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南阳府变天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孙文台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夜的凉意,却散不开心头的燥热。


    “文台兄,这一步棋,走得险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孙敬重新关上门,走回桌边,看着那空荡荡的桌面。


    “现在,就看那位巡按大人,胃口好不好了。”


    孙文台没有坐下,他在屋里走了两圈,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停在孙敬面前。


    “光靠张大人还不够。”


    孙文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卫家在南阳府是棵大树,根扎得太深。张大人是过江龙,龙要走,地头蛇还在。我们若只把案子递上去,自己不动手,等张大人一走,卫家的反扑,你我二人都接不住。”


    孙敬抬起眼,看着孙文台。


    “你的意思是?”


    “要动,就连根拔起。”


    孙文台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在张大人动手之前,我们先把卫家在南阳府的爪牙,给他掰干净!”


    孙敬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孙文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有力。


    孙文台没有再停留,他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夜风灌入房中,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孙敬走到窗边,看着孙文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然后,他又看向知府衙门的方向。


    那一夜,知府衙门与贡院阅卷房的灯,彻夜未熄。


    子时刚过。


    知府衙门后堂,灯火通明。


    南阳府的总捕头李虎,被从被窝里叫了起来,他一边扣着腰带,一边快步走进后堂。


    “大人,这么急叫我来,是出了什么事?”


    孙文台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他没有回答李虎的问题,只是从桌案上拿起一枚令牌,扔了过去。


    “拿着我的令牌,立刻去调动府衙三班衙役,还有城防营的一百兵士。”


    李虎接住令牌,手心一沉,心里也跟着一沉。


    调动城防营,这是天大的事。


    “大人,这是要……”


    “南阳府近来流寇猖獗,恐有秋盗作乱。”


    孙文台给了他一个名目。


    “从现在起,关闭四方城门,许进不许出。城中所有主街要道,全部设卡盘查。凡是形迹可疑之人,先拿下再说。”


    李虎的眼睛睁大了。


    这不是防秋盗,这是要关门打狗。


    “大人,这动静太大了,怕是会引起城中恐慌。”


    “就说是为了清查乡试舞弊案的同党,防止贼人外逃。”


    孙文台又给了他一个理由。


    “记住,盘查要严,但不要扰民。重点是那些往来各家钱庄、商铺的伙计,还有深夜在外游荡的人。”


    李虎听明白了。


    这不是防盗,也不是查案,这是要封锁消息,控制人。


    “下官明白!”


    他将令牌揣进怀里,抱拳领命。


    “还有。”


    孙文台叫住他。


    “派几个机灵的便衣,去城西卫家府邸周围转转。再派几个人,去城里几家姓卫的钱庄、绸缎庄门口守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不用进去,就在街对面找个茶摊或者面摊坐下。看清楚都有谁进出,把人脸记下来,一个都不要漏。”


    李虎的心跳漏了一拍。


    卫家。


    他终于知道知府大人这把刀,要砍向谁了。


    “是!”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寂静的南阳府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队队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和腰挎朴刀的兵士,从衙门里涌出,奔赴城中各处。


    与此同时,贡院里。


    十几名同考官被孙敬召集到了阅卷房。


    “诸位。”


    孙敬站在众人面前,脸色看不出喜怒。


    “昨日的舞弊案,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此事影响恶劣,本官怀疑,贡院之内,或有内应。为保本次乡试的公允,也为诸位的清白。”


    他环视一圈。


    “本官决定,对所有考卷,进行二次复核,重新誊录比对。”


    一名考官忍不住出声。


    “大人,这工程浩大,只怕放榜之日要推迟了。”


    “推迟便推迟。”


    孙敬的语气不容商量。


    “科举乃国之大典,容不得半点瑕疵。在复核结束之前,所有考官,一律留在贡院驿馆,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通传消息。”


    这句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这哪里是复核考卷,这分明是软禁。


    “大人,这不合规矩……”


    “我的话,就是规矩。”


    孙敬打断了他。


    “谁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本官会记下他的名字,上报吏部,请他们来评判,是科场公道重要,还是他一人的规矩重要。”


    满堂死寂。


    再无人敢出声。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南阳府的夜色中,悄然张开。


    城东的一处宅院里。


    户房主事钱有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上衣服打开门,两个面生的衙役站在门口。


    “钱主事,知府大人有请,让你去衙门喝茶。”


    钱有德的心咯噔一下。


    “现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


    “大人说了,茶已经备好,就等你了。”


    衙役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钱有德的腿软了。


    他知道,这杯茶,不好喝。


    同样的一幕,在城中好几个官员的府邸同时上演。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平日里,都与卫家往来甚密。


    卫家府邸。


    书房里,烛火还亮着。


    卫昭的父亲,致仕在家的前任通判卫山,正在听管家的回报。


    “老爷,今天晚上城里动静不小。到处都是衙役和兵士,说是要抓秋盗。”


    管家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虑。


    “街上好几个路口都设了卡,连咱们家门口的巷子口,都多了两个卖馄饨的,一整晚都没收摊。”


    卫山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不必大惊小怪。”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乡试出了舞弊的事,孙文台这个知府,脸上无光。他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无非是做给上面看的,表明他治下严谨,雷厉风行。”


    管家还是不放心。


    “可我听说,钱主事他们几个,都被请去衙门了。”


    “哦?”


    卫山放下茶杯。


    “几个趋炎附势的小角色罢了。孙文台大概是想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敲打敲打我们。”


    他冷笑一声。


    “由他去。等乡试的榜一放,学政孙敬拍拍屁股回了省城,这南阳府,还是姓孙,但做主的,还得看我卫家。”


    他的眼中,满是身为地头蛇的傲慢。


    他根本没有把孙文台的这些动作放在眼里。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官场上的姿态表演。


    他不知道,那份由他儿子亲手点燃的引信,已经送到了巡按御史的案头。


    他更不知道,一张足以将他卫家连根拔起的天罗地网,已经收紧了最后的口子。


    天,一点点亮了。


    放榜的日子,到了。


    贡院门前那面巨大的皇榜墙下,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考生,家人,看热闹的百姓,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等待着。


    可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皇榜墙周围,站满了披甲执锐的兵士,一个个面色冷峻,将人群隔开数丈远。


    往日喧嚣的街市,此刻也安静得有些诡异。


    人们交头接耳,声音都压得很低。


    “怎么回事?这阵仗,也太大了。”


    “你没听说?昨晚全城戒严,抓了一宿的人。”


    “不是说抓秋盗吗?”


    “谁信啊,我看是要出大事了。”


    人群中,陈平戴着一顶斗笠,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铁牛护在他的身侧,警惕地看着四周。


    陈平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皇榜墙上。


    红色的墙壁,还是空的。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日头渐渐升高,已经过了往年放榜的时辰。


    可敲锣报喜的衙役,迟迟没有出现。


    人群开始骚动,议论声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