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的生命力逐渐流逝。熟悉哥谭地形的少年在东区穿梭，抱着她在屋顶飞檐走壁，如猫头鹰的滑翔翼降落，顺利抵达从未启用的安全屋。


    他抱着莉娅踹开门，智能AI被他踹晕了，嘀了一声，恭迎主人莅临绝对安全的小屋，又战战兢兢地关上了门。


    莉娅能感觉到眼前逐渐发黑，视野缺失，周围像蒙上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达米安按着她破了洞的腹部。喉咙没有出血，损伤部位在腹部大动脉。他熟练地拿出药物，撕开莉娅的衣服，刚买的长衣长裤撕成碎片，露出满是鲜血的皮肤。


    血液黏在莉娅的衣服上，莉娅的两眼失去聚焦点。


    “谢谢你哦。”她气若游丝、慢慢地说，“谢谢你请我吃饭。”


    “闭嘴。”罗宾异常粗鲁地打断了莉娅的话，按压、止血、撒药、包扎。


    少女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简直像手指在她的血肉内翻搅一样，皮肉翻卷，达米安咬着牙，“……别睡，也别昏过去。”


    “我请你吃饭，你却咬了我。”


    莉娅的身体机能已经不支持她做出脸红的姿态了，她隐约意识到达米安是在说之前自己恩将仇报的事情，她感觉很害羞，“哦……”


    她笨笨地回答，伤口的疼痛感已然消失，只有手指在伤口动的奇异感。她甚至能感觉到手指在翻她的肉，“对不起哦，但是我也救了你，我很勇敢的。”


    “我只是要死了，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死了我们只是永远不会再见面的。”


    在莉娅的感官和记忆里，死亡代表回到地狱，灵魂一并消失才是真正的死亡，恶魔都是这样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而哭？


    沉甸甸的情感让莉娅得到了饱腹感，饥饿和血液与情意中得到满涨的饱足。罗宾的眼泪是冷的，和雨水一样。


    “让无辜的平民死去不符合英雄的内核，你让我感到失败与无用。”达米安的手指鲜血淋漓，他看向莉娅，昏暗的光线中，少女的嘴角勾起，露出漂亮的、惊心动魄的笑。


    尽管这很奇怪，但她的笑容的确美艳得不可方物。


    “……笑什么？”罗宾好声好气地问，像对濒死者的垂怜。


    可实际上，他很沮丧，并感到浓浓的挫败。


    诚然、被平民或是民众所救、所帮助并非第一次。刚成为罗宾的他甚至不能接受这些善意，并为此感到困惑。直到他与父亲夜巡数年，做出一个又一个抉择后，他的心逐渐从黑暗转向光明——


    他开始理解民众对【英雄】这个身份的憧憬。可他又做了什么？他只是一个迷茫者，他站在阳光里是因为他从未想过之后要如何自处。


    而现在，一个连死亡都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女孩正在为他而死。


    莉娅想：你很美味，我在想多死几次，是不是就能再次吃到这么美味的粮食了……


    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出口吧，不然下次死掉就不能骗眼泪了。不过她真的还有下一次吗？


    于是莉娅只是微笑着看他，再不言语。


    过了几秒，似乎是觉得没能得到回应的罗宾很可怜，她回复，“我不会死的，我们只是永远不会再见面了而已。”


    她再次强调。


    罗宾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躺在地板上的莉娅，神经毒素的副作用在发作，少年的身体正迅速失去活力。


    他摸索着旁边的桌子，捡到了一把小刀，“你需要生命力。”


    “你是吸血鬼？或是别的什么？”


    还没等莉娅说些什么，柔软的、腥甜的、散发着血液香味的一截皮肤塞到了她的嘴边，罗宾果断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香甜的血液勾引着莉娅张开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品尝血液的香甜。


    甜蜜而诱人的血像生命带来的吹息，光是接触的瞬间，唇瓣就被血水所滋润。


    莉娅想扭过头，罗宾压着她的嘴，她动弹不得，“咕……呜……”


    “喝吧。”少年的声音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喷涌的鲜血只是可以利用的物品，而非他体内的热血，“只要能让你活过来。”


    莉娅的脑瓜子嗡的一下炸开！她感到委屈，她想推开罗宾，却没有力气。她才不是什么吸血鬼，也不是堕落的魅魔，才不想就这样吸他的血活下来！


    她分明已经为自己写好结局了。


    意外来到人类海岸的小美人鱼，在见证过人类的多姿多彩、见识过世界和善良的王子殿下，她就会消失，回到深海里面去。


    少女不再妄想得到安宁。她觉得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她的人生就是这么小、这么狭窄，只要能啜饮树干流下的汁液就足够了，“……我不要……”


    少女细细地呜咽着、喘息着，细密的水汽凝聚在眼眶中，泪水涟涟，“我不想继续了……”莉娅的眼睛氤氲着莹莹雾气，锐气漂亮的少年之眼与她对视，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刀。


    在那瞬间，莉娅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支箭射中了。


    达米安认为自己想的没错：这女孩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有人拔去她的爪子，她却不懂得反抗。


    “听着。”


    “我不知道你的脑海里有什么愚蠢的想法，或者你认为死亡就能洗去你的一切，我对你的童话故事脑毫无兴趣且嗤之以鼻。”


    “你要做的只有活着，活在现实与当下，抛掉为虚幻而死的浪漫主义和童话故事。”


    “为了虚幻之物去死不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半点价值。你唯一要做的只有站起来，然后去做。”


    达米安把手腕又往莉娅的唇瓣压去，莉娅被压在身下，往上看，只能看见少年纤长的羽睫又浓又密，眼帘此刻正为了她而垂下，眉峰收敛，如同饱含爱意的垂怜。


    莉娅愣愣地看着他。


    通过他的眼睛，她能看见自己的倒影。虚弱、笨拙、残破不堪。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鸽子，流着眼泪，狼狈得就连流浪猫也会为她哭泣。


    罗宾正在把她从梦幻朦胧的悬崖前拽回来。


    她有点没那么想死了……


    达米安的眼前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失血过多使他的身体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他想，英雄主义和个人浪漫真是个鸡肋的东西。一旦人们为了某种虚幻如星的的事物忽略现状而满怀希冀，等待命运降临或是交予他人信任，那必然会遭到审判。


    达米安等待裁决的降临。


    等来的只有被麻痹的痛感，和小猫一样湿润的舔舐。


    “一点点……”莉娅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为了保存体力，她连动都不动。只一味的伸出舌，小心地吸吮血液，用为数不多的生命力吊着自己的命，不让自己那么快死去。


    她不想罗宾死去。也不想自私的独活。莉娅只希望罗宾不要太疼，血不要流得太多，想和他在一起，而不是一起去死。


    滴嘟、滴嘟、滴嘟。像心电图重新上下起伏的提示音，保持着一定的节奏——


    安全屋的门被踹开了。


    “达米安……！”迪克的惊呼声被迫卡在喉咙里。


    假如忽略两人身下的血泊与满是血的绷带、散落一地的药物，这的确是个温馨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药物与血液的味道，从门缝溜进的、隐隐绰绰的日光照亮了少年少女的脸颊。


    两人纤细而浓密的睫毛搔挠着彼此的皮肤，蜜色的金几乎要流淌进雪色的皮肤中。两具颇有美感的身体交叠在一起，却并不显得色氵情亦或亵渎。


    更像两只蜷缩在一起，彼此接纳的小动物。彼此拥抱，给予对方体温，在相望中为对方保留最后的一点体温。


    断了好几根肋骨、匆匆忙忙赶来的迪克张大了嘴巴，甚至在那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超现实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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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蝙蝠洞内。


    达米安不经常做梦。诚然，有他睡眠时间少，并且很少陷入深度睡眠的原因，但也有他的梦境噩梦多于美梦的关系。


    他曾因一个梦境踏上赎罪之年，当他梦到刺客联盟的过往时，他下定决心要为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去赎罪，所幸那趟旅途还算顺利。


    现在，他又在深度昏迷的情况下梦到了什么呢？


    塔利亚会给他答案。


    他的母亲，现今刺客联盟的首领。塔利亚·艾尔·古尔。这个姓氏在刺客联盟中象征着权力，象征着首领、继承人，他们生而不同。


    接受了恶魔之首拉尔斯铁血教育的塔利亚是这样教育达米安的：你生来便是征服者，你的名字Damian代表的是驯服。


    就如同凯撒向元老院发送的捷报：我来，我看，我征服！他生来就应翱翔于天际，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然而塔利亚也是不懂如何表达情感的女人。她的父亲替她扫除所有障碍，包括她的朋友，她的敌人，她的宠物……乃至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人，所以她对达米安也这么做。


    她杀掉他的宠物，告诉你不可软弱。她杀死他的友人，告诫他绝不可大意。


    达米安有时会想自己是恨母亲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布鲁斯何尝没有对母亲的埋怨，但她依旧是他的母亲。


    他见过太多致死的软弱，但也见过有人仅凭利他、软弱的意志借以保护整个城镇。


    他濒死前看见的并非贪婪的吸血鬼索取他的血肉，而是蜷缩在他怀中，像温暖的、儿时企图饲养的雪兔一样的少女。


    达米安痛斥少女的愚蠢，最后却将她抱在了怀中。


    那一瞬间和过往的每个他面临抉择的濒死瞬间一样：他或许会因为这个而死。


    而他早已做好准备。


    *


    “生命体征逐渐恢复正常水准了。”在蝙蝠洞，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与仪器井然有序的摆放。


    莱斯利·汤普金斯——这名令人信赖的女医师治疗了罗宾与莉娅，包括蝙蝠洞内挂彩的所有人。


    伤得最重的莫过于红罗宾与蝙蝠侠。他们是利爪首当其冲的目标，而猫头鹰法庭的目的是为了拿回文件。他们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但好在文件早就隐藏起来了，两人也没有致命伤。


    濒死的只有引开利爪和刺客的达米安。天知道迪克离开蝙蝠洞、去寻找生命体征逐渐下降的达米安时有多惶恐！


    好在他还活着，尽管与一名少女抱在一起。


    ……这是不是有戏？


    过了生死攸关的关卡，人们自然会变得八卦起来。他仍旧记得三天前提姆与达米安的争执，还有当时的搜索记录。他是偷看到的，并不是查蝙蝠电脑的搜索记录！


    他发誓自己没那么没品，而且自己也不是偷窥狂。


    迪克的表情越发玩味起来，他的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风流倜傥的男人“嘶”了一声，开始漫长的思（八）考（卦）。


    众所周知，达米安的脾气很差。即便他成年后收敛了不少，但那肃杀的恐怖气场依旧能吓到不少人，甚至被校园霸凌、不受待见的事也屡见不鲜。


    要让达米安·韦恩有正常的社交比氪星人吃氪石还难。所以达米安和这个白毛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过……他叹了口气。


    两人都需要一个全面的身体扫描，但。


    即使强行把达米安和少女分开，两人的手也牵在一起。不扒拉两人分开，两人就光速合并同类项，抱得难舍难分如同熟睡的连体婴。


    仅仅是试图分开还没到一分钟，达米安就很自然地揽过少女的腰，将她以无法挣脱的姿势抱在身前，让人误以为他在抱着自己心爱的武士刀。


    少女的呼吸在相拥与治疗中逐渐平稳，嘴角带着甜蜜而温柔的笑意。


    她一定是在做着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