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侯退去后，又来人送进几盘鲜果，四小姐走去，拾起一个柑橘，正要剥皮，他便抢了去，为她剥皮去丝，四小姐吃了一个，两个，到第三个时，忽然向他问道，“你不喜欢吃吗？”


    他垂下头，“主子没让小人吃。”


    四小姐嗔怒，“混账，吃颗柑子，还需我张口请你不成？”


    “之合，听父亲说你终于肯让人来伺候了。”门外传来孩童稚声，随后，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戴着金灿项圈的男孩走了进来，对着自己又道，“咦？你怎么穿着我的衣衫？”


    陈雅安怔愣住，原来这位四小姐，就是常听人提到的“之合小姐”，很是得君侯宠爱。


    张之合当即下令道，“此乃家兄天作，去，给三哥剥个柑橘，尔等就当是认识了。”转头又对张天作说出自己的名字，“陈雅安。”


    张天作相了相陈雅安，“吾妹许近身伺候的，大大小小，无一人可过三日。听说，你还是吾妹亲自向父亲开口要的人？”


    他与张之合的缘分，就这样，一个三日，接下一个三日，不计其数。


    从那起，陈雅安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世，一个他此前无法想象的世，一个不用再去羡慕任何人的世。


    看到其他孩子有新衣，他不再羡慕。因为跟在张之合身边，每每呈上新衣，张之合都会让自己从张天作的那摞衣中，挑几件出来。他看得出，张天作不舍又不敢言，所以都会避开张天作喜爱的青、白之色，选些墨色，玄色的衣衫来。


    相处的越是久，两人间的秘密就越是少，互为彼此把着口风。


    张之合读书时，会有意将字写的大些，让自己开始认字，他也学起张之合的笔体。


    张之合练剑前，他会为张之合擦剑，练剑后，仿着夫人为张天作按摩放松的姿势，为张之合捶背捶腿。


    有一天，张之合突然问道，“雅安，你可知为何那日父亲没赏你板子，反是为你梳洗换衣？”


    陈雅安迟疑了会儿，还是坦然道，“我听别人说，我是君侯的私子，会不会是为这个？”


    张之合好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好奇地眨起了眼睛，“这么说，你也是我的兄长了？”


    陈雅安略是腼腆地点了点头，“或许吧。”


    张之合倒是较起真来，“什么是或许啊，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待父亲巡防回来，我去问个清楚。”


    几日后，张之合捧着一个四方的漆盒来到自己身边，“我问过父亲了，尔非吾兄。”


    “主，主子，你真为我去问了？”


    张之合坦然道，“父亲说这是汝母之物，命我转交于尔，还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许我再深究。”


    看到张之合面有虑色，陈雅安关心道，“主子，君侯又训斥您了？”


    张之合垂下眼，淡淡道，“早已是惯了。”


    陈雅安不住道歉道，“都是小人不好，不该胡乱说话。”


    “与你何干？今后谁都不再提此事了，尔若是想父母了，便在心里偷偷想罢。”


    陈雅安应声道，“是，主子放心，小人保证，连想都不会去想。”


    “少主，别离开我。”陈雅安喃喃着，他的声音不再颤了，而是，一声朦胧的呓语。


    “少主？”巫后眸光流转，好像抓住了陈雅安心中最坚实的布防，顺应着低声妩媚道，“对，我是少主，我就是你的少主。”


    这声如细碎的火焰，溅入陈雅安耳间，他眉梢眼角都跟着放松下来，“少主，我好想你回来。”


    巫后嫣然一笑，揉细嗓音轻媚道，“少主就是你的心上人吗？”


    陈雅安轻轻送了一阵气，“心上人哪里及得上你？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很想报答你，可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怎好用你给的东西报答你呢。”


    眼前的男人，话音儿里一丝儿反抗的力量都见不得，身体松弛得像一团棉花。


    纤白的手指缠进他发间，唇齿凑向他耳畔，炽声一语道，“那少主说，要用你自己的身子来报答。你可愿意？”


    陈雅安脑袋随着那股松懈的劲儿，向巫后柔软的手腕贴去，眼神空迷，好像进入了思考，轻轻柔柔道，“我怎么可以这么亵渎你。你虽还没成亲，可你对自己的未婚夫婿尚且待之以礼，何况你我，属下不敢造次。”


    手指沿着陈雅安后颈慢慢下滑，巫后用着暖暖痒痒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可是少主更喜欢你啊。”


    陈雅安轻声笑了起来，伴着低沉的嗓音，“少主，你不是服过断爱绝情蛊了吗？哪里还有情念？”


    刹那间，床帏之间好像凝固住了，巫后目光四盼，愣了好一会儿，那声撩人的声线才又再度飘出，“你怎知不会？断爱绝情蛊虽可断情念，却断不尽七情六欲。”说着，巫后再次将额头贴了去，迎着陈雅安毫无防备的目光，双眸灼灼道，“现在，少主告诉你，少主喜欢你，少主爱你，少主从见了你第一眼，就对你动心了。你既想报答，何不以身相许？”


    只觉一股电流从头皮刺下，直至脚尖，陈雅安眨了眨眼，“不，你不是少主，你是，”轻晃了晃脑袋，目光流向眼前娇艳妩媚的女人，轻哼了一声，“巫后娘娘。”


    巫后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郎君破了我的摄心草。”


    陈雅安闭目敛神以恢复镇静。


    “奴家已经清楚郎君心里在意的了。”巫后起身理了理发梢，艳郁的眉眼下，红冽的唇再度开启，“少主？放眼天下就白陵有位女少主，原来郎君是墨白城中的人啊。”


    陈雅安身子随之一股酥麻坠了下。


    “白陵少主，风华绝代。”巫后掩嘴一笑，“郎君觉得，奴家比白陵少主如何？”


    “你连少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陈雅安这话说得颇为激动，以至那酥酥麻麻的刺感涌得愈烈，待他再想说几句什么的时候，竟觉嗓间像被窒住了，只流出声声沉吟。


    “奴家忘了，摄心草药劲儿一过，酥骨掌之力又将在郎君体内流转了，你越是想说话，就越是说不出话。”巫后随意对向陈雅安拒意的视线，“郎君不必动怒，奴家问你问题，只需眨眼承认就好。奴家与白陵少主，谁美？”


    陈雅安勾勾视着巫后，眼皮一下未动。


    巫后缓缓走向旁几，拈起小弩，晃到陈雅安眼眶前，而后将小弩贴在陈雅安左胸，用着梳发的动作，在他肤上来回擦蹭，艳声冷冷道，“郎君瘦不露骨，丰不垂腴，通体雪艳，无微痕半瑕，奴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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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舍得见你这通玉美体受损。”


    巫后放下小弩，目光再度索向陈雅安，“奴家再问一遍，奴家与白陵少主，谁更美？”


    陈雅安侧过眼珠，未予回应。此刻他更担心的，是林兮是否已经带着张天作见到风啸。


    “郎君都不答我，这让奴家可是为难了。”巫后看陈雅安仍是没有任何理会的意思，扣了下扳机。


    “啊！”


    陈雅安叫出撕心般的声音，虽有预设，但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巫后看着陈雅安臂上插的三支小羽旁，鲜血直淌。不由将小弩置于手中观察起来，过了会儿，找到了蓄存小羽的暗夹，打开倒出余下的羽箭。“郎君怎不提醒奴家一声，一扣便是三箭，奴家可是心疼了。”


    额间浮出汗珠，陈雅安只得闭上眼，这三箭射来，感觉身体里留存的酥骨掌绵麻之力也褪了些。心想，算上白日射牡丹的三箭，她最多可再发四箭，暂且忍一忍就过去了。


    “郎君，咱们换个新玩法好不好？”


    陈雅安瞥向巫后，以为她知自己无惧这皮肉苦，又要拿出什么药毒迷香。


    巫后娇魅地笑了笑，瞄着小弩，向陈雅安又扣了下扳机。


    陈雅安本能地阖了下眼，身子也回缩颤了一下。


    “这支□□很是好玩，可奴家真不舍得一连射郎君三箭，我们一箭一箭来。奴家将身子背着郎君，郎君先猜猜奴家装没装上羽箭，然后奴家再来问你问题。到时如果郎君还是不理，奴家就扣下扳机，郎君再猜猜，能给你温暖的究竟是奴家还是白陵少主？”


    陈雅安收回视线，轻舔了下唇。眼前妇人虽美，但却是实打实的蛇蝎心肠，他知自己在劫难逃，心里祈祷着林兮可以顺利带着张天作见到风啸，让自己的牺牲有几分意义。


    百花谷口。


    见有蒙面女子深夜造访，丁香率婢拦在路口，“什么人？胆敢擅闯百花谷！”


    邱怡回道，“尔乃何人？”


    “百花谷巫后娘娘座下，丁香是也。”


    邱怡驱了驱马至丁香身前，道，“你，去找一个叫牡丹的来见我。”


    丁香指着邱怡道，“牡丹姐姐此时不便，你到百花谷来是为何事？”


    利剑唰地一削。


    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草地上。


    丁香护着断了半截的指头，负痛对着马上蒙面持剑的女子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到百花谷里放肆！”


    邱怡仍是不温不火道，“再说一遍，让牡丹来见我。”


    “牡丹姐姐在房里养伤呢。”


    不等丁香答话，她后一位蓝衣婢女抢先回道。


    丁香狠狠地咧那婢女一眼，又朝邱怡恶冲冲道，“你可知百花谷是谁的地盘，竟敢到此闹事？”


    只看那罩面下的嘴角向上挑了挑，而后，更是大言不惭道，“你可听过素衣剑仙的名讳？”


    丁香一惊，“你是，白陵张家的人？”


    邱怡点着剑尖朝丁香道，“素衣剑仙行走江湖，自是以德服人。但江湖草莽，难免有不敬之士，素衣剑仙为肃江湖风气，曾留过一句话给江湖。”邱怡瞥着丁香，又冷冷道，“得罪白陵张家一人，灭全门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