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陌生的故人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那一声沙哑的询问,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整个院子的喧嚣,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主桌上,正被里正和几个乡绅围着敬酒的陈大柱,脸上的醉意和笑容,一同凝固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周围的村民顺着那汉子的视线看过去,又扭头看看这个闯入的陌生人,脸上满是疑惑。
刘氏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热菜,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地望着那个满身煞气的汉子。
只有陈平,在看清那人眼神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跳。
那不是寻衅滋事的眼神。
那是一种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特定目标的眼神,锐利,专注,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院子里的嘈杂声很快又恢复了,但声调明显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一边交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陈平眉头微皱。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挡在了那汉子与主桌之间。
“这位壮士,今日是我家喜宴,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礼数,却也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然而,那汉子根本没有看他。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了陈大柱的身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起初是长途跋涉后的审视与探寻。
当他看清陈大柱那张被酒精熏得微红,带着几分懒散与憨厚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失望与困惑。
不对。
不像。
将军威严如山,气吞万里,怎么会是眼前这个醉醺醺的乡下土财主。
可那轮廓……那眉眼之间依稀的神韵……
就在他准备开口追问,或是转身离去的时候。
坐在主位上的陈大柱,动了。
他缓缓地,将停在半空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这个动作很轻。
却像一道无声的命令。
那汉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被拉满的硬弓。
陈大柱抬起了头。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醉意、憨笑、满足,全都消失了。
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平从未见过的,如深渊般沉静的冷冽。
他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此刻变得漆黑,锐利得像两把出鞘的刀,直刺人心。
他不再是那个懒散的农夫陈大柱。
他只是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整个人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院子里的谈笑声,彻底消失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气氛的剧变。
里正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举着。
“你……”
那汉子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陈大柱,嘴唇颤抖着,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的困惑与失望,在顷刻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紧接着,那震惊化作了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是了!
就是这个眼神!
是这种气势!
纵使容貌改变,纵使布衣加身,但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化成灰他都认得!
汉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扭曲着,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在满院宾客惊疑不定的注视下。
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噗通!”
一声闷响。
这位铁塔般的壮汉,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不是缓缓跪倒。
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他以头抢地,行了一个最标准、最隆重的军中跪拜大礼。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陈平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
那汉子猛地抬起头。
两行混杂着尘土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他用一种嘶哑、破碎,却又无比洪亮,足以让整个村子都听见的声音,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
“鹰扬卫队正,参见将军!”
将军!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了陈家的小院里。
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里正张大了嘴,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毫无所觉。
几个刚才还在高声喧哗的村民,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脸色煞白,身体僵硬。
刘氏端着的菜盘子,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菜汤溅了她一脚,她却疼都忘了喊,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陈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无声的、荒诞的画。
画的中央,是一个泪流满面的铁血壮汉,跪在地上。
而他叩拜的对象,是那个他叫了十几年“爹”的男人。
那个懒散、憨厚,每日不是躺着就是睡觉,最大的爱好就是抽两口烟的乡下农夫。
将军?
陈大柱?
这两个词,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陈大柱的脸色,在听到“将军”二字的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不是惊喜,也不是感慨。
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怒、懊恼与滔天杀意的狰狞。
“你找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的咆哮。
下一刻,他动了。
他像一头被惊扰的猛虎,从座位上猛地弹起,一个箭步跨过数尺的距离,瞬间就到了那汉子面前。
他没有去扶。
而是一把伸出大手,死死捂住了那汉子还想继续呼喊的嘴。
他的另一只手,如同一把铁钳,抓住汉子的衣领,硬生生将那近两百斤的壮硕身躯,从地上一把提了起来。
“唔……唔唔!”
那汉子剧烈挣扎,眼中满是急切与不解。
陈大柱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不顾满院子惊骇失语的宾客,不顾妻子和儿子呆滞的目光,拖着那个还在不断挣扎的壮汉,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疯了一般地冲向内屋。
“砰!”
房门被他一脚踹开。
“砰!”
房门又被他重重关上。
一声巨响,隔绝了内外。
也留下了一整个院子,呆若木鸡的人们,和一颗被引爆的、名为“过去”的惊天巨雷。
门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血雨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