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火药,得让人抢着点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铁牛的哭声停了。
他用满是泥污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燃起两团火。
他转头看着陈平,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少主!有了这个,我们现在就去府衙!”
他指着陈平怀里的账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把这东西拍在知府孙文台的桌子上!让他看清楚卫家都是些什么东西!”
陈平没有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铁牛。
“然后呢?”
铁牛被问得一愣。
“然后?然后就是将军沉冤昭雪!卫家满门抄斩!这还用问?”
陈平摇了摇头。
“铁叔,你觉得一个知府,敢接一个能参倒当朝国公的状子吗?”
铁牛胸膛起伏,梗着脖子反驳。
“他孙文台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看到这等通敌叛国的铁证,他敢不接?”
陈平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继续问。
“他接了,然后呢?”
“他会把这本账册锁进最深的柜子,再把我们抓起来,送到卫家面前,换他自己的官运亨通。”
“或者,他胆子大一点,把账册藏起来,不动声色,等将来有机会,再拿出来当成他向上爬的梯子。但绝不是现在。”
“至于我们,告密的人,下场只会是人间蒸发。”
每一句话,都像一盆冷水,浇在铁牛烧得正旺的火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陈平说的都是实话。
卫家在南阳府经营了三代,根深蒂固,知府孙文台不过是个外来的流官。
这鸡蛋,碰不过石头。
过了半晌,铁牛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又重新亮起光。
“那我们就把它公之于众!我让兄弟们把里面的内容抄写几千份,贴满南阳府的大街小巷!让天下人都知道卫家的罪行!”
陈平看着他,再次摇头。
“铁叔,我们是什么人?”
“是府学里一个还没功名的学子,是一群在南阳府最底层讨生活的脚夫、伙计、铁匠。”
“我们说的话,谁信?”
“卫家只需要派人出来说一句,账册是伪造的,是我们栽赃陷害。你觉得南阳府的百姓,会信谁?”
“到那时,我们不仅是栽赃当朝国公的罪人,还是扰乱地方的乱党。官府会第一个站出来,把我们抓起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铁牛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抱着头,满脸的痛苦与无力。
“那……那就没办法了吗?”
“难道就让将军的冤屈这么背着,让卫家那群畜生继续逍遥法外?”
陈平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办法。”
他从怀里拿出笔和纸,借着庙里昏暗的油灯光,铺在地上那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
他没有去抄录那本账册。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账册,一页一页地翻动,然后提笔,在白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铁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陈平的动作。
他发现陈平写的不是状纸,也不是檄文。
那更像是一篇文章,一篇策论。
“少主,你这是……”
陈平头也不抬,手里的笔没有停。
“卫家在南阳府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也是一张摆满了酒菜的桌子。他们不让我们上桌,还想把我们困死在网里。”
“我们掀不了桌子,但我们可以告诉别人,这张桌子下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他写完一段,吹干墨迹,换了一张纸继续写。
“这篇东西,叫《论整顿州府军需,清查积年弊案之我见》。”
铁牛凑过去看。
文章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卫家,也没有提鹰扬卫。
它只是用“前朝旧事”作为引子,详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剖析了军需后勤中存在的种种贪腐舞弊的手段。
如何用劣质麻线替换神威弩的牛筋弓弦。
如何往破甲锥的铁芯里灌铅来以次充好。
如何用受潮的芦花来代替冬衣里的棉絮。
如何调换粮仓,用陈年霉米替换掉新粮。
文章里列举的每一种手段,每一种器械的名称,甚至是一些虚报冒领的数量,都与那本罪证账册里记录得分毫不差。
任何一个懂行的人,只要看到这篇文章,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写得太真了,真实得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铁牛看明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少主,您这是……”
陈平停下笔,抬起头,眼中闪动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
“我们不直接扔出炸药,我们只递上一张地图,告诉他们,火药库就在那里。”
他将写好的策论递给铁牛。
“敢不敢去点,什么时候点,就看他们自己的胆量和野心了。”
铁牛接过那几张还带着墨香的纸,只觉得它比那本账册还要烫手。
“少主,这东西……给谁?”
陈平站起身,走到庙门口,看向府衙和府学的方向。
“誊抄两份,一份,想办法送进知府孙文台的书房。另一份,送到府学学政孙敬的案头。”
铁牛一惊。
“学政大人?他一个管教育的,送给他有什么用?”
陈平回过头。
“铁叔,你忘了学政大人在大讲堂上说的话了吗?”
“科举取士,所取者,非背书之鹦鹉,乃经世济用之才。”
“孙敬这个人,有抱负,不甘心只当一个学政。而且,他即将主持乡试,手里握着南阳府所有学子的前途,影响力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是京城孙家的人,他的背后,有我们看不到的力量。”
“而知府孙文台,身为一府主官,地方军需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篇东西送到他手上,就像在他屁股底下点了一把火,他坐不住。”
“一个人或许不敢动,可两个人呢?”
“一个有地方实权,一个在士林中有清望。当他们都看到了这张地图,他们会怎么想?是联手把地图烧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各自心怀鬼胎,想抢先一步去把火药库拿到自己手里?”
陈平的声音很轻,却让铁牛和一旁的老三听得手心冒汗。
这已经不是报仇了。
这是阳谋。
是把南阳府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拖下水,逼着他们在这盘棋上落子。
陈平把另一份原稿也递给了铁牛。
“记住,要用最不起眼的方式送进去,不能留下任何痕迹。送完之后,你们就带着老马,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南阳府这潭水,该起风了。”
铁牛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将两份策论贴身收好,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老马。
“少主,那你呢?”
陈平重新换回了那身青色的儒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我?”
“我回府学,继续当我的案首,准备乡试。”
“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能知道什么军国大事呢?”
铁牛和老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对着陈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遵命!”
说完,两人扶起地上的老马,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土地庙外的夜色里。
庙里,又只剩下陈平一个人。
他走到神像前,将那本牛皮账册,小心地塞进了神像底座的一个裂缝里。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油灯,走出了土地庙。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