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睁大的双眼流露出躲不过的震惊，“没有。”立刻否决，也同时拒绝道，“放开我。”


    季寒不知他怎么猜到的，张皇失措地捶打他的后背，“放我下去，褚停云你听见没有？”


    然而他不为所动，只是闷哼了声后，又道：“打吧，伤口裂开了也还是你缝。看来这辈子，这伤是好不了了。”


    倏地停手，她居然将自己曾嘱咐他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攥着拳头无论如何再也打不下去，她只得冷着脸，“放我下去，我要回书院。”


    充耳不闻，他抱着她迈过自家门槛，两次，不知何时会是第三次？褚停云不禁笑起，“你可以开始后悔遇上我了，我不介意，嘶。”


    她咬他？！


    褚停云呆了呆，看着那张气鼓鼓的脸，继而笑得更大声，“季娘子若是觉得这里的肉硌牙，待回了房，想咬哪我都依着你，可好？”


    她啐他，“呸，不要脸。”


    “不要脸？怎的就不要脸了？”


    避开随风飘动的垂枝，穿过月门时小心碰着她乱踢的脚，褚停云抿着唇没有等来她的下文，低头但见一双杏眼火辣辣地瞪着自己。


    他没忍住，失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不过，如果只要是你想的，随便哪，我一定全都满足。”


    刻意强调了“随便哪”，含笑的桃花眼惑人，季寒只觉这张脸碍眼的，好看。


    呸。她唾弃自己。温莹尸骨未寒，秦乐水之死尚未查明，谢山长遇害……她却在这里与他拉拉扯扯，舍不得触手可及的温暖。


    沉了心，也板起了脸，“别闹了，”季寒警告他，“你知我不是这意思。快放我下去，不然我不客气了？”


    说得好似客气过一样。褚停云啧啧了两声，故意曲解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要不猜猜，我的意思？”


    说着，冲她眨了眨眼。


    “褚停云。”季寒怒了，搁这跟她玩绕口令呢？


    “在。”一直都在，默默补上一句，他弯了眉眼。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牙，“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你在想什么。”


    “想我做什……”季寒方要发作，话出口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顿时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什么？！”


    褚停云也是一愣，没料到她还有不过脑子的时候。忽地，他笑了，笑得很大声。


    生怕她听不见似地，“今晚月色不错，想看星星吗？”


    “不看，褚停云！”


    他喜欢她唤他的名字，生气也好，要挟也好，有目的的那种更好。但，都比不上她搂住自己脖子想掐死他的，唔，做不到又无可奈何的痛恨。


    也许，他就是魏子晋说的，喜欢没罪找罪受的那类人。


    慢慢放开她，“好了，睁开眼。”


    虽然感觉到脚踏实地，季寒却十分明白现在的处境，听话地睁开眼，然后缓了口气——


    “放我下去。”


    这浑蛋竟带她上了屋顶？！


    强撑着不去往下看，可忍不住瞥了眼，紧接着突来的眩晕，使她下意识往前扑去，抱住了他。


    “别往下看。”


    没想到看着瘦弱，胳膊还挺有力。这哪是抱，分明还是想勒死他吧？


    “说得轻松，你又不怕高。”


    脑袋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嘴还是那么犟。


    抬手摸摸柔软的发丝，褚停云搂着她坐下。背靠屋脊的一刻，季寒狠狠抓起他的手背咬下。


    褚停云默不吭声，静静等着她出完气。只待她咬累了松了口，他瞥了眼沾着口水的深深牙印，动手解开了腰间系带。


    她屁股往旁边挪了些，警惕地瞅着他。


    直到他摇头将她拽了回来，墨色长袍披上身，“夜凉。”


    不管她是否愿意，紧紧搂着，他说：“季寒，你还挺奇怪的。怕蛇怕高怕麻烦，偏又不怕黑也不怕水，那样脏的泥塘说跳就跳，你是咋想的？”


    季寒翻了个白眼，硬是推开了他一些。


    “你也不怕尸体，”思及她给秦乐水尸身搭简易棺木时的认真模样，褚停云不禁感慨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我是郎中。”没好气道，她听不下去了，“说完了？说完就下去吧？”


    “你是不是怕连累我？”


    季寒抿住了唇。


    “我也怕。”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褚停云叹道，“你不知汴京的水有多浑多深，比之书院的泥塘要脏多少。可是禁不住岸上的人想下去，里头的人想离开时才发现水已经没到了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拢了拢长袍，“干嘛同我说这些？”


    他扭头，“那你作甚要考科举？做个郎中，或是教书，找个良人生儿育女，哪条路不比你现下所走的这条容易？”


    季寒垂眸，冷笑了声：“那你又为何不做个闲散郡王，当纨绔总比当官来得容易些不是？”


    “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笑着摇头，褚停云向后倒去，仰望遥不可及的星空，“我也曾想过，是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会过得自在些？可奇怪的是，我身边的人都选了难走的那条。后来，我发现这条路不仅不好走，最后可能死在半路。”


    就像谢沉舟。


    瞥了眼他单薄的里衣，季寒匀了一半外袍给他。却不想这人得寸进尺往她身边靠来。


    他靠着她肩，推都推不开，宽大的外袍将俩人遮盖在一起。


    “季寒，”他唤她，“如果考不上，你还会继续考吗？”


    “不会。”


    连犹豫都没有。褚停云好奇道：“我以为你会一直考下去？”


    季寒撇了嘴，“那我岂不有病？”


    “你会回沅陵？”


    “那是自然。”


    “若是我有法子让你进提刑司，不用参加来年春闱呢？”


    她沉默了会，点头，“也行。但是等我落榜。”


    哑然失笑，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长腿碰了碰她的脚，“说实话，你只是喜欢查案吧？并不是真心想当官？”


    她沉吟了会，道：“衣裳有多种，我想要的那件能还人公道。所以二者并不矛盾，是互相成全。”


    好一个互相成全。褚停云稍稍坐起，将外袍全部裹在她身，紧着衣襟道：“现下季娘子可冷静了？接下来，我们可否聊聊正事？”


    虽有迟疑，但季寒还是点点头，“能回屋聊吗？实在太冷了。”


    褚停云也没打算在屋顶上继续吹冷风，却忍不住逗她，“我倒是觉得这儿不错，至少你不会动不动就跑。”


    她倒是想跑，有那胆吗？横去一眼，嗤笑道：“我不像常郡王身体那么好，冻不死。”


    “……闭眼。”他算是怕了她。


    季寒没搭理他，倒也任由他搂住自己，飘然跃下脚踩青石砖地面后，一刻不停往屋里跑。


    她是真的快冷死了。甚至都不管他还仅着里衣，孤孤单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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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偌大的院子中。


    “郎君。”陌尘自暗处现身，捧上折叠整齐的外袍。


    接过穿上，褚停云漫不经心问道：“不是说小娘子一般都喜欢月亮星星吗？她怎么跑得跟见鬼似的？”


    “咳，”陌尘认真想了想，“也许季娘子不是一般人。”


    顿了顿手中动作，褚停云颔首道：“有理。”


    抬脚未到房门口，就听得里头手忙脚乱地一阵。褚停云摸了摸鼻翼，驻足停下。


    不一会儿，南溪开门而出，见到他深吸了口气，才道：“郎君，姑娘前几日才跳的泥塘水，今晚又陪您看了好久的星星。姑娘让我问问您，是不是嫌她命长？”


    说完，行了个礼，“都是姑娘让属下说的，郎君明鉴。”


    “……哦，哦，”褚停云有些尴尬，瞥了眼杵得远远的陌尘，勉强扯了个微笑，“她还说什么？”


    “姑娘让属下去厨房要一锅姜汤，让郎君进房等着。”如实说道，南溪望了眼天色，“属下先去煮些姜汤。”


    褚停云点点头，忽地眉头一皱，“你煮？厨娘呢？”


    “老寒腿发作了，管事让她歇着。没事，不就姜汤么，属下能行。”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南溪寻思着要不再做两道菜，毕竟有汤没菜，季寒也该饿了。


    褚停云却抽了下嘴角，朝远处那想低头装模作样的身影喊道：“陌尘，你去。”


    “诶？不用，郎君，属下可以，属下……”


    无奈，任凭她跃跃欲试，信心十足，但见自家郎君头也不回地离去，而陌尘那个唠叨的家伙已默默走入廊檐下。


    “我真行。”


    瞧着她不甘的模样，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地叹气，“过来。”


    另一边，褚停云准备去推虚掩的门，脚下一顿，抬手叩了两下。


    “进来。”


    季寒仍穿着他那件墨色长袍，系带虽绑着但看着仍松松垮垮。两只袖子各挽起一截，窝在暖炉旁，见到他指了指茶台，“先喝口热茶，一会把姜汤喝了。”


    褚停云望了眼茶台，再看看暖炉，敢情方才她们二人在忙这些。


    端了茶过来，上榻坐下，就着暖炉的光，他问她：“饿吗？”


    季寒摇头，好整以暇道：“先说说荣修能一案吧？你看过案卷了？”


    还真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是，”拢了衣袖，褚停云沉吟着，道，“其实，要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或许我会依然坚持不让你参与。所以，与其说交换，实则也不勉强。”


    “什么意思？”她不解。


    “若是我告诉你，案卷上所述荣修能被害一案，与今日谢山长一案有诸多相似之处，你便能理解为何我不让你去找陆姜。”


    不自觉蹙眉，季寒狐疑地看着他。


    “荣修能被害是在扶摇殿，”视线在空中交汇，褚停云继续道，“郑翰学被当场抓获。据证人所言，郑翰学当时神情恍惚，衣裳沾血，手里还握着刀。”


    “可傅尚书说，郑翰学清醒后大呼冤枉，他会在那时去到扶摇殿，是因为荣修能约他下棋。而他到时，荣修能已经死了，刀为何在他手中，他也不知道。”


    眼见她眉头越来越紧，褚停云顿了顿，又道：“郑翰学还说，他到时除了发现荣修能的尸体外，还看见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现在回忆起来，他觉得那是一局模仿棋。”


    季寒愣住了。


    “而以荣修能的棋艺，根本下不出那样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