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婉儿没想到的是，她再也没有机会重振旗鼓了。


    被抬回林府后，她接过母亲递来的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药汤入喉，带着微微的苦涩，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然身处后院一间阴暗逼仄的小屋中。


    门窗都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在墙角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洞，每日从那里递进些粗茶淡饭。屋里光线昏暗，空气潮湿，墙角甚至能看到霉斑。


    林婉儿挣扎着坐起身，浑身酸软无力。她踉跄着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开门！开门！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她拍打着门板，声嘶力竭地喊道。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见没？小姐醒了。”婆子低声跟身边人耳语，看着被木板封上的房门有意思同情。


    “嘘！小声点，四老爷说了，谁也不许理她。”身边人一眼看出老伙计眼中的同情，她冷冷的瞪了对方一眼，小声提醒：“如今是四老爷当家，你可不要犯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昂的，现在连我们都不如了。”


    婆子被看得一个激灵连忙说附和：“可不是嘛。我早就看出来了，女人当家，能有什么好？这不，把林家百年基业都败光了。”


    那些曾经对她阿谀奉承、唯唯诺诺的下人，如今说起话来，竟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林婉儿浑身颤抖，指甲抠进掌心，疼痛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少东家，一夜之间，变成了连下人都不如的囚徒。


    这种巨大的落差，几乎要将她撕碎。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度日如年。


    每天只有早晚两餐，从那个小洞里递进来的，都是冷硬的窝窝头和清水。她曾经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更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聚宝斋怎么样了，不知道林家的那些男人们，会如何处置她。


    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像潮水一样，一遍遍淹没她。


    而林家的那些男人们，很快就接管了聚宝斋的所有事务。


    他们召开了族会，当众宣布，林婉儿因为经营不善、败坏家声，被褫夺了一切权力，终身禁足后院，不得再过问林家任何事务。


    接管聚宝斋后，这些男人们想到的第一个法子，就是去向霓裳阁求和。


    四叔爷和二舅老爷带着几个堂叔伯，备上了厚重的礼物——百年人参、上好的绸缎、还有一箱子银票，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霓裳阁。


    “薛东家，我们林家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管教不严，让那丫头片子冲撞了您。”四叔爷堆着笑脸，腰弯得像虾米：


    “这些薄礼，还请您笑纳。咱们两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然而，薛楚楚连见都没见他们。


    她只让张巧儿出来，传了一句话：“商场如战场，败了，就要认。林家诸位，请回吧。”


    张巧儿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客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四叔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说：“薛东家这是不肯给我们林家一个机会？”


    “机会？”张巧儿轻笑一声。“林家当初封锁原料渠道、挖我们墙脚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们霓裳阁机会？”


    一句话，堵得林家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灰头土脸地离开霓裳阁，一路上相顾无言。


    回到林府后，这些人非但没有团结起来共渡难关，反而开始互相指责、争权夺利。


    “都怪你！当初非要支持林婉儿那个丫头片子当家！”


    “我？明明是你说女人好控制，现在出了事，倒来怪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想，怎么把聚宝斋剩下的家当分了吧！”


    “分？凭什么你拿大头？”


    林府大堂里，吵得鸡飞狗跳，几乎要掀翻屋顶。


    而这一切，被囚禁在后院小屋里的林婉儿，全然不知。


    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双眼空洞地盯着墙上的霉斑，反复回想着自己失败的每一个细节。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明明她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原料渠道，明明她已经挖走了霓裳阁最好的工匠，明明她已经用尽了所有手段……


    为什么？


    为什么薛楚楚还能轻而易举地化解？


    她想到了那批突然出现的顶级原料——色泽饱满、质地上乘，比她封锁的那些，还要好上几倍。


    她想到了那个横空出世、技惊四座的沈月娥——那些精妙绝伦的设计，完全碾压了她高价挖来的王师傅。


    她想到了薛楚楚那一系列让她眼花缭乱、根本无法招架的应对——设计大赛、高级定制、品牌塑造……


    每一步，都像是早就算计好的棋局。


    而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个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的跳梁小丑。


    林婉儿忽然意识到，她和薛楚楚，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她还在想着，怎么用挖墙脚、泼脏水、封锁渠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打压对手时，薛楚楚想的，却是如何建立一个无人可以撼动的品牌，如何制定新的行业规则，如何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追捧霓裳阁。


    这是一种格局上的碾压。


    她败得不冤。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


    尤其是，当她无意中从送饭的老婆子口中，听到外面那些关于顾家二公子顾湘的传闻时。


    “听说了吗？顾家那个纨绔二少，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老婆子一边从小洞里递进窝窝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的新闻。


    林婉儿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小洞：“你说什么？顾湘？”


    “可不是嘛！”老婆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以前那个天天逛青楼、斗蛐蛐的废物二少爷，现在天天用功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说啊，是为了他那个厉害媳妇，薛家小姐！”


    “还有人说，顾二少爷现在每天都去湘云苑陪着薛小姐，端茶倒水、研墨铺纸，那叫一个体贴！”


    “啧啧，都说那薛小姐是走了霉运，才嫁了个废物。现在看来，谁是谁的福气，还说不准呢！”


    顾湘……


    林婉儿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她从未正眼看过的纨绔子弟。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忽然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那批原料……会不会……跟他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林婉儿猛地打了个寒颤，后背冷汗涔涔。


    顾湘是宁侯府的二公子，宁侯府虽然低调，但底蕴深厚，在朝中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如果顾湘真的为了薛楚楚，动用了宁侯府的资源……


    那她所谓的“封锁渠道”，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输得，就更像一个跳梁小丑了。


    她处心积虑地对付薛楚楚，却没想到，真正给予她致命一击的，竟然是那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的，京城第一纨绔。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发出一声绝望的低笑。


    她终于明白了。


    她败的，不只是商战，更是人心。


    薛楚楚赢得了顾湘的真心，赢得了下属的忠诚，赢得了客户的信赖。


    而她，除了族人的利用和下人的嘲笑，什么都没有。


    ……


    与聚宝斋的愁云惨淡不同，湘云苑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薛楚楚并没有因为打败了林婉儿，而有半分的松懈。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她商业版图上，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战役。


    她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书房里，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


    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条街道、各个坊市的信息——人流量、消费水平、竞争对手、潜在客户……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研究得透透彻彻。


    薛楚楚手持一支朱笔，站在地图前，神情专注而笃定。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女子，一个是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张巧儿；另一个，则是气质清冷、眉眼沉静的新任首席设计师沈月娥。


    “东家，林家那帮人，今天又来了，被我按您的吩咐打发走了。”张巧儿叽叽喳喳地汇报道，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他们现在狗咬狗，都快把聚宝斋给拆了！真是痛快！”


    “我还听说，林家那些男人为了争夺掌柜之位，差点在大堂里打起来。啧啧，林婉儿要是知道，怕是要气得吐血！”


    薛楚楚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家的事，不必再关注。一个已经失去凝聚力的家族，翻不起什么浪花。”


    “我们要看的，是更远的地方。”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张巧儿和沈月娥脸上：“巧儿，月娥,你们看这里。”


    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瞬间吸引了另外两人的全部注意。


    “这是朱雀大街，这是玄武街，这是东市和西市……这里，是京城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霓裳阁''虽然赢了，但我们做的，只是最高端的那一小撮人的生意。珠钗首饰，再精美，也只是锦上添花。这对于整个京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薛楚楚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每到一处，都停顿片刻。


    “真正的商机，在于民生。衣食住行，才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刚需。”


    “我要的，不是一两个店铺的输赢。我要的，是建立一个能覆盖京城所有阶层，渗透到他们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商业版图。”


    说到这里，薛楚楚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张巧儿和沈月娥都听得呆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薛楚楚继续说道，手中的朱笔，在地图上重重地圈下了几个点：


    “这里，朱雀大街的黄金地段，我要开一家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名字就叫珍馐楼。不同于传统酒楼的喧闹，我要做独立的包间，给客人最私密、最尊贵的用餐体验。”


    “这里，玄武街的拐角，我要开一家专门服务于女眷的新式浴场，名字叫净心阁。不只是洗浴,还有按摩、美容、养生，让京城的贵妇们，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放松之地。”


    “还有这里，东市，我要开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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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卖成衣的铺子，名字叫锦衣坊。用流水线的方式生产成衣，让普通百姓也能穿上时兴又体面的衣服，而不是只有富人才能定制。”


    “西市，我要开一家美容美发坊，名字叫容华阁。教全京城的女人，如何打理自己的容貌，如何让自己变得更美、更自信。”


    她每说一句，就在地图上落下一个清晰的红圈。


    那一个个红圈，像是一枚枚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吞并天下的野心。


    张巧儿和沈月娥，都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以为，打败聚宝斋，已经是了不得的胜利了。却没想到，在薛楚楚的眼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酒楼、浴场、成衣铺、美容坊……这些东西，听起来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尤其是那个“流水线生产”的概念，更是让她们云里雾里。


    张巧儿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东……东家，您……您这是要买下半个京城吗？”


    “而且，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咱们''霓裳阁''虽然赚了不少，但要同时开这么多店……”


    沈月娥也难得开口，声音清冷：“东家，摊子铺得太大，会不会有风险？万一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薛楚楚看着她们震惊和担忧的模样，微微一笑。


    “买下半个京城？”她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不。”


    “我是要，改变这座城。”


    “至于银子。”


    薛楚楚轻轻敲了敲桌面：“''霓裳阁''这段时间的盈利，已经足够支撑前期的投入。而且，我不会一次性把所有店铺都开起来。”


    “先开珍馐楼,用它来树立口碑、积累资金。等珍馐楼站稳脚跟,再开净心阁。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


    “商业帝国,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只要方向对了,每一步,都是在接近目标。”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张巧儿和沈月娥对视一眼,眼中的担忧渐渐化为了坚定。


    跟着这样的东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东家,您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张巧儿拍着胸脯保证。


    沈月娥也点了点头:“月娥愿追随东家。”


    薛楚楚满意地笑了:“好。巧儿,你去联系工匠,按照我画的图纸,开始装修珍馐楼。记住,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


    “月娥,你负责设计珍馐楼的员工制服。要大气、得体,还要方便活动。”


    “是!”两人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夫人,二爷给您送茶来了。”


    薛楚楚抬起头,就看到顾湘端着一个精致的茶盘走了进来。


    他这段时间,已经成了湘云苑的常客。


    每天清晨,他都会早早来到书房,为薛楚楚研墨铺纸。中午,他会亲自去厨房,盯着厨子做薛楚楚爱吃的菜。晚上,他会陪着她一起看账本、画图纸,即使很多东西他看不懂,也会认真地听她讲解。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放在薛楚楚手边,温声说道:“宝宝,你已经忙了一个时辰了,喝口茶,歇一歇。”


    他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宠溺。


    薛楚楚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温度刚刚好。


    “谢谢你,阿湘。”她轻声说道。


    顾湘听到她叫自己“阿湘”,心脏猛地一跳,耳根都红了。


    “不……不用谢。”他结结巴巴地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而闪光的侧脸,看着她在地图上勾勒出的那一个个红圈,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骄傲、心疼、崇拜、还有深深的爱意。


    他开始明白,他喜欢的这个女子,心里装着的,是怎样一片广阔的星辰大海。


    她的眼界、她的格局、她的野心,都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所有想象。


    而他,曾经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顾湘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够配得上她,强到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强到能够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他愿意做那片星海下,最不起眼,却最坚定的守护者。


    薛楚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阿湘,你要不要也来看看?我在规划咱们的商业版图。”


    “好!”顾湘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来。


    薛楚楚指着地图,耐心地给他讲解:“你看,这里是朱雀大街……”


    顾湘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眼中满是专注。


    虽然很多商业上的东西他还不太懂,但他愿意学,愿意陪着她,一起走向那片星辰大海。


    张巧儿和沈月娥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了书房,把空间留给这对璧人。


    门外,张巧儿忍不住感叹:“东家和二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月娥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是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最是难得。”


    书房里,烛光摇曳。


    两个人影紧紧依偎,在地图前,勾勒着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