成朋友了就不一样了,人家大刘说了,不算什么就不算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死不死算个逑?再说了,这气味刚有一点苗头的时候,上微信上和大刘说一说,或者给大刘打一个电话,大刘一句:“老哥,你又来了。”再给做几个心理按摩,老赵就真的觉得那气味似乎真不那么讨厌了。


    老赵这身体一好起来,人也恢复了活力,那种瘫在家里啥也不想干的日子似乎就过去了。精神头一上来,首先是要去公司,公司的业务那是大事呀,批地,拿地,找贷款,建房子,卖房子,房地产这些年跟坐了火箭似的,老赵要做风口的猪。


    鼻子不那么敏感以后,儿子天天身上的气味就不再那么难受了,小羿那个家对老赵又有了吸引力。老赵一下班就往新房子那边跑,事业是热腾腾的,房子是新的,女人是年轻的,孩子是稚嫩的,生活真美好。


    老赵不再天天回来唉声叹气,也不再抱怨玉红的厨房里乱糟糟,菜不好吃还有难闻的味道,玉红和赵小静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家有一家之主的日子,她们已经受够了,现在这个一家之主谁想要谁就拿去吧,只要他不忘了往玉红的卡上打钱。


    玉红现在跳广场舞更上心了,几乎将广场舞当成了她全部的事业,每天直跳得大汗淋漓,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才回家。玉红现在基本上不做饭了,因为做饭的事情被老赵打击了一辈子,总是说她笨,连一个饭都做不好,特别是他得了那个奇怪的病以后,每天要回来吃饭,玉红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每次还没有开始做,就必定先挨一顿骂,说她把厨房弄这么大气味谁受得了?玉红使劲吸了吸鼻子,她不能理解这么大气味的概念,厨房嘛,本不就是有厨房的味道,还能干净得跟宾馆似的?


    玉红现在不做饭了,难得这么清闲,去跳广场舞之前,先到路边小摊上买几个馒头,就着带的热水一吃,晚饭就解决了,一起跳舞的老伙伴说你这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吃没有营养。玉红抖着她一身的肉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营养。”老伙伴说:“你说也是奇了怪了,你每天这么跳也不减点肥。”


    回去当玩笑话讲给小静,小静说:“每顿吃几个馒头,你还想减肥?吃太多了!”这死丫头,一点也不心疼她老妈,馒头都不吃几个,哪里跳得动啊?跳舞可是老费体力的。


    玉红不做饭,小静觉得正好。不然她做了饭,不管好吃不好吃,非得打电话让小静回家来吃,不吃就是不孝顺。小静下班后不想回家,主要是因为安惠子。


    赵小静深知她们这种情况是不会得到家长的祝福的。她曾经试探过老赵,请他一起看电影《断背山》,结果老赵啪地把她的电脑关了,“神经病呀,看这个电影!”一转头又说:“那个什么李安,怪怪的,拍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博人眼球。”


    老赵现在因为新家和旧家的事情暂时分不了身,前段时间又因为那个什么“嗅觉超敏”搞得焦头烂额的,但是也不能不防他一旦腾出手来,会关心起赵小静的个人生活来,赵小静一想起她爸那个生杀予夺的样子,就不由得害怕:“我这才是死定了。安惠子,你那个爸妈加起来,在我爸面前,都算不上狠人。”


    害怕归害怕,只要危险没有靠近,赵小静就趁机多和安惠子在一起。反正现在玉红也不做饭了,小静就正好下午不回家,糊弄老赵不好糊弄,糊弄一个玉红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小静静下来一想,玉红也不见得就是好糊弄,只是她看破了红尘,懒得管这人世间的事情了。


    54.


    今天是安惠子26岁的生日。赵小静带安惠子在外面吃了饭,看时间尚早,就建议道:“去我家吧,我爸现在鼻子好了,又去那个家了。”


    安惠子有些犹豫:“阿姨呢?”她不想碰到玉红,玉红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她冷冷的态度却让人生疑。


    “跳广场舞,不收场不回家。”赵小静不以为然,反正来得及在玉红回家前送安惠子回去。


    两个人腻在床上一起看平板上的电视剧,看一会又去淘宝购一下物,买了一些小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图一个乐。


    安惠子环顾小静的房间,到底是有钱人的女儿,房间布置的精致得很,她羡慕地说:“还是你这里好。你不知道我家,被我爸我妈扔得到处都是东西,连我房间也不放过,我妈让我把我的衣柜腾一半给她放东西。我一发表意见,我妈就说了,你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半个衣柜有啥好纠结的。”


    小静坏笑着说:“可不是,迟早是我家的人,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安惠子脸上泛起一片绯红,她是真的喜欢赵小静,她也没有想到这种喜欢会变成现在这种喜欢,唉,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感觉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安惠子说:“我妈又在逼我相亲。”这是最近她们之间永恒话题,一说到这个就很惆怅。


    “实在不行,我就去相亲了。”安惠子的性格软弱,她觉得自己没法对抗世俗的命运。


    小静爱怜地抚弄着惠子的头发,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能让惠子父母满意的女婿。


    从确定关系以来,小静就感觉她们之间一直在踩钢丝,快乐是有的,甚至很浓烈,不亚于一般男女之间的迷恋,至少从她这一方是这样的,只隔几分钟看不到惠子,立刻就会胡思乱想,她是不是不爱我了?会不会有更适合她的女人(男人)出现,没办法,她是连同男人女人一起嫉妒了,因为她真的不能明确喜欢安惠子的有哪些人。


    她们说同性之间的爱也是有气场的,就是只要看到彼此就有心电感应。赵小静就是闻到安惠子的气息而找到她的,感觉一切都是刚刚好,完美的就像上天的安排,有了安惠子,赵小静的人生终于不再纠结于老赵和玉红的关系了。她以为美好的日子会一直继续,直到有一天安惠子的父母开始督促她相亲,她们突然意识到她们这种关系是被世人无法接受的,她们只能躲起来偷偷地相爱,而这种爱让人时时刻刻觉得不踏实,仿佛她命中注定是会被人拿走的,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赵小静无法想象有一天安惠子嫁人了,她能怎么办?她听说过很多这样的故事。在她们那个群体里全都是这样的故事。她们这种人的宿命就是被迫接受别人给与的。但是赵小静她不想接受命运的安排,和上几代的拉拉一样,隐忍,不解,默默地背叛自己,活成世俗的样子。


    小静送给安惠子的生日礼物是一枚戒指,她希望这枚戒指能够拴住她心爱的人。但是,她每天都觉得她在和一股无形的力量做斗争,但是她又不能在惠子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安惠子是需要她保护的人,是一个纤弱的女孩。


    小静给惠子戴上戒指,说道:“真是一个漂亮的老婆。”惠子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她26岁了,在父母眼里是必须要嫁出去的女儿了。小静拉她进了一个拉拉群,她知道在有些国家她们这种关系是合法的,但是她学习不咋地,英语也说不利索,对于那些人提供的可以合法而体面的生活,她只感到无力,觉得自己没有渠道,更没有出路,她只是在想,兴许是她错了,她并不是一个特殊的人,她不喜欢男人也没有什么错,但是她可以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这样想总是让惠子觉得自己在背叛小静,精神上的背叛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在想着或许自己不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那个男人罢了,说不定下一个还是有可能会喜欢的。


    但是只要和小静在一起,安惠子就明白是不可能有什么男人可以代替小静的位置。她的血液里写的就是这个。


    小静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惠子的眼泪,她们的爱情太苦了,小静不是没有想过放手,但是又不舍得放手。她们这种想找一个合适的恋人,比起异性恋来,不知道要难多少倍。她总是觉得都到现在这个时代了,说不定社会环境就不是那么不能容忍她们了呢?


    惠子感觉到小静手的颤抖,刚才一起偎在床上看电影的笑闹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怪自己不争气地总是将要去相亲挂在嘴上。但是其实她也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去相亲,只是不得不应付一下她的父母,每天被他们唠叨,她已经实在是受不了了。


    就说:“我们继续看电影吧,刚才看到哪里了,还没有看完呢。”


    却听得有人开门。


    小静下意识地看一下手机,才九点啊,今天的广场舞就散场了?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安惠子听到门响,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两个女孩躺在床上看电影也没啥了不起的,但是她们的关系却令她心里有鬼。


    慌乱之际,安惠子从床上跌落下来。


    一时天旋地转,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翻转了,“哇”地一声大吐起来。


    玉红听到小静房里的动静,连忙往里面跑。


    却见安惠子花容失色地吐了小静一身。


    “妈。”小静看见玉红,不得不打招呼。


    玉红面无表情,扫了安惠子一眼,眼睛里空无一物。


    安惠子勉强支撑住身体,喊一声“阿姨。”却又倒了下去。


    小静急忙扶住安惠子:“你怎么啦?”


    安惠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静惊慌失措,头上冒出汗来。


    “赶紧去医院。”玉红将房门掩上,扔下一句话。


    55.


    赵小静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她全然不知安惠子为何会这样,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去医院。小静匆忙在手机上的滴滴出行上下单,上次带老赵去医院到处找停车位的场景还记忆犹新,她害怕因为找停车位耽误了惠子的诊治时间。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惠子走出电梯,惠子一个趔趄,仿佛又要摔倒在地,小静连忙抓紧她的胳膊,下意识地,蹲在地上,让惠子伏在她的肩头,她要将她背起来。安惠子又羞又恼,连连摆手,却是没有力气,小静坚持:“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我背得动你。”


    网约车在小区门口等她们,看见她们这个模样,司机下车帮忙开车门,又开玩笑说:“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小静在心里笑了,还从来没有人说安惠子是她女朋友。


    主要是她的打扮上和那些女同还是大不相同,她留着和安惠子一样的披肩长发,穿着上也没有中性的感觉。倒不是她心里不想,是她忌惮老赵。


    赵小静高中的时候剪过一次板寸,那时其实也没有人说女生就不能剪板寸,但是老赵说不行:“以后可千万别再剪这种男人头了!我家的闺女不能搞这怪模样。”老赵是那种典型的直男癌,小静在心里对他嗤之以鼻,但是表面上却不敢违抗。


    说到底还是钱的原因。


    家里的开销,收入来源都是老赵。赵小静的翅膀还没有长硬。


    赵小静盘算过,老赵的那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可怕,她了解过,小羿是农村出来的,据说开始接触老赵是准备做代孕的勾当,生了儿子后老赵不忍心儿子没有妈,才将她留下的。老赵的儿子是她的威胁,但是那个弟弟也太小了,一时半会还威胁不到她赵小静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到了医院,赵小静对医院也不熟,要不是上次老赵让她开车来附属医院看他的鼻子,她是好多年没有来医院了,赵小静是典型的90后,有病百度,药房取药,不是天大的事就不想去医院,一想那个挤,那个麻烦,就算了。懒得费那个神。值得庆幸的是,她到底也还是年轻,没有遇到过自己没法子对付的病。


    滴滴司机将车停在门口,指点她们:“那是急诊,你们现在来,只有急诊开门。”老司机经常跑医院这条线,熟门熟路了。


    安惠子还是有点头重脚轻,但是她坚决要自己走,不让小静背,让别人看见,不知道说什么闲话,安惠子最怕就是别人说闲话。先去挂号,安惠子的医保卡没带,小静说:“急诊,自费。”安惠子扯小静的衣服:“回去拿医保卡。”小静皱皱眉头,现在去拿医保卡?回家再过来,路上又吐了怎么办?这个惠子只怕是脑子不清楚了。“我支付宝里有钱。”惠子叹息一声,小静也没有多少钱,她最近辞了职,今天还刚买了一个戒指送给自己。


    小静在别的公司总是干不长久,是因为她心里总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够进老赵的公司,老赵这种自家企业,肥水总是不流外人田的,磨练练本事也得跟着她父亲老赵学,在别的垃圾公司打杂能学到什么东西?


    赵小静将安惠子扶到候诊椅上坐好,怕她不舒服,又帮她调节了几次腰背的位置,小心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脱了鞋子,把腿抬起来,放我腿上,这样看会不会舒服一点。”安惠子穿了一双高跟鞋,唉,刚才一时着急,也不知道帮她换一双鞋子。


    分诊台的护士问:“99号,安惠子,看什么?”


    小静赶紧挤上前,“她刚才晕倒了,还呕吐。”


    护士哦了一声,“第二诊室门口等着。”


    小静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在候诊椅上安顿下来的安惠子,自己先去二号诊室门口排队。


    二号诊室的医生看上去很年轻,赵小静觉得他可能是刚分来的学生,有点不愿意找他看,她绕到三号诊室去看一下,三号诊室的医生是一名中年妇女,门口堆满了人,赵小静又折回来,决定还是服从分诊台护士的安排,在这种地方,赵小静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话语权。


    排在安惠子前面的是一位外伤的患者,患者已经喝多了,一直大着舌头在那吼:“赶紧给老子缝起来。”医生也是没法,好声好气地回复:“缝起来要先缴费,进手术室清创。”他的同伴喝的稍微少一点:“医生,别和他一般见识,你开单子,我去交费。”这个医生还劝他们:“以后少喝点,大晚上的,摔断了腿可就糟了。”一看就是一个新手。赵小静觉得老医生肯定早就见惯不怪了,摔死了也不会多一句嘴。


    等他们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赵小静以为去缝针也就几分钟的事,没想到等这么久,一看见医生,连忙说:“我们是急诊。”这回医生倒是镇定得很:“来这的都是急诊,不急的大晚上的就不来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赵小静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去扶安惠子过来,那医生还在给前面那个病人开药下医嘱,“打一针破伤风。三天换药,一周拆线。”病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边叨咕:“杀人啦,1200,缝几针这么死贵!”


    赵小静暗忖,是真有点贵。不过现在也不光是看病贵,什么都贵。


    安惠子从座椅上起来,又感觉一阵晕眩,小静连忙扶住她:“姐们,别急,慢点,慢慢来。”心里想:“我们都等了医生这么久了,让他等等我们不也是应该的!”


    医生看见赵小静扶着安惠子进来,问道:“哪里不好?”


    赵小静又重复一遍:“她刚才晕倒了,还有呕吐。”想了一下,加上一句:“一个小时以前。”不是刚才了。


    医生让安惠子躺到诊断床上去,小静想到刚才那个酒鬼也在上面躺过,心里老不乐意。医生看出小静的心思,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新的一次性床单,递给小静:“铺上吧。”小静心想:“明明有一次性的床单,就是不给人用。”医生说:“每个人都换床单,我这一晚上的病人光换床单去了。”心里想的是,女人就是矫情。


    进来的时候在候诊室量过体温,36.5°,不烧。医生摸了摸安惠子的肚子,柔软,不硬,又让她伸腿曲腿做了几个来回,腹部没有摸到什么包块。


    56.


    医生问:“晚上吃的什么?”


    小静心里纳闷,还要问这个?回忆了一下,晚饭两人吃了烧烤,喝了奶茶,还吃了一点甜点,医生一边摇头一边严肃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吃这些?没营养不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小静狐疑地看着这位小医生,仿佛他不是年轻人似的。有的人就是说别人头头是道的,到了自己身上,还不是一样。


    “做一个血常规,大便常规。”小医生大笔一挥。


    惠子从诊断床上下来又是一个趔趄,小静赶紧扶住她,不能让她倒在急诊科的地上,刚才那些糙老爷们都在这里踩来踩去呢。惠子哇地一声,又吐了,幸亏小静有了上次的经验,闪了一下,没让她吐自己身上。胃容物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这次吐的是胃酸。


    赵小静有点犯恶心,虽然是她爱的女人,但是这样泛绿的呕吐物她还是有点受不了。这下就看出医生与常人的不同了,那小医生倒是没有表现出嫌弃,反而是凑到那一滩呕吐物跟前仔细查看去了。


    赵小静等他看完,满脸疑惑的表情。医生说:“不一定是食物中毒,不过也不能排除。”不能把话说满,小医生虽然年轻,也吃过这方面的亏。


    又问:“这样恶心呕吐是平时也有呢,还是就今天这么一次?”


    小静看向惠子,惠子摇摇头,小静揣摩她说的是以前没有,不过也说不定是说不知道,惠子这个模棱两可是令人头疼。


    医生喊接诊室的护士做清洁,护士拿着拖把进来,说:“晚上保洁阿姨都下班了。”


    小静不好意思,说:“我来吧。”


    护士也不讲客气,交代一声:“拖把用完要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去清洗,我外面还忙着呢。”


    医生想起来又问:“怀孕了吗?”年轻女性可不能忘了这个。


    “没有。”小静一边拖地一边帮惠子回答。


    医生打断小静:“我问她呢。”


    看向惠子,惠子的眼皮耷拉着,怀孕?怎么可能?


    “查一个血HCG吧。”医生刷刷地又开出一张单子。


    “为什么?”小静一脸不解。


    “现在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的还真不少,这方面不能全听你们的。”医生半开玩笑的说,这个事,他这个月就碰到两回了,最近这次是一个14岁的少女,家里人信誓旦旦她还是一个孩子,结果呢,HCG阳性。


    交钱,不废话。


    排队,抽血。惠子不能看血,小静帮她把头扭向一边,惠子说:“完了吗?不行,我又要晕了。”抽血的医生一脸茫然,也不想多说,这年头,言多必失,做好本分的事就够了。


    大便常规的单子交上去,问道:“标本?”


    “什么标本?”


    “大便。”医生漠然,大晚上的,检查也不能少开一点。都是急查。烦。


    去厕所,蹲不出来,直起身只觉得天地旋转。


    别折腾了。


    “医生,她解不出。别查了,先给她开药吧!”小静没好气,医生那里又被别的病人围上了。


    医生无奈地摇头。以前他当学生的时候,医生的口头禅是:“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现在他当了医生以后,才发现在门诊多半医生说了不算,病人说的才算。晕倒,呕吐,能开点什么药呢?检查都不做。呕吐了,虚弱,补液是应该的。开一瓶葡萄糖输进去,心理安慰总是有的。先熬过今晚吧,明天再有不适就应该去看别的科了。


    患者的血常规和血HCG检查没有显示明显异常。医生在电脑上打处方,不忘了让病人签字:拒做大便常规检查,后果自负。病人脸色微变,不知道还要签这个字,跟卖身契似的。同来的朋友一把夺过病历,签下自己的名字:赵小静。“不行,病人自己签。”“我签,没事。”“你是她什么人?”“朋友。”“朋友签字没有法律效应。”


    虽然说输葡萄糖液是常规,但是现在糖尿病的病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不是一个潜在的糖尿病患者,医生一边挠头,一边将处方调整为Ringer’s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急诊科比起其他普通门诊来更加如履薄冰。前不久北京那啥医院,被砍的不就是一名急诊科医生吗?


    又去交钱,排队,输液。液体挂上去那一会,赵小静才感觉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讨到了救命药。大部分病人是这样的,不要你帮我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病,更不喜欢检查来检查去,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就希望你掏出一颗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赵小静坐在安惠子旁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因为输液更显憔悴疲惫的神情,感到揪心的疼。惠子手上的静脉被护士扎了一针,感觉冰冷的液体正汩汩地流入她的身体。小静握住惠子的手,多么希望自己身体的温度能够通过这双手传递给她心爱的人。


    两人都怀着美好的愿望,这只是她们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天一亮,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一瓶液体输完以后,安惠子感觉好多了。然而,护士过来拔针以后,安惠子从床上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赵小静连忙让她躺下:“不能起来这么急。”


    躺了几分钟再起来,就像身体里有一个开关似的,一直在提醒她,这一切没有过去。


    又去找那个医生,医生说:“快十二点了,还晕的话,就留观吧。家属辛苦点,病人在观察室休息,有事叫我。”


    安惠子硬撑着说好多了,刚才输液时她父母来过几次电话,一直催她快点回家。她撒谎说在单位加班,她爸说:“什么狗屁的单位,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去和你老板说,我们辞职不干了!”一扭头看见赵小静惊愕的脸,安惠子倒很镇静,“他每次都这样说,但是真要我一个月没有找到工作,他肯定天天抱怨我还不嫁出去,专门找他们的麻烦。”安惠子不明白是工作可以做一条退路,还是嫁人可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道做错了的题目。


    57.


    惠子坚持回家,小静也没辙。她们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是小静强势,说一不二,可是实际上是惠子只要一坚持,小静就顺着她了,小静看不得惠子被拒绝后的可怜样。


    去和医生说要回家,小医生将病历打印出来,在建议留院观察的下面指了指,“签字。”又是签字,小静看了看惠子,签就签吧,她不知道现在医院跟法院一样,事事都得留证据。小医生也是没办法,今天她们看起来是两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明天有了事,说不定就跑出来两个剽悍无礼的男朋友,那谁扯得清?


    等惠子签字的过程中,小医生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做什么工作的?”


    “文员。”惠子小声回答。


    “坐办公室?用电脑多吗?”


    小静抢着回答:“咋不多?每天从早到晚,也不知道她那个小破公司怎么有那么多文件要打印。”


    “哦,那颈椎好吗?”


    “不好,脖子肩膀换着疼。”


    “嗯,那你这个晕要看看和颈椎有没有关系,晚上拍片不方便,你明天白天来看专科吧。”


    医生想了一下,解释道:“你刚来的时候没给你开单拍片,是怕你怀孕了,要先查血。”


    “专科?哪个专科?”赵小静跳过细节。


    “看颈椎,骨科,神经科,康复科都可以。”小医生头也不抬。


    赵小静掰着手指:骨科,神经科,康复科,等等,神经科,神经科,赵小静的嘴角上扬,有了。


    上次陪老赵来附属医院看病,在医院折腾了半天,赵小静就记住了一个:挂神经内科刘致远的号。


    站在急诊科门口,点开滴滴打车,一阵晚风吹过,小静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看来A市的夏天也要结束了。小静拥紧惠子,生怕这样的冷风她经受不住。


    没有人接单。加价30%也没有人接单,滴滴的黄金时期也过去了,就没有那么多司机。惠子说:“医院大门口有的士。” 小静往远处看,还真是。


    小静搂着惠子走到一辆出租车跟前,惠子说:“我自己回去,你打另一辆车。”


    小静不由分说,推着惠子进了出租车的后排座椅。“那可不行,你等会下车又晕了可怎么办?”


    司机笑了笑:“刚打完针?就让你朋友送吧。”


    小静白了出租司机一眼,A市的司机就是话多。不过她也好奇这司机是怎么看出来惠子刚打完针的?难怪他们说出租车司机都有特异功能。


    惠子低头看见自己右手压着左手背的棉签,是刚才护士拔针时给她按压血管用的,她就一直这么按着,都忘了松手。


    ~~~~~~~


    第二天下午的1号病人,安惠子。


    主要是陪她来的那个女孩太面熟,但是大刘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好在她自我介绍了:“赵小静,老赵的女儿。”


    难怪这么面熟,我说怎么这么面熟。


    这就是羊群效应,一个熟人带另一个熟人来找你看病,大刘体会到和病人交朋友的好处了。


    就在前几天老赵还来过,一看老赵杵在门口,大刘还是紧张,这个“赵哥”可不是又“嗅觉超敏”了吧?结果老赵推着一中年妇女进来,喊着“给我表姐看看,她见天地头疼。”听口音不像和老赵一个地方的人,老赵解释“我那口子的表姐”,难怪,年龄上也觉得做不了老赵的姐。大刘于是想起万达广场碰到的跟着老赵的年轻女人,原来真是她老婆。只是在心里纵横四海,嘴里说的是:“头疼多久了?除了头疼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等这些问话出去,大刘就不能再东想西想,必须马上调动他的临床知识对病人进行“望闻问切”了。


    安惠子脸色还是不太好,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又吐过了。


    本来以为打一针就好的病没那么容易好起来,没办法,两人商量后决定按急诊科医生的建议:看专科。


    赵小静扭头向安惠子解释:“刘教授可是我爸的救命恩人,他那个鼻子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亏得碰到了刘教授。”


    这番话想必在私下里已经对安惠子说过,现在当着刘教授的面再说一遍,既强调了刘教授的医术高明,又拉近了和刘教授之间的关系。这个赵小静年纪轻轻的,在公关方面倒不失为一把好手,有这样的情商,日后若能辅佐老赵的生意,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左膀右臂的人选。


    将昨天的急诊病历一一呈上,大刘一看急诊科医生的签名,不由得乐了。没错,就是那个诊断文依依的母亲“癔症”的医生。一页病历上竟然要求患者“后果自负”地签了几次字,在保护自己方面做得倒是很不错,看来是被那个被砍的医生的事情搞怕了。


    “是头晕呢,还是眩晕?”大刘问。


    “什么是眩晕?”


    “也有说眩晕是指真性眩晕,包括自身或者外物的旋转感,通俗来说就是感到天旋地转。”


    惠子马上说:“旋转的,是旋转的,我每次一来就感觉天地都倒过来了,这种感觉刚才一直都有,就是呕吐的感觉比起早上轻一点。”


    “那我们接下来就要排除一下中枢性眩晕,还是周围性眩晕了。”


    赵小静和安惠子面面相觑,这个刘教授专门说一些听不懂的词。不过赵小静想起上次老赵来,他也是这样说一堆这样的词,但是最后老赵还是满意地回去了,要知道让老赵这么吹毛求疵的人满意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也是为啥赵小静一听说看神经内科就信心满满地挂了刘致远的号的原因。


    “最近感冒过吗?听力有没有损失?有耳鸣吗?”大刘连珠炮似的又问出几个问题。一边让惠子睁大双眼,上下左右地旋转。


    “这是干什么?”赵小静不解。


    “检查有没有眼震。”大刘解释说:“我们通过有没有眼震,以及眼震是水平性,垂直性,或者旋转性,结合临床表现可以对中枢性眩晕和周围性眩晕做一个大致的判断。”


    检查完眼睛,大刘又让惠子反复地指自己的鼻子,赵小静忍不住笑了,这个医生可真逗。“你可别笑,这叫指鼻试验。我们神经内科各种试验应有尽有,在CT和磁共振发明之前,我们神经内科的老祖宗们就是用这些传统的手法判断出病变的部位的。”


    赵小静吐吐舌头,听上去可真是牛。


    58.


    一个月后


    当大刘收到老赵的电话时,他正在病案室里修改病历。人事处说是待岗的一种形式,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别的选择,要么去医院市场部,要么去洗衣房。大刘作了一番权衡,市场部听上去要风光一点,但是作为一个前门诊医生,大刘一直对门诊的这些行政机构心存疑义,总觉得所谓的市场部和居委会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洗衣房,大刘除了仰天长啸,想不出还有更好的一个主意,可以让知识分子快速地斯文扫地。


    勉为其难地挑选了病案室,算是保全了一点主治医师仅有的体面。大刘不是没有想过揭竿而起,但是一想到萱萱的培训学费不能全部压到何玲这个女人身上,虽然何玲现在可能会更加庆幸自己的及早抽身,“我说什么来着,烂泥就是扶不上墙。”


    大刘既来之则安之地兢兢业业地一边修改病历,一边在心里痛斥现在的年轻人写的病历是什么东西,基本训练太少,临床上该历练的东西都没有好好历练,满脑子的都是赚快钱。本想发几句牢骚,一想到自己现在这个境遇,在医院里比自己更倒霉的人恐怕掰着手指头也难数出几个了,还是作罢。


    他这是倒在末名淘汰的政策之下了。


    他有点怪他的难兄难弟整形外科医生田武临阵脱逃了,咳,说好了共存亡的,结果他小子在投票的前几天给大刘打了一个电话。


    “兄弟,我跟你说,上次说的末名淘汰马上就要试行了,我估计就这几周吧,我说你小子倒是拉拢群众没有?让群众多投你的票,我们这种,就只有这华山一条路了。”


    “拉拢群众?”大刘暗忖,怎么拉拢群众?他不知道上次文依依请吃饭,请了小张和小李,算不算拉拢了一下群众?应该算吧,大刘在心里打着草稿,毕竟自从上次吃饭以后,不论是小张还是小李,都和刘教授的关系密切了许多。尤其是小张,是亲上加亲的感觉。


    要说田武也够义气了,有了消息第一个就通知了哥们,还搭上一顿饭,虽然这小子也没舍得请什么贵的饭。这么长时间自己还是没有做好“拉拢群众”这工作,这也怪不得谁,谁让刘教授还是脸皮太薄,明知道人家周教授之类的都在请群众吃水果了,自己还有脸跟着吃,咳,就是这么让人恨铁不成钢。


    虽然心里也觉着不可能,田武再怎么不靠谱,毕竟人家是前院长女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淘汰制出台,人家也是先一批知道消息的,知道了还能和你同生死共存亡?也不能怪人家,临走人家还是惦记着兄弟,先报了一个信。


    田武是在末名淘汰投票前几天走的。这内部消息还真是到位。不过他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愿意去西藏那么老远的地方,西藏人民也未必有整形变美的愿望。不能这样说我们西藏人民,虽然那里太阳是炽热了一点,西藏人在田武的印象中都比较黑。援藏一年,换取一个副高职称。人事科长说了,这种机会也许还会有,但也许也就这么一次,你还是抓紧了吧。


    老赵说:“我去门诊找了你几次,号也挂不着了。”


    大刘心里感叹,好歹还有人惦记着他。他曾经以为神经内科门诊少不了他,但是现实告诉他,少了他神经内科照样运转得很好。人生往往就是以为自己无比重要到认识到自己无足轻重的一个缓慢的过程。


    “我现在在病案室轮转。”这样说面子上稍微好听一点。医院也不是一棒子打死,并没有说要他下岗的事情,只是这个末名淘汰是暂时从主治医生这一级淘汰,他的医师执照还在他柜子里收着呢,他又没有犯错误,不可能就从医生这个岗位上被消灭了。


    “我说呢,今天下班有空吗,想请老弟吃饭,我来接你。”


    大刘想拒绝,一时又被“老弟”这称呼迷住了心窍,吃饭就吃饭吧。田武一走,大刘这边的生活就太没有色彩了,每天上班对着病案室那些人也没有什么话说,回家呢,更是一个人也看不到,以前还能找田武拉拉家常,现在连看微信的动力都没有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大刘的微信联系人现在不仅有孙飘飘美女,还有文依依女神,甚至赵小静也加了他的微信,可以说美女如云,只是现在大刘混的有点惨淡,一时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了,唉,医院的制度嘛,待岗三个月总够了吧?三个月过后,我刘致远还不是又是一条好汉。


    一到下班时间,老赵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小老弟,我在你们医院门口右边的人行道上。开双闪的车。”


    大刘赶紧收拾东西下楼,医院门口违停是要罚款的,这些小事大刘一向谨慎。一看开双闪的,嘿,玛莎拉蒂,豪车啊,这个老赵,还真是有钱人。


    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老兄,那么客气。”


    “客气啥?老弟,咱们就别见外了,有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这话说的,大刘不好意思了,还从来没有病人说过想他这话。


    “该不是老兄你那个嗅觉超敏?”大刘吞了吞口水,将“又犯了”给吞回去了,看老赵这模样,有红是白的,不像。再说,又犯了他大概是不敢开车的,他上次好像说过犯的时候,那汽油味也是受不了的。


    “不是,不是。”老赵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打着哈哈,“老弟就别老惦记着嗅觉超敏了,你不是让我忘了这茬么,我这就不去想它了。”


    “对的,对的。就是要这样,我们的意志力能战胜一切纸老虎。”大刘忍不住开一个玩笑。


    “咳,你还别说,这纸老虎把我给整的够呛,我公司的业务差一点都要停顿了。”


    “赵兄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大刘以前虽然也好奇,但是本着当医生的不随便打听病人的隐私的原则,现在既然都称兄道弟了,但问一下也无妨。


    59.


    老赵的车开得麻溜,七转八转,大刘一看,到了金湖景区,我去,又是来景区吃饭。


    更加没想到的是,车停在了“湖滨客舍”  门口。


    大刘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琢磨的是碰到了文依依,他该不该介绍老赵给文依依认识。


    门口的迎宾员问:“有预约吗?”


    老赵点头:“赵先生,电话135********”。


    对方查了一下预订单,确认了老赵的身份,将二人引至内室的包间。


    风格与上次文依依请客的包间有所不同,但是仍然能看出人文气息,彰显老板是有文化的商人。


    “吃饭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来这里比较安静。”落座后老赵解释。


    大刘点头表示赞同。老赵继续说:“这个湖滨客舍,相传是有官方的背景,据说请的是前国宴的厨师,这里可是一位难求啊,我提前三天预定的位置。”大刘在心里打鼓,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里的老板是他高中同学,还是他的梦中情人这件事,说吧,有点吹牛的嫌疑,不说吧,又似乎对不住老赵的坦诚。


    老赵从他那个牛皮闪闪的LV的手包中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大刘:“刘教授,刚才在车上,一两句话说不清。”


    大刘接过名片一看:赵利新,铭华地产董事长。


    “我是做房地产的,生意嘛,还行,过得去。”


    大刘虽然不是一个生意场上的人,但是铭华地产他还是知道的。


    铭华地产作为A市的本土地产,虽然不如万达万科那么名头大,但是铭华新商业中心已经成为了C区的新地标,要不是纠结离附属医院稍微远了点,大刘都打算将新商业中心作为下一个带萱萱周末打卡的地方。


    大刘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大富豪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他的对面和他拉家常。


    服务员拿着菜谱进来问:“先生是否点菜?”


    老赵将菜谱推到一边,说:“今天就咱哥两个,吃不是主要的,吃也就是吃一个气氛,这么办吧,来一个翡翠汤,一个极品龙虾,一个霸王别姬。”说完,看向大刘:“刘教授没有什么忌口的吧?这几个菜是他们这里的当家菜,国宴的厨师亲自掌勺的。”


    老赵这熟络劲,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大刘连忙点头说:“都可以都可以。”


    老赵今天请大刘吃饭,自然不仅仅是“想他”那么简单。


    事情还得从安惠子的眩晕症说起。


    一个月前


    安惠子因为突发的眩晕恶心呕吐在附属医院急诊科没有明确诊断,被急诊医生建议看神经内科以排除颈椎病,经刘教授详细地检查,初步诊断为BPPV,也就是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大刘建议安惠子去耳鼻喉科做手法复位治疗,但是赵小静去耳鼻喉科预约回来的反馈是这个手法复位治疗已经预约到两个月以后了。


    安惠子本来满怀着希望,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一想到还有两个月将在不知何时会来的眩晕和呕吐中度过,她们就感到了绝望。


    没有办法,小静回到神经内科请求:“刘教授,您能不能帮忙给耳鼻喉科的医生打一个电话?”


    大刘感到为难,毕竟是不同的科室,而且那个医生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说过,一打听,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博士,大刘不禁有点自卑,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国外的博士未必就比国内的医生临床能力强。


    架不住赵小静的一再恳求,毕竟前面老赵也帮了自己,现在不帮他女儿也说不过去。


    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对不起啊,刘教授,我也想帮您的病人先做,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您要是在我这个位置您就知道了,我在病房上班,一周只有半天去门诊做手法,所以做手法的病人必须预约,国外也是这样的,不可能随到随做。做谁不做谁,我说了不算,都是我们科门诊的护士安排的,晕的人都不好受,家属都希望自己的人先做,要是不严格按顺序,我每天非得被吵死。”


    大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病人太多,医生忙不过来,就是这么个现状。对方又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科就是这么安排的。”


    大刘看着沮丧的小静和惠子,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这个BPPV,大刘在临床上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不过因为这个病又叫耳石症,病变部位在内耳的半规管,所以一般遇到这样的病人,都是理所应当地让他们去耳鼻喉科确诊和治疗了。但是,大刘作为一个曾经的学霸,他的学术敏感性是很强烈的。两年前耳鼻喉科开展这个业务的时候,曾经邀请了国内外知名的前庭康复专家在医院做学术交流,大刘在食堂门口的宣传栏上看到了这个海报,学术活动安排在周末,大刘一看正好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学习学习。


    前面那些学者讲了很多理论的东西,大部分是用英语讲的,大刘也听不利索,大刘的主要兴趣就在于那个手法复位。虽然有很多专业术语,好在现在的手机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摄像机,大刘坐在第一排,将学者们的手法复位视频演示都给翻录了下来。


    昨天让安惠子去做MRI的时候,大刘就有点怀疑她是BPPV了,所以晚上他就找出那个录像看了一会,还在心里在复了一下盘,如果安惠子真是BPPV,按照她的症状,应该诊断为外半规管还是后半规管的耳石症,该用什么样的手法进行复位。当然,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专业人做专业事。


    大刘处理完最后几个门诊病人,将安惠子带到治疗室,让她躺到治疗床上,给她做Dix-hallpike试验,和滚转试验,这是一个没有眼震电图的情况下判断耳石症病变部位的简易方法。


    小张过来喊:“刘教授,早上通知的,今天下班后全科室在病房开会,别忘了。”


    小李脱了工作服,拎着包包又过来一趟:“刘教授,你这里还有病人?我先去病房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出门走了几步又折转身:“刘教授,一会就要投票,你快点过来。”


    60.


    做手法复位这件事,急不得。每一个动作都要轻柔到位,才能不刺激到患者又让患者逐步适应体位的变化,做完复位以后还要给患者交代做完以后的注意事项,一步步的,马虎不得。


    等大刘忙完这边的事,赶到病房会议室的时候,投票已经到了住院护师这最后一轮。


    小张说:“刘教授,我已经尽力了,坐在我周围的护士我都是盯着她们投你的票,但是医生那边就没有办法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你又没来,这是一件让人头秃的麻烦事,谁都不想得罪人,你没来,很多人就正好不投你。”


    大刘知道他怨不着别人,但是尘埃落定,仿佛那一天赵小静来的正是时候,相比这样的结果,倘若她不能成为他的借口,这样的落败只会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做完手法复位,回去还有那么多注意事项,小静不放心让惠子一个人回家,她家那么小,一个不注意这个病又会复发,就白做了,那可不行。这次惠子也没有跟小静拗,是因为前一周在家,因为晕,不能上班,还动不动就吐,父母已经没那么好声气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个愁。”“这一早起就开始吐,知道的是说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呢。”“刚换一个新工作,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不上班,你那个单位又不是铁饭碗,我们养你到26岁了,坐家里我们可养不起。”


    干脆的,一车子坐到小静家。


    小静小心翼翼地将惠子安顿下来,“别动,别动,我来,我来。”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


    玉红是奇怪小静怎么就将惠子带回家来住了,小静解释说:“上次她发晕到医院去看了,医生给她做了治疗,说是最近起床睡下都要小心,她回家去没人照顾,我就暂时让她搬过来了。”


    玉红点头,在这个家里,她的意见不重要。


    意见重要的那个人回来了,到底是老江湖,只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数。


    去问玉红:“有多久了?”


    玉红低着眉:“一年多吧?”不敢随便乱说。


    “一年多你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关心吗?你只关心你儿子。玉红不会真说出来,只在心里说。


    不行,得堵住。


    这是丑闻:铭华地产的老总的女儿是同性恋。虽然不会上热搜,但是扔出去,在A市地产界仍然是一枚不小的炸弹,尤其是在铭华还筹划着上市这样的当口。


    问小静:“她怎么搬家里来了?”


    小静说是眩晕症,你那个刘教授诊断的,又说大刘可真是神了,难怪父亲那么看得起他。说得眉飞色舞的,什么手法复位,咔咔几下,简直是华佗再世,都不用吃药打针的,又晕又吐折腾了几个星期的安惠子就好了,这不是奇迹还有什么是奇迹?


    你那个“刘教授”,老赵哭笑不得。这个小静,还真会找人。


    再问眩晕症为什么不住她自己家?


    小静就认真了:“住我这里,方便我照顾她。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


    老赵来找大刘,是因为:“你劝劝她吧,她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就信任你。”


    大刘一怔,赵小静和安惠子的关系是有点超乎一般闺蜜的亲密,特别是赵小静对安惠子的那种担心和关切溢于言表的感觉,大刘眼前浮现出安惠子晕倒时小静焦急的样子,这种关系在大刘看来有点神秘了,他周围就没有这样的人。


    但是贸然判断她们之间的关系,大刘又觉得老赵是不是弄错了。


    服务员进来上菜,老赵示意服务员出去时关上门。转而压低了声音:“这里以前不对外开放,是专门接待中央领导的,隐私工作做得不错。”


    大刘挠挠头皮,这一切听上去那么陌生,却又那么传奇。


    老赵看向大刘:“小刘,我前几天去医院挂你的号,他们说你不在门诊上班了。我还以为你高升了。”老赵不知不觉中将大刘的称呼改成了小刘。


    “高升?”大刘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这个。


    “小刘,你我之间,我这个人不容易信任人,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就是这样。”老赵将龙虾转到大刘跟前,“吃点?这个味道不错。”


    大刘拿起筷子,这个龙虾上次文依依请客的时候也点过,看来是他们这里的招牌没错,不过此刻大刘不想提起文依依。


    “你们医院,搞的什么狗屁末名淘汰!”老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突然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大刘心下骇然,感觉自己仅有的体面一下子被人刺中。


    老赵拍拍他的手背:“我用了一点手段。”


    用了一点手段?老赵今天说的话都是半截,让大刘颇费思量。


    大刘其实有点不明白他那个阶层的人,来医院看病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上?以大刘的认知,一般有权有势的人,医院的干部保健科的科长都会亲自带着去各个科室找名气最大的教授。


    这大概是老赵的不落俗套。又或许是因为老赵觉得自己生了一个怪病,不想闹得沸沸扬扬地为人所共知。


    他说的用了一点手段,大刘不想去追究。只是他的手段让大刘仅有的尊严落到体无完肤的境地。


    “来我公司怎么样?”


    大刘又是一愣,他这辈子就没有想过除了当医生,神经内科医生以外,他还能做点别的。


    “现在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我的公司发展地很不错,但是如果要做强做大,还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这话说的,“像我这样的人才?”大刘一头的雾水,他除了能够给人看一下“嗅觉超敏”“眩晕症”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优点了。


    又说回小静,小静这孩子心里存得住事,这也好,也不好。我一直以为我能够用钱控制住她们。她们是指小静和玉红。


    大刘不知道玉红是谁,但也忍住不问,就像精神病人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以后,心理医生的作用只是聆听而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