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江挽宁只在农舍休整了一天。


    身上的伤口依旧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剑伤。


    但她心里记挂着铁壁关，她是主将，若她不在，有人趁虚而入可就麻烦了。


    “哎呦你这娃子，咋恁犟！”


    农妇见江挽宁坚持，只好叹着气，替她收拾好她带来的包裹。


    趁着农妇出门，江挽宁留下许多银钱，才再次跨上战马。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江挽宁的伤口在颠簸中被反复崩裂，鲜血一次次浸透才包扎好的地方。


    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眼前阵阵发黑。


    江挽宁全凭意志力死死撑着，紧握着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铁壁关，潜林卫驻地。


    沈叙站在瞭望台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上来了。


    可距离江挽宁预计归来的日期已经过去了四天，她却音讯全无。


    沈叙素来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焦灼。


    京城本就钩心斗角，若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此次受封定会有人拉拢，他深知阿宁性子刚直，定会拒绝这些人。


    拉拢不成，恐怕只剩下，销毁……


    “凌将军，不能再等下去了。”


    沈叙再次找到凌薇，语气坚决，“我必须去寻阿宁。”


    凌薇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感慨万分。


    幸好，少主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至少他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


    但她想起江挽宁临行前的嘱托，只能硬起心肠。


    “沈公子，少主离开前特意交代过。”


    “她希望你待在关内。京城眼线众多，你身份特殊，外出若暴露行踪，不仅自身难保，更会打乱她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比她的命还重要！”


    沈叙难得失态，声音拔高，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沈公子，少主如此吩咐，定是有她的思量，你能做的就是别让她分心，别辜负她的安排。”


    沈叙定定地看着凌薇，半晌，他无力地叹息一声，颓然转身。


    是夜，月黑风高。


    沈叙还是没有办法一直等待。


    他悄悄收拾好了东西，决定违背凌薇的命令，违背阿宁的意愿。


    对他而言，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能胜过她的命！


    他避开巡逻的哨兵，潜至马厩附近，刚欲牵马，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牵着马，踉跄着走来，正好与他撞个满怀。


    “唔……”怀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借着稀疏的星光，沈叙看清了来人的脸。


    正是杳无音讯的江挽宁！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沈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直冲他的鼻腔。


    “阿宁！”沈叙的心脏猛地一缩，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背后的衣衫一片湿冷黏腻，显然是伤口未愈，拖着重伤赶回来的。


    “你……你怎么……”


    江挽宁看清是他，眼中闪过些意外，见到地上被扔下的行李，眼神划过无奈。


    她想说什么，身体却因为脱力软软地向下滑去。


    沈叙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冲回自己的营帐。


    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身取来药箱，动作熟练地剪开她被血浸透的衣衫。


    有些伤口皮肉外翻，有些甚至已经微微发炎，这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烛光下。


    沈叙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江挽宁！你不要命了吗？”


    胸腔中翻腾着怒意，但更多的是着急。


    沈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命人打来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她的伤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棉布重新包扎。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三年来，他作为军医，也随她上过战场。


    每一次他都心惊于她不要命的打仗方法，每次都是被半死不活地抬回来。


    若说这些年过去，她是为了拿到潜林卫主帅的位置，她已经做到了。


    沈叙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还要冒着重伤赶回来。


    他更不明白，从初见到现在，她一直都无条件地护着他，一次次将他护在身后。


    她为他挡开飞来的流矢，后背的伤痕，有许多都是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


    她从未抱怨过，甚至从未提起，仿佛那是天经地义。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经地义？


    看着她现在虚弱地躺在那里，因伤口的疼痛而微微蹙眉，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沈叙积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破土而出。


    他把她被汗打湿的碎发拨开，声音沙哑：“阿宁……”


    江挽宁半阖着眼，听到他唤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叙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虽你我相依为命，可我很多时候，看不透你。”


    “初见，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挡在身下，险些丧命。”


    “这些年过去，你一次次涉险，一次次为我受伤，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不要命了。”


    他看不懂她，她当初明明可以选择不把他护在身下，这样挨打的就不会是她。


    她明明可以自己逃出来，却还是把他带出来一起。


    她明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为何三番五次将他这个“累赘”牢牢护着？


    江挽宁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地里燃烧的火焰。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别动！”沈叙急忙按住她。


    她却固执地拨开他的手，忍着周身剧痛，翻身下床。


    在沈叙惊愕的目光中，她正了正衣冠，然后她面向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动作牵动了伤口，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掷地有声：


    “我想扶着殿下，一步一步，走上那个位置。”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迎上沈叙的视线：


    “末将在此立誓，此生愿为殿下手中的剑，扫清前路一切障碍，誓死效忠殿下！”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沈叙彻底怔住了，他猜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因为一时心软，或许她想要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


    可他从没有想过，她想要的，竟然是……扶他登顶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江挽宁的话音再次响起，带着冷冽：


    “但是殿下。”


    “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