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驿站里的这顿饭,不好吃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船靠岸了。
这里是风陵渡,一个不大不小的水陆驿站。
天色已晚,驿站里挂起了灯笼,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
驿丞带着几个伙计,早早地等在码头上,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总算是把各位大人给盼来了。”
他一躬身,对着走在最前面的李进公公行礼。
“李公公,房间和酒菜都备好了,就等您和几位解元公大驾光临。”
李进下了船,伸了个懒腰。
“嗯,算你机灵。”
他回头看了一眼船上的几个举人。
“都下来吧,今晚在这里歇脚,明日一早再走。”
王梓谦第一个走下跳板,他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看了看码头上的水渍。
张恒和吴凯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倦容。
李修扶着船舷,对陈平说。
“陈兄,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陈平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那个驿丞身上。
那驿丞的笑容很热切,可眼神却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口井。
他身后的那几个伙计,站得笔直,手垂在身体两侧,不像伙计,倒像是站岗的兵。
“几位解元公,这边请。”
驿丞在前面引路,腰弯得像一张弓。
驿站的大堂很宽敞,摆了七八张桌子。
正中的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热气腾腾。
“李公公,几位解元公,快请上座。”
李进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
王梓谦毫不客气地挑了个好位置。
李修拉着陈平坐下。
“陈兄,奔波了两天,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陈平拿起筷子,却没有动。
他看着满桌的菜肴。
酱肘子,烧鸡,清蒸鱼,还有一坛开了封的陈年花雕。
对于一个驿站来说,这招待过于丰盛了。
李进显然很满意,他拿起酒杯。
“来,都满上。这一路辛苦,今晚咱家请客,大家好好吃一顿。”
驿丞亲自给众人斟酒,酒香四溢。
王梓谦端起酒杯,对着李进。
“多谢公公体恤。”
他说完,一饮而尽,脸上露出舒坦的神情。
张恒和吴凯也跟着喝了。
只有陈平跟李修,没有动。
“陈兄?”李修小声问。
陈平摇了摇头,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李进看见了,眼睛眯了一下。
“怎么,陈解元是瞧不上咱家这杯酒?”
陈平站起身。
“公公误会了。草民不善饮酒,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
他说完,将杯中茶水喝干。
李进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他。
酒过三巡,大堂里的气氛热络起来。
王梓谦已经喝得满面红光,正跟张恒高谈阔论。
就在这时,驿站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重,像是穿着铁靴,踩在青石板上。
大堂里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砰!”
驿站的两扇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十个手持火把的兵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身上穿着玄甲,腰间挂着佩刀,脸上带着风霜,眼神像狼。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校尉,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眉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大步走到大堂中央。
火把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驿站里的护船禁卫立刻站了起来,拔出了刀。
“你们是什么人?敢冲撞官船驿站!”
那校尉看都没看他们,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平身上。
他咧开嘴,笑了。
“奉旨办案!”
他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在大堂里。
“捉拿与逆党勾结的要犯,陈平!”
“什么?”
李修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王梓谦的酒,瞬间就醒了。
张恒和吴凯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们下意识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进公公站了起来,脸色阴沉。
“放肆!咱家奉旨护送新科举人进京,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校尉对着李进一抱拳,态度却很强硬。
“李公公,得罪了。我等奉的是内廷中旨,捉拿钦犯,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他抖开手里的文书。
“南阳府举人陈平,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圣上有旨,着即刻拿下,押入诏狱,严加审问!”
李进的瞳孔缩了一下。
内廷中旨?诏狱?
陈平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我乃朝廷征召入京的举人,何来逆党之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传遍了整个大堂。
“敢问这位将军,圣旨何在?可敢让我一看?”
校尉冷笑一声,把那份文书举到陈平面前。
“陈解元,到了这里,你的文章救不了你。”
“跟我们走一趟吧,诏狱的笔墨,可比考场的要‘深刻’得多。”
陈平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书上。
黄色的绫布,朱砂的印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罪名。
那方大印,是“内廷司礼监”的印。
王梓谦等人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我……我们跟他不熟!”王梓谦哆哆嗦嗦地喊。
李进看着那方印章,脸色变幻不定。
那印章,他再熟悉不过。
是真的。
可这道旨意,他从未听说过。
校尉失去了耐心。
他把手一挥。
“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兵士,立刻扑向陈平。
护船的禁卫想上前阻拦,却被校尉身后冲出的几名高手死死缠住。
对方的人手,比他们多一倍不止,而且个个都是好手。
转眼间,李进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小太监。
大堂里,只剩下陈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冰冷的刀锋,已经快要碰到他的脖子。
他避无可避。
他若反抗,就是坐实了“逆党”的罪名,当场格杀勿论。
他若不反抗,进了诏狱那个人间地狱,也是九死一生。
这是一张用朝廷法度编织的网,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
驿站门口,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了。
扑向陈平的那几个兵士,举着刀,停在半空中。
那名校尉猛地回头,看向门口。
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门口。
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人,正站在那里。
他身形清瘦,面容儒雅,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鬓角微霜。
他身后没有带一个随从,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外的夜色里。
驿站里的火光,照亮了他官袍上的补子。
那是一只羽翼华丽的白鹇。
五品文官。
校尉的眼睛眯了起来。
“阁下是何人?敢阻挠内廷办案?”
那绯袍官员没有理他,他迈步走进大堂。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陈平身上。
他看着陈平,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开口。
“老夫,国子监司业,秦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