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这是一场讯问

作品:《女贼休走!

    陆衔蝉垂首敛眸。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皇帝和长公主迄今为止,没见到任何奚无常出现的证据,他们凭什么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人?


    今日他们这番表态,又是威慑、又是安抚…


    全为这一问。


    陆衔蝉挺直了背,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攥起,她镇静道:“我假扮奚无常进殿,从苏赫口中确定了两件事。”


    “其一,八年前替戎人打开雍州城门的就是摩罗人奚无常,而人质奚鸢,在雍州城破前便已自尽身亡。”


    “其二,雍州城守住了,戎人撤军后,城内幸存者包括安国公、宣威大将军,尽皆死于…”


    “昭国人手中。”


    皇帝腾得站起身,愕然道:“你说阿渊死在昭国人手中?”


    阿渊…


    陛下叫得倒是亲切。


    陆衔蝉有些冷,她忍住哆嗦,尽量不让声音带出颤音,显得像是她露了怯:“城破那日傍晚黄昏,宣威大将军府正在举行婚宴,离礼成只差最后一杯酒,所以雍州城门被打开的时辰是…”


    “酉时过半不到戌时。”


    “苏赫称,戎军冲进城不久,大军就被从中间截断,陆将军在凌晨时分关上了雍州城门。”


    “雍州城内外有五万余戎人尸身,这其中大部分死在北门之外,小部分死在南门,真正进入雍州城的戎卒并不多。”


    “时间对得上,人数也对得上。”


    “以往民间流言皆称,苏赫不占雍州城是因为城池已毁,城中没有粮草,所以他撤军回摩罗旧城补给。”


    “但这说不通。”


    陆衔蝉手指在空中勾勒,动作流畅:“雍州城从南门出去,东西南十二座县城皆有存粮,其中安昌就囤有大批粮食,那时和谈在即,那几个县城不是前线,防守并不严密,苏赫有十万大军,攻打起来不会太难。”


    “更何况,苏赫来攻雍州,不可能只带一日粮草。”


    皇帝、长公主和晏如瑜都聚精会神看着,时不时动动手指跟着比划。


    只有晏若岫直皱眉头。


    他环顾周围,在场几人只有他是‘瞎的’,看不出陆姑娘到底在比划什么。


    陆衔蝉指着半空的一个点,手指从上划到下,又从左划到右:“苏赫若攻下雍州城,他为何不走南门往驰道口方向,直取安远四镇,围住宁泉,反而从更远更难走的雍州岭绕路,去断已经被屠干净的雍州城的粮道?”


    “由此可推,苏赫并未说谎,雍州城守住了。”


    皇帝的手似乎在抖,他声音低沉不少,也带了些沙哑:“雍州城门被关后,苏赫没把握能攻下雍州,所以他撤了军,也就是说…”


    “苏赫撤军时,雍州城尚有战力?”


    “不错,我也问过此话。”


    “苏赫答有。”


    雍州城内尚有不少战力,苏赫才会放弃攻城,选择领着十万戎卒撤军,苏赫说阿爹关上雍州城门时,陆衔蝉眨眼间便想明白了这点。


    她的阿爹,原本能活。


    陆衔蝉有些眩晕,她闭了闭眼,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倾吐:“奚无常当年是个小少年,他带人去开城门,不可能不被发现。”


    “若说他打开城门后没被抓住,逃往别处,战事结束后偷袭于陆将军,这说不通,阿…陆将军会防着他,奚无常不可能成功。”


    “即使他侥幸逃脱…他那时尚且不知奚鸢已死,为何不逃往摩罗旧城,让苏赫履行承诺?”


    “陛下。”


    “晋王殿下到雍州城时,城门是开着的吧?”


    “那时戎军已撤,城门闭锁,雍州城满城死人,您说,是谁打开了城门?”


    “若是江湖客,他们打开城门为何不说?他们为什么开北门而不关?若是摩罗人…呵”


    “摩罗人杀城中将士、江湖前辈,尚可以说是为隐瞒罪行,可他们为何特意藏起陆家尸骨?李尺玉回雍州城时,战事早已结束,他们杀李尺玉做甚?”


    “陆山君。”


    皇帝打断陆衔蝉的话:“朕得到传信,说你在戎人撤军之后,阿乾到雍州之前,去过雍州城?”


    他双目如潭:“你见过李尺玉?”


    陆衔蝉哑然。


    皇帝还在等她的回答。


    陆衔蝉微微闭了闭眼,她深吸一口气,只感觉喉咙像漠北干涸的沙地,明昭殿中空气里肆虐着风沙。


    “见过。”


    她哑着嗓子道:“我埋得她。”


    五尺土坑,嫂嫂蜷在里面,连腿都伸不直。


    陆衔蝉那会儿尚且年幼,她只能连拖带拽把嫂嫂拉到坑边,然后狠心一推,任嫂嫂摔进坑里,再跃进坑里为嫂嫂整理遗容。


    城破那日早上,嫂嫂还欢喜地穿着那身红色婚服,以为这衣裳会留到地老天荒,留到她和阿兄白发苍苍时,好展示给他们的儿孙辈。


    她说百年之后,这身衣裳要带进棺椁中合葬。


    谁成想不过短短三日,她就穿着那身被刀剑划成破烂的婚服,凄凄惨惨、可怜兮兮、孤身一人躺在荒郊野外的土坑中了。


    一语成谶。


    那身婚服就是她的棺椁。


    嫂嫂那般爱干净的人,在泥里睡了八年,她会不会嫌脏?会不会冷?被虫蚁啃食会不会痛?


    陆衔蝉不敢细想。


    “她尸身在哪?”,皇帝追问。


    陆衔蝉的腰侧有些湿润,她后知后觉,方才逞强硬接长公主那一刀,震裂了肩膀伤口。


    她感觉冷、眩晕、心慌,都是因为失血。


    这就是一场讯问…长公主那一刀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让她伤势加重,心神失守,好说出更多。


    “我不知道。”


    陆衔蝉飘飘忽忽地说,她耳鸣得厉害,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我把她埋在雍州城南的那片林子里,后来…我回去找过,但没找到。”


    “我把她给…弄丢了…”


    殿里又是好一阵寂静。


    皇帝又说了什么,陆衔蝉没听清,她看见长公主走到她面前,嘴巴开开合合,隐约是:‘阿瑜、阿…带上你们…我…上朝…回府。’


    陆衔蝉想起身,却眩晕得更厉害,她眼前骤黑,直接一头扎在长公主怀里,再无力动一根手指头。


    *


    “你们想杀人,给个痛快好不好?”


    刘太医愤怒地往陆衔蝉身上扎针:“我说了,这孩子肺腑有旧伤,得好好养着,你们又干了什么?让她虚成这样!”


    皇帝大呼冤枉:“刘阿叔,这可不干朕的事。”


    他把长公主拉到身前,推卸责任道:“都是阿妹!是阿妹动得手,刘阿叔你没见着,那破空一刀,我这殿里烛火好悬没灭喽。”


    长公主白眼都翻到天际去了,她气道:“分明是阿兄说,宫中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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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到奚无常一丁点痕迹,陆山君嫌疑很大,要我出力试探一番,这会儿倒全是我的责任了?”


    “阿兄不是还想把她关进暗牢里好好讯问吗?”


    “我看阿岫也不必攒婚宴钱了,他舅舅要给他喜欢的姑娘出丧葬费呢!”


    皇帝举着手,哆哆嗦嗦指向长公主鼻子,他外强中干道:“李瑶,我是让你出力,不是出刀!你小点声!这话教阿岫听见,他扯我胡子怎么办?你想打架吗?”


    “出力和出刀有区别吗!”


    “打就打,谁怕你不成?”


    长公主一巴掌糊在皇帝手背上,她讥笑道:“李昶,你别忘了,我跟嫂嫂学刀第二年你就打不过我了!”


    皇帝暴怒:“你用你嫂嫂教你的功夫打你阿兄?我当年就不该求她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命人将这小姑娘塞暗牢里严刑拷打!”


    “用你去求?”


    长公主得意地同皇帝炫耀:“你死乞白赖去求嫂嫂的时候,她都教我好些日子了!”


    “你塞呗,回头阿岫和阿瑜闹你,哼,我可不管。”


    刘太医狠狠扎下一针:“救不救你俩给个准话!别折腾我老头子!不救,老头子现在就一针扎死她!”


    “救!”,皇帝和长公主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俩互相嫌弃地看一眼,各自别过头去又同时说:“麻烦刘阿叔了。”


    “嘁。”


    “嘁。”


    “嘁。”


    最后这声是刘太医说的,他纳闷道:“阿嫂生你们是差了七年吗?你俩怎么比阿岫阿瑜还像同胞双胎?”


    “他俩成日吵架,全是跟你们兄妹俩学的!”,刘太医一针见血。


    “哎呦,扎歪了。”


    嗯,她知道,血呲脸上了…陆衔蝉颤着睫毛不敢睁开眼,太医在训斥皇帝和长公主,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独参汤来了!阿娘让让!”


    晏如瑜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浓郁的人参味停在陆衔蝉身前,她为难道:“阿娘,山君昏着…该怎么喂?”


    晏若岫劈手夺过药碗:“我来!”


    “我来!”,晏如瑜争抢道:“阿兄是男子!”


    晏若岫咬牙无语:“阿妹又看了些什么画本子?灌个药分什么男女?你不会以为我要用嘴喂吧?”


    “灌?山君是个姑娘家!你用灌的?”


    “不灌怎么喝!”


    “我来喂!”


    “那个…”


    “阿瑜”,陆衔蝉睁开眼,正对上刘太医洞察秋毫的眼神,她讪讪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喝。”


    皇帝眼睛一立,满含威胁恐吓之意:“陆少侠什么时候醒的?都听见什么了?”


    陆衔蝉看看皇帝和长公主,看看刘太医,又看看自己指尖上颤颤巍巍的十根银针,认命道:“从‘给个痛快’那会儿,之后都听见了。”


    她这会儿倒是希望,陛下和长公主能给她个真正的‘痛快’,而不是试探来试探去,惹得人心累。


    “…陛下。”


    陆衔蝉用手肘撑着坐起,她虚弱道:“禁军虽不是我所杀,但我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说认罪、任凭陛下处罚并非虚言,您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她惨白着脸,极尽乖巧地朝皇帝和长公主一笑:“陛下和殿下不必严刑,也不必拷打。”


    “您二位尽管问,山君…”


    “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