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刚刚下了朝后，皇帝刘炟便宣今年春闱的前三甲进殿。


    江诗婉作为今年的女会元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同她一起进来的中榜者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偌大的文华殿退了朝后，文武百官如潮水般褪去，瞬间变得空荡而寂寥。


    阳光斜射入殿，在空旷中切割出数个光斑，令冰冷的金石地砖有了些许温度。高达数丈的蟠龙金柱，拔地而起，威耸入云。


    她小心翼翼低头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无声，衣袂摩擦出的微响却让人内心忐忑而紧张。江诗婉突然发觉手心微凉粘腻，下意识攥了攥。


    她们离当今圣上的宝座越来越近，江诗婉的心情也愈来愈紧张。


    “陛下，小女江诗婉，今年春闱获得会元者前来报道。”她低头跪拜下去，面色严峻行跪拜礼。


    后面跟着的两位见此也急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们甚至从进了文华殿都未敢抬头。他们跟着今年春闱会元，恐怕做错一步，说错一句话。


    坐在皇位之上的刘炟见今日的江家之女气色甚好，打扮大气沉稳，脸上也未见一丝傲娇神色，忍不住赞赏点点头。


    “阿婉，已经有好些时日未见过你了，朕见过你的考卷，行文荡气回肠，全然没有一点女子之气。”他面露喜悦之色，“小小年纪竟然对治家治国有如此好的看法，尤其是朕见你提到兴修水利，减免苛捐杂税那一部分，朕甚是赞同，不愧是历任工部尚书江山之女。”


    跪在江诗婉身后的两位中榜者面面相觑，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此女知书达理，行事作风稳重，未有一点女子小家子气，原来如此。


    江诗婉微微抬眸，“感谢陛下赏识，小女也是在大理寺任职女录事一职时遇到了各种冤假错案，查案过程过体会到民间疾苦有感而发。”


    皇帝刘炟忍不住点头，“你如今恢复江家荣耀又蟾宫折桂，江家双喜临门，如果您的父亲泉下有知必定很欣慰。”


    “如若十年前父亲修筑的堤坝未被他人恶意炸毁，如若未被多名文武百官联合御史台弹劾，想必他老人家亲眼见到小女成人会更加欣慰吧。”


    江诗婉不卑不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考取功名只是她复仇之路的其中一步。陛下也知晓她的目的，所以她不想藏着掖着，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小女也是复仇来的。


    跪在她身后的两位中榜者暗中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对面当今圣上不仅未有一丝紧张神色，还如此伶牙俐齿。


    刘炟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威严，双手下意识把玩着椅托上的龙头，“阿婉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江诗婉微微抬眸，眼眶微红，用力咬着下嘴唇，“陛下，”她停顿了一瞬，嗓音沙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刘炟微微一笑，“今日我们不谈论国事，也不讲那些大道理，暂且你们三位就当是聊个家常吧。”


    他停顿一下，望着跪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其他两位考生。


    “你们叫什么？”


    “回陛下，学生名为萧学。”


    “陛下，学生名为黄定”


    江诗婉见陛下的视线到了她身后，便俯身跪了下去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为刚才咄咄逼人的口气而深深自责，虽然当今圣上平易近人，但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后果可不单单影响到她自己，而是背后的整个大理寺和刚刚起来的江家。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江家之女江诗婉留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圣上的话突然进了耳，她赶紧把思绪拉扯了回来。


    待他们二位退下去之后，皇上刘炟缓缓开了口。


    “国安公主最近情绪胃口都太差，听闻你们关系甚好，今日去瞧瞧她吧。”皇帝刘炟为这个妹妹操碎了心，他知晓司家刚刚解除婚约，她一时接受不了，但过了这么久她依旧未振作起来，便担心了。


    江诗婉缓缓抬起头，“陛下，国安公主现在在哪里？”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已经连续三米未进，自打她与司遥解除婚约后便一蹶不振到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依旧没有放下。”皇帝刘炟一提起自己的亲妹妹，便唉声叹气，“朕已经请了宫内最好的糕点师傅，为她做了上百种点心，她都不为所动，以前她可是最好这口的。”


    “陛下，如果您信任小女，就让我去见见她。”


    皇帝刘炟惊喜万分，“这就让公公带你去见她。”


    江诗婉点了点头，缓缓站了起来，低垂着眼眸，挺直脊背，细长的脖子像个高傲的天鹅，耐心等待着公公的到来。


    皇帝刘炟长得眉清目秀，如墨般的眉毛微微蹙着，“你若能让长公主从此恢复以往的精气神，朕必定重赏。”


    江诗婉微微一笑，“陛下，国安公主太过单纯，从没吃过感情的苦，受到如此挫折也属实正常。”


    “你若留在宫内，说不定能与她成为朋友。”


    “回陛下，小女与公主有过短暂的接触，也早从内心把她当成了朋友。”她淡淡一笑，嘴角微起好看的弧线。


    这时伺候陛下的公公弯腰低头疾步走了进来，路过江诗婉旁边，礼貌向她点头示意。


    “说到留在宫内，阿婉你今日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今年春闱之中获得会元，朕会如你所愿，你愿意留下来吗？”皇帝刘炟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回陛下，小女愿意。”她想都没想便低头回道。


    皇帝刘炟仰天大笑，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江家之女会义无反顾选择进宫，如今他们已然站在同一条战线，有了她的协助，倒也犹如如虎添翼。当年那场水患他也想知晓内情，曾经的工部尚书可是前帝的得力干将，不仅陪着前帝开创了新的王朝，也在他父亲的帮助下来得以顺利继承王位。


    眼前从那场劫难中逃生的江诗婉，如今也和他父亲一般顾大局，识大体，望着她那灵气般的双眸，他突然意识到该把她安排到哪里了。他瞧着椅托的手指猛敲下后停了下来。


    “阿婉，去当小太子刘昭的伴读可好？”


    “是，陛下。”江诗婉想都没想便应承了下来，屈膝行了个礼。


    皇帝刘炟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朕与大理寺卿年龄相当，你们若两情相悦，朕便成全了你们。”他整理了一下繁琐沉重的龙袍，“你们要加快进度，在你们这个年龄，朕的太子、皇子都十二三个了。”


    他笑眯眯调侃道。


    江诗婉脸顿时通红，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小女有仇在身，恐怕耽搁了大理寺卿。”


    “国安公主是朕的亲妹妹，她与司家解除婚约，也是朕一手促成的。司遥心系百姓，心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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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扑在破案上面，朕知晓他的心里容不下长公主便顺水推舟成成全了他。”皇帝刘炟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动着。“他那么一个不近女色之人，能心系于你属实不易。”


    皇帝刘炟猛然转身，面色凝重：“他是前途最为光明也是朕最为赏识之人，所以万不可辜负于他。”


    江诗婉心情复杂，眼神却异常坚定，“回陛下，如若小女真能陪伴左右，会的。”


    “去吧，去看看国安公主。”皇帝刘炟深叹口气。


    江诗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向着殿外走去，影影绰绰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了她恬静的脸上，贪婪享受着久违的温暖。走出大殿，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照射到她的身上，瞬间吞没了她心中的阴霾。


    来宫之时，天气还阴沉沉的，如今却艳阳高照，这实在让她雀跃不已。


    在公公的引领下，她来到了国安公主的住处，只见这里环境闭塞，让人很是压抑，院内没有一点阳光。虽然里面富丽堂皇，但没有一点人气，怪不得国安公主愿意跑到大理寺，愿意跑到自己的府邸里去。


    国安公主性格活泼，把她像金丝雀一般关在这等华丽的牢笼里，她不疯掉才怪。


    江诗婉边走边抬抬头张望，这里气氛实在凝重，握紧的手滑湿黏黏，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阳光普照她却打了一个寒战。


    “江伴读，这里就是国安公主的府邸了，老奴只能送你到门口，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只见眼前的公公向她点头行礼。


    江诗婉千恩万谢后，抬眼见到门口凤阳阁三个烫金大字，她正算敲门便见一个奴婢满是惊喜地开了门。


    “姑娘，我家公主正等你进去呢，快跟我来吧。”


    江诗婉向她点头，心中暗想这个奴婢挺机灵，她还未进门便发现了门口处有人。她跟着这个奴婢绕过门前院内富丽堂皇的影壁墙，穿过院子来到了正厅。


    国安公主见到她的身影，脸上满是惊喜迎了上来，激动搂住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安抚地轻拍后背，满眼心疼：“自打小女备考春闱，就没见过你的身影，怎么在宫内过得不开心？”


    “阿婉，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怀念在大理寺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好怀念你在府邸之上的日子。”国安公主紧紧搂着她不松手。“宫里的人勾心斗角，每日活得惊心胆颤，上次我们把群雁图用计从裕王手里骗了过来，他就整日派人跟踪于我。”


    “你没有和陛下讲过此事吗？”江诗婉担忧又心痛。


    国安公主抬起头来，眼里含泪，“没，陛下自打知晓裕王图谋不轨想要篡位之后便一蹶不振，作为他的妹妹知晓他压力过大，便没再把这件事情告知于他忧心。”


    江诗婉心疼地为她擦了把泪，“平时大大咧咧，遇到这事竟然还会为他人着想。”她怪嗔道。


    “走，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聊。”国安公主拉起她手便往大堂走去。


    “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有事便来向本公主禀报。”国安公主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对着这两个奴婢颐气指使。


    把这两个奴婢支走以后，她便快速拉着江诗婉进了她的闺房。


    国安公主的闺房更是冷得出奇，这么大的凤阳阁愣是没有一点温度。她刚刚走进去，便打了个寒战，揉了揉鼻子疯狂打了三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