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府试捷报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天光,自东方地平线漫起。
那是一种混杂着青灰与微白的颜色,像一捧冷水,泼在清河县陈家小院的青石板上。
刘氏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整整一夜。
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所有的期盼、恐惧与祈祷,都在这漫长的黎明前,被熬成了一尊沉默的石像。
“咔嚓!”
一声脆响。
陈大柱挥动斧头,将一块硬木劈成两半。
他的动作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稳而有力。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昨夜到现在,他劈开的木柴,已经堆成了半人高的小山。
那一下下沉重的撞击声,是他唯一能够压制内心翻涌情绪的方式。
院门外,传来邻居早起开门的吱呀声,还有几声犬吠。
寻常的一天开始了。
可对于这个小院而言,今天,要么是新生,要么是地狱。
刘氏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望向自己的丈夫。
“当家的……”
陈大柱停下了斧头。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的天际线,声音有些沙哑。
“快了。”
就在这时。
一阵极细微的、自远方传来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起初像是风声,又像是错觉。
但很快,它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嗒、嗒、嗒……”
是马蹄声!
而且不止一匹!
陈大柱的身形瞬间绷紧,他扔下斧头,一个箭步冲到院门后,侧耳贴在了门板上。
刘氏也听到了。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死死扶住了一旁的石磨才没有倒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如同战鼓,一下下地,重重捶打在夫妻二人的心口上。
紧接着,另一种声音混了进来。
“铛!铛!铛!”
是铜锣!
一声高过一声,粗野而喜庆,撕裂了清河县清晨的宁静。
“捷报——!”
一声长长的、拖着尾音的呐喊,如同平地惊雷,在县城上空轰然炸响!
整个清河县,仿佛被瞬间点燃。
无数扇门窗被推开,无数个脑袋探了出来。
街边的店铺里,掌柜和伙计纷纷涌上街头。
“是府试放榜的报喜官差!”
“快看!是往我们这边来了!”
那队官差,足有七八人,皆是红衣红帽,骑着高头大马,为首一人手持一面铜锣,另一人则高举着一份用红绸包裹的巨大卷轴。
他们一路敲锣打鼓,引得全县百姓都跟在后面,形成了一条奔涌的人潮。
陈家小院内。
刘氏听到那声“捷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她的身子一软,顺着石磨缓缓滑倒在地。
陈大柱没有去扶她。
因为他自己,也动弹不得。
他像一尊石雕,死死地钉在门后,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听着那马蹄声和锣鼓声,在自家门口,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安静了。
门外,是数百上千百姓屏住呼吸的死寂。
门内,是夫妻二人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
三声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陈大柱的手颤抖着,摸索了几次,才拉开了门栓。
“吱呀——”
门开了。
刺目的晨光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名报喜官翻身下马,满脸堆笑,他身后,是无数张好奇、激动、探寻的脸。
那名官差目光在院中一扫,看到了呆立的陈大柱和瘫坐在地的刘氏。
他清了清嗓子,提起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朗声唱喏道:
“奉知府孙大人令!”
“恭贺清河县陈平老爷,高中大炎王朝本科府试——”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猛地一顿,声如洪钟!
“案首!”
案首!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天雷,在寂静的人群中轰然炸响!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案首!我们清河县出了个府试案首!”
“天啊!是陈家的那个小子!”
“一县之师!府试案首!这是文曲星下凡啊!”
冲天的欢呼声,几乎要将陈家小院的屋顶掀翻。
而在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中心。
刘氏呆呆地坐在地上,仿佛没有听见。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无声地滑落。
紧接着,她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了十数年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哭声里,有太多的辛酸,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欺辱与不甘。
陈大柱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放声大哭的妻子,看着门外那一张张震撼、狂热、敬畏的脸。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轮初升的朝阳。
一道压抑不住的、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
最终,化作了响彻云霄的仰天长啸!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那是喜悦的泪,是骄傲的泪,是一个男人用半生隐忍,换来的、最酣畅淋漓的释放!
……
整个清河县,都疯了。
鞭炮声从街头响到巷尾,经久不息。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陈家出了府试案首的消息,比瘟疫传播得还要快。
不到半个时辰,县令赵汝成便亲自带着县丞、典史,抬着写有“文魁”二字的烫金牌匾和丰厚的贺礼,敲锣打鼓地登门了。
这一次,他没有摆任何官架子。
当看到从里屋走出来的陈平后,赵汝成快步上前,不等陈平行礼,便一把扶住了他,满脸是无比真诚的笑容。
“文远贤弟,使不得,使不得!”
“从今往后,你我平辈论交!你是有功名的秀才公,见官不跪,这是朝廷的恩典!”
文远,是府试案首按例由主考官赐予的“字”。
一声“文远贤弟”,彻底宣告了陈平社会地位的质变。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农家小子。
他,是士!
是这个王朝金字塔结构中,已经迈入统治阶级门槛的读书人!
陈家的小院,被挤得水泄不通。
曾经那些对陈家避之不及的乡邻,如今都带着最谦卑讨好的笑容,挤破了头想进来说一句贺喜的话。
村里的族长,那个曾经对陈大柱一家冷眼旁观的老人,此刻正颤颤巍巍地捧着一杯酒,对着陈大柱,深深地弯下了腰。
陈家大摆流水席,宴请全村。
刘氏换上了一身新衣,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而自豪的笑容,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大柱坐在主桌,被一群乡绅名流围着,一杯杯酒往下灌,来者不拒。
陈平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喧嚣、热闹、甚至有些混乱的一幕。
他看着母亲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看着父亲那醉意熏然,却挺得笔直的脊梁。
他知道。
从今天起,这个家,再也不会被人欺辱。
这条通往京城风雪的路,他终于,踏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
不远处,县令赵汝成端着酒杯走过来,压低了声音。
“文远,府尊大人有份手书,让我亲手交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