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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男主今天爱上师尊了吗》 第251章
立在门口的女子从外貌看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身量单薄,气质温婉,给人以一种安心可靠的气质, 而在她的身后, 还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分别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年纪都不太大,应是侍者。按理来说,这些人应是顾家的用心之处, 可他们不了解顾鉴,不知道他这辈子活了有三十来年, 从不曾有一日想过, 自己的住处会存在五个陌生人,顾鉴面对眼前的那些侍者,再想一想今后,他们要在这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他就已经开始浑身难受了。
顾鉴转头去问覃雨枫:“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他们会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覃雨枫一早就有数, 顾家八成会同他讨说法,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覃雨枫道:“我总归不是顾家人, 他们要怎样安排, 我怎么好多嘴呢?”
顾鉴:“……”
顾鉴算是看明白了, 他指了指覃雨枫,又对奚未央说:“你也早就知道吧?”
奚未央淡定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顾鉴冷笑:“哦。那你猜的可真准。”
他对门后静候的那些人道:“我不晓得是谁安排你们来的,总归我把你们交给后边这个人了,你们去向他讨说法吧。我多年以来清修惯了, 不需要谁伺候。”
顾鉴一面拉着奚未央进门,一面没好气的对覃雨枫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说你之前插不上话么?现在我给你个由头狐假虎威,你赶紧把他们带走!”
“我……”覃雨枫还来不及说话,门后的五人却已齐刷刷的跪到了一片,为首的那名女子首先哭求道:“家主,求您别赶我们走!我们真的不是细作!不该我们看,不该我们听的,我们就是瞎子和聋子,什么也不会知道的!求您留我们一条性命吧,如果我们被赶出这里,就是侍奉不周,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顾鉴:“……”
顾鉴稀奇的看着他们,说:“我从没说过你们是细作啊!”
女子:“……”
顾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道:“姐姐,你自爆了!你都来做细作了,应该很有牺牲精神吧?干这一行就是这样的,要至生死于度外,你既然来都来了,不会还怕死吧?”
女子:“我——”
顾鉴向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继续道:“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你走吧,去找派你来的人,他要怎样处置办不成事的人,与我无干。”
那女子被顾鉴一番话说得好像脱了力,绝望的软倒在地,单薄的身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着抖,覃雨枫忍不住低叹了一声,问:“那剩下这几个人,也一起带走吗?”
“留下来吧。”奚未央淡淡道:“山林间多落叶,留着洒扫洒扫也是好的。”
顾鉴仍旧有些不情不愿,但奚未央开了口,他也不太好反驳,只能同意,只是顾鉴总觉得心里气呼呼的,跟着奚未央逛这宅院的时候,也没太大兴致,全顾着一个人生气神游呢。奚未央忽然道:“你都还没有问那几个孩子的名字。”
顾鉴:?
顾鉴诧异道:“你怎么还关心这个?我根本就没打算记,问了做什么?”
既然来这里当差,每日里应当做什么,自然是各司其职,而他们的“主心骨”才被赶走,想来那几人应当正是战战兢兢自省的时候,顾鉴相信,人为了活命时的毅力是很强大的,何况只是完成日常打扫卫生这么一点小事呢?
奚未央:“……”
奚未央意味不明的看了顾鉴一眼,他道:“难怪别人都怕你呢。”
顾鉴:“……这个别人是指?”
奚未央:“很多人。”
“很多……从前不熟悉你的人。”
顾鉴摆了摆手,说:“没事,如果他们熟悉我,就不会怕了。”
奚未央手指点了点顾鉴的额头,说:“就是因为渐渐熟悉你了,所以才会害怕啊!”
顾鉴:“……啊?”
顾鉴茫然道:“可是我有什么可怕的?”
奚未央转过身,背着手慢悠悠的沿着青砖路往前走,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对自己认知不明确,就是很吓人的一点。”
顾鉴小跑几步追上他,从奚未央的身后一下将他抱住,撒娇一样的喊:“皎皎~~~”
顾鉴小声的问奚未央:“外面有的是机会逛,我们先去寝屋看看好不好?”
奚未央悠悠道:“去了寝屋,再顺便试试床好不好睡,是么?”
顾鉴被奚未央瞬间戳破了小心思,他笑嘻嘻的承认道:“当然。我真的已经忍了很久了!”
顾鉴掰着手指头数:“都已经……三四五六……整整六天了!”
奚未央转过身来嘲笑他,说:“怎么好像跟狗一样,想到就要,一刻都等不来似的。”
顾鉴说:“我哪里是才想到,我明明想好久了。”
奚未央被他这句话听得笑出声,顾鉴拉着他的手道:“走嘛走嘛~皎皎你快点呀!”
***
顾鉴休养的这段日子,顾家在顾硕的牵头下,真是将顾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查了个遍。因着顾煊的仇,顾硕自然是希望能办的越严越好,若此刻能将顾煊一脉的人全部清洗了,岂不也可省了来日的麻烦?顾炀在这事上是不大赞同的,但顾硕等人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唱反调,倒不如安分守己的等顾鉴来处理这一切。何况顾炀如今,几乎接手了原本顾煊的工作地位,比起从前连越几级,一下子从顾家中心圈的边缘走到了核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鉴果真如顾炀想的那般,认为顾硕所为太过于夸张。顾硠当了那么多年的家主,亲信本就颇多,若再深究亲信的亲信,顾家有几个人能真正确保自己的“清白”?人最经不起的就是查,何况水至清则无鱼,把顾硠的人都处置完了,那剩下的不是真正的边缘人,就全是与顾煊沾亲带故的,顾鉴打量自己也不像个傻子,怎么顾硕一派就能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来呢?
果然还是他们太废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鉴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在考虑之后有没有别的杂事能方便打发人,偏偏顾硕是真没脑子,还要冲着顾鉴喋喋不休:“家主,那按您的意思,最后审判,是要将顾煊等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顾鉴被他嚷的头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后天顾煊他们,应该是公审?”
顾硕正在情绪激动处,来不及细思顾鉴的话,他道:“是。”
顾鉴:“……”
顾鉴无奈,只好继续向他解释:“既是公审,那就是投票决定。顾硕长老在此要求本座严惩,莫不是要叫本座还未正式成为这顾家的家主,就先徇私枉法?”
顾硕:“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鉴冷淡道:“既然不是,就请长老消消气。顾家积弊颇多,将来需要劳累长老的事情还多的是,若为一个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顾硕人不聪明,偏还执拗,每每对上他,都要顾鉴费好一番口舌,顾鉴过惯了闲适的日子,突然要高强度的工作,尤其这样的日子还一眼看不到头……光是想一想,顾鉴都觉得绝望。
好容易送走了顾硕,顾炀又来,为的居然是叫顾鉴改名。顾炀道:“家主,若按族谱排序,鉴者,镜也。您父亲当初为您取名的初衷,或许是叫做顾镜。”
顾鉴:“……”
顾鉴说:“我知道。”
毕竟他也叫了二十多年这个名字,如今骤然提起,是真真正正的隔世之感。但是顾鉴说:“我不改名。”
“不论这个字有多少种意义,我父亲为我取的名字,从来都是顾鉴。”顾砚既然离开了顾家,就绝不会想着回去,哪怕是儿子的名字,也不想与顾家的族谱排辈沾染干系,而顾鉴哪怕如今是顾家的家主,他也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为了顾家改名,他才不要。
顾鉴对顾炀说:“你们可以不乐意,但我不改名。”
顾炀:“……是。”
顾炀可比顾硕聪明多了,他的一切都是顾鉴给的,既然顾鉴不想改名,那就不改,总之,他一定会让这位新的顶头上司满意。
“对了,”顾鉴又想起来件事,他问顾炀:“我住处的那些侍者,都是谁安排的?”
顾炀想了想,答道:“您住处的一应安排,都是顾炎长老安排的,算起来,他是您嫡亲的叔祖父。”
顾鉴:“……什么?”
顾鉴大脑宕机了一瞬间,思考叔祖父到底是什么关系,嫡亲的叔祖父又是什么意思。顾炀看顾鉴是真的茫然不知,连忙解释道:“您的亲祖父,在您父亲尚且年幼时,便已经意外过世,所以您的父亲八岁之后,一直都是由他的叔父抚养的,但后来,您父亲离开家族时,与您叔祖父断了关系,他一时激动,气得急怒攻心,走岔了灵脉,当场吐血昏厥……”
顾家:“……啊?”
暴躁易怒还有血缘关系的老人,这简直是集所有雷点于一体。顾鉴有点虚的问:“那然后呢?”
顾炀:“然后,顾炎长老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方才慢慢恢复,可那时,顾硠又掌了家族的大权,幸而顾炎长老与顾煊长老交好,顾煊长老一直对他有所照应,是以虽然顾炎长老被顾硠孤立排挤,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顾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懂了。我爹当初与家族决裂,能把他一直气到走岔灵脉,想必当初,反对我爹娶我娘的人里,我的这位叔祖父,一定算得上‘居功甚伟’吧?”
顾炀:“……”
顾炀笑道:“家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一手照看大的侄儿,哪里会不心疼呢?”
顾鉴却是摇头,他道:“光是心疼,不够,还得懂后悔才行。人要知道了错,才能明白要改。当然,感情上的事情,本来也分不清对错。我的意思是,他若真心疼我爹,就该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而若他真心因我父亲后悔过,如今就该知道,别再来管我的闲事。”
顾鉴对顾炀道:“长老,本座很忙,没有空挨个去拜访长辈。您若是得空,劳烦带句话给那位顾炎长老,我与他从未见过面,他也不曾抚养过我一日,血缘亲近与否,在我心里从来都不算什么。顾鉴希望他能够好自为之。”
第252章
顾鉴越想自己那位叔祖父的事, 就越是觉得奇葩,他一到傍晚,寻思着应该不会再突然冒出来个人要求见他了, 就赶紧收拾收拾“下班回家”。奚未央整靠坐在卧室窗边的软椅上看书, 山林间昼夜温差大,此刻正是最舒适的时候,顾鉴虽然知道,看坏眼睛这种事情,永远没可能发生在奚未央的身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念叨:“天色暗了, 你这样只点一盏灯看书,仔细眼睛看酸了。”
“还好。”奚未央合上书, 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他关上半扇窗,拿了纱灯走近,说:“你不提,我还不觉得。——怎么愁眉苦脸的?”
顾鉴脱了外衣, 鞋子都来不及换, 就仰面往床上一倒, 捂脸道:“皎皎, 我心好累啊……”
奚未央:“……”
这事儿奚未央没法安慰顾鉴, 毕竟真要算起来, 他每天的工作量,可比顾鉴现在要大得多。
顾鉴说:“这不一样QAQ!”
顾鉴叹着气从床上坐起,才坐直没一会儿,又黏黏糊糊的往奚未央的腿上一躺,他辛酸道:“如果只是公务, 那我也认了,毕竟如今我也算在其位谋其事。可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呢?顾硕那群蠢货,到底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会把所有和顾硠沾亲带故的全部从严处理啊?照这么算,直接自己抄家得了,还处理什么呀?……这也就罢了,虽然顾硕脑子不好使,但好歹是正事,可剩下的都算什么啊?劝我遵从族谱改名的、还无端冒出来个叔祖父……哦对了,是‘嫡亲的叔祖父’。真是要命。”
顾鉴气得直接又坐了起来,他和奚未央说:“咱们这住处就是他一应安排的,据说他还和顾煊交好。好嘛!难怪整那么多小心思呢,敢情他也盼着我要赶紧给他留个后啊?这算盘珠子打的也太响了吧?把我当什么呢?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好意思来对着我指手画脚?”
奚未央:“……”
奚未央揉了揉顾鉴气得好像要冒烟了的脑袋,他道:“这些都是小事,你若往心里去,实在是很不值当。”
“阿镜,你要知道,你不喜欢的人可以不见,不想要的人可以不要,真正不愿意去做的事,你从小到大有做过么?”奚未央笑着捏了捏顾鉴的耳朵,说:“所以,你愁什么呢?”
顾鉴歪头蹭了蹭奚未央的手,说:“可是苍蝇不叮人,闹哄哄的也烦。”
奚未央道:“这世上到处都有苍蝇,扇掉就好了。你从前觉得没有,是因为有人替你扇。”
顾鉴:“……”
顾鉴看着奚未央,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憋出来了一句:“嗯……谢谢。”
奚未央:“……”
奚未央一巴掌扇在了顾鉴的脑壳上。
………
顾硕全部罗列出来的名单足足有近百人,四五张纸都写不完名字,更不必说是他们分别都有哪些问题了。顾鉴发现,自己自从来了顾家,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大,耐心是一日比一日少,他看着那些名字,以及后面一沓罪状,忍了又忍,才终于没有把这些东西都拍到顾硕的脸上。顾鉴深吸气道:“长老啊,我对顾家不熟悉,所以不得不问一句,凡顾氏有族谱记名的族人,又多少人啊?”
顾硕道:“算上未出嫁女及幼童少年,大约三百四十余人。”
顾鉴道:“哦……三百四十余人。那您这名单上,也有近百人了吧?幼童尚不知事,少年多在族学,也是半懂不懂的年纪,想来这名单上能犯事的,九成九是成年人。顾硕长老,我不得不多嘴问一句,除却这上面的人,以及你说的幼童和少年,这顾家剩下堪用年龄的人,还剩几人啊?”
顾硕:“……”
顾硕被顾鉴说的沉默,却听顾鉴又道:“这后边的许多罪状,我也看了,像恃家族之势作恶,欺男霸女,这的确应当严惩,没什么好讲的。只是又有一点,说出来怕不大好听,——长老您将这上面的每个人都查的这么细,连人家的几房小妾都是怎么来的都清清楚楚,但我这些日子怎么听说,顾家极重子嗣,除却顾硠要做表率给外人看,又因族中对头掣肘,不敢继娶纳妾外,其他人人都都有妾室,且以多子为荣呢?”
顾鉴看顾硕似乎想要辩解,他不禁叹道:“顾家几百年来的规矩习惯都是如此,我的确不赞成,但也不可能初来乍到就要所有人都改变。长老放心,我不会做这种蠢事。自然,只要这上面的罪证属实,一切自有公道。但你要说全部从重,顾硕长老,这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在你们要严办别人的时候,自己又能完全确保没有问题吗?”
顾硕自信道:“我虽有一房妾室,但却绝不是欺压良善,强抢得来!”
顾鉴:“……”
顾鉴险些都要给顾硕整笑了。这整个顾家不像修仙的,根本就是一帮封建余孽,他也算是见证物种多样性了。顾鉴冷笑道:“是么?可怎么据我查知,你年轻时还有一个爱妾,本是自幼侍奉你的婢女,后来你娶了妻子,一次你的妻子责罚这女子,最后竟致鞭打致死,你却只认为这是内宅妇人的事,不闻不问,很快又听从妻子的话,纳了她的侍女为妾。——顾硕,我不指望着你如今十几年后再为那无辜女子哀悼,但你好好想想清楚,别人若真要攻击你,难道你就真是个多么干净无暇的人吗?”
不止顾硕,甚至还有顾家的许多人,从小都被洗脑了男尊女卑,自认为男主外女主内,实则是对家中事务毫不关心,对妻子儿女麻木不仁。真要说难听的话,顾鉴能把顾硕从头骂到脚,但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因此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一个字:“滚。”
顾硕被顾鉴一顿输出赶走,倒是一直到第二天公审都没有再主动出现在顾鉴的面前。说是有近百号罪人,但其实真正需要重点关注的,不超过十人,而顾硠因为查出来的各种罪状实在太多,硬是核问了三日。诸如害死顾砚,为方便与儿媳通/奸而害死亲子,利用顾家为归墟进行了大量非法交易,害死顾煊……等等这些是大头。顾鉴知道这些罪名里有真有假,也有真假参半的,总之是都栽到了顾硠的头上,他现在也只能认。
顾硠大约这些天也已经认了成王败寇,知道自己大抵必死无疑,因此在听见那些罪名的时候,大多以冷笑应对,少有辩驳,只有在说到他散播谣言,污蔑顾砚和奚未央的名誉时,顾硠的情绪方才有些激动,他嗤笑道:“你们说我散播谣言,可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一定不是事实?顾鉴,你这么着急要澄清,莫不是生怕再迟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跟奚未央那些丑事么!”
顾鉴:“?”
顾鉴听闻此言,只觉匪夷所思。他道:“丑事?我同未央是结了婚契的道侣,这事儿玄冥山的诸位长老都是见证者。我们名正言顺,走到哪里都做不得假。反倒是你说的那些没影的事,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硠冷笑道:“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不介意就好。且不说顾砚死了,就算是他活着,按他的风流习性,大约也不会介意,你说是不是?”
顾鉴:“……哈?”
顾鉴听他这话,实在好笑,他抱臂道:“我今天也算是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顾砚是我父亲,奚未央是我道侣,他们一个是我的至亲,一个是我的爱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你一个害死我爹,又同奚未央仅有几面之缘的人,你比我了解?”
顾硠索性闭目,不再与顾鉴辩解,顾鉴心头犹有一口气堵着,却也知道不能再同顾硠纠缠。许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楚的,且一旦沾染了桃色,辩得越多,越能激起人的好奇心与探知欲,这就是顾硠的目的,死活都要恶心你,而对于这种事情,唯有时间可以冲淡和掩埋。
按照顾家的律法,顾硠自然应该被处以极刑,但因为顾鉴答应了奚未央要将顾硠带回玄冥山,因此只是先毁了他的丹田与经脉,其余的理应交给沈不念这个苦主。顾家众人倒也没有反对,反正他们只要能确定顾硠这次必死无疑,绝无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就好。至于死在那里,怎么死,好像并没有差别。
顾硠的儿媳,也就是他实际意义上的情人,前不久才生下了一个男婴,如今顾硠彻底倒台,这对母子也被软禁了小半月,顾炀不知应当如何处置,又不敢胡乱处置,于是便报给顾鉴。顾炀道:“中州的家族都重名誉,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处理也罢,唯独不可闹开了去。这女子虽也有家人,但出了这样的丑事,各家也听闻了风声,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逼,总归她家里人,是不会再要她了。”
顾鉴道:“她的家人不要她,可她多少也有修为,虽然修为不高,但在凡人中却也足够傍身。不如给她多些金银,让她自己去安身立命吧?”
顾炀摇头,说:“家主,这恐怕有些难。中州各家族中的女子,生来多为联姻,没有正经修炼的,说到底都是花架子,过得都是深闺小姐的日子。您就算给她钱财,可您要她离开顾家,这本身已经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了。”
顾鉴:“……”
顾鉴又想要骂人了,他道:“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了能离开的机会,难道她还愿意留在顾家?”
顾鉴代入想一想,只觉得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就忙不迭的要拿钱跑路了。外面天高海阔,哪里不比顾家强?
怎料顾炀却是点头,说道:“正是呢!她说只要顾家还愿意留下他们母子,让这孩子能入族谱,她就算为奴为婢,一辈子不认这孩子,交托给别的族人养,也是甘愿的!”——
作者有话说:镜子:我的三观被颠覆了
镜子:上班真烦【黑线】
第253章
顾鉴感觉自己再次被顾家人的思维给整不会了。
“孩子入族谱, 和她要在顾家为奴为婢,这两桩事有什么联系?”
其实是没有联系的。顾炀小心观察着顾鉴的脸色,谨慎道:“实在是她态度坚决。”
顾鉴的头又开始疼了。他道:“这事且不说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顾硠对外是顾家的家主, 那女子家中尚需依傍,不敢违背;在内是她的长辈,她名正言顺的夫君浪荡,常不在家,若她公公私下对她不轨,如此丑事, 她一无力反抗,二无人做主, 说破天去, 她也是苦主。如今这事,倘或传扬出去,大长老以为,丢的是谁家的脸?”
“还不是我们顾家的脸!”
顾鉴简直想要把顾家这些人的脑子都用力摇一摇, 看看里面能不能凑出一片汪洋大海来。顾鉴:“顾硠作为家主, 明面上装了几十年的洁身自好, 实则私下如此龌龊, 甚至与儿媳通奸, 长老您说, 世人会怎样看待顾家?——家主尚且此等行径,族中子弟,又该糜乱成何种模样!到时候一旦有心人做文章,顾家便是百口莫辩,哪怕自己知道干净, 又有什么用?落在外人眼里,怕不是早成一个淫窟了吧!”
顾鉴这话说的厉害,顾炀被他那铿锵有力的“淫窟”二字吓出一身冷汗。是啊……他之前是昏头了吗?为什么会觉得这只是顾硠一个人的丑事呢?这分明是整个顾家的大丑闻啊!
不行。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流传出去,必须在家族中就把所有口风守死!顾钊妻子生的孩子,那必然只能是顾钊的儿子啊!
顾鉴气得喝了口茶,缓了缓方道:“顾硠虽然有罪,但顾钊常年不在家,且如今人已不在世。我不爱弄连坐那一套,一码归一码,有错就罚,有罪就治。你们不是说什么深宅妇人吗?那这深宅妇人和襁褓婴儿,又能犯什么罪过?”
顾炀闻言,心下已然明白。他赶紧道:“是。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家族理应善待他们。”
顾鉴微微点了点头,心下叹息,想,总算这个顾炀虽然年纪大了反应有点慢,但也不是无可救药,至少脑子是能一点就透的,此人倒是真可用,远比顾硕之辈要强的多了。
顾鉴原本答应徐春风,再过六七日,就去找他开启第二个“疗程”,但如今顾家一堆事情,顾鉴恐怕自己要食言,但他又不能真放着徐春风不管……顾鉴无法,只能请徐春风先多等两日,等他不论如何,将必须要参与的那十人,多少审完几个再说。
顾家事忙,且顾鉴又是新官上任,更是千头万绪的时候,要他一上任就成天参与公审,平白耗费少说一个月的时间,这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但若顾鉴一直不在,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他便决定,时不时出现两天,主要是让顾家那些人,看见他的态度。至于对于顾硕列出来的绝大部分人的审判结果,顾鉴早已经让顾炀暗中知会众人,他更加倾向于小惩大诫,再杀几只鸡儆猴即可。而这样的结果,除了顾硕以及他的几个心腹兄弟外,顾家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有手段,有理智的新上司。
……
开启轮回法阵为徐春风加速生长,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两三日即可,主要是耗费精神,需要休养,最少半个月不宜再开识海。奚未央当然不可能在此时抛下顾鉴,独自回玄冥山,于是顾硠便就暂且在顾家押着,索性准备等那“公审”全部结束后,奚未央再带他离开。
上一次“治疗”时,顾鉴已经见到了徐春风此世的全部经历,他虽然八卦,但对于此人,却已经没有太多的好奇和兴趣了。顾鉴如今只盼着徐春风一点:大祭司的某些力量,或者说记忆,是可以代代相传的。既然烁星对父神的了解不深,那么徐春风呢?
大祭司作为上古之时,沟通天地的存在,他了解父神吗?
父神之事,对于顾鉴来说,是他如今的头等大事,他不会拐弯抹角,自然是有话就直截了当的问。徐春风听罢叹息,他道:“我不清楚,你所谓的了解,究竟要是何种程度,方才能够算是了解。顾公子,你要知晓,任何人的认知范围,都取决于他所能认知的范围。若离不开这三千世界,那么我们所能够‘看见’的极限,其实也不过如此。”
上古之时虽然飞升很容易,但这是一条单行线。飞升离开的人是无法再回到原本的位面之中的,除非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譬如……那个人宁可废去自己的修为,也一定要回头,否则,便是真正的“天人之隔”。
徐春风道:“上古之时有传说,说这个世界原本是一片混沌,无清无浊,后来,因自然之理,世界分为了阴阳两面,而所谓的三千小世界,则位于这两面之间,盖因这三千世界,同样是有清有浊。似我们这一方位面,众生为灵气滋养,飞升离开后,便会前往所谓的‘阳’面,而有些位面,魔气滋生,里面尽是魔物,那么他们‘飞升’后,便也会前往属于它们的世界。”
顾鉴忽然想起,父神曾经与他说过,自己早已经陨落,而他……陨落在了世界的另一面。
顾鉴恍然:“原来如此。”
顾鉴好奇:“这两面相通吗?”
徐春风也不清楚,他道:“理应是不通的。灵气与魔气天生无法相融,它们的本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若两面相通,便是浩劫。”
顾鉴若有所思的点头,顾鉴思索道:“你脸魔气的来源都知道,想必,也一定知道魔灵吧?”
“不对,你就是知道魔灵。”顾鉴无意刺激徐春风,但的的确确:“蔺云岩在修炼魔脉。”
徐春风听闻此言,语气立刻变得冷淡,他道:“这是你们的计谋。”
顾鉴连忙摆手道:“徐前辈此言差矣,这全都是蔺云岩自己的选择。您是个明白人,该不会还对他心存怜惜吧?”
徐春风道:“我一世都过完了,他的事,我不想知道。”
顾鉴道:“那若是烁星与他动起手来,您觉得,待蔺云岩当真修成了魔脉,凭他的执念,如今的烁星可有胜算呢?”
徐春风却不回答顾鉴的问题,他只道:“不论是我还是烁星,都对‘守护苍生’没有兴趣。我不是一个傻子,很多事情,不戳破是礼貌,不代表我就无知无觉。
实话说,顾公子,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既然都能下决心去死,你就该知道,我对活着这件事,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来到玄冥山求助,也是烁星执着于此,我劝不住他,不如索性顺着他。诚然,历代祭司都被教导,守护苍生是他们的职责,但我并非如此。我的经历你全都看见了,从小到大,我每天考虑最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被师尊训斥责打。苍生这两个字太重,我一介寻常人,没有这样大的觉悟。所以哪怕天崩地裂,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徐春风道:“哪怕天塌下来,位面不复存在,烁星也总能离开的。我不担心他,也无心去做什么圣人。所以顾公子,放心,我永远不会去补天的。”
徐春风不是会“一气之下”胡言乱语的人,凡他会说出口的话,那一定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的。顾鉴倒也算不上多失望,毕竟要人家去补天,本身也是一种道德绑架,徐春风本来就有拒绝的权利,顾鉴只是重新下定了决心,他们不能失败而已。毕竟他体内的父神神力微弱,以目前来看,尚且不足以保护他安然度过灭世雷劫。
第二个“疗程”过后,徐春风明显又长大了一些,个头都快到烁星的腰了,他也不在单纯像个树人,至少已经有了清晰的五官,“皮肤”也不再是树皮一样的粗粝了。烁星在屋外守了三天,此刻见人出来,忍不住拉着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生怕他身上有哪出不对,徐春风倒也不挣扎,就任由烁星动作,只是他也不说话。顾鉴精疲力竭,没有插在他们中间当电灯泡的兴致,告辞过后就离开了思明镜,回屋倒头大睡。
顾鉴一睡两日,他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奚未央坐在他不远处的窗边看书,顾鉴的心,瞬间便安定了。
他也不起身动作,也不开口,就这样静静躺着,安静的注视着奚未央,奚未央手中的话本翻过了一页又一页,直到整本书都看完,他方才笑着回头,问顾鉴道:“你还准备这样看到什么时候?”
顾鉴脱口便道:“看一辈子也挺好。”
奚未央笑着起身,说道:“你不厌倦的话,恐怕真要给你看一辈子了。”
他到床边坐下,顾鉴坐起身,奚未央道:“这几日你那叔祖遣人来拜访过几次,我叫阿乐说不见。”
“哦……”顾鉴也不想见,甚至他醒过来,都还没和奚未央腻歪几句,就要听他说顾家的事,顾鉴心里也怪恼的,他没好气的道:“拜访什么呀?我看八成是要给我添堵来得。我才不见呢!”
不过话说回来,顾鉴有些茫然的看着奚未央问:“你说的那个阿乐,她又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皎皎:和你说了要记一下人,你非不听
第254章
奚未央有些无奈的看了顾鉴一眼, 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住在一个院子里,哪怕人家只是做些洒扫, 你也不该这样全然不关心。我早就叫你要去问一问他们的名字, 可你从来不往心里去。”
奚未央告诉顾鉴:“那两个姑娘里,圆脸的叫阿乐,梳着刘海的那个叫阿婴。阿婴说,她原本是个孤儿。”
顾鉴听奚未央这样说,便问道:“她说谎了吗?”
奚未央道:“我信她没有。”
顾鉴了然:“又是秦羡在作怪。皎皎,我真是可怜, 才到顾家几天啊,秦羡的眼线连我住处都有了。”
奚未央笑道:“有又怎么样?她的聪明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说不定, 你同她多说说话, 还能让她给秦羡递点假消息呢!”
顾鉴拒绝:“上一个漆雪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又动这样的心思?我是没别的本事了吗?皎皎,我发现你不对劲,你怎么一有事,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叫我出卖色相呢!”
奚未央被顾鉴逗笑了, 但他这话说的绝对真心, 奚未央道:“那自然是因为你的色相好看。”
“哦?”顾鉴瞬间被奚未央哄好了, 他又挺了挺腰板, 兴冲冲的问奚未央:“我这么帅的吗?有多帅呀?皎皎, 你是不是每天都觉得我很帅,那你最喜欢我哪里呀?”
奚未央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他道:“你哪里我都喜欢。”
顾鉴黏糊糊的抱住奚未央的手臂,眨眼道:“确定不是敷衍?”
奚未央:“敷衍你,我有什么好处?”
顾鉴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都给你。”
奚未央刮一刮顾鉴的鼻梁,道:“我想要你现在立刻去沐浴洗漱,你去不去?”
顾鉴道:“我去,我当然去!——洗完以后呢?”
奚未央故意道:“洗完以后,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同我有什么关系。”
顾鉴:“嘶……”
顾鉴决定了,他说:“皎皎,看样子,这个澡,我不能一个人洗啊!”他捏着奚未央的三根手指玩,顾鉴低声的说:“这院子后面说原本有个泉眼,后来引水做了个浴池,虽然不如玄冥山的那处天然温泉,但是皎皎……你想不想试试?”
奚未央被顾鉴说的有些意动。
原本白日里,他清清静静的坐着看书,并不曾起情/欲,顾鉴沉睡醒来,他若想要,奚未央自然愿意奉陪,但若只是两个人温存的说说话,也很美好。偏偏顾鉴要勾他。
奚未央很是心动,却也不得不提醒顾鉴:“这院子里还有八双眼睛呢。你就算是设了结界,叫人听不见看不见,但只要稍稍留心些,谁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就知道啊!”顾鉴当然不可能喜欢别人去听他的壁角,那会让他很恶心,但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情况下,他和奚未央作为合法道侣,怎么还不能亲近了呢?
简直岂有此理!
顾鉴哼哼道:“早说了我要把他们都赶走,你偏不让。”
奚未央确实不愿意,他微微笑道:“傻孩子,这就像是养鱼一样,你平时不用去管他们,该到时候了,或是想到有用了,撒一把鱼食,逗一逗乐子就好。——你若是自己认真起来了,那就没意思了。”
…………
顾鉴渐渐发现,他这院子虽小,只有四个人,但这四个人背后居然还有好几个主子。阿乐是顾炎的人,阿婴表面上也是顾炎挑来的,实际上却是秦羡早年放在顾家可用可不用的眼线。还有那两个做粗活守门、打扫庭院的少年,竟也都长得白白净净,斯文秀气,不论如何看,也不像是惯做粗活的,甚至还有一次,他恰巧见到一个少年在提水,满满两大桶,提的晃晃悠悠,顾鉴都替他着急,他实在看不过眼,还不如索性帮他提回去,那少年面红耳赤的同他道谢。
顾鉴纳闷的问:“你平时也这样吗?”
少年紧张得都结巴,他道:“平,平时……秀玉同我一起提。我们,两个人……多走几趟就好了。”
顾鉴下意识道:“秀玉是谁?”
他问完,才觉得自己有点蠢,一共只有两个人,既然不可能是阿乐和阿婴,那必然只会是另外一个少年了。
顾鉴心下有些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女气……当然,我不是说不能取这样名字的意思,你别误会啊!对了,他叫秀玉,那你叫什么?”
这少年面色通红,额头冒汗,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细若蚊咛的答:“我,我叫凝玉。”
顾鉴:“?”
顾鉴问:“你两是兄弟?”
凝玉用力摇头:“不是。”
顾鉴礼貌性的“哦”了一声,他感觉自己可能又把天聊死了,刚巧水也提到院子了,他就没再问下去,只是回了屋忍不住和奚未央吐槽:“好奇怪的名字,跟小姑娘似的。”
结果奚未央语出惊人:“他们原本是天乐坊私下教养的小倌人,在天乐坊的授意下,先是送到了宋家呆了一段时间,再由宋家家主的侄儿,作为礼物,送给了顾家的顾铭,这顾铭没什么出息,他的父亲顾磷却颇有能力,是天一境后期的修士,且他从不站队,在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大约只能止步于此之后,便好似报复一般的享受了起来,与从前刻苦修炼的样子判若两人。说起来,他和你父亲的关系虽说不怎么亲近,但在顾家这样的环境下,已算是偶尔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了。我猜,这两人应是顾铭送给他父亲,又由顾磷,转送给你的。”
顾鉴:“……”
顾鉴听得头昏脑涨,目瞪口呆。
他被这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惊呆了,他只有一个疑惑:“他……送给我干嘛?”
奚未央淡淡道:“可能是觉得你会喜欢,也可能就是诚心想要恶心一下顾炎,谁知道呢。毕竟他也不大喜欢顾炎顾煊那几个老古板。——不过话说回来,顾鉴,比起对于女孩子来,你似乎的确更容易被男人吸引呢。”
顾鉴:“……我真的冤枉啊!”
顾鉴对天发誓:“皎皎,我真的只喜欢你!如果没有你,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喜欢上其他任何人。我对其他不管男女,都没半点心思,真的!”
奚未央冷哼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吗?”
顾鉴:“啊?
顾鉴被他这话说的有些慌。奚未央说的“还不知道你吗”,到底是指哪一点啊?
顾鉴心里想问,但问了奚未央肯定更生气,于是他只能忍住,探头飞快地在奚未央的嘴唇上啾了一口。
顾鉴觉得自己这回百分百属于无妄之灾,但能看见奚未央醋一醋,好像也不赖。顾鉴在聪明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他问奚未央道:“你刚说,他们出自天乐坊,那所以……他们是司空晏的人吗?”
奚未央:“或许。”
“他们是谁的人都和我没关系。”奚未央睨顾鉴一眼,道:“和你有关系。”
“放心,阿镜,”奚未央勾起唇角,危险的笑了笑,他告诉顾鉴:“你知道的,我的手一贯很稳。”
无风无雨,大好的天气,顾鉴却忽然感觉腿间发凉,奚未央轻轻拍了拍顾鉴的脸颊,问他:“听明白了吗?”
顾鉴疯狂点头,他是真的相信奚未央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但是顾鉴只觉得……这样说狠话的奚未央好性感。
他……好喜欢。
顾鉴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委屈的看着奚未央,说:“皎皎,我……我好像……被你说硬了。”
“是吗?”奚未央含笑贴近顾鉴,他在他的耳旁轻声笑道:“那我可要好好验一验,你有没有骗我。”
***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公审,之后顾鉴又有去过几日,大部分都是按照族规罚的不轻不重,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还有些被废去了几成修为,不过修为这种东西,除非伤了丹田灵脉,其他情况都是可以再修炼回来的。这一场公审与其说如何如何针对顾硠,其实不然,顾鉴更多的是觉得顾家积弊颇深,若不能一次将他们都管服了,让他们知道尚且有规则法度,那顾家人将来还能继续仗势横行霸道。杀也好,罚也罢。目的不过是为了叫人知道怕。
奚未央已经在顾家、在中州留了足够久,他该带着顾硠回玄冥山了。顾鉴一直将玄冥山视作自己的家,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回玄冥山”居然会变成他与奚未央的分别。顾鉴真心不喜欢顾家,也不喜欢中州的氛围,他小时候是个哭包,但长大以后,除开演戏的成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认真哭过了,可现在,顾鉴真的忍不住,他一面擦眼泪,一面幼稚至极的要奚未央“带他一起走”。
顾鉴抱着奚未央哭得都抽气,他说:“皎皎,你别不要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回家……呜……”
奚未央被顾鉴哭得心里发酸,原本他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可此刻却突然生出了无限的不舍,奚未央温柔的抱着顾鉴,安慰他,说:“没事的,没事的阿镜。等我回去将一些事宜安排好,我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奚未央说这些话,绝对是在安慰顾鉴。顾鉴知道,奚未央就算是来了,其实也待不了几天,可能又要离开,不过只是他仗着御剑快,甚至可以撕裂跳转空间,所以选择千里迢迢的赶来陪他而已。顾鉴觉得愧疚:“我总在劳累委屈你。”
“这有什么?”奚未央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顾鉴眼角脸庞的泪痕,他轻声的道:“阿镜,我也想要来见你,想要陪着你。我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自己。不论再遥远的距离,我都会来。”——
作者有话说:皎皎吃醋就会短暂的变s
第255章
奚未央回了玄冥山, 顾鉴的心情很是低落。
奚未央人不在,却把覃雨枫留给了顾鉴,顾鉴的心情低落指数飙升。
顾鉴在许多不熟悉他的人眼里, 喜怒并不明显, 因为他对于不认识、不熟悉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以至于造成这样的误解。如果奚未央在,那他一定会说,顾鉴分明就是一个情绪全部都挂在脸上的人。譬如他不高兴的时候,不论谁来了, 都难讨一个好脸色。
顾家上下因为他们新任家主难以捉摸的脾气而气压低迷。
如是几天,覃雨枫也忍不住劝顾鉴, 他道:“明日就是你继任家主的仪式,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黑着一张脸。这几天你弄得许多人战战兢兢,既怕自己做错了事,又怕哪里得罪了你, 有什么意思呢?”
顾鉴冷淡的道:“那是他们自己想多了。怎么, 难道我做了这个顾家的家主, 就连不笑的权力也没有了吗?”
覃雨枫:“……”
覃雨枫被他噎住, 只能换个方向劝:“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或许这话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但是顾鉴, 倒不说要你做出什么功业来,只是你一不是稚童、二并非无能,这天下夫妻也好、道侣也罢,我从没有听说过,两个人一旦在一起, 就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分开的道理啊!”
顾鉴:?
顾鉴道:“没听说过?你都是听谁说的?又听了几户人家的话?——我的事只是我的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谁规定别人怎样,我就也要怎样?”
顾鉴冷冷的看向覃雨枫,他的语气中仿佛带着不解,顾鉴问覃雨枫道:“你是很闲吗?你是没有事情做了吗?所以又开始管起同你无关的事情来了?我和奚未央是如何相处的,永远也和你没有关系。”
无疑,顾鉴的心情因为覃雨枫的多嘴而愈发雪上加霜。他冷着一张生人物近的脸回到山后的小院,一进门就闻见了燃烧的香料味。其实这香燃的很清淡,是用来安神静气的好东西,但人在烦的时候,就是对什么都烦,顾鉴没好气的道:“谁在屋子里熏香啊!”
阿婴惶恐的从廊下走上前,她似乎是被顾鉴吓到,怯怯的说:“家主,是我。我见您这几日似乎……心情不佳,前些日子,夫人也在屋子里燃香,他还教了我们……所以我,我今日就自作主张,点了夫人留下的香丸……”
顾鉴:“……”
顾鉴被阿婴开口就喊“夫人”的称呼给雷到了。他私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他同奚未央两个人私下里不拘怎么叫,那是情趣,但这样直白的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顾鉴对阿婴道:“既然是他留下的,那就继续点着吧。不过只有今天,之后别再点了。还有,”顾鉴着重道:“谁教你们喊夫人的?他又不是女子。你们不知道应当怎么称呼的话,唤先生就好了。”
前几日奚未央刚回玄冥山,事务繁忙,顾鉴虽然也忙,但他对和奚未央打“视讯”这件事,抱有极高的期待。然而真等接通,顾鉴看一眼对方的样子,却又舍不得纠缠着奚未央说太久的废话,几乎都是很快就终止了。这样的“网恋”状态,很难不让顾鉴回忆起自己的“成长史”,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更多的是发消息,起初奚未央还记得同小朋友的承诺,回信息快,但渐渐就变成了几日一回,甚至是十天半个月,最长的时候足有近两个月,都是顾鉴在通讯玉佩上自言自语,而奚未央杳无音讯。——就这样,还是在他闭关之前的情况。
顾鉴产生了一种危机恐慌的感觉。
“不会的,我过几日就来找你。”
奚未央这几日都住在北辰阁,顾鉴问他很忙吗,他说他只是不想回他们的小屋而已。
奚未央笑着说:“一个人在两个人的屋子里,是会很寂寞的。”
顾鉴想起了他曾经发现的玉/势,但他不敢提。顾鉴说:“总你辛苦你这样来回跑,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等这里安定些了,我就回玄冥山找你。”
奚未央也不拒绝,直接就答应说:“好啊。”
顾鉴于是又和奚未央说起了覃雨枫今天的事,顾鉴说:“你能想象吗,我感觉我都快要被他气死了。”
奚未央笑道:“虽然他说的话,你肯定不爱听,但他倒真是一心为了你。毕竟,你目前才是他的正经顶头上司。”
顾鉴哼哼道:“那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别这样。”奚未央叹气,说:“他和顾家的人也不容易,需要面对你这样一个小孩儿一样的人。我不需要你强行改变自己,像我一样戴上某一种面具,只是他们有所疑惑不平,也属正常。毕竟一般来说,人总是贪婪的。权势、财富、建立功业,大抵是每一个人的梦想。”
就像是覃雨枫所不解的:顾鉴分明有自己开辟一片属于他的天地的能力,他又为什么要埋没自己,甘愿只做一个世人眼中,奚未央的附属品呢?
顾鉴道:“人各有志。我想要的就是只有你。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做到。”
“是。”奚未央笑了,他说,“你做到了,阿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今天说话的时间倒是要比平时都久些。顾鉴同奚未央说了阿婴叫他夫人的事,“她还说,你教他们焚香。”
奚未央听得笑了起来,他道:“不止,我还告诉了他们怎样能将花养的更好,还指点了凝玉和秀玉弹琴。你不说我都忘了,可怜这两个孩子,成日里在你那儿做粗活,分明是弹琴画画的手,干活干得全是血泡,我还送了他们药膏。唉。你还是叫人,送两个真正能干活的小厮来吧。别折腾孩子了。他们都还小呢,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奚未央这番话说的顾鉴目瞪口呆,因为他全都不知道。顾鉴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奚未央颇有些快意的道:“自然是在你忙的时候。我一个人呆着不无聊吗?这么多年都是你闲,好不容易反一反,还不许我快活快活?”
顾鉴的肚肠里直冒酸水,但他也没处反驳,只能哼哼唧唧的说一声:“我都和他们保持距离的。你怎么这样……”
奚未央:“等着你保持距离,你的院子四面漏风了,你怕是还不知道是谁捅的窟窿吧?”
顾鉴:“……”
顾鉴心里不服气,说起话来就有些阴阳怪气,他哼哼道:“是。我多谢你。你看,如今他们都喜欢你呢!”
奚未央:“……”
奚未央觉得这很离谱:“你都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顾鉴,你真的是眼神不好。”
顾鉴其人,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奚未央,都没有清晰的认知。除了沈清思和莫子衿,奚未央从小到大,身边就几乎没有别的异性会围着他转,就连莫子衿特别喜欢他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她颜控。甚至莫子衿小的时候,还敢对着陆离口出狂言叫“姐姐”,结果自然是被陆离狠狠的制裁了,但奚未央不会,奚未央就算内心再惊讶,他也只会耐心温柔的纠正,虽然最后莫子衿的确是不再喊他姐姐了,但黏人的程度,却明显比以往更甚。
不过,这些事情,奚未央并不打算告诉顾鉴。毕竟,被师妹叫姐姐这种事情,哪怕只是儿童的戏言,或多或少也总有些尴尬,黑历史什么的,还是埋掉的好。
两个人这通视讯打的并不算愉快,以至于顾鉴夜里辗转反侧,思考着自己究竟哪里眼神不好,——奚未央分明就是很吸引人啊!
并且,他根本就是总能轻易的成功!
失眠一夜,顾鉴原本就臭了几天的脸色,果不其然愈发的难看了。
顾家众人都认为,顾鉴是个很难捉摸的人,因为他们一个多月了,还没能摸清楚顾鉴的脾气与想法。就像是今天,知道的是参加他自己的继任典礼,不知道的,说实话顾鉴的脸色,比当初在地牢大开杀戒的时候也好不了多少。
是以他们很难不怀疑,在这样家族众人都齐聚的时刻,顾鉴会不会又突然做些杀鸡儆猴的事情来震慑立威,可他们认真自省之后,又都很确定,各自这段时间都很安分,并没有惹事。想来,就算顾鉴要处置人,应该也处置不到自己的头上。
但顾鉴其实只是臭脸而已。
他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仪式都还是听话照做的,大半日的典礼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鉴今天,只想要找一个人的麻烦。
他从人群中找到了唯一神色轻松的顾磷,顾鉴正色道:“叔父,请留步。”
“怎么?”顾磷会转过身,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容,他道:“家主寻我何事?”
顾鉴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您更好,但既然你是长辈,那我便就唤叔父了。叔父送到我院中的两个孩子,他们恐怕坐不惯打扫的粗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叔父若是有心,不如送两个真正能干活的人来吧。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过活,倒也不用辗转谁的手,毕竟我不聋不瞎,不痴不傻,什么人从哪里来,这点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顾磷抱臂看着顾鉴,他轻笑道:“所以,家主这是在怜香惜玉?”
顾鉴:“……”
顾鉴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好像什么事都能同一些不能过审的东西挂钩。他淡淡道:“叔父想多了。只是我从来都以为,什么人干什么事。他们既然做不了那些粗活,那继续做也不见得能做好,还不如交给会做的人。——您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我又可以开启时间大法了?
第256章
顾鉴将话讲的很明白, 偏偏顾磷不想听懂。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有些客气,又有些吊儿郎当的虚假笑容,顾磷道:“原来, 家主对我送去的人, 这样不满意。真是我的失职。”
顾鉴:“……”
顾鉴听见顾磷这话,心头不可控的涌上一阵心累的感觉。
他问顾磷:“不知叔父可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是最没得聊的?”
顾磷:“愿闻其详。”
顾鉴于是也假笑道:“当然是自作聪明的人。”
顾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当真是变脸比翻书更快。
顾鉴淡淡道:“那两个孩子都很好,勤快又乖巧, 只是实在不是干粗活的料。我会让他们养养花,弄弄草, 做些他们能做得来的事。至于他们原本那些老本行, 既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淡忘了的好。——叔父本该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要是犯起傻来,往往比蠢货更蠢。因为聪明人总会比蠢货有更多的自信。”
顾磷:“……”
顾磷被顾鉴如此一番讽刺, 且不论他心中如何作想, 至少面上还能稳得住神色。顾磷对顾鉴道:“家主有什么话, 不妨直说吧。这样子弯弯绕绕, 倒是不像你寻常的作风了。”
“好!”顾鉴抚掌道:“我就喜欢叔父这样的直爽人!”
顾磷:“……”
顾磷哑了哑, 他微微张口, 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顾鉴抬手,不轻不重的按住顾磷的肩头,他一旦不是真心的笑,那么面上的神情,就会给人以一种僵硬的“面具”之感。那样的神情其实令人害怕, 因为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他在“假笑”,只有顾鉴自己察觉不到这种恐怖。他按住顾磷肩膀的手掌渐渐收紧力道,顾鉴微笑道:“很简单。我只有一句话。”
“叔父您是顾家人,而我如今,是顾家的家主。若我没有记错,族规之中第一条,就是顾氏族人应当效忠于家族,忠诚于族长。——叔父,我记的对不对?”
顾磷道:“您说的对。”
——哪怕许多年来,鲜少有人真会表里如一的照做,但这的的确确,是顾家族规的第一条。
顾鉴微微的点了点头,他道:“没记错就好。”
话音落下,顾鉴收回了手,重新退开一步,他甚至还冲着顾磷挥了挥手:“族长的事务繁忙,不比叔父是个闲人,本座就先走了。您请自便。”
顾磷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顾鉴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无外乎是要他听话,继续乖乖做一个真正的“闲人”。从前顾家的那些人,或许还会顾及一些族人之间的面子,客气相待,但顾鉴不会,因为顾家的人,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陌生人。
顾家多顾磷一个不多,少顾磷一个不少。顾砚当年到底是谁害的,从前顾磷或许还不能十分肯定,但看顾鉴将顾硠推出来当替罪羊,又这样专程来警告他,顾磷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嫉妒,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种感情。因为它可能从最初简单的不平,演变成任意一种可怕的情绪。顾磷心中有些惊讶,司空晏背地里居然真的能置顾砚于死地。然而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顾磷又想,这有什么奇怪?司空晏杀了顾砚,不论他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动机和目的,——总之,这竟然是顾砚之死,最为合情合理的答案。
顾磷以为,自己很有必要,亲自去见一见司空晏。
***
如果从继位家主开始算正式上岗,那顾鉴其实才干了两三天,但他已经想要“退休”了。
顾家内部的问题很大,要说是派系林立的混乱到不至于,虽然的确各有亲疏,但还算不上大问题,最让顾鉴头疼的,是顾家在中州站得太久,管理又古板,以至于族中子弟,真正堪用的并不多,大多都是些天资平庸,享受着一代代传下来的资源地位却德不配位,且修为基础差,实力水得像沙包一样的废物。拉出来数一数,也都能凑合到合一境后期或者堪堪天一境初期,可实际上动起手来,怕是能被同阶的修士按在地上揍。——顾鉴再看一眼顾家近些年来的公中收支账本,愈发觉得不堪入目,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有些皇帝会那么喜欢抄家!他现在也很想好不好!
看看顾家这明面上的账本,持续几十年都是亏损,那些获得了更大权力的族人,不论要做什么事,都习惯了从公账上划钱,自己是一毛不拔,还常常借着各种名义贪墨……自打来了顾家之后,这还是顾鉴第一次气得想要杀人。
“简直荒唐!”
顾鉴很想立刻就找两个特别放肆的人抄起来,但他也知道,此刻绝不是个好时机,他才刚当上族长,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顾家上下如今对他本就多有敬畏,若他立即就忙不迭的做会触及到所有人利益的事,只怕原本的“敬畏”就会变成物伤其类的恐惧,介时,只消有心人一挑拨,顾鉴就该夜夜不能安枕,生怕要造反了。
所以没办法,还是先从顾硠开始吧。
毕竟顾硠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他现在人都没了,原本属于他的私产,可不就能拿来填公中了吗?顾鉴叫顾炀务必将此事在族中广而告之,再之后又过了几日,顾鉴开始出来哭穷,表示顾家公账上的钱都被顾硠嚯嚯了个干净,他作为新任的家主,上任没几天,一查账就被账本给吓坏了,顾鉴又将那明账,往各位能主事的长老面前挨个展示,以一种我不好过,大家就都不要好过的态度,坦诚大家都姓顾,都是一家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共渡难关?
顾鉴十分诚恳的道:“孽是顾硠做下的,现在要诸位一道分担,去填他的烂账,确实也说不过去。但没办法,我已经将他能找到的私库都收没了,还是不够,再有别的怕是也寻摸不回来了。大家都是顾氏族人,如今家中成了这般模样,只能共渡难关。否则倘若叫外头知道,我们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大族,占着中州第一的名头,实际上账上连多余的钱都没有,岂不要成全中州的笑话了!”
在顾家呆了这么些日子,顾鉴也算是看透了。不论是什么事,难或易,想要让顾家人捏着鼻子也得去做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把“顾家的名声”给搬出来。如此,保管他事半功倍,且屡试不爽。
顾鉴又道:“诸位也都晓得,在下自幼在玄冥山长大,玄冥山最重规则秩序,月例该是多少,就是多少,额外的灵识,全都要靠做任务去赚。在下惭愧啊……未到及冠之前,做不了太大的任务,好容易长些岁数,又一闭关就是十年……往常在山上习惯了清修的日子,倒也不知囊中羞涩。可如今我身为顾家的族长,眼睁睁看着家族亏空至此,实在是寝食难安,是以将自己都搜刮了个遍,竟只有十几岁时,在极北抵御兽潮后,宗门奖赏了一匣妖丹,——固然算不得价值连城,却也能抵一些。”
顾鉴的话音未落,他已经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那匣妖丹,打开向众人展示了一遍,而他事先通过气的顾炀与顾硕,也都适时表示,既然家主都自掏腰包了,那他们绝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论奉献多或少,总归都是为了家族好。言下之意,自然便是:捐多捐少暂且不提,你要是爱顾家,那就掏腰包捐钱。
——毕竟顾鉴这个才回来一两个月的人都“奉献”了,那么作为从小吃用全都靠顾家的人,又有什么说辞不“奉献”呢?
顾家众人没想到顾鉴居然还能有这招,实在是集要脸与不要脸于一体的阳谋,让你不想掏腰包也得掏,且这还可能是一个警告,那就是:若你现在不“自愿”的掏,那么很有可能,接下来就会像顾硠一样,被动的抄没了。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世上没有人真的禁得住查,家族派系更是如此,真要是成为了被牺牲的弃子,那就多的是人落井下石。——没有人会在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上,赔进去自己全家的前途与命运。
于是,在顾鉴如是一番操作下,仅仅大半天的时间,顾家的公账就好看了不少,库中虽然算不上多丰盈,但总归不至于像原先那样贫瘠了。顾鉴仔仔细细清点了一圈,满意的对覃雨枫道:“你看,顾家真不愧那么多年的底蕴,抖落抖落,好东西还是有不少的,是不是?”
覃雨枫:“……”
覃雨枫真心实意的夸顾鉴道:“你真是狡诈。”
顾鉴点头道:“唉,我也觉得。都怪人心不谷,把我一个傻白甜咸鱼逼成这样。”
覃雨枫:“……”
覃雨枫接不上顾鉴的口,和顾鉴相处的多了,覃雨枫便发现,顾鉴有时常常会脱口而出一些他好像能听懂,又不确定自己到底听没听懂的话。而在这种时候,他最好的状态,就是闭嘴,因为只要没有人继续搭话下去,顾鉴觉得无趣了,他就会自己住口。
顾鉴也的确觉得无趣,只是他并非觉得自言自语无趣,而是觉得覃雨枫无趣。他和覃雨枫可能真的不是一路人,每每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会陷入冷场,而顾鉴和顾家其他人,除了公事以外,就更是没得聊了。顾鉴也曾有想过,他和谁都不大能交朋友,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因素导致,但最后,顾鉴承认,他好像确实也不大有想要同别人交心的打算。
深入的人际交往是很累的一件事,与其让自己费神,顾鉴更加愿意忍受寂寞。
袅袅的花香飘散在山间的石子小路上,随着离宅院愈近而愈浓郁,这样新鲜的玫瑰花香,不大像是香丸之物能有的气味,顾鉴和奚未央在一起了那么久,大约能够想的出来,他大约是蒸了无数玫瑰花瓣,方才能得这样浓郁新鲜的气息。
新来看守在门前,真正身强力壮的侍者为顾鉴打开了院门,顾鉴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无比轻快,他仿佛炫耀一般的问:“是先生回来了吗?”
侍者显然不太能体察到顾鉴的小心思,他只点头道:“是。”
顾鉴的声音都有一种活泼的感觉:“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者摇了摇头,说:“小人不知。”
奚未央是当世最强的修士,他的灵力痕迹若不想让人察觉到,便是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顾鉴也没有为难他,微微点了点头,心情极好的塞给了侍者一袋子灵珠。
顾鉴欢喜道:“今日有许多好事,本座心情好,给你们发‘红包’,见者有份!”——
作者有话说:镜子:看见没!我老婆来看我了!
第257章
顾鉴在外可会哭穷, 如今关起门来,一想到奚未央来了,瞬间成了个散财童子, 灵珠一包一包的发, 眼睛都不眨一下,发到最后一抬头,奚未央竟然就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伸手问他道:“今日有什么好事呢?既是见者有份,那我有没有啊?”
顾鉴发的,其实是他那么多年来积攒的私房钱。既然是私房钱, 按理是不能给老婆的,但是顾鉴想一想顾家那个库房……他完全不带犹豫的把自己剩下的几袋子灵珠全塞给了奚未央。
奚未央惊讶道:“这么多?全给了我, 你怎么办?”
顾鉴拉着奚未央就往屋里走, 他道:“快别提了,你就当给我收着了,不然放在我身上,指不定哪天就拿我自己的钱, 填进顾家这个无底洞了。”
顾鉴现在回想起来, 还是很气:“你都不知道, 我今天就把你当年送我的那匣妖丹, 都给以身作则的捐公库里去了!”
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奚未央说了遍, 奚未央听罢笑道:“你不是处理的挺好?一匣妖丹而已, 值什么,好东西多的是。”
他从顾鉴给他的那几袋灵珠里,取出一枚收下,其余的仍旧塞回了顾鉴的手里,奚未央道:“你的私房钱, 还是你自己好好收着吧。——你能攒下这么多也不容易,我都不知道。”
顾鉴:“……咳!”
顾鉴小声说:“你要是知道了,怎么还叫私房钱……话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奚未央微笑道:“我现在知道了。”
顾鉴:“……”
顾鉴想开了:“哎,没事,知道就知道呗。我本来就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奚未央:“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但藏私房钱?”
顾鉴:“……”
顾鉴涨红了脸道:“这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奚未央点了点头,说:“所以,赶紧收好。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乖。”
顾鉴:“……?”
顾鉴总觉得奚未央这话说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又没毛病,只是单纯叫他拿回了钱,却心里不爽罢了。
顾鉴不情不愿的重新收回了灵珠,屋中的玫瑰香气浓郁得顾鉴头脑都有些发晕,他打量着屋子里,问奚未央说:“你是将玫瑰都蒸了吗?怎么没看见锅炉呢?”
奚未央屈指弹了弹顾鉴的脑门,说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在这里蒸?这是我洒的玫瑰花露!”
“哦……”顾鉴恍然,他真心实意的道:“好香啊!”
奚未央知道他说这话,其实是已经有点晕了,于是便道:“我把门窗开起来,通一通气吧。”
“不要。”
顾鉴贴上前一步,搂住了奚未央的腰,把脸凑在他的颈间嗅,顾鉴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开什么窗?皎皎,这屋子里的玫瑰花香,都要压过你身上魂与香的味道了……这可不多见呢!”
他问奚未央:“你都把花露洒在哪里了呢?”
奚未央微微抬起下颌,显得脖颈愈发修长,皮肤白皙到能给人一种可以轻轻一口咬破的错觉,他回抱住顾鉴,一手轻轻揉捏上顾鉴的后颈,奚未央轻声笑道:“以我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洒一点?……自然是全身上下都有。”
“那我可要好好欣赏。”顾鉴总是能够被奚未央轻而易举的拿捏,他深吸一口气,抱起了奚未央道:“总不能让你白白费心研制这些。”
奚未央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毫不客气的道:“我可不是为你才做的这些。”
顾鉴当然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做的,都不妨碍我享用。你说对不对,皎皎?”
…………
也不知是不是足有小半月未见,顾鉴积攒了太多的精力,又或者是今日奚未央突然出现,顾鉴确实高兴坏了,黄昏时的夕阳沉没,西天之上的明月渐升,奚未央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散乱的长发,顾鉴却还兴奋的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叫他安静了几次都无效。顾鉴兴冲冲的问奚未央:“皎皎,我们出去街上逛逛好不好啊?”
奚未央不置可否:“你原先不是说不喜欢太喧闹么。”
顾鉴在他身侧半蹲下,几乎半个身体都趴到奚未央的腿上去撒娇,顾鉴说:“虽然我不喜欢太吵,但是偶尔一次,好像也挺不错?——皎皎,你看现在才什么时辰,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左右在家里也睡不着,我们出去玩玩嘛!”
奚未央微微一笑,垂眸看向顾鉴:“你现在连时辰都这么清楚了?”
顾鉴:?
顾鉴赶紧直起身,他掰着手指头和奚未央数,说:“我就只出去应酬过一次,实在推不掉,有好几个人一道呢,覃雨枫也陪着,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奚未央看了顾鉴一眼,问:“你现在倒是表忠心,当时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顾鉴说:“那还不是因为……隔天夜里我们才吵过架嘛。之后两天都没通讯,再加上事情一多,我就给忘了。”
奚未央:“嗯。”
嗯?
顾鉴想:嗯是什么意思?他刚准备问出口,便听奚未央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的道:“下不为例的意思。”
顾鉴恍然大悟:“皎皎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事无巨细的向你汇报!我和你说,我本来就每天都有很多槽要吐,如果我都忘记跟你说了,那肯定就是因为太无聊了!——就像是那场饭局。”
在场的人不是在说好话劝他的酒,就是在说好话劝酒的路上。而且那些人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顾鉴都说了自己不胜酒力,他们还觉得没关系,说那酒不醉人,非要把顾鉴逼得黑了脸,才讪讪的知道收敛。顾鉴想想都生气。
他捏着奚未央的衣袖玩,和他说:“皎皎,你看我多可怜,你快心疼我一下。”
奚未央淡定的俯首吻了吻顾鉴的唇。他说:“真是个小可怜。”
小可怜顾鉴原本还有些分散的多余精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集中。
顾鉴忽然就不想出去逛街了。
今晚合该是属于小别胜新婚的美妙夜晚。
足有十余日不得相会,好容易又在一起,不□□做什么?
至于热闹的街市,日日都有,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妨碍?
顾鉴忍不住干咽了下,他握住奚未央拿着梳子的手腕,说:“皎皎,别梳了。”
偏偏奚未央好像诚心要作弄他,明知故问的笑道:“怎么?”
“若是蓬头乱发,仪容不整,怎么好出门呢?”
顾鉴:“那我们今天就不出门了。”
不就是面对奚未央的诱惑又一次的没能把持住嘛!这难道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不。当一件事情总在发生的时候,它就不丢人,它只是常态而已。
***
笼罩在顾鉴身上多日的低气压,在第二日明显转变成了明媚的阳光,他甚至在人前都能面带笑容了。顾炀见到顾鉴的好脸色,第一反应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他再仔细观察,发现顾鉴好像真的心情不错,甚至是……透露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
顾炀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家主,可是……那位回来了?”
顾鉴:?
顾鉴愣了愣,旋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他院子里那些人各自有各自的主子,顾鉴也不在意,但顾炀毕竟是眼下最能为他办事的人,若是连顾炀都窥探他的生活——
顾炀笑道:“家主,您的欢喜都写在脸上了。要说有什么人、什么事最能叫您开心,大抵也只有那位了。”
顾鉴:“……”
顾鉴饶是一贯脸皮厚,被顾炀这样打趣,也免不了面上有些发烫,他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们总不可能长久的不见面。不论是他来,还是我去,都是一样的。”
顾炀闻言一震,他急道:“家主您要回玄冥山?!”
顾鉴:“……怎么,奚未央能来,我就不能回去几日吗?”
顾炀:“……”
顾炀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只是回去几日。顾鉴不是一去不返,奚未央也不是来了不走。幸好幸好。
顾鉴并没有刻意渲染奚未央又来了顾家,顾炀今日全天都和顾鉴在一起,自然也没机会去做什么,然而顾家的事情就是传得那样快,顾家的人就是那样的“闲”,不出半日的时间,好似所有人都知道了奚未央在的消息,各个如临大敌一般的忍耐不住,到了下午,竟然一口气约好了来三五个人,顾鉴都震惊了,好险没有脱口而出一句:你们是想造反吗?
众人:并没有,我们只是担心家主被迷惑,顾家彻底成了玄冥山的而已。
总之,不论顾鉴跟奚未央是真的因为感情太好而分不开,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他们都不欢迎奚未央如此频繁的出现。
顾鉴听完只觉稀奇,他道:“未央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来找你们的,且他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要惊动谁,轮得到你们欢不欢迎?”
众人听得噎住,话虽是这个理,但:“他毕竟是玄冥山的首座,北境的尊主,身份不同寻常,合该避嫌才是。家主,你如今是我们顾家的族长,同样不同于过去,许多事情,都会随着人的身份而改变,您也该心中有数啊!”
顾鉴:“心中有数?”
顾鉴一天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殆尽,他甚至气笑了:“那按你们的意思,应当如何呢?把我的道侣赶出门去吗?”
众人:“……”
众人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们的心里很想,但是把奚未央赶出门去这件事,光是听起来,就非常的离谱,估计当今天下,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顾鉴冷下脸来,道:“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刚刚不是都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激动吗?”
顾鉴算是看透了,顾家这群人,就是铁了心一天好日子都不肯给他过,各个都像欠收拾一般,好脸色对着他们不要,非要声色俱厉的训斥上几句,他们才懂安分。
顾鉴将身前几人,挨个扫视一遍,他道:“如果诸位对某件事感到不满,那么首先应该做的,是想该如何去解决问题。倘若根本就解决不了,那我还是建议各位安分守己,不要过于操心自己能力之外的人与事。——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黄口小儿都懂的道理,没道理诸位活到这把岁数,还要我一个小辈来教吧?”——
作者有话说:镜子:我不再是个天真快乐的镜子了,现在的我一身班味QAQ
第258章
顾鉴一贯认为, 他和奚未央应该是这世上最恩爱的眷侣。如果可以,他完全不介意拿着扩音石去公告四境——他和奚未央很恩爱!特别恩爱!就算父神来了,他们也是真爱!
可就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 哪怕他举着手挨个给人展示他们的婚契, 也总会有人执着的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假的,他们之所以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迫不得已的原因。
譬如顾家众人。再譬如这四境的很多人。
玄冥山从未将奚未央的私事广而告之过,但因为顾硠的一系列行为, 以及顾鉴与奚未央的默许,如今虽未公告, 但他与奚未央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默认的事实。可惜,相比于真正与奚未央、与玄冥山有接触,或是有所了解的人,反而是完全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 更加相信奚未央和顾鉴是真的。
就像顾家众人之所以抵触奚未央的到来, 就是他们坚信, 奚未央来是为了操控顾鉴, 是为了操控顾家。
顾鉴:“……”
顾鉴麻了。
他想不明白, 奚未央要操控他, 方法可以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婚契呢?而顾家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奚未央必须要亲自在北境和中州之间来回往返,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掌控的了他们呢?
司空晏都不会干这样的事啊!
三十多年来, 他们见司空晏和顾硠结婚了吗?他们见司空晏住到顾家了吗?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顾鉴的脑子嗡嗡作响,甚至在训完顾家那群冥顽不灵的傻子之后,久违的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胃痛。
“作孽啊!”顾鉴一手按着上腹,一手握住奚未央的手,他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人生起气来,竟然真的这样厉害,我都修到这样的境界了,居然还会胃疼。”
奚未央也没想到,顾鉴居然真能气成这样,他将温和的灵力凝在掌心,贴在顾鉴的上腹缓慢的揉,问他:“现在有没有舒服一些。”
顾鉴叹了口气,说:“还好吧。”
“我是真想不明白,他们的脑回路怎么就能这么异于常人?他们到底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我?就为他们顾家这一亩三分地,值得人靠婚姻大事来筹谋?”
顾鉴才平复下来的心情,此刻又恼火起来了。他道:“难怪中州各大家族喜欢联姻,敢情他们真觉得,靠结婚可以得到一切?那怎么几千年来,中州还是有那么多家呀?也没见他们靠联姻让中州各族变成一家人啊!”
奚未央给顾鉴揉着胃,他静静地听他发完牢骚,方才温和道:“好了,阿镜。别再生气了。”
奚未央淡淡道:“你与其这样气坏了自己,倒不如想一想,万事必有因。他们那些让你想不明白,自己却深信不疑的想法,未尝不是他们内心最大的恐惧。而又是谁,将这样的恐惧引导汇聚,又加以利用呢?”
“生气有什么用呢?”奚未央将自己的额头抵上顾鉴的,他低声道:“有人不想要我们太好过呢。”
奚未央思索:“或许我该去见见他。”
顾鉴:“……”
顾鉴:“嗯???”
顾鉴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他不高兴的皱眉,道:“所以你之前提醒我,是因为你们也是‘故人’?”
奚未央:“……”
奚未央横了顾鉴一眼,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人配当我的故人?”
顾鉴装没看见奚未央的眼神,仍然问道:“所以配当你故人的都有谁呢?”
奚未央:“……”
奚未央道:“我曾经只有两个朋友。但现在,全都没有了。——这个回答,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也不知是顾鉴的情绪平静了,还是奚未央的按摩当真有些效果,顾鉴冷不防“嗝”出了长长一口气,整个人都好像松快了。他与奚未央面面相觑,顾鉴忽然感觉到了满意,这样的满意带着浓烈的私心。顾鉴道:“皎皎,我很开心。因为我只有你,也只想要你,所以我好像接受不了,你心里有其他除却‘亲人’以外的,特殊的人。”
不论是顾砚,还是司空晏。父母的仇顾鉴自然要报,但若是奚未央在他的面前过于在意顾砚,顾鉴仍然会控制不住的吃醋,哪怕他知道不应该。
顾鉴对奚未央道:“不如我去找他聊聊,毕竟,我现在才是顾家的家主。”
奚未央对此并不执着,甚至有些随意。他说:“也好。”
顾鉴对奚未央的态度很满意,以至于隔天连带着对顾磷的态度也能勉强算是温和耐心。顾鉴十分不解:“究竟是本座前些日子说的话,叔父没听进去,一定见不得别人家中和睦,还是说叔父太听进去了,以至于叫我忘了一点,自古闲能生事,所以叔父才要这样给自己找存在感?”
顾磷被顾鉴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面上微微愣了一愣,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他叫屋中奏乐的几名乐师停下,又起身叫人挑不出错的给顾鉴行了一礼,顾磷道:“见过家主。——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您也见到了,在下的确是个闲人,每日里所做的,不过也就是喝酒听曲,烹茶自弈,这等附庸风雅的闲事。家主今日突然造访在下的宅院,实在叫顾磷受宠若惊,叫此地蓬荜生辉……只是家主您说的话,顾磷万不敢当,实在不知,在下是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叫您亲自登门问罪?”
顾磷拢袖在身前,全无半分紧张,实际上,他也的确不需要紧张,毕竟就凭他做的那些事,除了给顾鉴添堵以外,没犯任何一条族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顾鉴道:“本座初来族中,对许多人,许多事,都不慎了解。直到今日,方知族叔至今未有婚配,唯一的一个儿子,也是婢女所生。这在顾家可不寻常,权当是本座好奇,还想请问一二,这是为何呀?”
顾磷:“……”
顾磷的面色淡淡,他道:“不想家主竟然还对在下的私事这样关心。——其实也没什么缘故。在下前半生一心修行,误了婚事。到如今看破天资有限,修无可修,与其执念成狂,倒不如索性放下,好好享受红尘人间。”
顾磷道:“在下独身惯了,不欲成婚。至于顾铭,……想来家主应当知晓,身在顾家,作为顾家子弟,在后嗣一事上,从来都由不得自己。为家族繁衍生息,是每一个顾家人的责任。”
顾鉴:“……”
顾鉴忍不住吐槽:“尤其是天资优异的族人,必须生孩子不可?”
顾磷理所当然的点头:“是。”
顾鉴好笑出声,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并不礼貌,但事实如此,顾鉴道:“可是您能修到天一境后期,天资怎么也算上乘,怎么生出来个儿子,却连触碰天一境的门槛都难如登天呢?”
顾磷:“……”
顾磷原本带笑的神情隐隐有一丝崩裂。
他有些艰难的笑道:“家主不是已经打听到了,顾铭的生母只是一个婢女,灵脉淤塞不通,就算用药温养,极限也只有初入门一般……”
顾鉴:“所以,您是打算将孩子的无能,推给为你生下他的那个人?”
顾鉴提醒顾磷:“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凡人,她甚至连灵脉也没有。”
顾磷:“……”
顾磷张口欲言,却又被顾鉴抢先,顾鉴道:“天资优异的父母,生出天资更优异的孩子,这本身就是谬论,即便有,也可能是幸存者偏差……你是不是听不太懂?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需要你听懂。我只是有些惊讶。——顾磷,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太‘闲’,所以才拼了命的想要找存在感,却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从骨子里开始烂。”
“如此想来,你会听司空晏的话,也就不奇怪了。”顾鉴故作感慨的叹道:“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对不对?”
不就是给人添堵吗?不就是想要打击人吗?这有什么难得呢?有嘴就能做到的事情。
顾鉴或许说不过奚未央,但要戳顾磷的心窝子,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哼。平时他少开口,那是懒,不代表他就真嘴笨。顾鉴心道,给你机会你不要,今天老子非怼到你怀疑人生不可。
君子动口不动手。顾鉴虽然很想要指着顾磷的鼻子骂,但是这样不美观,于是他就想到了奚未央常做的背手动作,将一只手虚握成拳,背到了腰后。顾鉴对顾磷道:“顾磷,先前本座同你好好说话,你不往心里去,那就别怪我如今把话说明白,说难听。——我嘴上叫你一声叔父,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长辈吧?那如此说来,前些日子公审处置了的,哪个不算我的叔伯长辈?”
顾鉴:“顾硠是个蠢货,真当你这些年只一心修炼。他也不想一想,司空晏为何会对他那样了如指掌,他的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又是谁背后引导,透露给了他儿子?甚至就连顾煊,他又是哪里来的信心孤注一掷,会为了我一个远在天边,根本不见得会不会回来的人,去下定决心,于顾硠公开争斗?——顾磷,这一切,全都是你的手笔吧?”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同样的,你的天资修为远高于顾硠,这么多年,你又凭什么屈居于一个废物之下呢?”
随着顾鉴一声声的话说出口,顾磷脸上维持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化作了一片冷漠讽意,顾鉴却是好像越说越开心,他笑着道:“不如我再胡乱一猜,当年我父亲会与族中长辈闹得无法收场,双方全无半点转圜余地,这其中,又可有叔父您的一份力啊?”——
作者有话说:顾砚:这个家里好像人人都恨我?【摊手】
皎皎:谁让你作风那么高调,和所有人格格不入,总是一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臭屁样
顾砚:???你难道不是吗?我脾气总比你好吧!
皎皎:可是我的师兄弟们都很喜欢我呢【微笑】
陆离:你懂什么叫颜值buff
顾砚:???我不帅吗?
第259章
顾砚的死被扣到了顾硠的头上, 可谁都清楚,顾硠只是一个必须要拿给外人看的替罪羊。顾砚为人随心所欲,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容易得罪人, 只是他不在意, 而当面对他人的落井下石时,顾砚同样也不会后悔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所以,若顾鉴真心要细究顾砚当年的事,的确,凶手或许只有那么几人,但“推手”却不一定。
顾磷回忆当年,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将顾砚置于死地。然而顾砚做人就是那样的失败,在暗中得知他死讯的时候, 顾磷只觉得开心, 并且以为,以顾砚的行事作风,为人所害,也是他很正常的结局。
顾磷定了定神, 缓缓的道:“家主。话不能乱说。没有证据的事情, 在下不愿承受。”
顾鉴却是笑道:“你没有看见证据, 不代表我就没有证据。何况就算是真的没有, 那又如何?只要我说它是真的, 它就会是真的。”
顾鉴要这样说话, 那就是打算撕破脸皮的节奏了。面对顾鉴这样全无章法的人,顾磷心底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他问顾鉴:“那你待如何?”
“很简单。”顾鉴分外直接的道:“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给我添堵。——之前的事情我不介意翻篇,但接下来,谁要是再想往我住的地方塞人,或是对我与奚未央之间的事情太有想法, 要叫我夫妻不睦,家宅不宁,那我百忙之中没空桩桩件件都仔细调查,就只好记着能记住的人,将一切都归于叔父的身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之后顾家再就顾鉴的私事让他不爽,那不管这事儿到底是谁真的有不满,顾鉴一律都视为是顾磷挑唆的。——只要有人让他不痛快,那他就让顾磷不痛快。
顾磷听罢气极,他怒道:“竖子!岂有此理!”
顾鉴“呵呵”冷笑:“怎样?我如今是顾家的家主,我说我有理,那我就是有理。顾磷,我劝你识相一点。我不是我爹,更不是顾硠,你可别在我眼前装模作样。顾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可实际上呢?”
顾鉴的笑容里满是不屑,他的话于顾磷而言,宛如利剑一般。顾鉴愉悦笑道:“实际上,至今你真正想要的,你一件也没有得到过。——顾磷,你一事无成啊!”
顾磷的父母兄弟皆天资平平,唯有他是一个例外。曾经,顾磷是顾家唯一天资可以与顾砚一较的人,可顾砚那一脉乃是顾家核心,而他只是被边缘化的旁支,因此,顾磷从小就事事都比顾砚更认真,认真到连被他视为竞争者的顾砚都会劝他:“你总是这样用尽力气,会很容易精疲力尽的。”
顾磷一度很厌恶这句话,厌恶到他想起来就会觉得恶心。顾砚从来都能得到最好的,他当然可以做什么都很轻松,可他不一样,他顾磷身上背负的,是全家人的希望,——只有他更优秀,他的家人才能在顾家这个等级分明的地方过得更好。
顾砚在长大之后十分叛逆,行事放荡不羁,而顾磷则像是他的对照镜,他永远优秀省心,永远修身自持。顾砚曾有两件事惹得族中对他颇有微词。一件是之后他执意要明媒正娶一个寡妇,还有一件,便是他成日流连在天乐坊不肯归家,与一个乐师出双入对,全无避忌。顾砚在此之前,不论对怎样的美人,兴趣都很短暂,顾家因此不以为意,如今他好像突然有些收了心,却偏偏是对着一个男乐师,这就让顾家的长辈们很不满了,他们差遣顾磷去劝顾砚,而正是那一次顾家长老们的态度,让顾磷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不论他多么的努力,表现得多么的优秀,顾家的那些老东西们,也从来只当他是个家臣。
——顾砚未来的家臣。
多年以来心中不平所生出的怨,逐渐开始在顾磷的心中变得清晰、凝实。他在天乐坊中见到了顾砚,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便听身后掩着的房门中传来“乒乒乓乓”打杂一样奇怪的声响,顾砚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匆忙搪塞了顾磷几句,就转身推门冲进了房间,那房门因为他的力道太大,反而被弹开来没有关严实。顾磷说不上来自己当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或许有些好奇,或许有些鄙夷,他也想要见识见识,那位神秘乐师的庐山真面目。于是,透过那扇半掩的门,透过屋中被撕裂的纱幔,扯断的珠帘,他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伏倒在地上的人,顾砚焦急的去将他抱起,又拨开他汗湿覆面的黑发,顾磷看见了一张苍白虚弱,却因咬破了的唇上鲜血而显出几分妖异艳丽的面孔。
他隐约听见顾砚诘问了谁一句:“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
乐师的手臂在被抱起时垂落下来,顾磷清晰的看见了他手臂上数道新鲜的刀伤,他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一点一滴的沉默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那是顾磷第一次见到奚未央,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在心中很快的拿起,又很快的放下,他之后也曾按捺不住,尝试着想要去再见一见那位长乐先生,却被彼时的司空晏警告:永远也不要痴心妄想得不到的人,否则,当心惹火上身。
这样的警告,再度如同一记闷锤,砸在顾磷的心上,似乎是在提醒着他要牢记自己的身份。
也正是在那一刻,顾磷发现,自己原来居然是恨着顾砚的。
顾家有许多人都默认,顾砚会是顾家的下一任家主。
但顾磷始终确信,顾砚绝不可能会是顾家的下一任家主。因为不看好顾砚的人,从来都不比看好顾砚的人少,顾砚甚至那种决不妥协的倔强疯狂,早晚有一天会要他的命。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磷甚至都没有废太大的劲,他仅仅只是辗转几句口舌,打着为双方好的名义,便可轻易让顾砚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的与家族决裂,再无回头路可走。只是,让当年的顾磷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就算顾砚离开了,这顾家家主的位置,也从来不可能是他的。
他的出身,似乎就已经注定了,哪怕他再优秀,也只是一个为家主做事的“下人”。
顾磷也曾为此歇斯底里过,可是又有什么用?直到司空晏再次出现,他告诉他,要韬光养晦。顾家的事情,若他不屑参与,他也大可以不参与。修界实力为尊,若他的实力有朝一日,能到顾家谁也不敢置喙的地步,那他又何须忌惮顾硠这么一个废物家主呢?
顾磷很清楚,司空晏也不过是想要利用他,可那又怎么样?司空晏所说,恰是他心中所想,既然顾磷不愿为顾硠办事,那他也就只能够“无欲无求”、一心修行。
然后,再心甘情愿的做司空晏的眼线,盯着顾硠那些愚蠢又令人恶心的小动作。几十年来,顾磷渐渐知道了当年那名乐师的真实身份,也察觉到了司空晏与顾硠一定与顾砚的死有关,不过顾磷并不在意,——他不会恨顾砚恨到要去杀了他,却也绝对会因为他的死而一舒胸中积年的郁气。
天一境的大圆满顾磷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丝玄妙的机缘,但是无妨,天一境后期的修为在整个四境都已经足够说得上话,如今的顾家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他仅仅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彻底的拉下顾硠这个废物,成为顾家的新一任主人。
……却终是人算不如天算。
“有什么办法呢?”
司空晏似乎对这最后的结果毫不意外。顾磷于是便知道了,司空晏早已经与奚未央通过气,这一回,他又成了那个被彻底排除在外的人。司空晏盯着他,宛如毒舌吐着信子一般幽幽的笑:“上位者本就是有能者居之,机会更是稍纵即逝。你若是一次错失机会,或许是时运不济,可你一次又一次的与所求失之交臂……先是顾砚,再是顾硠,如今就连顾砚的儿子,时隔三十多年回来,他都能如此轻易的当上顾家的家主,顾磷,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或许你根本就不是时运不济。”
司空晏说到此处,似乎高兴起来,他抚掌笑道:“顾磷,你只是纯粹的无能而已啊!哈哈哈哈哈……”
…………
“无能……”
司空晏的那句“你只是纯粹的无能”,与此刻顾鉴所说的“一事无成”,交替在顾磷的耳中轰轰作响,如同钟鸣一般。——他分明已经修到了天一境后期,怎么会一事无成呢?可顾磷转念一想,至如今他小半生岁月过去,除却他如今苦修得来的修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又得到了哪一样呢?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克己复礼,清心静气的人啊!
他有权欲,有色/欲,他渴望看见别人在他面前俯首的模样,而非单纯拥有一个苦修得来的名声,以及枷锁般禁锢得他动弹不得的“地位”……他可不就是一事无成?
顾磷急促的呼吸,——他所渴望的一切,他多年来在努力压抑着,却也在努力的筹谋争取着,他曾一度视旁人为蠢物,自以为将所有人捉弄于股掌之间。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又何曾真正的成功过一次?!
司空晏如同魔鬼一般的笑声,再度徘徊于顾磷的耳边,无法驱散——顾磷,你根本就不是时运不济。
你只是纯粹的无能。
“纯粹的……无能……”
仿佛有一口多年来一直撑在顾磷胸中的气,倏忽消散,他头晕目眩,忽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整个人竟迅速的委顿摔倒在了地上。这一变故发生的极其突然,周围安静的乐师们吓得惊叫,只有顾鉴始终冷漠而平静的望着身前倒地不起,一瞬颓败了的男人,他似乎是有些遗憾轻叹道:“啊。——叔父,您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镜子:我本无意,属实是意外之喜啊!
第260章
作为修行之人, 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是完全不可控的。
轻则气血逆行,经脉损伤, 修为下跌, ……若只是这样,倒还算好,因为这种伤害是可逆的,经脉受伤了可以养,修为下跌了可以再练。怕就怕……顾磷现在这种情况。
顾磷的修为在顾家也算数一数二,他出了事, 好几位长老都着急赶了过来,包括顾鉴那位仅止于照面, 从未特意拜访过的叔祖父顾炎。
医修们在顾磷的屋中忙忙碌碌, 时不时交头私语,而顾磷此刻仍旧处于昏厥状态,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只不断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且时而伴随抽搐。顾炀看得又怕又急, 忍不住上前问那几名医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走火入魔了!”
可医修们哪里知道, 顾磷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他们犹豫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下定决心, 告诉几位长老道:“他的情况很严重。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失去了道心,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了。”
“什么?!”顾铭今早出门,顾磷还好好地,如今不过才大半日时间, 顾磷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顾铭怒道:“胡说!我父亲怎会如此!定是有人要害他!”
顾磷走火入魔时,只在与顾鉴说话,顾炀闻言心惊,他急忙道:“铭儿,慎言!”
顾铭此刻,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倒不是说顾磷真有多么的慈父,他们的父子感情有多么的真切,而是顾铭不学无术,修为不济,在顾家之所以还能过得不错,全都仰赖着他的父亲,若是顾磷今后成了一个废人……顾铭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现下一屋子的人,除了顾鉴,其余人全都是长辈,而顾鉴又是家主,顾铭就算平素脑子再不灵光,此刻也知道不能硬来,否则有理也成了没理,于是他索性不要脸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开始哭。顾铭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是真的越想越伤心,他禁不住嚎啕道:“我父亲平素是什么样的能力,什么样的人品,各位长辈有目共睹,若无人害他,他怎会突然走火入魔?——还请诸位长辈为我父亲做主啊!”
顾铭的话铿锵有力,话音未落,他又直接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此番情景,倒真是叫人动容,可惜,不包括顾鉴。
顾鉴想,自己或许真是冷心冷情,竟只觉得顾铭吵闹。
顾鉴开口道:“够了。”
顾铭哭得正伤心,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没有听见,顾鉴于是又添了几分灵力,抬高声音道:“我说够了!”
顾铭:“……”
顾铭心里原是不想要停下的,可不知为何,他好像控制不住的就噤声了。顾鉴立在他的身前,一手背在身后,正垂眸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顾铭仰头,在眉目阴影中辨不清顾鉴的眼神,他没来由的恐惧,莫说哭了,一时间,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顾鉴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冷漠无情,可他对顾铭的胡搅蛮缠,的确没有太多的耐心。顾鉴冷冷道:“本座知晓,你与你父亲感情深厚,他出了事,你十分忧心,此乃人之常情。可是顾铭,你也是个修士,理当知晓,走火入魔乃因心而生,一念过执,不得纾解,便遭反噬。所以才道修行更是修心。顾磷前辈心中生了魔障,故而遭此劫难,此事谁也帮不了他,谁也害不了他,一切皆是他自己的因果。”
“你方才口口声声笃定有人要害他,且不说无凭无据,更是不符合常理。本座念在你与顾磷前辈父子情深,本不欲多言,可大长老分明已经叫你慎言,你为何不听,仍旧胡搅蛮缠?”
想要装弱小,道德绑架,也是需要本事的,顾铭这点能耐,明显是不够用。他被顾鉴说的一愣一愣的,想要辩解,却既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觉得害怕顾鉴,最后居然只好咬着牙默默流泪,看得顾鉴都无语了。
顾鉴沉沉叹息一声,说道:“起来吧。你跪着成什么模样?待你父亲醒来,你好好照顾他才是真!”
这一屋子乱哄哄,宛如一场闹剧,顾鉴不愿再留,他嘱咐了顾炀几句,便就转身离开了。顾鉴一走,立刻就有人去将跪着的顾铭扶起坐下,顾炎命人将当时在场的几名乐师带上前来,问道:“当时家主与你们主君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你们一五一十全部说来,本座可饶你们不死!”
可怜那几名乐师,到现在都还是被吓蒙了的状态。况且顾鉴与顾磷说的话,许多都是不点明,但他们自己听得懂的“哑谜”,以及顾家的一些秘辛,他们哪里敢真的认真听,全都在装聋作哑的发呆,此刻顾炎问他们,又拿他们的性命威胁,他们就更是脑中一片空白了,几个人瑟瑟发抖的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帮忙回忆了半晌,也只能说出来些:“家主问主君,为何至今未娶……”
“主君就说,说他是独身惯了……家主就,就让主君好自为之,还说,若是来日,他夫妻不睦,家宅不宁,就都算在主君的头上……”
“对,对!”另一名乐师也点头道:“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主君的情绪就不对劲了起来……主君他……他,还骂了家主。”
顾炎:“他骂的什么?”
乐师发着抖道:“主君,主君骂家主是,是竖子……”
顾炎:“……”
顾炎一时沉默。
有一名乐师也想起了什么,说道:“然后家主突然就笑了,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家主说主君一事无成,得不到想要的……主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然后就,就吐血,倒地不起了。”
顾铭听他们的描述,心中仍然不愿相信,他不可置信道:“就只是这样?没别的了?就这几句话?”
那几名乐师吓得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但确实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了。顾炎私心里也看不上顾铭,倒是顾炀还安慰他:“孩子,你也不想想,你父亲和家主,都是什么修为,若是他们真动起手来,这屋中哪里还能这样齐整?”
顾铭委屈道:“那我父亲怎会如此?”
顾炎一拍桌案,冷声道:“这话你问我们?不该问你父亲去吗!”
顾炎年轻时因被顾砚气昏了头,是以信了顾磷火上浇油式的挑拨,甚至还被气得也走岔了气,虽然不至于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但也在族中落寞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也正是那段时间,叫他想明白了顾磷原是条披着羊皮的毒蛇。多年以来,顾磷对顾炎的礼数从来不缺,顾炎却始终对他态度淡漠,顾炎原本对顾磷的事情没有太大兴趣,这会儿听了那些乐师的话,却是不由得发散起了思维。
只听顾炎忽然冷笑道:“呵!难怪呢!”
当年他叫顾磷去天乐坊找顾砚,要叫他劝顾砚回家,哪知这顾磷天乐坊倒是没少去,顾砚却是从没见劝回来过。敢情他当年,去天乐坊想见的,根本就不是顾砚吧?
“作孽!真是作孽啊!”
顾炎可以不在意顾磷,但顾砚的确是他的意难平,因为顾砚,顾炎这么多年来,怨这个,怨那个,甚至怨自己。他知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挽回,可似乎只有去责怪别人,才可以让他的心里更加好受一些。
顾炎恨顾磷挑唆,也恨顾磷恶毒,而归根究底,如果没有奚未央,顾砚当年,又何至于会越来越叛逆?
分明在认识那个“长乐先生”之前,顾砚闹归闹,行事总还是有分寸,知道样样将家族排在第一位的啊!
顾炎兀自一个人骂道:“我当年就觉得他是个祸害,他果然是个祸害!狐狸精也没那么能勾人的,见一个害一个,连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放过,他怎么就好意思做这样的事!”
顾炎的话,有些人听得懂,有些人听不懂,但他们都知道不接口,只有顾炀苦大仇深的劝:“慎言,慎言呐!”
顾炎同样也不大看得上顾炀,他嗤笑一声:“你如今是攀上了高枝,乘风而上了。若是没有家主,你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你也当不上大长老!怎么,现在都敢叫我来闭嘴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结果顾炎来了个无差别攻击,顾炀从前谨小慎微,如今却想,自己难不成有多贱,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好言相劝还要被嘲讽?当即也冷哼一声,说道:“既如此,我也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若真有多少不平,就去当着家主的面说,似如今这般没头没尾,还要气着自己,算什么本事?”
顾炎:“你……!”
顾炀懒得和顾炎这种看不清局势,还成天把自己当盘菜的人多言,索性转身便走,顾炎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连顾炀都能给他甩脸子,他气得深呼吸几口气,这才有精力再去问那些医修:“顾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好了?”
“好”这个字,用在走火入魔的修士身上,区间就太广泛了。医修们思索好一会儿,方谨慎道:“最多昏睡几日,顾磷长老一定会醒。”
至于醒来以后么……
医修垂眸道:“正如家主所言,修行重在修心。顾磷长老虽然性命无虞,但之后究竟能恢复到何种地步,全要凭他自身。我等只能治疗他经脉的损伤,其余的……”
这医修的话没说完,但就连顾铭都听懂了,顾磷的情况怕是不太好,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保下他的一条性命。
顾铭被这一事实打击到,他的四肢好像被人抽走了力道,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半点劲,整个人都呆滞了。顾炎见他这扶不起的阿斗样,愈发来气,更是觉得顾铭无用了,而顾炀和顾炎一离开,其他人见顾磷注定是好不了了,自然也没有留的必要,嘴上劝慰几句,也都纷纷走了。
顾铭神志恍惚。
顾磷不曾成婚,生下他的时候已经有些年纪,因此,顾铭虽然与顾鉴同辈,却是才十八九岁……以他的天资和能力,没有了父亲的照拂,接下来的日子,他该怎么过呢?
毕竟,由奢入俭难——
作者有话说:顾炎:真是祸水啊!
皎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