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办的就是国公的案子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雅间里,灯火安静地跳动着。


    孙文台和孙敬的目光,都落在陈平身上。


    这个少年刚刚说,要给卫山安一个现在就能杀头的罪名。


    一个让他背后的人,想保也保不住的罪名。


    孙文台端起茶杯,自己先饮了一口。


    “平老弟,你说的没错。”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一个前朝的案子,要扳倒一个致仕多年的通判,难。就算加上贪墨,也未必能让他死。”


    他看着陈平。


    “但如果,是通敌叛国呢?”


    陈平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才是正题。


    孙敬在一旁开口,声音清冷。


    “你的那份考卷,是神来之笔。”


    “乡试的卷子,按规矩,前十名的都要封存,送往京城,呈交礼部备案,以备圣上随时御览。”


    孙敬的嘴角动了一下。


    “一份匿名的策论,送不到天子面前。可一份乡试解元的答卷,可以。”


    “你把状纸,写成了经义。把罪证,变成了典故。”


    孙文台接过了话头。


    “你把刀递给了我们,还给了我们一个不得不接,也无人可以指摘的理由。”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


    “在你还在号舍里为那篇策论收尾的时候,我和孙大人,已经拿着你的考卷,见了巡按御史张大人。”


    “三份东西,摆在了一起。”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一份,是你匿名投来的策论。一份,是你同伴补上的罪证账册。最后一份,就是你那篇惊动了整个南阳府的考卷。”


    “证据,人证,物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了绕开州府所有眼线,直达天听的名目。”


    孙文台停下脚步,看着陈平。


    “你以为我们昨夜,只是在抓秋盗?”


    陈平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孙文台的声音冷了下来。


    “在你走出贡院大门的那一刻,南阳府的三班衙役和城防营的兵士,已经封锁了全城十三家钱庄,七家绸缎庄,还有城郊的八处田庄。”


    “这些,全都是卫家的产业。”


    “府衙户房主事钱有德,正在家里做着美梦,被我们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通判衙门的主簿张松,想连夜烧掉一些见不得光的卷宗,被我们堵在了后院。”


    “城防营都司李校尉,卫山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他想调兵,可他的兵符,在我的桌子上。”


    孙文台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卫家在南阳府经营三代,织了一张大网。我们用了一个晚上,把这张网,撕了个粉碎。”


    屋子里很安静。


    陈平依旧在撇着茶沫,动作不紧不慢。


    孙文台重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平老弟,你知道放榜那天,我派了多少人出门吗?”


    他没等陈平回答。


    “两拨人。”


    “一拨,敲锣打鼓,去你的小院,给你报喜。”


    “另一拨,披甲执锐,去了城西的卫府,给他报丧。”


    孙文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很冷。


    “我们的人冲进去时,卫昭正在厅堂里等着消息。他以为,凭他父亲的关系,就算考场上出了岔子,顶多也就是斥责几句,功名还是保得住。”


    “他看见官兵,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是愤怒。他觉得我们这些丘八,扰了他的清净。”


    “直到带队的捕头,当着他全家老小的面,宣读了我的手令。”


    孙文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模仿当时的情景。


    “奉知府孙文台、学政孙敬大人令,彻查本科乡试舞弊案,涉案人卫昭,即刻锁拿归案!”


    “他当时就疯了,指着捕头的鼻子骂,说他爹是前任通判,说他叔父是当朝国公。”


    陈平撇茶的动作,停了下来。


    孙文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嘶吼着,‘我爹是卫国公的亲弟弟!你们敢动我?’”


    “你知道我们的人怎么回他的吗?”


    孙文台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带队的李虎,只说了一句话。”


    “‘我等奉命办案,办的,就是国公的案子!’”


    “办的就是国公的案子。”


    陈平轻轻重复了一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剥去了身上的绸衫,换上了囚衣。革去了功名,打入了死牢。”


    孙文台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卫家在南阳府的百年基业,一夜倾覆。卫山和他的一众党羽,如今都在府衙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


    “至于卫昭,”孙文台顿了顿,“他比他爹更惨。他要被押往京城,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陈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陈平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


    雅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孙文台长长吐出一口气,打破了宁静。


    他脸上的那丝冷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平老弟,南阳府的这棵烂树,我们帮你砍了。”


    他的称呼没变,但语气变了。


    “但它的根,还在京城。”


    孙敬也放下了茶杯,看着陈平。


    “卫山的兄长,当朝卫国公卫英,手握京城三大营之一的兵权,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才是卫家真正的参天大树。”


    孙文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巡按御史张大人,已经带着所有罪证,星夜兼程赶赴京城。可京城的水,比这南阳府的护城河,深不见底。”


    “一个致仕的弟弟,一个不成器的侄子,卫国公或许会舍弃。”


    “但他不会舍弃卫家的脸面。”


    孙文台的目光,像两把锥子,牢牢地钉在陈平脸上。


    “你,毁了他最看重的侄子,让他卫家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笑柄。”


    “你,斩断了他家族在南阳府的根基,断了他一条重要的财路。”


    “他对你的恨,不会因为卫昭的死而结束,只会因此而开始。”


    孙文台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沉。


    “平老弟,你真正的敌人,不是卫昭,也不是卫山。是你头顶上,那位权倾朝野的卫国公。”


    “他对你的报复,将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