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衣锦还乡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县城里的喧嚣与恭贺,终于渐渐平息。
陈平婉拒了赵汝成再三挽留他于县衙小住的好意。
他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陈家村。
去祖坟上,烧一炷香,告诉列祖列宗,陈家的二房,站起来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
陈平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襕衫。
这是秀才方能穿着的服制,青色衣料,边缘镶着黑边,显得庄重而儒雅。
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
当他从房中走出时,院子里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
刘氏看着儿子,那身姿挺拔,那眉目清朗,一身的书卷气,与往日那个面黄肌瘦的农家少年,判若两人。
她的眼圈,又红了。
陈大柱叼着烟杆,靠在门框上,眯着眼,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爹,娘,我们回村吧。”
陈平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
回村的路,不长。
可这一路,却走了仿佛半辈子那么久。
还未到村口,远远地,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为首的,正是村里的里正,还有几个平日里在村中颇有脸面的乡绅。
他们竟是早已等候在此,夹道相迎。
看到陈平一家的身影,里正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对着陈平深深一躬。
“陈相公回来了!我等在此,恭迎陈相公衣锦还乡!”
“陈相公!”
身后,是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带着敬畏与讨好的呼喊。
一声“陈相公”,彻底划开了陈平与他们之间的界限。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趣的“平哥儿”,而是有功名在身的“士”,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刘氏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陈大柱身后躲了躲。
陈大柱却坦然受之。
他只是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陈平对着众人,平静地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人群簇拥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往村里走。
经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陈平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热情洋溢的脸,落在了不远处一处破败的院落上。
那是大房的家。
院门紧闭,门上的红漆早已剥落得斑驳不堪,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色。
院墙的墙头长满了杂草,在风中萧瑟地摇摆。
与陈家小院那边的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相比,这里,死寂得像一座坟。
“听说啊,自从陈大山被判了流放,王氏那婆娘就疯了。”
旁边有村民压低了声音,悄声议论,以为陈平听不见。
“整日里在屋里骂,说陈家二房害了他们,还砸东西,前几天把腿都给摔断了。”
“还有那老虔婆,也一病不起了,整日躺在床上哼哼,说是活不了几天了。”
“啧啧,真是报应啊……”
这些声音,陈平听见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收回了目光。
可怜吗?
或许。
但这一切,与他何干。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迈开脚步,径直走向自家的祖坟。
……
陈家祖坟,在村子后山的一片缓坡上。
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刘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几座孤零零的土坟前,将手中的纸钱,一沓一沓地送入火盆。
火光跳跃,映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爹……娘……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她的声音,起初是压抑的啜泣,很快,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老天爷不长眼啊!我们二房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下,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啊!”
“大房他们……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面,仿佛要将这十数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所有辛酸,都一次性地发泄出来。
“我苦啊!我心里苦啊!”
哭声在山野间回荡,闻者伤心。
陈平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母亲。
他没有去劝。
他知道,母亲需要这场释放。
这些年,父亲用懒散伪装自己,他用沉默积蓄力量,唯有母亲,将所有的苦难,都实实在在地吞进了肚子里。
哭了许久,刘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倾诉。
“不过……不过都过去了。”
她擦了一把泪,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咱家平儿……咱家平儿有出息了!”
“他是秀才了!是府试的案首!是文魁老爷!”
“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我们二房,挺起腰杆了!”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儿子,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是倾尽天地的骄傲与自豪。
陈大柱走到儿子身边,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只常年握着斧头和锄头的手,粗糙,却无比厚重。
他看着儿子的眼睛,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欣慰与骄傲,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
“好样的。”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许多话,已无需多言。
……
祭祖归来,陈家大排筵宴,流水席从院内一直摆到了院外的空地上。
整个陈家村,甚至邻村的一些乡绅,都赶来道贺。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刘氏换上了一身新衣,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而自豪的笑容,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大柱被一群人围在主桌,一杯接一杯的酒往下灌,他来者不拒,喝得满脸通红。
陈平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也是应接不暇。
就在院子里气氛最是喧嚣热烈的时候。
一个身影,挤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汉子,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风尘仆仆的短打扮,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
他看起来,像个走了远路的老兵。
这人的出现,与周围喜庆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锐利的目光在院中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主桌上那个喝得正高兴的陈大柱身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穿过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嘈杂的院子,因为他的闯入,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那汉子走到主桌前,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大柱,声音沙哑而有力。
“敢问,哪位是陈大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