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别臣愣了一瞬，开口道，“姑娘，去百花谷救人绝非易事，那巫后武功甚是高强。我们还有两位朋友在焦山，倒不如先去与他们汇合，再去救回陈大人。”


    邱怡边取出十片铁护甲包在指尖，边道，“你当焦山还安全吗？焦山一带，常有男子莫名失踪，我本不想理会。可是巫后修的娇娥功，是一门采阳补阴的内功，若任着她在此胡作非为，迟早是一害。还有扶义寨，也绝不是和百花谷勾结那么简单。”


    范别臣看她指尖的甲片，每片长不过指宽之距，不知这十枚小小的甲片在邱怡手上，将摧出怎样惊人之力。


    “姑娘怎如此笃定？”


    邱怡从小瓶里倒出一粒清心丹，顿了顿，又倒了两粒出来。一并服下后，“是那对流人母子跟我提来着，我也是看那个男孩已将成年，才把他们送到一个远离焦山的地方。可你们从报晓关过来，一路都在打探消息，你们又是一行男子，却无一人与你们提焦山有男子失踪的事。可见，百花谷这个地方，是有人在刻意封锁消息。”


    “这，那风大哥他们？”范别臣如从梦中惊醒，但看邱怡已经用一黑色面罩，蒙住上半边脸，正将跳上马去。


    “待我解决了百花谷，再商议如何去收拾那扶义寨。”


    说罢，一阵轻蹄疾去。


    张天作与林兮确实走运，遇见了邱怡，不仅拦住了百花谷的追兵，还解了酥骨掌之毒。可百花谷内的陈雅安，却被一场危险的艳梦席卷。


    烛光摇摇，软烟罗纱帐前，红衣巫女正轻轻将一粉瓶放回几案，一架小弩也静静摆在棋布的瓶罐旁。她俯探下身，轻轻擦拭着陈雅安唇边的湿渍。


    陈雅安尽管试图保持镇静，但肤间抖栗已迫得他难再撑身，不知从哪儿窜出的凉风掠过臂间莹肌。


    纤纤玉手勾着一缕发，在手尖上打着转，一道细长的媚眼发着宝石般的光，“受了五掌，又服了摄心草，郎君双眸依是明亮清澈，现在奴家更是喜欢你了。”


    “谢娘娘夸赞，可，可，可我，还没喜欢上娘娘了。”


    陈雅安的声音微而不稳，忽然整个头被一个柔软的怀裹住，一股安神香沁入鼻，整个身体都跟着暖起来了。


    巫后将陈雅安往里裹了裹，“你在我眼里，既是郎君，也是一个孩子。你就把我当作是你的娘亲，我来疼你，来爱你，帮郎君将心中的那个空，补上。”


    她的心跳，在他耳边回荡着。


    扑面的热息，吹化开冰天雪地间，浮在最表的那层冰碴儿。


    白陵的冬，真是冷。


    墨白城掖庭的冬，更是。


    即使身体已和风雪化作同一个温度，可还是有一股股更为寒刺的凉风，不住往骨缝里钻。


    小男孩刚数捡分好要送进北极宫的火炭，不舍地迈出煤炭司的门口，虽然这里火燎燎的烧味刺鼻，可却是他一天能去到的最暖的一处儿地。


    转过街角，看到一件无主的小旧袄，正欢喜地准备套上时，却被双手夺了去，眼前的妇人说可以将内里的棉花拆出，塞进棉被中。


    巫后脂玉润柔的手依是轻抚，声线依是柔美，“孩子，想有什么话要对娘说的。”


    陈雅安双唇轻轻颤了一声，“娘，你为什么丢下我。”


    巫后唇角俏俏翘起，向陈雅安长长呼出一口热气，“乖孩子，娘就在这儿，娘没丢下你。”


    陈雅安的视线从红锦心衣，循着声线缓缓上移，就像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他在结了薄冰的墨白城里豁命地狂奔，试图甩开身后追逐的一群顽童。多盼着，前面有个人，有这样的声音，可以保护他，可以吓退那群咬牙切齿的劣童。


    长街白茫，眼见就快到进北极宫的侧门，大门两侧皆有护卫，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人追骂，他很清楚，那是他这掖庭下奴禁止踏入的地方。


    忽而心生一计，既不许我去，也是不许他们几个去，反正被追上也免不了一通恶揍，前面正好有个狗洞，不如让那几个人陪我一并挨打。


    他钻进洞，再抬眼时，见到却是仙境一般的画面。


    回旋盘绕的瑶阶珠廊，蔚然高耸的玉阁琼宫，顺着覆雪的阶就向上攀走，穿过一道回廊，又见台阶，再度翻上后，见阶即拾，见路就走……他也不知前面会否有天宫里的神仙可以保护他，只感到一股力量在冲击着他，催使着他在雪饰的宫宇间寻找着什么。


    陈雅安看失了魂魄，修手颤颤伸出，停留在巫后莹白的脸颚，指腹贴着雪肌慢慢向朱唇移去，确认她暖润的存在。


    “你别离开我。”声音的抖动，掺着一丝示弱，好像是寻找到了出口。


    巫后捧着他的手，头慢慢移向怀里，与那个眼神已经迷离的人，两额相贴，眼睫扇拂着陈雅安的面。


    迎面的鼻息不止温暖，更是化开了心中的冰寒。


    他跑了一间暖洋洋的屋子，里面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脸上嫩嫩净净，没有一丝儿脏污，穿着粉白相间的花衣，双髻盘满珠花，正在矮桌边捧着一本书读，桌上摆着鲜果与茶点。


    “尔乃何人？”那个小姑娘质问道。


    他知这处是掖庭下奴不许进入的地界，将迎来的又是一顿责打。


    他便倔着，任那小姑娘怎么问，都不说话。


    不会儿，追逐他的那群孩子，也推开了门，见他就在此，叫嚷要将他拖出去。


    “尔等当揽月阁是什么地方？”那小姑娘再度发话，说后，又大喝一声，“来人！”


    随后进来两员侍卫，那小姑娘极为老练道，“将管教这群劣子的人带来。”


    那四名幼童，还不知自己冲撞了谁，见侍卫们走了，竟揪着她说是同伙，还将她发间的珠花扯了下来。


    那小姑娘也不甘示弱，伸出手一通乱抓，几人扭做一团，撕碎了书册，挤翻了矮桌，连桌上的果盘都跟着碎了满地，陈雅安知是自己祸连了她，就上前去，与她一伙，与另四人扭打，即便不敌，但也为她承下许多伤害。


    在屋后练功的张司宇听到动静，进屋看到妹妹和几人缠成一团，高愤一句，“放肆！”说着，将妹妹从中护了出来，又将几人丢入外院，让他们跪在寒天雪地间。


    不会儿后，侍卫将几位下奴带了来，张司宇痛斥一番后，那几位下奴纷纷跪在雪间向屋内不住叩头，还摁着自己孩子的头，向屋里的小姑娘赔罪。


    过了片刻，那小姑娘重新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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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容发，出了屋站在张司宇身后，尤其注意到，她还另换了一身新衣。


    他抬头视那小姑娘，披着红绣的披风，绣面好像浮透着一层水光，边角也是白绒绒的风毛，映得她的脸像雪一样白。


    张司宇对着无人认领，也不跟着叩首认错的他又问道，“你父母呢？”


    “回二公子，他是个没养的。”


    张司宇走向他，质问，“你可知道，你刚刚冲撞的人是谁？还不快求四小姐饶你一命。”


    “我没冲撞她。”陈雅安回道。本还想着说些什么，还未再开口，一个无情的巴掌已经到了脸上。


    “犯了事，还这般嘴硬。”张司宇向侍卫吩咐道，“来人，统统拖下去，大的赏二十个板子，小的赏五个。”


    随着这一声令下，求饶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而那个小姑娘，也已转身向暖暖的房间走去。


    这时，白陵君侯也到了，张司宇上前，向他禀明原委，无意瞥见了他，问道，“你是陈雅安？”


    他冲着高高在上的君侯点了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陵侯俯下身，端起他冰凉的手，看他衣衫简薄，臂间更是有着新旧不一的淤痕，一把将他抱起，那个怀很是宽暖，走去屋内，“送桶热水进来。”


    随后，在那个暖暖的屋内，陵侯将他脏破不堪的衣衫解下，为他详详实实洗了一个暖洋洋的热澡，他就在那个木桶里，第一次感受到关怀。


    完后，又吩咐人，“取天作的衣来。”


    虽非新衣，但柔软贴身，比他见过的，那些下人孩子们过年时穿的新衣还要好上不知多少。他对着镜子，看着镜中洁净的容面，锦蓝透亮的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像那小姑娘一样的干净。


    而那个叫君侯的人，早将小姑娘抱在膝上，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小姑娘才微微一点头，君侯却是训斥的口吻，“不过几个幼童，怎就吓成这样了。”


    那个小姑娘忙低下头，改口道，“女儿知错了。”


    “为父还是该派人来近身服侍你。”


    小姑娘即刻道，“父亲，女儿不喜欢身边跟着那么多人，走来走去的，心里烦得慌。”


    “再有这样的事怎么办？总不能叫司宇一刻不离地跟着你吧？”


    小姑娘突然向自己指来，“那便把他留着吧，他就挺好的，话少，安静。”


    陵侯随着小姑娘的指向，威严地看去。


    看得陈雅安是呼吸一滞，两腿不住发抖，肩膀也跟着颤得失控了。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他的心不知怎的，砰砰跳响。他知道，这位四小姐，将成为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个人，跟在她身边，不仅可以不再被欺负，不再挨打，还可以一直待在这样温暖的屋内。


    陵侯缓缓将小姑娘抱到锦榻上，慢慢向自己走来，“从今日起，你跟着四小姐，保护好她。”


    他走到榻前，跪地叩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小人陈雅安，多谢四小姐。”


    榻上传来稚暖暖的声音，“你不许再那么脏兮兮的，也不许再将脏兮兮的人招来我处，更是不许同人讨论我的起居日常，否则，就将今日你欠的五个板子加倍还了，再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