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乡试,开考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天还未亮,南阳府贡院门口,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考生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儒衫,站在最前面,一个个面色紧绷,嘴唇发干。


    他们的身后,是前来送考的家人。


    没有人高声说话,只有一片压抑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巢穴里振翅。


    “进去之后,莫要慌张,先喝口水,定定神。”


    一个老妇人拉着儿子的手,一遍遍地叮嘱。


    “带的干粮省着点吃,考足三天呢。”


    一个中年汉子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发闷。


    考生们大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偶尔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陈平站在人群外围,铁牛和另外两名汉子护在他身边,隔开拥挤的人流。


    他只穿着一身寻常的青布衫,身上没有多余的挂件,手里提着一个装着笔墨和干粮的考篮。


    他的神情很平静,目光越过眼前攒动的人头,落在贡院那朱红色的大门上。


    “少主,都打点好了。”


    铁牛凑过来,压低声音。


    “考场里的号吏,有我们的人。若是有事,你把笔杆掰断,他会看到。”


    陈平摇了摇头。


    “不必。从进了这扇门,我就是个普通的考生。”


    “你们回去,告诉陈叔,让他带着老马,立刻出城,去城外三十里的那处庄子等我。”


    铁牛有些不放心。


    “可是,卫家那边……”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没空理我。”


    陈平的视线扫过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卫家的人,还有孙府的人,都在看着。我们越是寻常,就越是安全。”


    铁牛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带着人退入了街角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在差役的开道下,径直驶到了贡院门口。


    马车停稳,一个仆人连忙放下脚凳。


    车帘掀开,卫昭走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


    他一出现,周围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不少考生看着他,眼神里混杂着羡慕和嫉妒。


    卫昭没有理会旁人,他抬头看了一眼贡院的牌匾,嘴角勾起。


    他的仆人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紫檀木的考篮。


    “公子,您看,那不是陈平吗?”


    仆人眼尖,指着人群边缘的陈平。


    卫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陈平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隔着无数攒动的人头,视线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


    陈平的目光澄澈,像一口古井。


    卫昭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对着陈平,做了一个口型。


    “你死定了。”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率先朝着贡院大门走去。


    “咣——”


    一声悠长的锣响,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开门——!考生入场——!”


    门口的差役大声唱名。


    人群立刻向前涌动。


    “肃静!按考牌次序排队!一个一个来!”


    十几名身材壮硕的兵士手持水火棍,维持着秩序。


    贡院门口摆开了十几张长条桌,考生们要在这里接受入场前最严格的搜身。


    “考篮打开!所有东西都拿出来!”


    一名面无表情的号吏喝道。


    考生们不敢怠慢,纷纷将考篮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笔、墨、纸、砚、水囊、干粮。


    号吏们检查得极为仔细。


    一个考生带的馒头,被掰成了四瓣,仔细查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纸条。


    另一个考生的墨锭,被拿起来在石头上用力磨了磨,确认是实心。


    连考生穿的衣服鞋袜都不能幸免。


    “鞋脱了!袜子也脱了!”


    “头发解开!”


    一个年轻考生被检查得满脸通红,身体微微发抖。


    卫昭排在队伍前面,轮到他时,负责检查的号吏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卫公子,请。”


    卫昭皱着眉,将考篮递了过去。


    那号吏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准备放行。


    “慢着。”


    一个冷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铠甲的武官,胸甲上刻着一个“监”字。


    他是这次乡试的监考武官。


    武官走到桌前,拿起卫昭考篮里的那方端砚,用指甲抠了抠砚台的底座。


    “这砚台,是夹层的。”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的考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卫昭的脸色变了。


    “胡说!我这方砚台……”


    武官没有理他,将砚台在桌角用力一磕。


    “咔嚓”一声,砚台的底座裂开,从里面掉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油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张小小的油纸上。


    卫昭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陷害我!”


    他厉声叫道。


    武官打开油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是一篇策论范文。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武官冷哼一声。


    “按考场规矩,夹带作弊,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来人!给我拿下!”


    两名兵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卫昭。


    “不!不是我!我没有!”


    卫昭疯狂地挣扎,他那身华贵的衣袍被扯得变了形,头上的玉簪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陈平!一定是他陷含我!”


    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陈平,眼睛里全是血丝。


    陈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南阳府鼎鼎大名的卫公子,竟然在乡试入口,被人搜出了夹带?


    主考官孙敬和知府孙文台很快被惊动,两人从贡院里快步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眼前的情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怎么回事?”


    孙文台沉声问道。


    那武官将人证物证呈上。


    孙文台看着那张写满小字的油纸,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卫昭,眉头紧紧皱起。


    “卫昭,你可知罪?”


    “大人!冤枉啊!学生是被人陷害的!”


    卫昭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考场舞弊,铁证如山!”


    孙敬在一旁冷冷开口。


    “若是不严惩,何以儆效尤?何以服众考生之心?”


    孙文台沉吟不语。


    他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


    卫昭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作弊?


    这更像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可是局已经布下,人赃并获,当着这么多考生的面,他若徇私,这乡试的公信力便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中的陈平。


    那个少年,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得像一棵树。


    孙文台心里有了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考场门口。


    “考生卫昭,考场舞弊,证据确凿!”


    “本官宣布,革去其童生功名,枷号示众三日,终身不得再入科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卫昭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完了。


    他这辈子,彻底完了。


    两名差役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陈平排着队,终于轮到了他。


    他将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在桌上。


    一支旧毛笔,一方普通的石砚,半块墨锭,一个装着清水的水囊,还有两个用油纸包着的杂粮饼。


    负责搜检的号吏仔细检查了一遍,连杂粮饼都掰开看了看。


    “进去吧。”


    号吏挥了挥手。


    陈平收好东西,提着考篮,走过卫昭的身边。


    他没有看卫昭一眼,径直走向那扇被称为“龙门”的拱门。


    经过孙文台和孙敬身边时,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走了进去。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说。


    孙文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南阳府的天,从今天起,真的要变了。


    陈平按照考牌上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丙字三十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