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解元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皇榜墙下,巡按御史的仪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劈开了拥挤的人群。
百姓们纷纷退避,官兵们立刻上前,清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官轿在皇榜墙前停下。
一名身穿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从轿中走出。
他抬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皇榜墙,又看了一眼墙下肃立的学政孙敬和知府孙文台。
“孙学政,孙知府。”
巡按御史张承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
“时辰已到,为何还不放榜?”
孙敬与孙文台对视一眼,一同上前,躬身行礼。
“回禀张大人。”
孙敬直起身子。
“因本科乡试之中,查出内外勾结,栽赃陷害之舞弊大案。为保科场公允,下官与一众考官,连夜复核所有试卷,故而耽搁了时辰。”
张承的眉毛挑了一下。
“舞弊大案?”
“正是。”
孙敬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
“涉案考生卫昭,庚字十二号考生,已于考场之上人赃并获。二人供认不讳,已革除功名,收押待审。”
张承接过文书,扫了一眼。
“只是两个考生,便敢称大案?”
孙敬的声音沉了下来。
“回大人,此案背后,牵扯南阳卫家,恐涉及前朝旧案,贪墨军饷,致边军大败,折损兵甲三千。”
这句话,他没有压低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进人群里,激起千层浪。
贪墨军饷!
边军大败!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张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孙敬。
“此话当真?”
“人证物证,俱在知府衙门。”
孙文台在此时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昨夜,本府已将卫家一干人等,悉数捉拿归案。府库之中,起获其贪墨赃款,铁证如山!”
他一挥手。
几名衙役押着一个披头散发,戴着手铐脚镣的人,推到了前面。
正是卫昭。
他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哪里还有半分公子的模样。
张承看着狼狈不堪的卫昭,又看向孙敬和孙文台。
他忽然笑了。
“好,好一个南阳府!”
他将手中的文书一合。
“既然案犯已经拿下,那这榜,也该放了。”
“来人!”
张承高声喝道。
“放榜!”
“当——”
一声锣响,震彻长街。
四名衙役抬着一张巨大的黄色榜单,从贡院内快步走出。
人群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张正在被缓缓展开的榜单。
角落里,陈平拉低了斗笠,转身汇入开始散去的人流。
“少主,不看看吗?”
铁牛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张望。
“不必了。”
陈平的声音很平。
“回家。”
清河县,陈家小院。
刘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却一直盯着院门的方向。
陈大柱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院子里的气氛,沉得能拧出水来。
放榜的日子到了。
可这几日,城里风声鹤唳,到处都在抓人。
他们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觉得心慌。
尤其是陈平回来后,对考场上的事只字不提,越是这样,刘氏心里越是没底。
她怕,怕是卫家在报复。
那种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一家。
“他爹,你说平儿……”
刘氏的声音带着颤。
“别胡思乱想。”
陈大柱打断了她,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平儿心里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紧紧握着烟杆,指节发白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突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又重又急,像是要将门板拍碎。
刘氏浑身一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陈大柱也站起身,将旱烟杆别在腰后,眼神变得锐利。
“谁?”
他沉声问道。
门外没有回答,只有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铁叔和另外两个汉子,第一时间挡在了陈平的房门前,肌肉紧绷。
“砰!”
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七八个身穿公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凶神恶煞地涌了进来,将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一个衙役头目,满脸横肉,三角眼,鹰顾狼盼地扫视着院里的人。
刘氏看到这个阵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来了……报复来了……”
她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娘。”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陈平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将母亲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好,然后站直了身体,平静地迎上那衙役头目的目光。
“各位官爷,来我这小院,有何贵干?”
那衙役头目没理他,拨开挡在身前的陈大柱,径直走到陈平面前。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平,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疼。
院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刘氏的心沉到了谷底,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陈大柱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后的烟杆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那衙役头目脸上的横肉,忽然挤到了一起,硬生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猛地收回目光,后退一步,对着陈平,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那动作之标准,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他扯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捷报——!”
这一声,如同平地起惊雷,震得院子里的鸡都飞了起来。
刘氏的眼泪,僵在了脸上。
陈大柱摸着烟杆的手,停在了半空。
衙役头目憋红了脸,继续高声唱喏。
“恭贺南阳府清河县陈平老爷,高中大炎王朝本科乡试,第一名,解元!”
“解元老爷,小的给您道喜了!”
唱完,他又是一个深躬。
身后的七八个衙役,齐刷刷地跟着躬身行礼,齐声大喝。
“恭贺解元老爷!贺喜解元老爷!”
声音传出院子,响彻了半条街。
整个世界,安静了。
刘氏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满脸堆笑的衙役头目,脑子里一片空白。
解……解元?
第一名?
陈大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那群点头哈腰的衙役,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反差,让这天大的喜讯,砸得他们夫妻二人晕头转向。
“解元老爷?”
那衙役头目直起身,见陈平一家都没反应,不由得小声提醒了一句。
“赏钱……”
陈平回过神来,他对着衙役头目拱了拱手。
“有劳各位官爷。”
他转身从屋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钱袋,递了过去。
衙役头目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谢解元老爷赏!”
他正要带着人离开,院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
两顶官轿,一顶青色,一顶蓝色,在一众官兵的护卫下,稳稳地停在了陈家小院的门口。
轿帘掀开。
学政孙敬,与知府孙文台,一前一后,从轿中走出。
那报喜的衙役头目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两位大人,竟然亲自上门道贺!
孙敬和孙文台没有理会旁人,他们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落在了院中那个身形清瘦的少年身上。
孙敬的脸上,带着一丝欣赏。
孙文台的眼神里,则满是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