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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男主今天爱上师尊了吗

    第281章


    沈不念这样说的时候, 心中其实很忐忑,因为他也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以及笃定自己未来真正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沈不念很清楚, 自己现在绝对是一时冲动, 可如果他在此刻,不那么冲动的做出决定,沈不念想,他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倒不如此刻,索性逼一逼自己。


    奚未央听罢, 笑了笑道:“不念,这是你的人生, 也是你的决定, 何须要我来准许?”


    “一生很长,总有人爱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可是不念,从来没有谁的人生, 会只有一箭。”奚未央慢悠悠的将香点燃, 他缓缓道:“放心大胆的去做你现在想要做的事吧。至于未来会不会想要放弃, 亦或成功还是失败, 那都是将来的事。想得太多太遥远, 并没有意义, 人最重要的,从来都是顾好当前。”


    “这是清心凝神的香,”奚未央轻轻拍了拍沈不念的肩,同他道:“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听话。”


    沈不念微微张了张口,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奚未央察觉到,便温柔的说:“不念,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论想要和我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沈不念:“嗯……”


    沈不念一时心情复杂,他确实是有些想说的,可是又自知那样的想法委实有些大逆不道,以至于叫他不知应该从何说起。沈不念思来想去,最终表述仍旧显得混乱迷茫。他道:“师尊,其实,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别人有母亲……也常常会想象,一个正常的母亲,改会怎样对待她的孩子……”


    奚未央微微点头,等着沈不念继续往下说,却没想到,沈不念的话是越说越抽象,抽象到奚未央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听见顾鉴第一次同他表白。


    沈不念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诡异,但他真的……在现在的奚未央的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沈不念茫然道:“师尊,我也常常会想,我到底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可是,可是……”可是在他去到中州之后,奚未央对他的态度,真的完美符合了沈不念对于“母亲”这一形象的全部想象。


    奚未央:“……”


    说实话,沈不念并没有感受到过正常的母爱,甚至他的父母,在他的人生之中,也可以说是完全缺位的。于是对于这些形象,以及父母应当如何与孩子相处,一大半来自于沈不念的期盼与想象,另一半,则来自于世俗之中的刻板印象。譬如严格又强大的父亲,温柔又细心的母亲……而在沈不念年幼的时候,奚未央所展现的形象,以及他们的相处模式,无疑是贴合他对于父亲的想象的:长者严厉,后辈敬畏,他们相互关心,却又保持距离。


    但这样的相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无疑早已经改变。


    沈清思一度对沈不念关心管束过度,沈不念虽然会出于理解和对姐姐的爱,选择忍耐,但并不代表他喜欢且接受这样的相处模式,因此沈清思在沈不念的心里,自然也填补不了“完美母亲”的空缺,——那样理想化的“母亲”角色,的确是沈不念在去到中州之后,才真正感受到,它确实是存在的。


    沈不念深深垂首,对奚未央说:“师尊,对不起。原本我也想着,这件事情我就烂在肚子里,可是……”


    具体可是什么,沈不念也说不上来。大抵是奚未央和他谈心,奚未央教他调香,奚未央会一点点的开导他、鼓励支持他的决定……这些都让沈不念大为感动,一感动上了头,他鬼使神差,居然真的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奚未央:“………”


    奚未央忽然觉得,其实沈不念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他很感动沈不念对自己的爱,但是母爱这种形容……真的大可不必。


    奚未央私心里对此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后,千言万语还是化作了一句:“没关系。”


    奚未央说:“你把我当成什么都好,我永远都是你的师尊。”


    沈不念闻言,感动的用力点头:“嗯!”


    奚未央:“……”


    奚未央恍恍惚惚的离开了。


    回中州之前,奚未央叮嘱沈清思:“如果不念要去见阿婴,就让他去。不过只是一段尚未成形的朦胧感情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如今心有愧疚,随他去几次,兴许便好了,你若是阻拦他,反倒叫这愧疚无法消弭,愈发的难走出去。”


    “不念已经长大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随他去吧!”


    沈清思没有谈过恋爱,也对情爱不感兴趣,偏偏还对沈不念关心则乱,所以奚未央说的话,她虽然并不完全赞成,但出于对奚未央的尊敬与信任,沈清思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她只是道:“但愿如此。”


    沈不念若真能寻到携手同心之人,沈清思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高兴的人。可惜,阿婴实非良缘,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沈不念简直就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作为姐姐,沈清思真是又气又急,偏偏别人的感情/事,除却本人之外,谁也没资格插手。若非如此,她真是连杀了阿婴的念头都有了。


    “可是师尊……”沈清思咬咬牙,她终究还是不放心,“那个阿婴如今虽然情绪时而不太稳定,但她聪明,执念又深,万一她之后对不念变了态度,将他对她的同情加以利用,那岂不是、岂不是反而不好?”


    奚未央道:“阿婴的身世,我已经全部告诉不念了,他心中自有论断。清思,你是他的姐姐,你应该相信你的弟弟,不念的确很善良,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思维成熟的男人,这两者并不冲突。”


    何况,人总是要在经历之中成长的,不论那经历是好是坏。


    就像是沈不念自己所说的,他的人生过去其实被保护的很好,因此他在许多地方,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天真的过了头,而现在,他能够意识到这点,哪怕过程稍许痛苦,但从长远来看,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清思确实对沈不念太过于关心了。所幸她尚且清醒,知道不要去替沈不念做决定,否则……奚未央无声的叹了口气,沈不念那对于完美“母亲”的想象,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想要逃离沈清思的一种表达呢?


    只是这件事,奚未央并不打算说。他可以旁敲侧击的提醒,但沈不念的那些话,奚未央一定会让他们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


    距离四境各大门派派遣代表前来中州的日子越来越近,顾家作为这一次的负责人,顾鉴真是忙坏了,事事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切都决不能出半点差错。海天一色从临近的前半个月就开始不再接待任何的客人,这海天一色是南境的产业,顾鉴原本说了不算,但是因为现在南境派到中州的人明面上是楚吟,他看顾鉴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可怜见,就帮了他一把,顾鉴如今也知道了楚吟和奚未央某种程度上私交不错,正打算感谢他,谁知楚吟张嘴便是一句感慨:“你这么忙,没时间陪未央吧?”


    顾鉴:“……”


    顾鉴解释道:“前辈,这只是暂时的。”


    楚吟完全忽略顾鉴的解释,直接又来一句:“啊呀,独守空房那不是很可怜!”


    顾鉴:“?”


    顾鉴无语心道,自己只是忙,又不是晚上不回家,这算哪门子的独守空房?可他还来不及整理语言说出口,就听楚吟又道:“你这孩子不太行啊!我瞧你的气色,都劳累的精气不足了,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虚?——不过你别急,我给你瓶我练的丹药,你先回去吃,早一粒晚一粒,先吃七天看看成效。”


    顾鉴:“……”


    顾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怨念的盯着楚吟手里的药瓶,咬牙切齿,思量再三……还是收了。


    不过顾鉴不打算吃,也不敢吃。毕竟楚吟“毒仙”的名号实在太响亮,顾鉴惜命,不敢轻易冒这样的险。


    虽则如此,但楚吟说他劳累,这确是真的,毕竟他还得给徐春风“治病”,如今又那样忙,原本的休养时间没有了,可不就是精神力格外透支。顾鉴对自己的身体状态还算了解,他觉得自己远没有到需要吃药的地步。——笑话,他就算每天都强打起精神,也绝对不会吃药的!


    奚未央这段日子,忙着教烁星去偷黎华尊者。原本烁星对昆仑倒是熟悉,奈何他现在失忆了,不过问题不大,奚未央上次送沈不念回玄冥山,他就仔细研究过烁星的那段记忆,以他和徐春风的能力,完全可以绘制出昆仑内部的地图。


    烁星一开始挺疑惑:“为什么要我去偷啊?”


    奚未央道:“因为你是妖。”


    烁星河徐春风逃出昆仑时,昆仑内部就已经隐藏了许多伪装成人的妖族了,昆仑的修士们无法分辨,然而妖族却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如今失忆的烁星以此身份进入,兴许反而能得些助力。


    奚未央告诉烁星:“到时候,我与徐道友,都会在思明镜中,你只需要到这石牢,将里面的人丢进来,然后再抓紧离开昆仑就好。介时,你一下昆仑山,我就从思明镜中出来换你,——割裂空间缩地成寸,我顷刻就可以带着你们回到中州。”——


    作者有话说:我妈阳了,唉,虽然不是很严重吧,但这两天也有点慌慌的,感觉喉咙有点痛,希望能坚持住呜呜感谢在2024-08-07 23:22:15~2024-08-10 23:1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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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


    奚未央的计划很完美, 很周详,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他们最快一两天的时间, 就可以完成这一切。也就是说, 兴许秦羡前脚离开昆仑,尚且还没来得及到达中州,奚未央就已经可以带着偷完黎华尊者的烁星回来了。


    奚未央劝徐春风道:“一旦黎华尊者能稍许恢复意识,他接下来究竟是否会帮我们,就全部都要仰赖你了。”


    徐春风:“……”


    奚未央说着仰赖,但实际上仍旧是命令, 对于死过一次才终于能逃离昆仑的徐春风而言,他余生永远也不想再去回顾从前, 而黎华尊者无疑是造成他多年来痛苦的最大根源——徐春风既不想见他, 又想要见到他。因为徐春风想要看见那个虚伪、自负的疯子清醒又无力的模样。因为他恨他。


    在奚未央和顾鉴离开后,烁星终于按捺不住,抱着徐春风吸啊吸,他好奇的天真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黎华尊者啊?每次你们提到他, 你的眼神都不对劲。”


    “是。”徐春风没有隐瞒, 他直言道:“我讨厌他。他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 把我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模样。我不会去主动地报复他, 但如果能看见他痛苦……哈, 小秋你知道吗?我真是想想就高兴。”


    如今徐春风的头面部已经恢复了正常, 脖颈也逐渐被人类柔软的皮肤所覆盖,他只需要穿着高领的衣物,不做过大的动作,乍一看几乎已经与寻常人无异,烁星将他的一缕头发拉来编辫子, 编完了一缕又编一缕,他听完了徐春风的话,说:“他一定对你很不好。”


    “我去帮你杀了他。”


    “不必。”徐春风淡淡道:“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杀了他没有意义,反而他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大抵比死更痛苦。”


    烁星扁了扁嘴,有点理解不了人心中如此复杂的情绪,他的快乐与不快乐很简单,只要能与徐春风呆在一起,他就是快乐的。至于其他复杂的事情和思维,烁星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潜意识里的抗拒去深思,——如果那样意味着“清醒”,那么烁星更加宁愿维持如今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只想要简单的“幸福”。


    徐春风亦如是。


    他质疑人心,更遑论是爱情,徐春风从不相信有什么爱意可以天长地久,尤其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十分的吝惜自己的情感,拒绝一些无谓的消耗,除非他确信,自己可以占据掌控权,譬如此时此刻。


    徐春风需要有一个人,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倾听他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这样的陪伴能够将他从厌世与自我厌弃之中拯救出来,同样,他也会竭尽所能的去回报对方。


    任何烁星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他。如果烁星想要他爱他,那他就会永远的爱他,只要他们仍旧相互陪伴。


    ***


    四境协商的会议定在十一月中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十二月前,一切都会结束。持续十多年的乱象终于告一段落,南境与东境将彻底止战,两境的百姓总算可以度过一个平静安稳的新年。没有人是这十几年中的真正赢家,但似乎各方都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顾鉴愿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损人不利己——损的是世间百姓与普通修士的利益,发起者最终得到的,却未必是他们原本所预想的结果,这本身就是极度自私傲慢,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顾鉴厌恶这一切,即便他很明白,在某一些人的眼中,所谓天下苍生,与一场棋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样的狂妄自大由来已久,且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永远也无法改变。顾鉴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坚守好自己,让他不要在未来,逐渐被同化成其中的一员。


    ……


    不出奚未央所料,昆仑派出的谈判之人,果然是秦羡。或者说,如今蔺云岩闭关,整个昆仑本质上都是秦羡说了算,而在这个世界上,奚未央或许是最了解秦羡的人……之一。


    因为上一个轮回中的记忆,顾鉴私以为自己也算是对秦羡有所认知,也正因为此,顾鉴时常会想象另外一种可能性,——秦羡执着于打开封印位面的结界,与其说他是想飞升想疯了,会不会从头到尾,飞升根本只是他的一面幌子?


    上一个轮回中的秦羡毫不犹豫的冲向那必定会叫他灰飞烟灭的雷劫,可不像是为了要飞升,更不可能是在求生。恰恰相反,他简直就是迫不及待的要赴死。


    顾鉴沉默着,在苍白的月光下贴上奚未央的后背,然后紧紧的拥住他,奚未央没有动,只是低声的道:“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


    顾鉴几乎每天晚上都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极浅,可他不愿意主动提及的事,奚未央就也不会多问,——这是他们近两年来的默契。


    顾鉴的脸在奚未央的颈间蹭了蹭,他深深的呼吸,而后忽然问道:“皎皎,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想要死呢?”


    奚未央不假思索:“如果只是想要死,每个人一生中,大概不会少于一百次转过这样的念头吧?——活着是需要勇气的,死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只不过,这样的念头太轻浮,所以大多只是想一想,仅此而已。毕竟,死亡也是一种勇气。”


    顾鉴道:“那如果,他是深思熟虑,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最后的死亡呢?”


    奚未央沉默,好一会儿,他回转过身来,与顾鉴四目相对,奚未央道:“你真的想听我的答案吗?”


    顾鉴点头。于是奚未央说:“我会觉得那是个白痴。”


    “如果真的万念俱灰,那么那个人就不会再去考虑别人,说什么不得已的活着,全部都是借口。”奚未央冷静道:“我不相信一个了无生趣的人,还会有精力去筹谋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人不会无端做事,但凡做了,他就一定是想要达成某种目的。”


    顾鉴被奚未央一语惊醒。是啊,别人暂且不论,可秦羡若真要死,他随时都可以自我了结,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可是天塌地陷,位面毁灭,如此浩劫,对于秦羡,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不能是为了让全天下的人,一起去见证他盛大的死亡吧?


    顾鉴私以为不太可能。毕竟如果死亡是秦羡想要达成的某种目的,那么重点就应该在于他导致的结果,而不是秦羡的死亡本身。可是秦羡导致的结果,是让世界毁灭,这无疑是一场绝对的灾难……顾鉴再次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想,或许秦羡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疯子,试图理解疯子的思维,只会让自己也发疯。是以顾鉴决定放弃。总归不论如何,他们站在秦羡的对立面,他需要做的是去阻止,而不是理解。


    ……


    秦羡甫一离开昆仑,奚未央便将楚吟一道装进了思明镜中带走,他原本是打算先将黎华尊者在思明镜的灵海中暂且压制,回来再交由楚吟医治的,然而徐春风委婉表示,“大夫”最好还是随行为妙。毕竟,在尚且是一道魂魄的时候,徐春风也算是见证了黎华尊者从中蛊,一直到癫狂发疯的全过程,思明镜毕竟是秘境灵脉,承受不住烁星以天仙境的实力放开了打,但若是小心翼翼的收着,面对一个意识不清的疯子,到时候情况是很难保证的,倒不如把楚吟带上,他更加专业,知道应该如何对症下药。


    烁星一听原本属于他和徐春风二人世界的地方,一下子要多出来两个不速之客,瞬间不开心了起来,他还想要争取:“来一个神志不清的也就算了,我肯定能压制得住他,怎么还要再来一个清醒的啊!万一他想把你偷走怎么办?”


    徐春风如今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样人人都想争夺的天材地宝,如此来看的话,烁星说的话,倒也不算很无理。奚未央固然是相信楚吟的为人——他或许会叫徐春风给他一点血或枝叶,但把人整个偷走,未免有些荒诞,只恐徐春风来日,总有离开思明镜的一天,若是他的身份将来不明不白的暴露,那凡是知情者,便都有了嫌疑……奚未央忽然有些担心起楚吟会成背锅侠,毕竟他的嘴巴实在得罪人。


    奚未央刚想顺势婉拒,徐春风便道:“我相信奚首座的眼光。”


    奚未央:“……”


    烁星气鼓鼓的,又不好强势驳回徐春风的心意,只好一个人跑到灵海边上蹲着生闷气。徐春风望着他,说:“如果可以,我真是能少看那个人一眼,就少看一眼。他不论是醒着还是疯着,都叫我恶心。”


    奚未央淡淡道:“但你并不打算告诉烁星。”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徐春风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道:“我希望烁星,可以永远开心。说来有些可耻,我希望他快乐,并不完全是为了他,而是我需要汲取他的情绪。”


    “不知从何时起,要我自己一个人开心起来,似乎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徐春风有一些迷惘,“我不知道是因为草木无心,所以我如今的情绪感知淡薄。还是说与此无关,根本就是我的某一部分早已经病了,这样的病让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多么可怕,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必须要寄生在烁星身上的人。我只有看见他的笑,我才能也品尝到些许欢喜的滋味,如果他难过,或者他离开了我——”


    徐春风笃定道:“那么我的余生,将会再无意趣。”


    第283章


    顾鉴听奚未央临行前, 说起徐春风的情况,他怀疑徐春风其实是抑郁了,他自己开心不起来, 只能依靠烁星的情感投射, 来汲取瞬间虚无的快乐。然而这样的快乐,究竟是否真实,或许就连徐春风自己也不清楚。名为烁星的这味药暂且来看,并不能彻底治愈徐春风,偏偏他有着很强大的依赖性,一旦尝试过, 就让徐春风再也难以舍弃……顾鉴禁不住啧啧出声:“这就是‘病名为爱’吗?我早就说过,他们俩这样的相处模式根本不正常。”


    “这不重要。”奚未央并不在意徐春风和烁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他来说, 只要他们现在的状态,依旧能够为他所用,那就是好的。奚未央淡淡道:“就像是演戏。如果有人能演一辈子,那就是真实。所谓论迹不论心, 便是如此。”


    顾鉴撇了撇嘴, 奚未央偏头吻了他一下, 说:“我们很快回来。这段时间, 还要辛苦你在中州坐镇了。”


    顾鉴道:“你和我说的, 最快两天就能回来, 怎么如今又说成要辛苦我坐镇?皎皎,你该不会骗我吧!”


    奚未央摇头:“自然不会。只是事无一定,虽然最后必然可以办成,但……你知道,两天只是最快的期限。”


    如果四境各门派的人都陆续到了, 那么顾鉴作为中州这块地的“主人家”,自然需要诸多周旋应酬。奚未央是很了解顾鉴的,许多事顾鉴并不是一个人应付不来,他单纯就是需要有奚未央在他身边,做他的定心丸,这样顾鉴就会有干劲的多。所以这一回,奚未央也依旧选择提前给顾鉴打预防针,免得自己倘或晚了几日,顾鉴又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


    顾鉴果然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对奚未央说:“皎皎,你知不知道,在出门前说这样的话,是很不吉利的?”


    奚未央:“?”


    奚未央奇怪道:“我说我一定能成功,只是或许快些,或许要多等两日,怎么就不吉利了?”


    何况不是他狂妄,实在是以此方世界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与烁星若联手,这天下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顾鉴莫名又开始委屈了:“我不是说那种不吉利,我的意思是,你一这么说,就给我一种,你肯定会晚回来的感觉……”


    奚未央:“……”


    顾鉴委屈着委屈着,开始控诉奚未央:“其实,你要早和我多说几天,我也不至于现在产生心理落差!”


    奚未央:“好吧。”


    奚未央道:“那我现在说也不算晚。你不如把心里预期定成五天吧。这样我若是早些回来,对于你就是惊喜。”


    顾鉴:“……”


    顾鉴自己一个人哼哼唧唧的又嘟哝了两声听不清的话,他搂过奚未央,黏黏糊糊的同他说:“那你再给我亲一下,不亲脸的那种……”


    刚好推门而入的楚吟:“……”


    楚吟沉吟道:“我是不是应该出去先敲个门?”


    奚未央瞬间从顾鉴腿上站起身,他形容正经,甚至正经的有一丝过了头,叫熟悉他的人,都能察觉出欲盖弥彰的意味。奚未央道:“不必,我本来也是在等你,既然你到了,那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楚吟摆手:“不不不,我突然想起来,我似乎还有些药草忘了拿,你们先继续,别急,这事儿急不得——”


    楚吟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受到了奚未央仿佛结了冰的眼神。楚吟:“……”


    楚吟又改口道:“好吧,其实也不至于,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带不带都一样。”


    奚未央的眼神稍许回温,偏偏顾鉴还在舍不得,他使劲明示楚吟:“前辈,出门东西还是要带齐全比较好。”


    奚未央:“……”


    奚未央想刀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顾鉴的身上,他问楚吟:“你东西到底带齐没?”


    楚吟:“……”


    楚吟委婉道:“该带的都带了。”


    奚未央微微点头:“这样就够了。你说是不是,阿镜?”


    顾鉴:“……”


    顾鉴不情不愿,但是面对奚未央,他只能点头。顾鉴开始后悔,他到底为什么要和奚未央在他办公的地方等楚吟啊?他就应该和奚未央在石苑里面等,毕竟楚吟就算是再随心所欲,他总也不可能直接推门进别人卧室吧?


    顾鉴反复叮嘱奚未央:“皎皎你要早点回来啊!”


    “注意安全。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顾鉴舍不得的继续拉着奚未央的手不放,他说:“放心,中州交给我,没问题。”


    碍于楚吟在旁看着,奚未央言行举止处处收敛,他表面不动声色,只暗中在顾鉴的掌心轻轻摩挲,奚未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有些无奈的笑道:“傻孩子。”


    楚吟:“……”


    楚吟看得心中一阵无语,直到进入了思明镜,他方才忍无可忍道:“就你刚才那句傻孩子,但凡换个人来说,如果对方答应,我都要觉得,你两的脑子不正常。”


    楚吟怀疑的看着奚未央:“这该不会就是你们平素的相处模式吧?——奚未央,你果然是个控制狂!”


    “那又怎么样呢?”奚未央悠悠道,“只要他喜欢,我也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楚吟闻言,立刻作痛心状:“亏我还以为,你这些年真的变了,却原来,竟都是假的!”


    楚吟戏瘾发作完,神情转眼恢复如常:“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过多少年,你都还是你。难怪你喜欢顾鉴,光是能接受你的真面目,还对此爱得很这一点,莫说寻常人,就算是找遍四境,也寻不出来几个。”


    楚吟心道:要不然怎么叫一个锅配一个盖,愿打愿挨呢?说不是老天爷牵的缘分,都没人信啊!


    思明镜中的秘境灵脉,除却极少数与奚未央十分亲近的人以外,并无人知晓。思明镜是世间幻术凝结而成的神器,如果将它使用到极致,它甚至有着创造虚假世界,将人彻底困死在其中的力量。楚吟对此极为好奇,这也正是他爽快答应奚未央的原因之一——能够前往思明镜中的秘境,还能见到上古天柱遗世的草木精华,这足以令任何一个研习医毒之理的修士疯狂!


    楚吟急切道:“你提到的那位……在哪里呢?”


    奚未央道:“那位道友不善言辞,倘若他不愿意见你,你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我这秘境之中,有无数草药灵材,俱是外界罕见的珍宝,足够你打发这几日了。”


    楚吟:“你……!”


    楚吟道:“好啊奚未央,我又被你给耍了!你这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说好的人不让我见,将我打发去看那些药草,你以为我是傻子?这幻术神器里的东西,能是真的吗!”


    奚未央道:“思明镜里的东西,在思明镜里时,自然是真的。”


    倘若楚吟在思明镜中炼药,只要这药还在思明镜里,它就是真的。同理,思明镜中的东西到了外界,会化作虚无,然而,外界的人若进到了思明镜中,那么思明镜中的一切,就变成了真实。


    奚未央一派坦然道:“你如今身在思明镜中,所见的每一样东西,它都是真的。”


    楚吟:“……”


    要不是打不过,楚吟真恨不得把奚未央按在地上打一顿。什么叫身在思明镜中就是真实?带不走的东西,那不是等于叫他空欢喜一场吗?还有徐春风,楚吟对徐春风的热情,可比其余所有都要高,结果可好,他人倒是已经被奚未央骗过来了,徐春风却避而不见,这有算是怎么个道理?


    眼看楚吟气得脸色涨红,就要发作,奚未央又暗中传声,说道:“稍安勿躁。”


    “楚兄,徐道友并非不想见你,只是因为身边还跟着个小祖宗,所以不得不等一等,待到到了昆仑,他暂且离开了秘境,徐道友自然会出来与你相见。”


    楚吟:“小祖宗?”


    楚吟疑惑道:“什么小祖宗?你除了顾鉴,还有别的小祖宗?”


    奚未央:“……”


    奚未央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总归这个人身世复杂,又与徐道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心性……单纯,只认死理,随他去吧!”


    楚吟了然:“我知道了,他们两个是一对!”


    奚未央想了想,觉得他要这样理解也行,便没有反驳。楚吟打起精神,逛去了秘境中石屋后的那片密林。他也是想得开,反正来都来了,虽然这里面的东西带不出去,但是好在应有尽有,许多外界见不到的东西,若是能在秘境之中一饱眼福,甚至尝试着炼化一番,那也已经是旁人求不来的好事了。


    烁星对外人的入侵十分警惕,他就陪在徐春风在房间里,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徐春风对他无奈却纵容,毕竟他怎样都行。徐春风不抗拒楚吟,也不介意烁星的行为,这些事情都不大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烁星一见奚未央前来,就下意识的紧张,他问:“你和那个人说好了没?我们和他互不干扰,他不会过来的吧!”


    奚未央摇头,承诺烁星道:“放心,他不会。”


    对于奚未央和顾鉴的话,烁星还是相信的,毕竟自从他再次失忆,同他真正有接触的人,也就只有徐春风、奚未央和顾鉴了,何况奚未央的身份,还是他的师尊。烁星放下了些心,满意的说:“那就好。”


    奚未央叮嘱烁星道:“我们很快就能到昆仑,昆仑门派的地图……”


    “放心!”烁星很有自信的道:“我早都刻在脑子里了!”


    烁星诚然心神有些缺损,但他本质上仍旧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既然他可以保证,那奚未央也就不反复重申了,他只是递给了烁星一块玉佩,说道:“你只要握紧这块玉佩,输入灵力,便可与我这里的玉佩相互沟通,而我们在思明镜中,可以通过水镜,看见外面的情况。小秋,你不用紧张,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和你一起解决。”——


    作者有话说:小副本开始啦,不过应该会很快结束哒~


    第284章


    烁星才不会紧张,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多么的自信,实在是目前的他根本就缺乏“紧张”这一概念。奚未央的速度很快,不到三个时辰, 他们便已掩匿气息, 到了昆仑山下,烁星身上带着压制妖族气息的符咒,这符咒乃是奚未央与赵玄柯特别设计的,足以隐藏烁星身上那对于其他妖族天然的威压,只要符咒不离身,烁星就可以在最长三天的时间里, 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妖族,潜入昆仑。


    烁星对昆仑其实很好奇, 不知为何, 他好似对这里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烁星想,这大约是因为徐春风曾经生活在昆仑的缘故?不管了,反正只要没有人纠正他,烁星就默认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奚未央与徐春风总对烁星说, 昆仑乃是万山之祖、曾经的天梯神木所在之处, 是以四境各大门派之中, 若说最适宜修行的仙家宝地, 那么无疑是昆仑, 烁星听得多了, 便信以为真,直到今日亲眼所见,他方才发现,奚未央与徐春风,所言恐怕未必准确。


    当然, 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烁星有些怀疑的问奚未央:“师尊,你确定……这里是昆仑山?”


    如果昆仑山的环境是这样的,人族在此修行,是否有些……太过恶劣了?


    烁星依据奚未央和徐春风的话,对于昆仑的想象,乃是一处灵气与清气汇聚的神圣之地,然而,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昆仑,天顶之上笼罩着一层晦暗的气息,烁星的嗅觉与直觉异常敏锐,哪怕隔着天地之遥,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弥漫的腥臭气息,仿佛血腥味与腐臭味相混杂,虽尚且算不得十分浓郁,但却无处不在,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不多时,烁星就有些头晕脑胀,胃里也一阵阵的犯恶心,他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充满了无助。


    “师尊,师尊?”——奚未央不是说了会帮他的吗!


    奚未央:“我在。”


    奚未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烁星的身后,烁星所能看见、感受到的东西,奚未央同样可以感受到,甚至,身为人族,昆仑附近的妖气,对于奚未央来说,实在过于的放肆了。——这可真是奇怪,若是昆仑只有几个,甚至几十个藏匿了妖气的妖族混入,这种情况奚未央还可以理解,但他们这样毫无顾忌的在昆仑门派附近,留下气息,难道就不怕被昆仑的修士发现吗?


    除非……这昆仑在某一种程度上,已经不由“人”来说了算了。


    “昆仑的情况有变,”奚未央蹙眉,他对烁星道;“这里恐怕出事了,但我的身份敏感,若我直接进入昆仑,将会引起风波,不过不用担心,就像是我们之前说好的,这外面的一切,我在秘境中都能看到,只是有一点……”


    奚未央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恐怕是行不通了,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烁星闻言茫然:“那,那要怎么走?”


    奚未央的身影转眼消失,烁星听见来自于他的传声:“别担心,北秋,从现在开始,你忘记你原本的目的。”


    “甚至到了必要的时刻,扔下你身上的符咒禁制。——你要相信,在妖族的世界里,你是他们唯一的臣服的主人。”


    烁星:“……啊?”


    烁星仰头,望着前方巍峨的山脉,感到了无尽的茫然。


    对于烁星而言,那些茹毛饮血的低阶妖类,究竟臣服于谁的脚下,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奚未央让他自由“探索”,可相比于昆仑如今的谜团,烁星还是更加怀念他理想中的圣地昆仑山,——至少,那时候的昆仑,不会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呆在如今的昆仑的每一分每一秒,烁星都觉得是种折磨。


    他凭借着之前看的地图,一路踏上了昆仑的天阶,烁星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走进了昆仑山的天门,中途连半个人影也没遇见,反倒是妖气和血气愈发的清晰浓郁起来了。烁星看见天阶两旁的白玉栏杆上,一晃而过游走的影子,他便伸手,直接隔空将那条小蛇抓了过来:“你监视我?”


    烁星的身上虽然有符咒,可是他对于那小蛇妖而言,血脉之中的威压实在过于恐怖,且距离又近,那小蛇妖被烁星握在手中,整条身躯都僵硬了,它不过是条修为浅薄的小蛇,连人话都还说不连贯,只能“嘶嘶”的吐着信子,幸而烁星听得懂,交流起来没有障碍。只听那小蛇道:“大人饶命!小的并不是为了监视大人,只是每日在此看门,一旦有人来访,便传信给里头的大人们,当真不是在监视您啊!”


    烁星:“……”


    烁星就算再缺根筋,他也能听明白,这不就是“监视”?或者说,这和监视他有什么区别?


    烁星问:“那你把我的行踪已经回报上去了?”


    “没有没有!”小蛇妖道:“还没来得及……”


    烁星点了点头,说:“哦,那就好。你闭嘴,知道吗?”


    小蛇妖的尾巴疯狂甩动,表示自己一定听话,于是烁星便将他缠绕在手腕上,继续慢吞吞的往上爬着白玉天阶,烁星问那小蛇妖:“你知道,昆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烁星听着奚未央的传声,又问道:“如今昆仑谁做主?”


    小蛇妖其实也不知道太多内幕,但他很确定的是:“我们都必须听那位昆仑仙首的话。”


    烁星:“昆仑仙首?你是说蔺云岩?”


    小蛇妖:“是。”


    “那位昆仑仙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部上古典籍,那神功可以控灵,不论是谁,只要被他打上了魂印,就必须听他的话,如有反抗,他便将对方的神魂捏碎,然后……然后再将反抗者的躯体,抛入昆仑山下封印的结界虚渊,去喂那里面的恶灵。”


    “不论是谁?”烁星奇怪道:“那也就是说,不论是高阶的妖族,还是昆仑的修士,如今全都被蔺云岩打上了魂印,必须对他唯命是从?——可这魂印到底是怎么打上的,他们当初都不反抗的吗?”


    “这,这……”小蛇妖哆嗦道:“这我实在不知,我听从妖王召唤,来到昆仑之时,已是如此情境了。不论人妖,俱是敢怒不敢言,且那位昆仑仙首喜怒无常,有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触怒了他,落得神魂俱碎的下场了……”


    烁星继续听从奚未央的话问道:“那昆仑在外游历云游的弟子呢?在昆仑的修士被控制了,难道他们就不会暗中向外求援?”


    小蛇妖道:“听说一开始也有人起过这样的念头,打算冒死向别的门派求救,可是被发现后,都……都死的很惨。至于昆仑在外的弟子,逐渐也都被门派召回,他们对自己的师门不设防,一回来就也被控制了。”


    烁星道:“那昆仑变成如今这样,已经多久了?”


    小蛇妖道:“不超过半年。那位昆仑仙首手段残忍,凡是又反抗之心的人族与妖族,无一不成了虚渊恶灵的美食,渐渐地,大家也都不敢再反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是活着,也是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触了仙首的霉头。”


    烁星:“可昆仑是西境第一大派,西境各宗门家族以昆仑为尊,往来昆仑的修士理当络绎不绝,如今这般门庭冷漠,四境竟然不曾听闻一点消息,——难道西境的其他门派,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小蛇妖摇尾巴:“具体的我也不知,但昆仑仙首曾派遣使者,前往各门派家族,要他们少来昆仑拜谒,兴许是这个缘故?”


    奚未央听得暗道不好,只怕是西境大小门派家族的主事之人,也都被蔺云岩控制了。人皆惜命,倘若如此,难保那些人为了活命,在后续仍为蔺云岩马首是瞻,这可就麻烦了。


    讨伐一个蔺云岩,和同西境大部分门派家族开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南境如今捉襟见肘,东境更是元气大伤,他们都迫切的需要休整,只有好处大,伤害小的事情,才能叫他们动心,而与西境为敌,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与那些人打交道多年,奚未央无比清楚,各个门派之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总有许多的短视利己之人,他们只安于眼前的现状,而不会考虑很有可能到来的黑暗未来,甚至,他们会极其不负责任的要求:能者多劳。


    既然你奚未央是天下第一,一个人能万人敌,那这天下苍生,不如便就交给你去担吧!


    烁星问那小蛇:“哪里可以见到昆仑仙首?”


    小蛇道:“他长要闭门修行,只能等他召见。”


    “哦?”烁星闻言,忍不住道:“那魂印就这样厉害,他闭门修行的时候,也没人想过,借机反抗吗?”


    毕竟众所周知,人在专心修炼的时候,是相对脆弱的,也正因如此,才常需要找人护法。烁星很奇怪,蔺云岩总有薄弱的时候,而昆仑有那么多的高手,哪怕十次里面,他们总能有一两次机会,是可以群起而攻之的吧?


    听闻烁星此言,奚未央与徐春风皆是禁不住叹息:烁星的想法实在是美好又天真,且不说蔺云岩哪怕威逼,也总能找到人为他护法,何况修士与妖族本就有深仇大恨,双方注定互相不信任,哪怕短暂联合,也必然心存怀疑,而在身负魂印的状态下围攻蔺云岩,需要付出的牺牲可想而知,谁又会真正大义到,去替别的族类拼命呢?


    烁星:“……”


    烁星明白了,他道:“那其实也怪不得旁人,毕竟你们自己的求生欲也不是很强。真要到了生死关头,危在旦夕了,什么族类之别,都是可以暂且放在一边的。”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如果放不下,其实还是昆仑仙首待你们不错,维持现状,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奚未央:“……”


    徐春风:“……”


    小蛇妖:“……”


    所有人都被烁星的想法震撼到了,但是他们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承认,烁星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不论人还是妖,真要是被逼到绝境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了,如果又,那就是过得还太松弛。


    烁星将黎华尊者的画像,化出来给小蛇妖看 ,问他:“你见过这个……满地乱爬的怪物吗?”


    小蛇妖:“?”


    小蛇妖用力摇尾巴:“当然!它就被锁在虚渊外的广场上,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它,它可凶了!”


    烁星:“……”


    烁星收起画像,无奈道:“行吧,你带路,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啥,写这段想到了狮驼岭哈哈哈,一定是那个奥运会开幕式给我洗脑到现在都没好


    第285章


    “找, 找它……”


    一听见烁星说要去虚渊边上找那个怪物,那么危险的地方,那么危险的“人”……小蛇的身体又有点僵了, 它支支吾吾的试图拒绝道:“大, 大人,不是小的不愿意,实在是我不过是条最低等的蛇妖,去,去不了哪里。”


    烁星信以为真:“哦——”


    不过没有关系,毕竟烁星可是背下过昆仑地图的人!烁星说:“我只要知道他确实在那里就行, 你要是不想去,不去就不去吧。”


    “当真!”小蛇妖欢喜道:“大人您真是好人!”


    这么好说话的大妖, 它还是第一次遇见呢!


    然而, 小蛇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烁星就把它……绕上了手腕。


    小蛇妖:“???”


    小蛇妖懵了:“大人您……不放我走啊?”


    烁星也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放你走?我虽然知道那个什么虚渊在哪里,可是万一路上遇见什么人和妖,我都不认识, 那岂不是很尴尬?听你说起, 你在昆仑也该有半年了吧?既然叫你看门, 那想必你认人的能力, 应该很不差吧?”


    小蛇妖:“小的, 小的只是看着外来者……”


    烁星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其实没什么用?”


    小蛇妖:“……”


    小蛇妖不敢说话了,它怕烁星直接捏死它,然而面对小蛇的沉默,烁星只是感到很失望,然后就……叹息一声把它给扔了。


    小蛇妖:“?”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烁星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叨叨抱怨:“还以为会是开门红, 肯定是顺利的征兆,结果一点用也没有,真是的,唉……”


    难道老天爷就不能给他个不用太努力的机会吗?!


    徐春风:“……”


    奚未央:“……”


    徐春风无奈,只得安慰烁星:“若是昆仑之人,我倒是几乎都认识。至于妖族……你就是妖,想来他们不会太为难你。”


    奚未央也道:“如今昆仑的情况已经超乎我们的预计,一切随机应变,如果能最快的带走黎华尊者,那是最好的。”


    眼下的蔺云岩显然已经疯魔了,昆仑又有那样多被他操纵的弟子和妖族……动手只是最坏的结果,如果可以,当然是尽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后从长计议。


    虚渊位于昆仑主峰的阴面。昆仑主峰划出阴阳两面,阴面的中心广场之下,恶灵汇聚的虚渊,便被封印于此。


    奚未央暗道:古语云‘一物降一物’。正如玄冥山了解各类妖族的习性一样,昆仑代代封印着虚渊,对于虚渊下的恶灵,是再熟悉不过,而蔺云岩开始修炼控灵之术……


    奚未央问徐春风道:“昆仑可藏有控灵的禁术?”


    徐春风摇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昆仑世世代代为了封印虚渊,牺牲的门人弟子早已无法计数,倘若有此功法,哪怕是禁术邪术,数千年甚至是上万年,总该会有人大胆想要尝试,甚至即便他不为大义,只为一己之私,这般强悍逆天的功法,怎么可能会从来无人觊觎?”


    这世间最上乘的法术,都是需要自己领悟创造的,但这样的天才终究是少数,因此更多的修士,会在达到合一境后,寻觅前人所留下的,适合自己修炼的各类功法。控灵之术如此逆天,若真是蔺云岩所创,天地必现异象,这是法则所定,没有人可以躲避,而既然此前风平浪静,西境并无任何异象出现,那么这控灵术,就势必是已经存在的东西。


    如果昆仑从前没有这控灵术……奚未央几乎可以确定,九成九是秦羡不知从哪里得来,以增强蔺云岩实力的。


    毕竟以现下的天地灵气浓度,就算有魔灵相佐,也没有谁能保证一定修成天仙境,而这操纵世人的控灵之术,则会变成一张新的底牌。


    ……


    凡是反对蔺云岩,或一言不合遇上蔺云岩心情不好,触了他霉头殒命的人,最后尸体都会被抛入虚渊,作为恶灵的血食,因此,如今虚渊附近,简直快要成为整个昆仑的噩梦了。烁星循着记忆,挑了一条近路走,路上只遇见了两名神情麻木、面色苍白泛青的昆仑弟子,烁星原想着自己脸生,说不定对方会盘问上两句,他连说辞都想好了,哪知那两名弟子一感受到他身上浅淡的妖气,立刻便就皱着眉加快脚步离开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再给他,活像他是什么脏东西,这样的行为让烁星觉得很没礼貌,毕竟他至少还想要和他们打招呼。


    “小秋,”徐春风同烁星传音,“不要在意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烁星点了点头,抿唇没有说话,——越是靠近虚渊,空气中的血气就越重,实在是腥臭难耐到了极点,烁星已经开始有些眩晕了,他的身体很不舒服,心头前所未有的烦躁,甚至一阵阵涌起想要破坏发泄的欲望。


    对于妖族而言,维持人身虽是等级与实力的证明,但在正常情况下,高阶妖族并不会因为人形而感到不适,可如果他们本来就已经很不舒服了,那么相比于人形,展露自己原本的形态特征,就会成为妖族的本能。这就像是一个人健康的时候,他不会觉得站着是件多累的事,但当他身体不适,就会更趋向于坐和躺一个道理。


    烁星烦躁的绞着手指,他手背可以看得见的皮肤上,隐隐浮动着暗紫色的鳞片纹路,——难怪这一路上,他还能遇见两个修士,妖族却是一个也没有见到,这虚渊附近的血气实在是太重了,人族修士在这样的环境下,虽然也会身体不适、灵脉滞涩,但是相比于对环境和气息更加敏感的妖族,人族的这点不舒服,几乎已经可以用“无事发生”来形容了。


    烁星强撑着走到了虚渊之上的广场,那广场原本是用一整块墨色的晶石制成,专门用来辅佐阵法压制怨灵邪祟,每当开阵或加固封印之时,这坚硬的晶石,就会变得柔软如水,修士可以穿过它进入虚渊,怨灵却依然畏惧,不敢靠近。而如今,这本该是墨色的晶石,落在烁星的眼中,却如同一片翻腾的血海。


    粘稠、污浊、腥臭。


    蓬乱着长发的怪物被陨铁锁链锁住四肢,焦躁的在那块晶石之上狂乱的爬行,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碎损坏,只剩下了几条布条还缠在身上,但那已经不能算作是“衣服”。不过,他也早已经没有了衣物的概念,他的头发纠结缠绕,遮盖了躯体,好似动物的毛发一般,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孔,看不清他的躯干,只有蓬乱纠缠的黑色长发,以及早已被污垢血渍覆盖,根本分辨不清原本皮肤颜色的四肢。


    烁星已然头疼欲裂,他的眼瞳不可控的重新化作了紫色的竖瞳,皮肤上的鳞片痕迹愈发清晰明显,就连指甲都在不知何时,变得锋利且坚硬,烁星难受到几乎怀疑自己的魂魄已经要操纵不了身体了,他的身体真的感觉好重……烁星强忍着眩晕,问奚未央与徐春风:“你们说的人,就是他吗?”


    “这四条陨铁锁链,连接着这虚渊的封印……”烁星咬牙坚持道:“如果强行斩断,虚渊就会打开……除非能有个人,在此之后,重新把它封印,但是……这动静也太大了。”


    虚渊开启,莫说蔺云岩,就连整座昆仑山都会震动,根本低调不了,况且封印虚渊,更是一件大事,就算是奚未央有那样的能力,他也会损耗巨大,最重要的是,在封印虚渊的过程中,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分心。


    否则,虚渊泄露,怨灵倾巢而出,四境将会因此而生灵涂炭。


    奚未央必须立刻做出选择,——如果他们要带走黎华尊者,那么他与烁星即将面对的,势必是一场大战,而如果他们选择在此刻放弃,从长计议,那么奚未央对于未来所有的布置,就都不能再作数了。


    黎华尊者,是奚未央在蔺云岩“成功”之前,可以鼓动众人、揭露他恶行的最佳方式。否则,且不说蔺云岩之事,属于昆仑内务,旁人根本无权干涉,单说以秦羡的小心谨慎,又巧言善辩,在没有铁证之前,想要让四境众人相信,昆仑竟然发生了这样疯狂的事,这本身就很荒唐。况且,秦羡多年以来,一直在各门派游说自己的“飞升”大计,众人虽都在暗中观望,不可能明确站队,但这样不亲不疏的交情,正属于“举手之劳帮一把”的范畴。许多时候,许多大事,就是毁在了这些糊里糊涂、看不清楚状况、自以为不是大事的人手里。


    奚未央从来都喜欢一个人做决断,且一旦有了决定,他就不喜欢别人质疑他,可是这一次,在这样至关重要的关头,奚未央的脑海中,居然会短暂的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如果是顾鉴,他会怎样做呢?


    ……如果是顾鉴的话。


    “我知道,你还是想要带走黎华尊者。”


    奚未央真的只以为自己是转了一下找顾鉴的念头,但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鉴已经通过水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奚未央沉默的听顾鉴说:“皎皎,你不甘心。”


    奚未央总是这样,他的骨子里从来都有着股疯狂的冒险冲动,就像是赌博,虽然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奚未央最后都是成功的那一方,但顾鉴仍旧不支持他的这一爱好,因为顾鉴就是一个会把事情从上到下都来回考虑个遍的人,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赞同奚未央那种类似于“富贵险中求”的逻辑的。


    顾鉴道:“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做出决定了。不论我怎样想,你都不是个会让自己无功而返的人。”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倘若奚未央什么都不做的悄然返回,那么他也就不是奚未央了。


    “区别只在于,你现在是想要把事情闹大,还是闹得……更大?”


    奚未央不答,只道:“秦羡与蔺云岩将黎华尊者锁在虚渊之上,就是料定了我会想要带走他。如果我选择放弃,那么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同样,如果我孤注一掷,仅凭我自己的话,我做不到一面封印虚渊,一面应对蔺云岩与昆仑的那么多修士与妖族,介时虚渊的封印被破坏,我就会变成千古罪人。——不论怎样算,他们都是赢家。”


    这原本对于奚未央是一个死局,而现在,一切因为烁星的存在,重新变回了可以由他主导的选择。


    奚未央缓缓说道:“如果我最终的目的,是要将黎华尊者展示在众人的面前,那么若将这件事局限于昆仑,岂不成了事半功倍?”


    如今四境各大门派纷纷启程,他们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商讨四境的“大事”。在昆仑一事曝光之前,四境最大的事,无疑是东境和南境停战的协议,但现在不一样了。——眼下再没有任何事,会比蔺云岩吞噬魔灵,修炼控灵之术,豢养恶灵来得更严重了。


    既然如此,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又何必非得是中州呢?


    奚未央打定主意,他对顾鉴道:“传信给你师伯,让他不必途径中州,直接往昆仑山来。阿镜,今日这昆仑,当有一场大变。”——


    作者有话说:卡文好艰难啊……删了改改了删,唉


    第286章


    “只是传信给师伯吗?”顾鉴垂眸沉默片刻, 道:“此时此刻显然已经与你原本的预计相去千里,你仍旧要我留守在中州吗?”


    奚未央觉得顾鉴不应当用“留守”这个词:“待到其他门派到了中州,不明就里之时, 阿镜, 那就要靠你的手段了。”


    顾鉴:“……”


    顾鉴计算着时间,觉得奚未央在这个当口搞事情,眼见要搅得天地震动,到那时,还有几个死心眼能真的再往中州来?他可不就是叫他“留守”。若真有未曾明确说出口的话,也不过是奚未央怕他同样置身于险境罢了。


    顾鉴直言道:“你知道, 我此生的几乎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想要在发生大事的时候, 可以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


    奚未央点头, 他的目光透过水镜微漾的涟漪,温柔的注视着顾鉴,奚未央道:“阿镜,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顾鉴的心思, 奚未央从来都很清楚, 他与他同样, 只是对于“并肩”的理解, 奚未央与顾鉴始终存在着一些不大不小的分歧。顾鉴想要的“在身边”, 是实际意义上的与奚未央在一处, 而对于奚未央来说,顾鉴参与甚至可以影响与左右他做的每一个决定,这样“同谋”似的关系,远比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要更加的坚定与亲密无间。


    因为, “我爱你。”


    这句在两人独处时也难得能郑重其事说出口的话,此时却竟能脱口而出。顾鉴闻言怔住,他的心脏快速而强烈的跳动着,久久不能平静,顾鉴想,他似乎也应该告诉奚未央同样的话,但最终,他所能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谢谢。”


    顾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太过了解自己最爱的人,很难明确究竟是否是一桩幸事。奚未央深爱着顾鉴,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对于奚未央这样的人来说,爱一个人与让对方参与、干涉他的决定和计划,完全可以看做两桩毫不相干的事,——他始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是在上一个轮回之中,还是在此世此间。如果执意想要去改变奚未央,最终的结果只会是顾鉴一个人的疯狂,正如在上一个轮回中的那样,所以顾鉴只能改变自己。


    他仍旧会有不满,会有怨言,于是他们总会有争执,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现实。然而,人正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现实之中妥协磨合,幸运的是,他们之间的爱意并没有因此而被削弱,顾鉴逐渐的说服了自己:哪怕他改变不了奚未央、永远只能做奚未央棋盘上的一员也没有关系,因为顾鉴与奚未央都相信,所有一切的风波终有一天会过去,他们始终在诡谲云涌之外相知相恋。


    顾鉴哄骗自己安于这样的现状,因为他不确定,也不想要再去无谓的探究,自己在奚未央的心中究竟属于哪一种“并肩而行”,——在爱这件事上,两者本无差别。


    充其量……不过是终有一些意难平而已。


    直至此时此刻,顾鉴才终于得到了奚未央确切的回复: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因为他爱他,所以即便奚未央的理智想要将顾鉴清晰的划分,顾鉴也始终在“影响”着他。奚未央曾经恐惧自己一旦生出软肋之后,就再难恢复绝对的冷静与冷漠,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就是变了。奚未央多出来了许多的舍不得、放不下,这样的情感可以是蜜糖,也可以是毒药,他清醒的知晓,倘若有一天他要将之抛弃,绝不会如自己未尝情.爱之前所设想的那样轻松简单,他曾经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坚强程度,也无法想象失去爱人会是一种怎样无法承受的痛楚,却也正因为此,他逐渐惜命起来,——他理应护好顾鉴的周全,也应当郑重己身——这是为了顾鉴。


    ……


    水镜在顾鉴的眼前消散,得到长久以来想要的肯定与承诺,本来应该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却偏偏撞上这样的时候与情境。顾鉴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条理清晰的如奚未央所愿那样,安排处理好一切,可是关心则乱,想到即将要发生的大事,他的心跳就控制不住的加快,手心也汗津津的一片冰凉:


    奚未央想要他留在中州,顾鉴再没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理解奚未央了,因为倘若他们变化角度,顾鉴相信自己一定也一样,……可惜,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听话。


    顾鉴不觉得奚未央见到自己的时候,真的会失望,因为他能够预料到顾鉴一定会去的结果,——他只是努力的尝试了一下阻止,以及……表白。


    局势从奚未央做出决定开始,即将变得不可控起来,他们谁也不想往悲观的方向想,但的的确确,有一些心声,如果此刻不说,那么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或许都不会再有机会告诉对方了。


    顾鉴即刻动身前往不器学院,告诉了沈不念奚未央的决定,顾鉴道:“如果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可能又会演变成一场大战,且与东境与南境的战事不同……你知道,不管怎样说,南境与东境处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以内,他们谁都害怕真正的伤筋动骨。可蔺云岩不会有顾及,如今的昆仑,已然成了处妖魔窟,且不说妖族天性以人为食,两族之间又有深仇,单是蔺云岩的控灵之术,就分外棘手,”说到这里,顾鉴停住默了一默,方又道:“一个人强不要紧,怕只怕他又强又疯癫。”


    这控灵之术显然是个秦羡寻来的“新东西”,之前又罕有记载,如今蔺云岩究竟修到了何种程度,施用起来又有多么可怕,说到底都还是未知数,即便顾鉴再相信奚未央与烁星的实力,他也仍旧对“控灵术”这种未知,心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以及……抗拒?


    顾鉴很难形容自己具体的感觉,他分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邪术,却就是意外地天然深知其可怕之处,——“一旦平衡被打破,它们就会吞噬所有。”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顾鉴的耳畔低声言语,然而实际却唯有他与沈不念的相对静默,顾鉴心脏猛地一跳,神识想要去捕捉那道“声音”的主人,可他哪里有那样的能耐?顾鉴的情绪飞快地起落,他告诉自己无妨,至少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父神会来“找”他,但前提是,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沈不念问顾鉴:“师尊叫你留在中州,你却打算把中州交给我。师伯与姐姐也会直接往西境去,可是中州的那些家族……哪怕不算他们,只算顾家,没有了你,难道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沈不念因为自己的修为,从来都对自己过于有“自知之明”,他看待问题十分的一针见血:“即使你将家主令交给我,可是镜子,你也清楚,此去来路未知——天下将有大变,你又情况难论,若三两日也就罢了,一旦时候稍久,就算是有覃雨枫帮我,这中州又能多太平几天呢?”


    中州的家族多,局势乱,各怀心思还不太聪明…这些情况顾鉴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几年过去,从表面上看,也算是被他收拾的齐整服帖了许多,但那只是表面而已,能有这样的“表面”,全赖有顾鉴本尊压着,中州大大小小的家族们,才算是有了些模样。可仅仅几年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了,若再遇上乱局,失控只是顷刻之事。


    所以,沈不念说:“镜子,我理解你现在的情绪,但我以为,师尊的安排是对的。”


    “你应该留在中州。”沈不念看着顾鉴,认真的道:“相比于留在中州,你去昆仑,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毕竟,现在赶往昆仑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沈不念不想因为说辞太过于冷静而显得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顾鉴在不在昆仑,对奚未央而言意义并不大,他既说不上能帮什么大忙,在混乱的局势下,说不定还会叫奚未央分心,可他如果留在中州,那就不一样了。


    沈不念双手扶住顾鉴的肩,缓慢而坚定的告诉他:“顾家主,你该记住,你不仅仅是顾鉴。在关键的时刻,你代表了中州。”


    顾鉴的心好像被绑上巨石,因沈不念的一番话,而彻底的沉到了底。


    他这个人,从小到大,都随心所欲惯了,无外乎是因为有奚未央在惯着他,愿意给他拖地,所以顾鉴哪怕有能力,他也鲜少会存在清晰的责任感,即使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顾家家主,顾鉴也仍然认为自己在想要离开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离开。然而此刻,沈不念的一番清醒发言,便好似一盆醒脑的冰水,彻底的浇醒了顾鉴,要他好好认清楚,今时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候,奚未央未必能够顾得上顾鉴,而顾鉴则需要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即便不为了奚未央,他也还有其他身份,所必须要去承担的责任。


    顾鉴可以是奚未央一个人的顾鉴。


    但顾家的家主,他关乎到中州的万千生灵。


    在这样的身份下,面对危机时的自由,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自私。


    ——顾鉴没有资格自私——


    作者有话说:沈不念:恋爱脑!醒醒!


    倒也不算你说城门楼子,我说胯骨肘子,毕竟镜子都懂,他只是……一定程度比较自由(还没【长大】)


    啊,我缓慢的复健~


    第287章


    “在不同的位置各尽所能,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并肩?”沈不念双手按住顾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顾鉴!”


    “担心所爱之人是人之常情, 我也担心师尊, 担心姐姐和师伯,这样的情绪我不比你少半点,但越是在这种时候……”沈不念一把抱住顾鉴,他坚定的告诉自己,也告诉顾鉴:“我们不让彼此分心忧心,就是相互之间最大的照顾!”


    如今昆仑即将要发生的变故, 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又一场天地巨变。百姓及寻常修士尚且不知山雨欲来, 他们才是这一切事情里最无辜的人。沈不念道:“自小, 师尊便常教诲我们,之所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是为了守护苍生,可苍生究竟是什么, 从前我在那玄冥山上, 总也不清不楚。但现在……镜子, 你想想这书院里的孩子们, 想想大街小巷里每天来来去去的人家……镜子, 这就是苍生啊。”


    “你是中州的主心骨, 顾家的家主,”沈不念顿了一顿,想了想方继续道:“与其说,你该去守护他们,倒不如说, 顾鉴,他们需要你的保护。”


    修行之人说的好听,其实又何尝不受万民供养?


    受了别人的恩惠,结下了因,就要去承担危难时刻的责任,这就是果。


    沈不念道:“顾鉴,师尊现在需要做的事,是阻止魔头祸世,而你需要做的事,就是快快行动起来,及早做好完全的准备,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中州的每个人,都比此刻的师尊更需要你。”


    若说顾鉴之前,还被无法赶去奚未央身边的巨大无力与无措感包围,那现在,沈不念却是真真正正的点醒了他。——他怎么能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感觉茫然呢?他所需要承担的责任,怎么会是必须强加到他头上的呢?一个人若是只想要能享受到好处,却抗拒为此付出,那他成什么东西了?他哪里还有资格算个人?!


    “我知道。”顾鉴握住沈不念的手臂,说道:“我明白了师兄,我这就去做我该做的事——”


    顾鉴退后一步,向着沈不念俯身一拜:“多谢师兄点醒我,否则,我恐怕还要继续溺于小情小爱,以致闯下大祸。”


    顾鉴的性子,有时候着实叫人难办。一件事情他若不能自己想通,那么哪怕是将他锁起来,他也会想尽办法的逃走,恰如他若不是真的自愿留在中州,那么哪怕沈不念寸步不离的看着他,顾鉴也总会想着要往昆仑去,何况沈不念根本不可能看得住他。如今他能自己想明白,沈不念着实是大松了一口气。他扶起顾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镜子,我能力虽弱,却也想要竭尽所能,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去做!”


    顾鉴点头,他道:“过几日这四境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当务之急不过三点:一是告知中州各家族如今的情势;二是将边境的结界阵法立刻启动,宁可早做准备,也不能措手不及;三则是及时的清点储备物资——师兄,我会立刻召集各家族话事人开会,结界阵法一事就交给覃雨枫和顾炀去办,清点储备物资,就要辛苦师兄了。”


    “一旦我与各家族商量妥当,就会立刻在中州戒严暂时戒严七日,依情况再看。”


    沈不念点头,他觉得就目前而言,顾鉴考虑的已经算是十分周到了。沈不念道:“你放心,凡是你交给我的事,我一定办好。”


    北境还有他们的几位师叔在,陆离和沈清思都是周全之人,想必一得到消息,就已经立刻知会玄冥山留守的几位长老了,倒是不用太担心。东境和南境……此刻终究不知未来局势如何,连中州会是什么光景,顾鉴的心里都没底,他确实也无力再去担忧别人。至于西境——


    顾鉴心虚沉沉的向着昆仑山的方向远望了一眼。


    交给天意吧。


    事到如今,除却相信奚未央,已经别无他法。


    ***


    奚未央离开思明镜,现身于烁星身侧,烁星看了看他,说:“你已经决定好了?”


    他有一点担心:“我们外界的事,不会影响到秘境里面的人吧?”


    “放心。”奚未央道:“只要神器不毁,我又尚在人世,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们都不会有事。”


    烁星闻言,稍稍安心,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你要是死了呢!”


    奚未央:“……”


    奚未央直言道:“只要神器不毁,就算我陨落,秘境也只是会重新陷入封印。到那时,被封印秘境中的时间会暂停,所以,即便外界过去千万年,也不会影响到秘境中的人,当神器再度寻觅到新的主人,就可以重新开启秘境。”


    “这样啊……”


    烁星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不如你把那思明镜交给我,我比较皮糙肉厚,能更加安全一点。”


    奚未央:“……”


    奚未央真是被烁星的脑回路给震住了,人无语到了极点时,真的是会笑。奚未央道:“不是我不给你,而是给谁都没用。这是我炼化的秘境,与我系于一体,早不是寻常物件那样简单了!”


    烁星:“这样啊……”


    “这样也行,”烁星认真的说,“没关系,反正我会保护好你的,师尊!”


    如果保护奚未央等同于保护徐春风的话,奚未央忽然怀疑,若情势果真危急,万万年前的烁星可以在一怒之下撞倒神木天梯,那现在……他是否也有力量,摧毁整座昆仑山?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奚未央只觉得不可控状态下的烁星,没准比蔺云岩还要危险,他深吸一口气道:“你若真想保护我,就一切听我的指挥,万万不可随意轻举妄动,——哪怕是见到了你讨厌的人,知道吗!”


    烁星听话的点头,他能够察觉到奚未央的紧张,但他不能够理解——这昆仑山上,除了蔺云岩,还有其他会让他讨厌的人吗?


    没有了吧?


    况且讨厌一个人的极点,还有比杀了对方更严重的吗?


    没有了吧?


    由此,烁星觉得自己的情绪其实很稳定。


    奚未央:“……”


    事到如今,奚未央也只能往好的地方盼,毕竟他就算再强,他也只有一个人。倘若蔺云岩和烁星都不受控制……那恐怕才是真正的浩劫。


    四条陨铁锁链锁住了黎华尊者的四肢,而那四条锁链又与虚渊晶石的镇压法阵阵眼相连。打碎锁链,也就意味着打开虚渊的封印,想要不让虚渊下的怨灵涌出毒害苍生,就只有在打碎封印的同时,有人立刻重新将其封印,以此来将损害降至最低。奚未央对烁星道:“我在这阵中施法,你去打碎锁链,然后立刻将这黎华尊者打晕投入思明镜,而后便为我护法。——只要不被人打扰,最快半日,我就可以重塑封印!”


    重塑封印,听起来容易,实则需要一面镇压恶灵,一面重塑封印,本来就是一心二用到了极致,再容不下半丝分神,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奚未央自己也要遭受极大的反噬,半日时间已经是他最顺利情况下的极限了,偏偏陆离和沈清思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楚吟又需要在思明镜中控制疯了的黎华尊者……此时此刻,他竟是真的只能信任烁星了。


    奚未央对着烁星反复叮嘱:“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名字叫北秋。北秋,你是天外之人,是龙族,天生就是妖族至尊。你只需要记住这些就够了,不论之后有人对你说什么,都是在惑你!——想想徐春风,他就是被那些人害得殒命。你心性单纯,但你若真的为了徐春风,就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知道吗?”


    烁星坚定的点头,奚未央却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用无数谎言去掩盖一个谎言的心虚无力感。倘若烁星没有失忆,他又何须如此紧张!——奚未央在黎华尊者身边站定,对烁星道:“开始吧!”


    烁星的本体并非人族,甚至不是寻常妖族,他哪怕不用灵力,光是蛮力,便已能够将那锁链扭得变形,更不必说是用了妖力往外生拔了。烁星催动妖力,他如今又不善控制,属于妖族至尊的威压顷刻直冲天际,引得重重雷云聚集,而虚渊阵眼动荡,转眼已经被烁星斩断了两条锁链,其下的怨灵们察觉封印松动,具皆变得躁动狂暴起来,它们被镇压数千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逃离虚渊的机会,瞬间便如浪潮般汇聚一处,向着虚渊的入口席卷呼啸而来,奚未央半跪在那墨玉台上,一掌按于阵中,一手控制住因为锁链断裂而重新意图暴起的黎华尊者,他对烁星急声喊道:“快!还有一条!”


    随着“铮”的一声闷响,最后一条锁链也被断于阵眼,虚渊入口的封印彻底开启,奚未央立刻将黎华尊者丢入了思明镜,而后结印端坐于墨玉台正中,一手向下镇压虚渊怨灵,一手掐诀于心口,咬破舌尖血滴于指尖,以期能够更快的重塑封印。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各种惊变皆汇于昆仑,昆仑山天穹之上,异象重重:妖气、血气、怨气、杀气、灵气纷繁驳杂,相互攻击又交织不清,最终呈现出一派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可怖景象,逼得许多修士即便想要赶往昆仑,却也因为修为不济,根本无法靠近!


    “原来,那个秦羡说的,竟是真的……”


    剑尖拖在石砖上,发出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拖长的刺耳声音,烁星终于见到了那个总是在徐春风,以及顾鉴奚未央口中出现的蔺云岩——他又高又瘦,面色呈现出一种幽灵般的苍白,眼珠却又显得很黑、很大,几乎快要吞噬所有眼白。烁星忍不住皱眉,他听见蔺云岩低低的笑道:“你们准备把那老畜生带去哪啊?”


    “他哪里也不能去。”


    蔺云岩向着烁星伸出手:“把他交出来吧。他是死还是活,又要怎样活,只有我说了才算。”——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


    第288章


    妖族对于气息的感知, 本就比人族要敏感,蔺云岩修习的不知道是哪门子禁术,此刻他的气息不加收敛, 四处漫溢, 对于烁星而言,简直像是一缸子翻涌的恶臭血雾,而且还是被打翻了的那种,恶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烁星本想要忍耐,但他越是努力想要克制,呕吐的欲望越是克制不住, 竟然真的当着蔺云岩的面低头呕出了声,烁星指着蔺云岩道:“呕……你, 你站住, 别过来,呕——”


    蔺云岩:“……”


    蔺云岩是无法理解妖族感知中自己是个什么形象的,但他确实知晓,伪装藏匿在昆仑山的那些妖族, 尽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无所谓, 因为昆仑山的弟子, 如今面对他, 也是同样的态度。


    蔺云岩抬起手臂, 将手中长剑指向烁星。


    秦羡给他的功法会影响心性,这点早在蔺云岩修炼之初,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接受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暴戾,越来越嗜杀, 甚至是疯魔,这些他统统都不在意。清醒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倒还不如索性放纵自己。顺者昌逆者亡的滋味,只要稍加尝试,便会无法控制的上瘾,直至在泥沼中心甘情愿的沉没。


    “等我取了你的性命,再去同奚未央算账。”


    “奚未央?”烁星头昏脑涨,被这血腥恶臭折磨的眼痛耳鸣,但要干的事情他是不会忘的。烁星张开手臂拦住蔺云岩:“这不行。”


    而且,“你杀不了我。”


    烁星仰头望了望昆仑山上方天穹之上汇聚的重重雷云,难得好心的劝蔺云岩:“逆天而行,天道又岂会容许?我看你在人族之中也算是天资上乘,何必将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魔不魔的鬼样子?——我虽不知你修炼的到底是什么禁术,但你信我一句劝告,以你人族的身躯与现在的实力,你根本就无法驾驭这样强悍的功法,若再一意孤行,最后的结局不是成为被它所掌控的疯子,就是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


    “让你修炼这部功法的人,他没安好心!”


    蔺云岩漠然道:“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他之所以会答应秦羡,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身上“做实验”,为的是心中那个名为徐春风的执念,与修炼进阶,或是虚无缥缈的“飞升”都无关。当然,如果一定要打破此方位面的封印,“飞升”方可换来徐春风的一线生机,蔺云岩也愿意尝试——只要他不死,他就会一直尝试下去。若他因此而死,那便是他天定的解脱。


    秦羡也同样。


    秦羡洞悉这个世界的真相,正因如此,他变得疯狂而满心愤恨。所谓的飞升不过是秦羡游说那群蠢货们的说辞,实际上秦羡根本就什么都不想要,他将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视作笑话,当一个人无牵无挂,只想要整个世界与他一同陷入癫狂与混乱的时候,他势必成为最最危险、最最不可控的存在。


    不过,这些事情,蔺云岩并不打算告诉烁星和奚未央,他想到了秦羡的恶趣味:看着自以为是的人倾尽心力,最终却是白忙一场,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蔺云岩一手剑指烁星,另一只手抬起时,裸露在外的手掌竟然已经苍老干枯如同朽木,他“啪嗒”打了一个响指,虚渊禁制下的怨灵感受到召唤,瞬间狂暴了百倍,冲击禁制的力道撼得昆仑山地动山摇,偏偏那虚渊的封印此刻尚未重塑完成,它根本就是开着的,想要压制那些怨灵,全靠奚未央以一己之力强行硬撑,与此同时,他还要一心二用的耗费大量灵力,去重塑封印,天仙境再强,奚未央也有极限,而此时此刻,就是他的极限。


    “不好——”


    奚未央的情况拖不起,蔺云岩更是已经半魔化,他的魔脉即将长成,又有禁术相佐,实力远超预估。烁星想不得太多,一侧身追随着本能,化作紫色蛟龙凌空而起,——他本就不大通晓术法,化作原身抑或随意挥洒强悍的妖力,才是烁星最适宜的作战方式。妖族的血脉威压克制与生俱来,即便烁星尚未长成,他也依旧足以压得这昆仑山上听从蔺云岩号令,原本蠢蠢欲动的妖族们俯首动弹不得,蔺云岩却不在意,他单手飞快结印,昆仑山上被他烙下魂印的妖族们,瞬间便化作一团团血雾,蔺云岩低声念咒:“诸事万象,俱由心生。纵身不存,其魂亦往……万灵听命!”


    被秦羡召往昆仑藏匿的妖族,足有数千,它们如今俱因魂印而死,且事发转瞬之间,就连反应和反抗的机会也没有,死后魂魄顺着血雾,听从召唤汇聚于蔺云岩掌上,又扭曲化作数道猩红锁链,蔺云岩飞身而起,掌中魂链纠缠着向烁星追去,而原本的昆仑弟子们,目睹了身旁妖族们眨眼间死无全尸,且连魂魄都不得自由的惨状后,皆是吓得簌簌发抖。


    昆仑千年来自诩万家之源,乃万千修仙者心中向往朝拜的圣地,又兼西境尊主,谁曾想如今竟然出了蔺云岩这样的魔头,要说那些昆仑的修士们当真认命,全无反抗之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然而,在这几年里,蔺云岩就像这样,他杀了一批又一批尚有胆魄的人,——谁敢站出来反抗他,他就要他们死。


    人皆惧死。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昆仑的修士们,便就这样整日提心吊胆,苟延残喘的活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他们在重压之下,日夜忧惧,宛如行尸走肉,甚至有时渴望一死了之。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当他们亲眼看见,素来听命于蔺云岩的妖族,在蔺云岩眼中,也不过只是随时可以拿来使用和牺牲的趁手工具时,那些昆仑弟子们,如何能不物伤其类?


    可与此同时,身为人的本能,他们又不得不更为悲哀的认清——即便是这样的苟活,他们也终究想要继续活下去。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从被烙下魂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再存在“自我”了。就算死,他们的魂魄也必须继续为蔺云岩所驱策,直到彻底湮灭。


    生不得,死不得。


    “长老,我们还要遵照……的计划行事吗?”一名昆仑的修士逐渐从惊骇中缓过神来,他面色依旧因恐惧而显得惨白,那修士实在是不愿再唤蔺云岩为首座,他苦涩的看向身旁的老者,说道:“蔺云岩根本就不在意我们。或许奚未央他们当真可以救——”


    那修士的话尚未说完,身躯已然“嘭”的一声爆裂开来,在他的众位同门面前化作了一团模糊的血肉,而他的魂魄却并未如之前的妖族一般,汇入那由魂魄织就的锁链,而是在昆仑的众修士面前,由一团森白的魂火生生灼烧殆尽。


    魂魄燃烧所发出的痛苦嘶吼,于耳中是无声的,却可由元神感知得到,尤其他们还是同门,修炼同一种根基的功法,感知更是尤为强烈,这样的感同身受,很好的起到了杀一儆百的威慑效力,空气忽然间陷入了一种死寂,即使耳边根本就充斥着各种声响:雷电的轰鸣,怨灵的嘶吼,山石的震荡……这些声音每一样都该震耳欲聋,可是身处昆仑的修士们,就是能够感受到死亡般的寂静,这样的寂静宛如被风雪淹没覆盖的大地,苍白寒冷,空无一物。


    不知道是谁,终于第一个说出了那句:“……结阵吧。”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杀手锏,昆仑的最强阵法有三种,第一是守山结界,用以抵御外界强敌;第二乃是剑阵,变幻莫测,用以御敌;第三,则要等到真正无可转圜之机,配合所有的机关阵眼齐开,可将整座昆仑一道埋葬地下,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降于邪魔外道。


    这三道阵法,是每一名昆仑弟子在启蒙时的第一课,信念根植于他们的心中,可在那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邪魔外道不是外敌,而是他们的首座,且在这样的绝境之下,他们也没有勇气真的去开启毁山大阵,反而要启动剑阵,去对抗有可能拯救他们的人。


    昆仑的守山大阵缓缓升起,阻隔了即将赶来的各门派修士。昆仑山中,弟子们结阵化作了巨剑虚影,高悬于虚渊封印之上,向着奚未央的头顶飞速斩落!


    红雾不知从何处起,裹挟着浓烈的异香,于烈风中迅速弥散开来,坠落的巨剑触碰到那涌起的红雾,竟然被迫悬停于半空,而那雾气却似活了一般,如舌般带着艳丽缠绵之感,一点一点的卷缠而上,——越来越快,越来越浓郁。


    直到将那巨剑吞没了大半,余下的修士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阵法破碎,死亡的阴影将他们笼罩,那些可怜的昆仑修士们已然彻底乱了心神,两头都是魔鬼,以至于竟叫他们短暂的忘却了对蔺云岩的恐惧,纷纷御剑四散而逃,想要逃命去,可不论是那四处捕猎的贪婪雾气,还是天穹之下正与龙缠斗的蔺云岩,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今日的昆仑,不是仙家灵境,而是地狱。


    红雾吞噬血肉,蔺云岩猎人魂魄,濒死之时时间仿佛总会无限延长,又短的如同瞬间。昆仑作为西境之首,仙家之源,传承数千年,却于一日之间,惨遭灭门屠戮,彻底倾覆——


    作者有话说:宏大场面的打架对于我真的有点难,尤其现在手真的很生。


    这几个月我仔细思考一下,感觉我还是更擅长也更喜欢写细腻的感情,复杂的剧情线和过长的时间线没有能力招架的话会严重拖后腿我想要创造和表达的世界。如果创造了一个故事,或者说想要创造一个故事中的世界,却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而导致它非常不完美,我真的会觉得很难受_(:з」∠)_


    第289章


    “疯了疯了, 真疯了……”


    黎华尊者刚被丢进思明镜的时候,大概是还有些懵,呆呆地安静在原处愣了片刻, 楚吟正是赶在他这发愣的短短几个呼吸, 试图用钢针封住他的穴位,可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瞬间完成,黎华尊者以为楚吟要攻击他,立时便又发起狂来,幸而楚吟已经封住了他的半边身体, 狂化的疯子虽然危险,但楚吟也非浪得虚名, 何况黎华尊者还半边身体动不了, 楚吟费了些力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将黎华尊者周身的穴位彻底都封死了。他好容易缓一口气,哪成想,抬头往水镜外面一看, 整个昆仑赫然已经化作了一副炼狱图?!


    徐春风背对着楚吟,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沉默立在水镜之下,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楚吟看向他, 忽然感到好像有一种如针刺般的冰冷麻木感, 顺着他的脊椎直冲头皮,“你……”


    徐春风转过脸来,他的面孔之上无悲无喜,一如往常。楚吟心头震撼之下,实在难免感到恐惧, 他对徐春风道:“你就这样看着……?你……你没有感觉的吗?你在昆仑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你的同门,就算你和你的师尊师弟有恩怨,可……”


    ——可就算是全无瓜葛,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不可能面对这样的惨相,完全无动于衷吧?何况昆仑还是徐春风的师门!


    “感不感受的到,又能如何?”徐春风理解楚吟对他麻木状态的震惊,但这并非是徐春风可以控制的。他从前还“活着”的时候,虽然也对人情事物没有太深的执着,但他至少是能够清晰感受到鲜活的情绪的,然而,随着这具木灵之躯愈发长成,徐春风对于情绪的感知愈发淡薄,如今的他,已经很难说自己快乐抑或悲伤了,——他仍旧知道在特定的情景下,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但他感觉不到。


    烁星不在的时候,徐春风实在是连装都懒得装了,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徐春风淡漠道:“昆仑落得如此下场,本就是他们自身姑息所致,自作自受,原也怪不得人。”


    蔺云岩与秦羡所行之事,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同理,偌大的昆仑,也不是蔺云岩一夜之间就可以完全掌控的。然而,在这数年之间,他们本该有无数次自救的机会,就算是抛开最初能够轻易拨乱反正的时机不提,到后期,只要昆仑的修士们能够齐心协力,也依旧有很大的可能成功,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就仿佛是些木雕泥塑的偶人,即期盼着有人能发现异样,来救他们,又对真正试图反抗的人事不关己,坐视他们流血牺牲。这样渗透进骨子里的冷漠与贪生怕死,招致灭门之祸,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你——!”


    在此之前,楚吟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慈悲的人,可今日与徐春风这样真正无情无欲的木头人一比,他竟然都被衬托的像个大好人。真的,他拿人练蛊试药算什么?他活这几十年,死在他手里的人往多了算,也就好几百,哪里比得上奚未央和蔺云岩,一杀就是昆仑大几千人,而徐春风则是完全的冷漠旁观,他似乎对个体完全没有同理心,只会从宏观上去评价和论述一件事,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这很可怕。


    “罢了。”楚吟拂袖,草木之灵到底与正常活人有着天壤之别,他也懒的与徐春风掰扯根本就说不通的东西,当务之急,终究是眼前这弥天大祸。楚吟后悔不已,他道:“我也真是糊涂了,这些年看奚未央活的像是个正常人,居然忘了他本质上是个疯子,竟还答应了陪他一起来干这事,我真是作死……唉!”


    众所周知,疯子如果能维持在一个较为平稳的状态,那么他身边的人应该做的,就是维持现状,而不是去刺激他。否则那好不容易平复的瘾再给他勾起来,恐怕得花十倍百倍的精力去压制,——奚未央便是如此。


    “杀”这件事本身,就是奚未央刻入骨髓的瘾。


    他不为任何缘故,只是因为他喜欢,并且享受杀戮。


    ***


    虚渊的封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修复着,但这也意味着奚未央减少了对虚渊恶灵的大力镇压。那些恶灵们争先恐后的抓紧最后的机会挣脱而出,四散逃窜,却又被昆仑的守山大阵禁锢于昆仑山中,暂时不得逃脱。原本浓郁到淹没一切的红雾逐渐散开,空气中的异香却愈发的浓烈,虚渊再一次被彻底的封印,作为封印的晶石广场之上,累累白骨堆叠,宛如一座小丘,奚未央盘膝坐于白骨之上,双手结印,膝上横浮一柄骨剑,那骨剑原本苍白的剑身上,此刻隐隐透出些许浅淡粉色来,正是被压制了许久,今日堪堪尝到些血肉滋味的红妆剑。


    红妆剑下无残魂,而生灵魂魄,恰是可以被蔺云岩所操纵的武器。


    烁星从龙形真身重新幻化作人形,也不知是这样让他更舒坦,还是耗费了太多力量以至于哪里出了问题,烁星此刻的人身皮肤上依旧覆盖着细密的暗紫色鳞片,眼眸也依旧是竖瞳,散开的头发长长至膝盖之下,双手也变成了强壮锋利的爪子,赫然一副半人半妖的状态。


    蔺云岩的情况并不比烁星好上多少,他的衣衫乃是护身法袍,如今多处破损,尤其是他操纵魂链的那条手臂,衣袍被灼烧殆尽,露出枯枝般细瘦畸形的手臂,他披头散发,面色青白,嘴唇却是鲜艳得妖异,双眼几乎完全变成了两口漆黑的深潭。


    不过半日光景,如此巍峨的一座昆仑山,源远流长的千年宗派,居然只剩下了三个活人。


    更确切一点的说,应当是一人、一妖,还有一个差一步便可功成的半魔。


    奚未央于白骨丘上缓缓立起,他微微偏头,仰首望向空中的蔺云岩与烁星,凝结着浓郁血色的眼眸令他的面容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而他的神情却似乎有些天真与无辜,奚未央定定的盯住蔺云岩——他快要被饥饿感淹没了。


    奚未央以身为鞘,与红妆相融,他既是束缚红妆的锁,也是另一面的红妆本身。杀心是奚未央的本能,而克制自己的本能,去更宏大的体悟世间百态,便是奚未央所修之道。然而,本能之所以被称之为本能,就是因为它始终存在,永远也不可能会消失。


    被压制着的欲望一旦释放,只会比常态更汹涌。


    红妆得不到满足,它是不会甘愿再次沉睡的。正如动物在冬眠之前,势必要饱餐一样。——红妆上一次大开杀戒之时,正是奚未央在极北荒原疯狂屠杀妖族,终于接纳了那个嗜杀的自己,并且坚信以杀止杀,长久与和平必须要有所牺牲,从而突破天仙境之时。


    “我听秦羡说过你的故事,奚首座。”蔺云岩收回魂链,怨气弥漫的魂链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于他干枯的手臂。蔺云岩飞身落在奚未央的面前,烁星则警惕的站在他的身后,蔺云岩看着奚未央,喑哑的开口道:“不知您是否有想过,当今世界,如果有谁最不应该存在,这个人会是谁?”


    “居于天仙境却飞升无门……”蔺云岩缓慢的道:“随着修为的增长,您对于杀戮的渴望,也同样愈演愈烈吧?”


    这样的渴求不会消失,只能压制,或是寻找其他的什么情感来代替。于是年少时的奚未央酗酒、甚至自残;成为玄冥山首座之后,他又靠繁忙的公务来麻木自己;而现在,奚未央有了顾鉴,他与顾鉴的相爱很好的填补了他心理与生理的所有需求,竟真使他无事时,看起来越发的像个正常人了。


    蔺云岩对奚未央道:“奚首座,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我已举世不容,您也不会例外。昆仑的灭门,您有一半的功劳啊!”


    因为昆仑惊天动地变故而赶往西境的修士陆续已至昆仑山,只是被护山大阵挡在了山门外。敢在这个时间来昆仑“凑热闹”的修士,修为都不会低,至少也是天一境,哪怕他们无法具体窥视护山大阵内的情景,但感知能力犹在,更何况还有这样冲天的血煞之气。如此惨相,瞒不了任何人。


    蔺云岩道:“就算是您杀了我,恐怕同样堵不住您亲自安排前来的悠悠众口。”


    在昆仑灭门的惨案面前,即使奚未央是世间唯一的天仙境修士,他也注定难逃被世人所抛弃的命运。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杀了他,这并无妨。因为世人从此会恐惧他、厌恶他,甚至是以众生平安、世间安宁这样的大帽子去驱逐流放奚未央。对于秦羡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他要奚未央众叛亲离,从此再无人可以合作依傍。只有把奚未央彻底的驱逐出棋盘,让他彻底成为世间公敌,举步维艰,那才是真正的摧毁了奚未央,让他丧失了几乎所有的“力量”。


    如此,奚未央的实力再强大,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去剪去爪牙的猛虎罢了。


    听罢蔺云岩的话,奚未央禁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开始尚且有所忍耐收敛,到后来索性放声大笑。奚未央仿佛看傻子一般的望向蔺云岩,问:“你是被秦羡忽悠的多了,所以脑子生锈了吗?”


    “如果注定有人要为今天的一切负责,你们凭什么认为,那个人会是本座?”


    奚未央道:“就凭你们狂妄自大的认为,我始终是个一沾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畜生吗!”


    昆仑那些修士与妖族的生魂,蔺云岩并来不及炼化,如今他还是依靠那邪门的功法,来操纵驭使他们。此等行径极为阴毒,只要蔺云岩不放,那些魂魄永远也没有解脱的一天,既然如此——


    “虽比活人血肉稍逊了些,”奚未央凝眸看向蔺云岩干枯手臂上的黑气,“不过,暂且一解我红妆剑的渴意,勉强也算够了。”


    与其永不超生,倒不如他奚未央去帮那些生魂一把,魂飞魄散,好歹也算是个痛快——


    作者有话说:皎皎,只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的思维从始至终很一致,那就是当牺牲小部分人可以保全大部分人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那“小部分”,哪怕他需要承受因此结下的恶果。


    这也是我不知道我先前表没表达清楚的……漆雪的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少年时的奚未央以为杀掉坏人可以让世界略微变好,并且多年来一直这样认为,但是漆雪的怨恨让他开始短暂的怀疑了一下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让世界变好。后来他完成了一种近乎于反派的自洽,那就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去承受后果,他选择了这种方法,就一定会收获怨恨和仇视,这是无法避免的,但这些人的痛苦,已经无法再动摇奚未央,让他心软了。


    感觉皎皎换篇文真的很像一个反派的思维逻辑,不过他在很多人(比如因为他的决定与行为而家破人亡的人)眼里,确实是个非常可怕的大反派来着……镜子是唯一一个,真正对他毫无恐惧忌惮的人,唯一一个


    第290章


    秦羡素来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奚未央不熟悉他, 但血缘大概真的是一种无法斩断的神奇联系,是以相较于旁人,奚未央似乎总是能在思维上更贴近秦羡, 即使他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秦羡之行事, 决不能看他当下在做什么、说什么,如果只看眼前,则很容易被他画的饼所迷惑,并且有一种他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迷惑感,实则不然。若将秦羡多年来所做的事串联横贯,就会发现, 他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许与他当下同人所说的天差地别。


    秦羡的眼线无处不在, 他几十年来不知培养了多少孩子来为他做事, 而维系这些孩子信念的,是他们对于奚未央的仇恨,是奚未央本身。正如秦羡知道奚未央的谋划,但他并不紧张, 甚至在一步一步放任诱导他继续走下去一样, “奚未央”这个人, 才是秦羡所有行事的核心。


    奚未央不清楚, 秦羡究竟想要利用他最终达到哪一种地步, 但很明确的是, 眼前这种状态的蔺云岩,是秦羡专门为了奚未央所培养的。


    ***


    “来者是客,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昆仑异变的天象,引得整个四境阴云密布,凡人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仍可以凭借生灵的本能感知到不安与焦虑。风一阵阵的刮过,空气中不见半丝水汽,只叫人越发的心浮气躁。


    顾鉴只觉阴沉天色下秦羡的绿衣好像蛇类斑驳的花纹。


    他真的有在认真思考:“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会哦~”秦羡略略偏过脸,颇有意味的笑了笑:“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了。”


    “如果我不在了,我的计划就轰然崩溃,那我这些年所耗费的心血,岂不就成为了笑话?”


    “您这话说的,”顾鉴似乎十分诚恳的对秦羡道,“你的计划崩溃与否,你都是一个笑话。——放弃真实所能拥有的一切,去追寻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本身就很可笑。”


    “虚无缥缈?”秦羡并不认同,他反问顾鉴:“何为真实,何为虚幻?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被八苦所折磨,难道就是真实?”


    秦羡向前两步,靠近顾鉴,“你如今同未央相知相恋,你觉得很幸福、很真实,是吗?但是顾鉴,这只是你此时此刻的感觉。没有人会永远幸福,正如世事兴衰更迭,这就是所谓天道定下的可笑规则。等到你的生命走向终点,回顾过往一生,不论寿数长短、不论跌宕安稳,你只会感到恍然一梦。——蝼蚁被天意玩弄于鼓掌,却还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自己的不断努力挣扎,方才得到或失去。顾鉴,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哦……”顾鉴听得恍然,他道:“我懂了,所以你抛妻弃子。是吗?”


    秦羡:“……”


    顾鉴说:“你这个人,满口胡言乱语。”他实在觉得可笑:“前辈啊前辈,原来您也是个空长岁数,不长脑子的人。您觉得世人愚钝,就您最清醒,那在下免不了要多嘴问一句:既然都是恍然一梦,那人想要做场好梦,这有什么错?总归最后都是空,不是吗?”


    “您如此蔑视世俗的幸福,去追寻精神的圆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无辜之人牵连进去?”这就是顾鉴最恶心秦羡的一点:“如果你活着真的这么痛苦,那就请一个人去死,好吗?”


    秦羡果断拒绝:“不好。”


    因为,“死亡只是最终的结果,而非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在于过程。这就是我与奚未央最大的不同——他完全被奚云逸给教坏了。”


    奚云逸就是一个唯结果论的人,他信奉过程只是达成想要的结果的手段,还将这样粗暴的理念灌输给了奚未央。正如没有人可以真正的逃离自己的“母亲”一样,奚未央的身上同样总会出现奚云逸的影子,这件事让秦羡无比厌恶:奚未央分明是他的孩子,不是吗?


    他才是奚未央的父亲,他才最应该有权力,去决定将这个孩子塑造成什么模样……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奚未央的存在,等到他知晓时,一切都已经太晚。


    奚云逸抢走了他的儿子。


    如果奚未央从小就属于他,那他又何必旁生如此多的枝节?奚未央会成为魔灵最佳的宿主,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将会借由魔脉,更快的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他的身上留着他们一脉的血统,他将会去打开那道祭祀山谷的大门——若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行事,那他秦羡早就可以看到这愚昧的众生,因为自作聪明而自取灭亡的场面了,又怎么会与自己的儿子,沦落至不死不休的境地?!


    顾鉴:“……”


    顾鉴已经连和秦羡饶舌的欲望也没有了,他对秦羡唯有两个字总结:“疯子。”


    顾鉴悄无声息的展开场域,将秦羡定在了原处,他用捆仙绳将秦羡严严实实的绑了起来,秦羡倒是也没挣扎,顾鉴淡淡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有其他什么错综复杂的缘故和目的,原来是我想多了,你不过就是个一心想要灭世的狂人而已。”


    “秦羡,你太狂妄,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了,以至于你看不见任何除了你自己想象以外的东西。”顾鉴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秦羡:“原本我想杀了你,非常非常想,不论是为了我的父母,还是为了奚未央,你都该死。但既然你刚才都说了,对于你而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那我就不得不满足你的心愿了。”


    “你想要的过程和结果都不会实现,至少不可能在你的手上实现。”若说顾鉴原本还觉得秦羡是个模糊不清的人,那么这会儿,他倒是有些琢磨出秦羡的重点了,顾鉴故意试探着对秦羡道:“或许你可以期盼一下,说不定在很多很多年后,还会有像你一样的疯子出现——”


    秦羡怒道:“绝无可能!”


    果然。


    顾鉴这回,终于彻底确定了,想要让秦羡破防,可以有两种方法:


    第一,是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功亏一篑,且再无重来的可能性。


    第二,便是出现“第二个”他。


    更确切一些来说,秦羡大概是将自己视若神明。


    人可以杀死另一个人,或是另一群人,但却无法决定所谓苍生的生死存亡。


    只有“神明”才有这样的权力与能力。


    顾鉴利用场域避开顾家奔波忙碌的修士,将秦羡捆回了石苑,他问秦羡:“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父神?”


    秦羡一族世世代代为了飞升的梦想而努力着,若是按照既定的路线,秦羡的最终目的,分明也该是飞升才对,就像是他四处游说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可事实上,秦羡比任何人都清楚,飞升不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他真正的目的,是打破位面的防护,使天地崩裂,众生不存。


    顾鉴在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直觉,但那只是一种感觉,沧海桑田几番,他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是传说,来用以佐证他的猜测,——烁星倒确实是上古时代的产物,可惜划一条时间轴,烁星的时间点更早于那与父神签订契约的兄弟三人,他被镇压在昆仑山下千年万年,如今才终于浑浑噩噩的又再次出世,哪里能知道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顾鉴注视着秦羡的眼睛,他肯定的道:“父神在与那三兄弟定立契约的时候说谎了,对吗?”


    顾鉴双手按住秦羡的肩问他:“他的谎言是什么?他的谎言是什么!”


    烁星说过,他可以感知的到,父神早就已经陨落,身躯不存,神魂四散,而他遗留的灵识,却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无所不在。顾鉴若想要大海捞针寻觅到父神残留在这片位面的一点灵识,他就必须加深他与父神之间的联系,——每多知晓一点关于父神的真相,或许他就可以多一分让父神再次现身于他识海的把握!


    秦羡斜眸看向顾鉴,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满是嘲讽:“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鉴道:“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用严刑逼供那一套吗?”


    秦羡却并不在意,他幽幽道:“哦?那看着你问不出来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不定也会很有趣呢。”


    "呵,"顾鉴已经被气笑了,他冷不防的道:“魔灵这玩意儿,是父神故意留在这里的吧。”


    魔灵本不属于此处位面,乃是天外来物。顾鉴记得,烁星曾有一次无意间说道,父神辗转在各个小世界,乃至阴阳二面之间,身上难免会沾染一点脏东西,不慎遗落也是情理之中。可是,那真的是情理之中吗?


    如今的魔灵之所以会变成只存在于古籍上,没几个人知道的稀罕物,那是因为在千万年间,它已经被杀了一茬又一茬。可在遥远的过去,魔灵最初,分明是被修士们当做提升修为,增进修炼的滋补之物来使用的。只是之后世人渐渐意识到了它如同病毒一般的可怕危害,这才狠下心来刮骨疗毒,誓要杜绝此物,以免它再度为害苍生。


    父神遗落魔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就这样粗心大意,二来,就只会是有意为之了。


    顾鉴不信其一,那么答案就唯剩其二了。


    “祂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父神:你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