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知府大人叫我老弟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孙敬的话音落下,小院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学政大人亲口说,写得很好。


    这句话,比那一声声“解元”加起来,分量还要重。


    陈平躬身,双手作揖。


    “多谢大人夸奖。”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刘氏还愣在原地,她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面前这两个气度不凡的大官,嘴唇动了动,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使不得!”


    知府孙文台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老人家,不必多礼。令郎大才,为我南阳府争光,是我等该来贺喜。”


    他的手很有力,语气也温和。


    刘氏被他扶着,才没有倒下,只是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声。


    院门外,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


    邻里乡亲,街坊路人,把本就不宽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亲临一个农家小院道贺,这可是南阳府开天辟地头一遭。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然后便是潮水般的议论。


    “陈解元!”


    “真的是解元公!”


    “知府和学政都亲自来了!”


    孙文台松开扶着刘氏的手,转身对着院外黑压压的人群,朗声开口。


    “陈解元高中,乃我南阳府文坛盛事。本府已在城中‘醉仙楼’备下薄宴,为解元公,也为本科所有上榜的举子,一同庆贺!”


    说完,他转向陈平。


    “陈解元,请吧。”


    陈平看了一眼身后的父母,陈大柱对他点了点头。


    “有劳大人。”


    陈平再次拱手,跟着两位大人的仪仗,走出了小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清瘦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里,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有好奇。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清河县的农家子陈平。


    他是南阳府乡试解元,陈老爷。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遍了南阳府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说的不再是前朝演义,而是本科乡试的惊天奇闻。


    “话说那考场之上,卫家公子一手遮天,欲陷害我等平民士子。说时迟那时快,咱们这位陈解元,于高台之上,字字珠玑,引得学政大人拍案叫绝,当场便将那恶徒拿下!”


    酒楼里,一桌桌的读书人,讨论的都是同一篇文章。


    “听说了吗?陈解元的策论,引‘前朝景泰旧事’,针砭时弊,振聋发聩!”


    “我托人抄了一份,那文章,简直是神来之笔!‘龙朔之败’一段,字字泣血,读之令人发指!”


    “此等文章,百年难遇。南阳府,要出一位大人物了。”


    醉仙楼,南阳府最好的酒楼,今日被知府衙门整个包了下来。


    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所有新中的举人,都收到了请柬。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喜气,却又有些拘谨。


    当陈平在孙敬和孙文台的陪同下走进大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这位便是本科解元,陈平,陈解元。”


    孙文台笑着介绍。


    在场的举人们立刻起身,对着陈平拱手行礼。


    “见过解元公。”


    陈平一一回礼。


    他被安排在了主桌,与孙敬和孙文台同坐。


    宴席开始,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一个个新科举人端着酒杯,轮番过来给主桌敬酒。


    他们敬知府,敬学政,最后,都把酒杯端到了陈平面前。


    “解元公,在下刘明,敬您一杯。您那篇文章,我辈楷模。”


    “陈兄,小弟王启年,日后还望多多指教。”


    陈平来者不拒,以茶代酒,一一应酬。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孙文台放下酒杯,与孙敬对视了一眼。


    他站起身。


    “诸位,今日尽兴。本府与孙大人,还有些科场公务要与陈解元商议,就先行一步。”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


    孙文台对着陈平开口。


    “陈平,你随我来。”


    陈平放下茶杯,跟着二人走出喧闹的大堂,上了三楼一间雅致的静室。


    房门关上,将楼下的喧哗隔绝在外。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桌上摆着一套崭新的茶具。


    孙文台没有坐主位,他走到茶桌边,拿起紫砂壶,亲手给三个杯子倒满了茶。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陈平面前。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陈平,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平老弟。”


    他开口,称呼变了。


    陈平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孙文台,等着他的下文。


    “今日之喜,来之不易。”


    孙文台的声音很沉。


    “但喜悦背后,是更大的风暴。有些关于卫家的内情,你必须知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孙敬,接过了话头。


    “在你考试之时,知府衙门与城防营便已动手。”


    他的目光落在陈平脸上,似乎想看穿他每一丝表情变化。


    “我们将卫家在南阳府布下的暗桩,一夜之间,拔除了七七八八。这一切的开端,正是你那份藏着雷霆的考卷。”


    孙文台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你以为我们抓的,只是卫山和他府里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府衙户房主事钱有德,管着南阳府的钱粮账目。通判衙门的主簿张松,负责卷宗归档。城防营的都司李校尉,他手下有三百兵士。还有城里最大的‘卫通’钱庄,‘锦绣’绸缎庄……这些人,都是卫家的手脚。”


    孙文台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们一夜之间,把他的手脚都给砍了。”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陈平。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陈平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这还不够。”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孙文台和孙敬的眼中,同时闪过一道光。


    “卫家的根,不在南阳。”


    陈平继续说道。


    “不错。”


    孙文台赞许地点了点头。


    “卫家的根,在京城。巡按御史张大人,已经带着你的原始考卷和我们整理的罪证,星夜兼程赶赴京城。可京城的水,比南阳府深得多。”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平。


    “你这把刀,递到了我们手里,捅了卫家一刀。现在,我们想问问你,这把刀,接下来想怎么用?”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个上官对下属的询问。


    这是一个盟友,对另一个盟友的商议。


    陈平没有立刻回答。


    他重新端起那杯孙文台亲手倒的茶,送到唇边,吹开漂浮的茶叶,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滑下。


    他抬起眼,迎上两位大人的目光。


    “大人,卫山贪墨军饷,罪证确凿。可他早已致仕多年,前朝的案子,如今再翻出来,只怕朝中有人会说,这是新账扒旧坟,于国体有伤。”


    孙敬的眉毛动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要办他,就要给他安一个现在就能杀头的罪名。”


    陈平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一个让他背后的人,想保也保不住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