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让我们一同坠入无垠的深海吧。


    那声音在梦里如此诱惑道，像海妖塞壬的歌声，指引着迷茫的魅魔前进。


    濒死带来的饥饿，腹部被血液填满的饱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动人的歌谣……来吧，来吧。那声音如此说道。


    然而，等莉娅看去，眼下却是万丈深渊！她猛地惊醒，紧紧抓住了罗宾的手。她被罗宾揽在怀里，有力的臂膀压在她的腰际，轻柔地收紧。


    莉娅的脑子还在发懵，好像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但她在迷蒙的梦境、朦胧的意识中想起来了……是罗宾，是罗宾救了她，她也救了他。两人像小动物一样蜷缩，彼此依偎着睡着了。


    她快速确认起罗宾的脸，脸受伤了，但并不苍白。血腥味消失了，只有消毒水和药水的气味，幽微的悲伤缠绕在她的心间。莉娅把脑袋埋进罗宾的脖子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和罗宾都活不下来了。魅魔自我修复时需要的血液量极为庞大，尽管她已经忍受住饥饿和撕咬的冲动，但肯定榨取了他体内至少800ml的血液，这足以让重伤的罗宾休克。


    这简直是奇迹般的生还……


    爱哭鬼，爱哭鬼。爱哭鬼。莉娅在内心这么排挤自己，但眼泪混合着喜悦、连她的眼眸也跟着焕发光彩，她并不真正为其感到悲伤，而是欢欣雀跃的眼泪，“罗宾、罗宾……”


    “醒醒……我们安全了……”


    达米安的睡眠很浅。容貌俊朗的少年猛地皱起眉头，抱住莉娅的手收紧，蹙眉，睁开眼。


    除了散落的银色长发、森绿的含泪眼眸注视着他外，一双蓝色的眼睛……不，是多双，正牢牢地盯着他。脖子传来湿漉漉的温热触感，她又哭了。


    达米安同时感到羞耻与烦躁，几乎想下意识地把莉娅推开。


    迪克的笑容越发扩大，那表情欣慰得像看见自家迷路的白兔拽着一颗大白菜回来。嗯，或许是刀遇上了刀鞘？管他呢！开心就好！


    达米安意识到要是推开莉娅，她就要又哭又闹，而他也难以做出把以性命相托的伙伴（即使是陌生人）推开的粗鲁举动。他只好耐着性子，“闭嘴，别哭了。”


    “小D说得对。”迪克调侃道，“睡美人小姐的泪水已经快把洞穴淹没了，你们的状况还不稳定，别弄得这么难舍难分。或许下次还有机会？嗯？”


    莉娅这才发现迪克的存在，或者说一群紧身衣义警。她的警惕心倏忽提高，像警戒的小猫，抓住罗宾的衣襟不放，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她在害怕他们。达米安感受到莉娅细微的颤抖，她的胆子真是小到令人烦闷。


    提姆开口，他穿着红罗宾的服饰，莉娅没能认出他，“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而且，我们和你抱着的罗宾是一伙的，我们是个团队。”


    他的安抚理性又高效，莉娅听到“罗宾、团队”这几个词汇，终于愿意抬起头，达米安把莉娅往怀里压得更深了一点，“你想做什么？”


    他对莉娅的警惕尚未消失，对他而言，莉娅也是一名需要被控制的危险分子。


    “我……下床，不抱着你，然后……检查身体？看看哪里还疼不疼，还有哪里受伤的还没好。”莉娅温柔地回应，嗓音里还带着细细的哭腔。柔软、湿润，“还有、还有、谢谢你……”


    她再三道谢反而让达米安觉得不自在了。女孩的身体柔软且温热，像一用力就能拦腰截断的竹子，腰纤细得盈盈一握。他倏忽觉得不应该让温暖流淌而去，“不用。”


    少年刚睡醒的嗓音有点低，“你不是害怕他们吗？那就跟着我，我会带你完成检查。”


    一道锐利得像X光的视线直直射向达米安，蝙蝠侠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屏幕前的键盘，即便莉娅并未对上那视线，也意识到那道目光蕴藏的锋锐，简直像一把能切开云层的激光刀……他在审视自己，还有达米安。


    “父亲。”达米安不着痕迹地用披风遮住莉娅的小腿，“她先来还是我先来？”


    莉娅的小腿有点痒，她偷偷瞄了一眼蝙蝠侠，突然记起他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她来到哥谭市中心，遇到的打败刻耳柏洛斯的坏人！他超厉害的！


    心情忽然雀跃起来，他保护了民众，应该是好人吧？既然蝙蝠侠是好人、罗宾也是好人，那这里就是好人的聚集地了！尽管他们都戴着奇怪的面具，但肯定是有理由的！莉娅光速完成了自我攻略，自发离达米安的怀抱远了一些，远了一点点。


    达米安：？


    身体检查就是躺在奇怪的仪器上过一遍光照。莉娅有些担忧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暴露，但仔细想想……她流浪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是魅魔，这里又黑又亮，还有看不懂的蓝光，她不懂人类科技，应该不会被照出来吧？


    她瑟瑟发抖地进了检查舱，AI并未将结果公布出来。莉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对迪克、提姆还是有些警惕。


    然而，面对怎么处理莉娅的问题，蝙蝠洞的众人都犯了难。


    总不能问她，你的检查结果有异常，现在还有没分析出来的因子，你很奇怪，你到底是谁吧？蝙蝠侠目光沉着而冷静地注视着蝙蝠电脑，一名老者自阴影处缓缓现身。


    他的身型削瘦而颀长，像一只收敛羽翼，蹲伏在暗处的猫头鹰，“老爷，我想让客人逗留在此并非待客之道。”


    “更何况，她救了达米安少爷。”


    “潘尼沃斯。”达米安双手抱臂，闭着绿眼睛，“她还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韦恩庄园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故作惊讶的遮住嘴巴，“那看来我的保密工作还不够周到，这位小姐，你的名字是？”


    莉娅完全看不出阿尔弗雷德是为了缓和气氛的缓兵之计，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达米安”“罗宾”之间为什么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在人间初来乍到的少女全然不懂地面上人的弯弯绕绕……但或许有一点是记得的，有人说，她就做。


    原来达米安是罗宾的秘密身份。她露出完全理解了的表情，“您好，我叫莉娅。从小巷子里来的……呃，其实罗宾也救了我……”


    女孩的姿态有些忸怩。身上穿着素净的病号服，蓝白条纹下裸露的半截手腕像雪一样白，白得通透，甚至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与血管。身上的病号服又大又宽松，衬得她越发娇小。


    她没有说谎……罗宾救了她。至少她现在没有那么想死了。至于罗宾在昏迷前说，“我救了你，你的命该是我的”就和所有人保密吧。


    即便她还不能理解这句宣誓主权般的话，也能从魅魔的本能中觉察浓郁的占有。她分明不懂，却能感到喜悦。有人需要她，有人不想她回到地狱，有人想要她做自己。


    好幸福，她没有那么痛苦了。


    “莉娅小姐。”韦恩庄园的管家躬身，脊背弯下来，一只手放在身后，指引她前行的道路，“请跟我来。”


    他是韦恩庄园的管家？感觉好高大上。莉娅懵懂的想，被牵引的时候，感觉自己也成了舞会上跳跃的灰姑娘。


    她走进了蝙蝠洞的升降梯，阿尔弗雷德尽职尽责地伫立在她的身侧。升降梯正中间有一根银色的钢管，弯弯曲曲像旋转楼梯似的。


    “这是做什么的？”莉娅有些好奇，但不敢上手去摸。


    阿尔弗雷德笑容未变，“快速升降工具。”指等不及的罗宾和蝙蝠侠会沿着钢管跳下来。


    莉娅还是很好奇，又开始左看看、右看看……升降梯到了顶点，伴随着叮咚一声，半透明的玻璃门像孕育婴儿的舱室向外打开，呈现在莉娅面前的是一座近似古堡的建筑。她们从近似壁炉的凹坑中走出，外面别有一番洞天。


    少女只能通过童话上的描述来窥见古老庄园的一角，灯台放在樱桃木的桌上，但凡装饰物没有一处是不精致的，雕刻着花纹与神秘的纹路。


    宽大、毛茸茸的地毯铺满房间的中央，莉娅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赤着脚。


    她有些害羞得不知道要怎么办，阿尔弗雷德却柔和地牵起这名女士的手，带她离开升降梯，“我想您现在一定很惶恐、不知所措。或许一杯热茶，一张舒适的沙发能舒缓您的心情，小小姐。”


    “嗯……”小小姐？她其实已经成年了。莉娅迈开步子像只仓鼠，阿尔弗雷德去准备热茶，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脑袋往自己的脚尖看。


    白皙的足尖轻飘飘地刮擦着地毯，让人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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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蹄子走路的小鹿。她要住在这里了吗？这里虽然有点冷清，但并不阴森。


    樱桃木的家具泛着和树木一样的红褐色，数着上面的纹路和花纹令人感到安心。阿尔弗雷德给莉娅上了一杯茶，莉娅捧着茶杯，茶水熏出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视野。


    她没有多问。睡得太久也会导致头脑昏沉。她喝了口茶水，“呃。那个……”


    “我需要住在这里吗？”


    阿尔弗雷德点头，“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是的。莉娅小姐。”他的话彬彬有礼、挑不出任何差池或错误，“您的身体状况不支持极限运动和荒野求生。”


    “哦……”话废的莉娅又只能用一个字来回应。过后，阿尔弗雷德带她去了浴室，吃了晚餐。待遇和装修都豪华得让莉娅吃惊，她还有了一双黄色小鸭子拖鞋，毛茸茸的，对她而言有些大。


    她趿着拖鞋走到客房，床头柜有盏小夜灯。阿尔弗雷德告诉她要是害怕可以开灯睡，但小夜灯上的玻璃罩子落灰了很久，莉娅猜测这间房子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少女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管家的友好蓦地让她升腾起一种恐惧：仿佛一切都是海洋上的泡沫，随时都可能消失。等晨曦的光亮一出来，那泡沫就会被打在海滩的礁石处，消失不见。


    她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忘记脑海里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带她参观韦恩庄园的时候，跟她介绍过庄园的前代主人、前前代主人，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韦恩家在哥谭扎下了稳定的根系，莉娅仿佛能看见这群灵魂聚在庄园久久不散……


    最终莉娅还是下了床，阿尔弗雷德在门外等待。莉娅拉着他的袖子时，他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莉娅却说，“我想看书了……”


    像小动物探出头，露出半张脸。莉娅的眼睛在摇曳的灯光中熠熠生辉。


    阿尔弗雷德带着莉娅在走廊行走，穿过一个又一个格子似的房门，到达一扇门附近。


    他邀请莉娅推开大门，莉娅谨慎地推开，倒映在眼中的是一字排开的书架。书架与客厅的樱桃木一样细致的雕刻着纹路，架子上延展的书签与金色的腰封垂下来，像漂亮的流苏。


    “哇……”莉娅惊叹一声。她的反应没能错过管家的眼睛，阿尔弗雷德的笑容更深了些。


    “您可以随意取用这些书籍。但即便是书本也想会被人好好爱护，请对它们手下留情。”阿尔弗雷德的口音带着浓浓的伦敦腔，这名英国人还宝刀未老，没忘记绅士守则。


    莉娅直奔童话区而去。油墨和木质的香味令她感到安心，她从高高的书架上拿了一本《小美人鱼》，用力地踮起脚尖，手指绷得紧紧地，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用力，书滚动下来，被她牢牢接住，珍惜地抱在怀里。


    然而她已经没有阅读的心思了。这更像是她的一种心灵寄托，让她不被梦中的怪物打倒。就像孩子们会想象一只泰迪熊在深夜战胜来袭的怪物，用柔软蓬松的爪子赶走梦魇。


    莉娅躺在沙发上，抱着书缓缓睡着了。阿尔弗雷德将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守护着她的入眠。


    *


    “这就是她的检查结果……有些出乎意料。”红罗宾如此评价。


    达米安黑着脸，“得了吧，德雷克。你要是真的感到惊讶，应该像格雷森一样，在数据出来的第一秒就张大嘴露出傻样。”


    迪克哭笑不得，“嘿！我的确很惊讶，但是因为同情！不是讶异！”


    作为核心的蝙蝠侠则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蝙蝠洞的电脑屏幕被分成两块，一块播放着莉娅的身体数据，另一块监视着韦恩庄园内莉娅的一举一动。


    【骨龄约为16岁。】


    【发育不良、迟缓。】


    蝙蝠侠在资料里记录：“成年人，但身体瘦弱且发育不良。年龄存疑。”


    【血液中的神秘成份未知。】


    【推测血统偏移人类99.99。】


    “非人类。”


    “隐藏身份。”


    男人的目光落在睡得恬静安详的少女脸上，毯子盖住了她脖子以下的位置，只露出一张脸，胸前起伏平稳，呼吸均匀而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