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他们会发现。


    张张紧张地攥着第五爻的裤脚，他蹲在桌下，眼睛圆睁，眼珠惊惶地不住转动。第五爻挪动椅子，一点点动作就吓得张张发抖。


    “嘘！”张张小声急切道。


    “你救救我。”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还做了很多一样的我。”


    “他们说我是精神病，我不是！”


    “求求你，救救我。”张张声音颤抖，语带哭腔。


    “我的家人也被骗了，他们被假的我骗走了。”


    “只要你让我见到他们就行了。他们看到我，就会知道其他人都是假的。”


    “求求你，救救我。”


    张张连连祈求。


    第五爻坐在待客室里，等待护士通知。他要探的病人现在正在做检查，要等检查好了，才能探望。


    没想到有人躲在桌下。


    砰


    门被猛地撞开。


    两个穿着护工衣服的张张跑进来，一把揪住张张的头发，把他拽了出来。


    啊


    张张惨叫。


    “他发病了，打扰到了你，不好意思。”护工说道。


    而后，两个护工一个捂住嘴抱住张张的上半身一个抱住张张乱蹬的下半身，将人带了出去。


    呜呜


    张张呜咽着，看着第五爻，眼里满是祈求。


    这里一切都是假的。


    第五爻同自己说道。


    真的都是假的吗。


    “走啊，队长，快快快，二队都已经走了！”农初木拍了下第五爻的肩。


    入目是遍地森冷的白。


    这里是……白骨之森。


    不好。


    “别去！”第五爻伸手想抓住已经往前跑的农初木，只是变故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


    农初木往后仰倒在地，张大嘴，白色骨苗从他口中长出，眨眼间便有一米多高，手腕那么粗。农初木全身骨化，动弹不了，只一双眼珠还能转动。


    方月拦住第五爻的手。


    “他已经被污染了。”方月说道。


    方月自己没发现自己的肢体也已经开始僵硬。


    白骨之森里的每一棵骨树都是人堕化而成的。


    在第五爻小队之前，穿越过白骨之森的异能者队伍有很多。骨树不会移动，只要不触碰他们就不会被污染。这一大片骨树是污染初降时，不知道污染是什么的慌乱无辜的普通人变成的。在知晓触碰才会传递污染后，几乎没有新的骨树诞生了。


    “我也已经……”


    方月张着嘴，想笑下安慰第五爻，可嘴角怎么都挂不上去。


    快走吧，别留下来了。


    队员一个个倒下。那时的第五爻想救人，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离开了白骨之森。


    这一次，他会带着他们离开的。


    第五爻拔出血剑，插入地面，只要将根系完整挖出，再带着骨树一起离开这片污染域就可以。


    他们没有被污染。只是骨树开花了，花粉让人陷入幻觉，他们误以为自己被感染真觉得自己化成了骨树，留在了白骨之森。


    这是第五爻当时独自一人离开后才知道的真相。第五爻同样产生幻觉，但致幻的毒素在进入血液后，就被他的异能克制了。


    知道真相后，第五爻便想回白骨之森把人带回来。


    骨花开了又败，结出了小小的果实，白骨之森内的污染浓度陡然升高，从B级污染域升级成了S级污染域。再进入的异能小队，没有任何一个人逃离出来过。


    白骨之森被暂时封存。


    啊


    惨叫声惊醒第五爻。他晃了晃脑袋，他现在的状态说不上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陷入恍惚。


    一张纸条被团成一团丢在了第五爻脚边。


    他捡了起来。


    纸条上的字潦草，显然是写的匆忙。


    我是张张，这里是你的梦境，只有你能结束梦境带我出去。


    这张纸条是刚才的护工丢过来的。


    假的。


    空中撕裂了一条缝，付梦梦钻了进来。


    “我的时间不多，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


    “你和陈芳闻被困在四院的污染域里已经三天了，外面无法联系你们。”


    “四院污染域的形成和张张有关，他也被带到了梦境里。”


    “但是他不一定能保持理智。”


    “这里是你的梦境，梦境已经在融合。到最后所有人的梦境都会融合在一起。”


    不只是第五爻和陈芳闻，这里所有的病人们也陷在同一场梦里。


    “找到张张，送他离开，逼出江江，污染域才可能会结束。”付梦梦说道。


    一点火自付梦梦指尖升起，她在第五爻手心烫出了个伤口。火辣灼痛。


    灼痛会时刻提醒第五爻现在是在梦中。


    付梦梦交待完事情，又从梦中离开，梦境庞大，仅凭现在晴机构在梦中的三人控制不住。一旦梦境蔓延，将四院周边也纳入污染域范围，那就麻烦了。


    现在周围的普通居民区已经在政府安排下有序离开——在污染频发的现在，时不时撤离的现象经常发生，这时候除了咒骂该死的污染也就只有平静接受现实。


    付梦梦的异能力等级不高，每次只能带一名异能者进入梦里。以梦入梦的异能者会在梦中迷失自我，从现实入梦的异能者才能保持清醒。她得回去带异能者进入这场梦。


    梦境之前，天耀实验基地。


    张张坐在屏幕前，屏幕上播放着几个人物简介。


    女，24岁，性格活泼，善良，家中长女，关爱弟妹。


    男，24岁，个性沉稳，身强体壮。


    ……


    张张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突然给他看这些，刚刚陶熊为救他受了伤，现在被带到了别的地方疗伤，他很担心，也很困惑，为什么隔离室会发生武器失灵的事件？这让他心里生出了极大的不安全感。


    “张张，陶熊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李润欲言又止。


    叶心是不同意李润对张张进行测试的，但在实验基地，叶心的权限没李润高，要找权限更高的人来阻止李润已经来不及了。


    ……


    滴答滴答


    如果张张冷静下来，就会听到有水滴声。


    A-水滴


    滴答滴答，水滴声是生活中最常听到的声音，很容易就被忽略。没发现水滴声，会无意识被水滴声催眠，放大心底的情绪。


    发现水滴声，会直接放大恐惧情绪。曾有人在李润释放异能时肝胆俱裂，差点被活生生吓死。


    李润是已封存污染域无声之域的幸存者，他在无声之域觉醒的异能，异能也带了股无声之域的特性。


    张张心底的怀疑被放大。


    “你确定你只分裂出了一个人格吗？”李润循循善诱。


    “……”张张抬头看向李润，神情冷了下来。他看到人就会笑，笑容可以拉近和业主之间的距离，当然也不全是职业要求，他一直都爱笑，很少有过这样冷漠的表情。


    “这是江启月说话的录音……”


    李润播放录音。


    “你填写的家庭成员资料上显示，你的姐姐江江是海城海洋学院毕业生。但是江启月说你们姐弟两个都是上的南城警官学院。”


    “我们查到你的学习经历，你高考考上的南城警官学院，而后你在大三下半年以交换生的身份去了海洋学院……”


    “江启月并不知道你做过交换生，所以她不知道海洋学院……”


    张张后靠到椅子上，双臂环胸，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有姐姐吗？”李润说道。


    “你自己也有怀疑不是吗？”


    “你们家有遗传精神病，前几年江江发病了，所以你送她去了四院精神科。”


    “那你记得你毕业那年是因为什么没能工作吗？”


    “这是你当年的就医记录。”


    李润拿出病历单放在了桌上。


    “……你在毕业那几个月，总是怀疑人要害你，躲在宿舍不肯出去。到后来，甚至觉得室友是害你的主谋，想先下手为强……”


    “医生诊断，精神分裂。”


    病历单是假的，李润只是在现有线索基础上，随意编造了个假故事。


    “陶熊和江江，都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


    “你分裂出人格后，把在海洋学院的经历给了江江，所以你和江启月的说辞才会不一样。”


    李润再次播放录音，录音他做了点小剪辑。


    录音里，江启月笑着说自己想再生个女儿，儿女双全，那姐姐肯定也羡慕她。


    因为江启梦也只有个儿子，才会羡慕江启月儿女双全。


    李润编造的谎言，粗粗一听，逻辑是很对的。张张说不出反驳的话。


    滴答滴答。


    心里的一点怀疑被无限放大，张张被怀疑击溃，他的眼睛控住不住地不断抖动，从他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内心的痛苦。江江是他的人格，他没有姐姐……


    李润看着张张，默默计算着时间。


    门打开，是叶心。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想中断测试：“李润，你别太过分了！”


    在下一秒，陶熊也闯了进来。


    三分钟。


    在张张崩溃后三分钟，陶熊才来。是因为张张的判定异能生效，导致江江的异能受到了影响。


    李润得出结论。


    嘟嘟嘟


    基地警报声响起


    南城爆发S级污染域，需快点将污染域封存。


    假的，是假的，李润是骗你的。


    叶心对张张说道，几乎是叶心一说，张张便相信了。他心底的那点怀疑已经散了。那点怀疑生的诡异，散的极快。江江真的在，张张确定后，心里只有高兴，完全不在意怀疑是怎么出现的。


    天耀实验基地里有精神系异能对张张进行了检测，结合李润对张张异能的研究，他们得出结论，张张没有任何精神疾病也没有人格分裂。


    陶熊不是张张的人格，是江江的人格。江江对张张的担心，导致她分裂出了一个人格来保护张张。


    张张想装着若无其事的，但是真的忍不住，眼睛登时就红了，眼泪也流了出来。他抱着陶熊，哭了好一会儿。他之前看陶熊，总有些小嫉妒，都是同一个人，咋陶熊就个高腿长的，现在他看陶熊，怎么看怎么感人，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真的无敌，连分裂出的人格，都那么符合张张对自己的形象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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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张有心想炫耀他和江江之间的默契，正在心里组织语言，陶熊却一脸严肃。


    “……江江失控了。”陶熊说。


    而后陶熊和张张一起在叶心和李润眼皮底下被拉入了梦域。


    该死的李润。以过激手段对待无辜异能者，导致异能者情绪崩溃，进而导致S级污染域突然出现，李润这次的违规很严重。


    组织人手进入梦域，和举报李润违规，两件事叶心同时操作。


    四院的污染域一直稳定，便是因为有江江在，江江失控，污染域也就失控了。


    李润眼睛亮晶晶，他看向叶心，激动道：“你看到了吗，他们两个都不见了！”


    “S级污染域会影响多少人你知道吗？！”叶心怒道，李润居然还在想他的研究。


    “只有和多头产生联系，才会进入污染域……”李润说的是神降临又陨灭的污染域。


    “张张没有人格分裂，陶熊不是他的人格，那他是怎么和多头产生联系的？”


    “你看，四院污染域失控，陶熊和张张都被拉入四院污染域……”


    所以，张张和陶熊都不是主人格。


    “他的社会身份是真实存在的！”李润说道，他们调查了张张的过去，所有人都记得张张的存在。


    要么是有什么力量可以更改那么多人的认知，并同步更改了现实世界客观存在的譬如毕业照、户籍等信息，更改认知强大的异能者能做到，更改客观存在的东西没人能做到。


    要么是在江江分裂出张张的时候，她就已经获得了某种力量。这比污染入侵还要早很久。如果这是真的，那从江江身上下手，或许能查到污染入侵的源头。


    …………………………………………………………


    磨刀磨刀


    一柄杀猪刀磨得光亮，吹毛立断。


    杀猪刀高高扬起，对准陈朵的脑袋砍了下去。


    刀劈在脑袋边上，将底下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食客恼怒转身，一只猪撞了他的腰，把他撞歪了方向。那猪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带了股轻蔑。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食客拿着刀捅进了撞他的那只猪的心脏，


    猪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倒地上了。


    倒是让它痛快走了。


    刀一路向下划，剖开猪的身体，挖出猪心，食客泄愤般一口将猪心吞了，大口咀嚼中，食客才痛苦了些。


    他再要回头去吃陈朵，却见那叉子底下只剩一滩血渍，人已经没了踪影。


    “姐，我先走了。”付梦梦匆匆来，同样在陈芳闻手心里留下个灼热印记，便再次匆匆离开了。


    是梦啊。那段地狱般的经历不会再次发生。陈芳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那看来无论她怎样努力，也不能回到过去，救下陈朵了。


    虽然是梦，但是现在的梦显然和以往不同，在梦中受伤死亡，现实世界也同样会受伤死亡。所以，陈芳闻还得要从屠宰场逃走才行。


    现实世界里，屠宰场没有被人类覆灭，而是被另一污染域吞没，两片污染域合并成为了S级污染域。目前是天耀实验基地派出人员时刻检测着那片污染域。陈芳闻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消息，她记得天耀在那里的负责人名为修克己。


    臭味从医院后巷传来。


    有医护人员来关上了窗户。


    “臭死了，真想把那群猪都杀了…”


    血，第五爻看向医院后巷，他感知到那里有大量鲜血喷涌。


    屠宰场血流成河，有猪的也有食客的。


    真稀奇，从来都是食客杀猪，竟还有猪要杀食客的。


    那猪本来也只是略微肥硕，被食客定了下来，未免吃着腻嘴，食客还挑了只瘦猪搭配着吃。


    这食客是个挑嘴的，他自己亲手烹饪，好不容易将那瘦猪做成菜了，转头拿配菜的功夫，瘦猪却被肥猪给吃了。


    那猪胀大了许多，四脚立着就有成人高了，眼睛通红，看着食客，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变猪，人吃猪，猪吃猪，猪吃人。


    …………………………


    江江在哪儿


    张张在四院里狂奔，他来过这里许多次，对这里的路线很清楚。


    “医生……”好不容易遇到了人，张张刚开口询问，便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出来的护工按住了手脚。


    “104的病人抓到了。”护工说道。


    束缚带，镇静剂，张张都用上了。


    他躺在窄窄的病床上，没有一点儿力气。镇静剂发挥着效果，他意识模模糊糊，听着医生在边上宣判他的治疗方针。


    病人的危险性太大，安排额前叶切除术。


    这是什么手术？


    听着感觉不是很妙。


    张张被抓的时候看到护工、医生都和他长得一样。陈芳闻和第五爻就算要来救他，怕是也找不出哪个是真正的他吧。


    哪个是真正的张张，第五爻不知道。他选择把遇到的所有张张都送出去。他做不了选择，分明每个张张他都知道是假的，但他放弃不了他们。


    白骨之森的污染伴随着他的自责种下，根深蒂固，虽然没有完全污染第五爻，让他堕化，却也让他总是陷入悔恨，让他在再次面对类似的事情时无法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