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早圣臣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垂眸，看着北川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心情愈发烦躁。


    ——又是这种眼神。


    他对这种眼神无比熟悉——毕竟过去见过很多次。但他也熟悉这双眼睛在比赛后会是什么样——满足，但是却又毫不留恋。


    就好像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对对方还算满意的对手。这种关系放在其他人身上，佐久早圣臣会适应地相当舒适。但是他不喜欢和北川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


    是人都有一定的占有欲，它不仅仅局限于爱人之间，朋友、家人也存在着这样的感情。


    北川羽对佐久早圣臣来讲是特殊的。对小时候的佐久早圣臣来讲，他是他唯一的朋友——那时候的古森元也不算。


    北川羽一向强势，他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当初也正是这样的强势，他闯进了佐久早圣臣的世界。


    虽然一开始很烦，但相处久了之后，佐久早圣臣不得不承认北川羽确实是一个相处起来还不错的人。


    北川羽向来直话直说，从不顾忌他人的感受，而佐久早圣臣恰好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佐久早圣臣不喜欢邋遢的人，而北川羽在平常的时候也会注重自身的干净整洁——虽然佐久早圣臣严重怀疑里面带着北川羽对自己外貌的在意，但不得不说这种在意让佐久早成功的松了口气。


    ——他无比希望每个人都能对自己的外表在意到像北川羽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北川羽能够理解他。


    这样的理解不是指简单的对话语的理解，而是两人对彼此处境的理解。起码在当下的处境里，北川羽是最能理解他的存在。


    佐久早圣臣在学排球一事上有天赋，他自己也知道。他无意用天赋来耀武扬威，但他恐怖的进步速度却成功地将他与旁人隔开来。


    “天才嘛……真讨厌……”


    俱乐部里像这样的话隐晦地在佐久早圣臣耳边时不时浮现，像是水里伸出的绳索，总想将他拖进水里的深渊。


    古森元也作为他的朋友，每次遇见这种讨论的时候都会认真地上去告诉他们：佐久早圣臣今天的成果不单单是天赋，他也很努力啊！


    他说得信誓旦旦。但佐久早却看见了他话语里的空虚与自我怀疑。


    佐久早圣臣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


    无论是古森元也对他的暗暗较劲，还是憋着一口气努力练习，但还是追赶不上他时的那种无望——佐久早圣臣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都是一个敏锐的孩子。只是他保持沉默太长时间了，周围的人便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北川羽不一样。


    佐久早圣臣不想用才能、天赋这样的东西来框定对北川羽的印象。他有在认真观察他，得到了自己眼中的北川羽。


    北川羽是个恐怖的家伙。


    他近乎变态的日程几乎是贴着人类极限而创造的，但这家伙每次完成后还能活蹦乱跳抓人比赛。他一直在追逐，一直在向前。他永远只会朝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投去目光，对不感心趣的家伙便直接无视。


    ——何其残忍。


    佐久早想。


    他莫名其妙想起了那天。


    那只是一个平凡的傍晚，北川羽如往常一样来怒所比赛。比赛结束后，他直接一把拽走了佐久早圣臣。


    “你没有进步，”北川羽脸上没带什么表情，但这种面无表情才是最可怕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佐久早圣臣：“怎么回事？”


    佐久早圣臣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迷茫，这种迷茫从小学就存在，但上国中之后，这种迷茫愈演愈烈。


    他的心志一向坚定，但再坚定，也还只是一个刚上国中不到半学期的孩子，面对铺天盖地的“天赋论”，饶是他，也很难不收到干扰。


    他呆呆地看着玩家，突然干巴巴地问：“……为什么，他们这么在意天赋？”


    北川羽歪了下头，浅色的发尾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反问：“小卷毛，你很在意‘他们’的想法吗？”


    佐久早圣臣面对这个问题几乎没太大犹豫：“我不在意。”


    “那就对了，”北川羽满不在乎地说：“那他们关你屁事。”


    佐久早圣臣：“……”


    当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快速回了一句：“不要说脏话。”


    北川羽：“……”


    他扁了扁嘴：“我才不听！略略略略略略！”


    ——小孩子吗？


    佐久早腹诽着，原先的迷茫已经消散了大半。


    不得不承认，虽然北川羽这个人混账、自我主义、幼稚、任性，但是，没有比他更适合当目标的存在。


    “小卷毛，”


    北川羽看着佐久早圣臣，语调轻轻的，但眼神却无比认真：“如果你落后了，我会直接抛下你的哦。”


    他露出一个笑，但眼里却透不进笑意：“让我失望了的话，说不定我会直接掐死你。”


    这像是玩笑话，又不像是玩笑话。


    它是威胁，也是逼迫。


    佐久早记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了。


    “你大可试试，”他声带震动着，带动喉咙处的皮肤也跟着轻颤，像是他混乱的心跳声一样。——他现在感觉自己无比亢奋，但面上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说：“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


    时间回到现在。


    佐久早圣臣手指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又能对北川羽说什么呢？说他只知道排球，全然不顾自己，还是质问他有没有将他当做友人，否则为什么钓出尸体的事情是在新闻中看见才知道的呢？甚至佐久早圣臣是通过古森元也的朋友的朋友才知道的。


    从钓出来那天，到现在，中间过去了好几天，他完全没有想起向朋友报平安。


    他以为自己是英雄吗？出事了就自己扛！


    想说的话太多了，有抱怨，有谴责，还有担忧。但这些都太矫情的。


    他能说什么？


    他又能说什么呢！


    佐久早圣臣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只能固执地吐出一句：“……那就再做一次检查。”


    他语气强硬：“你答应我了，只有做完检查后才能去体育馆。”


    想起约定里确实有这一环的玩家：“……”


    玩家嘁嘁：“啊……可是真的超麻烦！”


    佐久早圣臣抿着唇不说话，他盯着玩家，像是一尊石头一样，一声不吭。


    玩家不情不愿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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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心理测试，他安静下来。


    周遭突然安静，古森元也不适应地在座位上挪了挪，本来想缓解一下尴尬，结果佐久早圣臣直接转头看过来了。


    古森元也：“……”


    他看着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身上痒就去洗澡”的黑发少年，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我身上不痒。”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玩家转着笔，他听见了古森元也刚才的解释，只是没听全，只听见了“我身上痒”。


    他将笔往桌上一摊，好奇地扭过身来：“你身上有虫吗？这么痒。”


    古森元也：“。”


    “哈哈……”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无力：“……我身上不痒，也没有虫，你能不能转过去继续写？”


    玩家遗憾：“……这样啊。”


    古森元也：“话说，你这么遗憾是这么回事？！”


    ·


    答完检测题后，心理医生得出了玩家很健康的结论。


    玩家得意：“看吧！我就是我很正常！”


    古森元也：“……不，我觉得你是最不正常的。”


    玩家自动无视了他的话，相当自然地绕到佐久早旁边抓住了他的手，而空出来的一只手则抓住了古森元也。


    “走吧，”玩家跃跃欲试：“我们去研究新招！”


    佐久早圣臣阴飕飕地飙黑气，他的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撒手。”


    古森元也麻木地笑了一下：“哈哈，感觉接下来会超级不幸呢……”


    ·


    古森元也的猜测是真的。


    玩家就像一条精力充沛的大狗，你永远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会爆冲。佐久早圣臣早有先见之明地撒开了手，而怕尴尬的古森同学担心玩家尴尬，因此自己尴尬地和玩家拉着手走出一点距离。


    此时的他还未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玩家突然停下来，他微微弯了弯身，两腿一前一后站立着。


    古森元也骤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他想撒手，但玩家的手好像铁钳子一样，牢牢地将他牵住。


    下一秒，玩家冲了出去。古森元也就像一个风筝一样，被玩家牵着，双脚似乎都没有离地的机会，全程像飞过去了一样。


    区别大概在于，被拉着跑没有直接飞那么轻松。


    抵达终点站后，玩家撒手，古森元也直接像融化的冰棍一样滑到了地上。他双目放空，盯着天上的天花板。


    几秒钟后，一双熟悉的浅蓝色眼睛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玩家担忧地戳了戳豆豆眉NPC：“你没事吧？”


    古森元也莫名有些欣慰——有点像孩子终于会说话了一样。他刚想回复没事的时候，便听见玩家快速冷酷地补了一句：


    “要是你有事的话，我再找NPC凑人很麻烦的欸。”


    古森元也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口被扎了一刀的声音。他很想大声说“我有事！”


    玩家撑着脸颊，蹲在他旁边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在一堆歪瓜裂枣里找一个苹果。”


    古森元也：“……”


    ——欸？他是苹果吗？是苹果欸！


    古森元也恢复了活力，他坐起来，朝玩家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我没事！”


    他活力满满：“我们来开始研发新招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