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宁已经处在半昏迷的边缘，视线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听得越发不真切。


    但她似乎感觉到了沈叙的动作，听到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艰难地动了动，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直放在袖袋里的馒头拿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馒头上的鲜血刺痛了沈叙的眼睛。


    他不明白，他和她本就是萍水相逢，甚至自己还捅了她的肩膀，害她受伤。


    可她呢？不仅护着他，就连现在也还在记挂着他会不会饿。


    “吃……一点……饿……”


    女孩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固执地把馒头递到他面前。


    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她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安抚他，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皱了皱眉。


    沈叙突然抓过她给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边吃边掉眼泪。


    “你……别动……我……吃……”


    江挽宁闭了闭眼，轻轻笑了笑，努力地将他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还在发颤的身体。


    “以后……”她贴着他的脸颊，意识渐渐远去，可她还在不停地呢喃着：


    “你……不会饿了……”


    “我在……”


    “有我在……”


    话音落，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你……别……睡……”


    沈叙费劲地说着话，一直伸出手去推她，推着眼前的人，期待着看到她的眼睛重新睁开。


    他擦干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撑着发冷的身体，跑到自己睡觉的破席子翻着什么。


    很快，他从稻草深处，翻出来一个洁白的瓷瓶。


    那是他的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保命的东西，江挽宁性命垂危，恐怕只有这药才能救她。


    他摩挲着瓶子，心里暗暗道歉。


    “母亲，她救了我，我不能不管她……”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沈叙拿着瓶子回到江挽宁面前，把已经昏迷的女孩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他哆哆嗦嗦地倒出一颗深红色的药丸，塞进了江挽宁嘴里，给她抚着胸口。


    “能……听到吗？”


    沈叙抿了抿唇，抬起手捏住江挽宁的下巴，上下的动了动，让药丸能够顺利的被咽下。


    “抱歉，失礼。”


    他低声说着，把江挽宁背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个没有火的炕，铺着一些稻草，还有一件充当被子的衣服。


    他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江挽宁身上，房门被关上，沈叙坐在床下，靠坐着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江挽宁再醒来的时候，入目是漆黑的天花板，她揉了揉眉心，这才感觉到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她有些愣神，模糊地想起来她昏迷时，听到了那个男孩说话。


    想到这里，她猛然坐了起来，他呢？


    江挽宁翻身想要寻找他，就在床边看到了沈叙，他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脸色通红。


    江挽宁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那么烫？”


    察觉到自己开始恢复些许力气，江挽宁起身，艰难地把沈叙抱上了床。


    房间里没有水，江挽宁就跑到院子里，用破了口的碗刮下相对干净的积雪，捧回来用手捂化。


    她的手在发抖，可她不在乎。


    江挽宁用衣服的布料沾着雪水，一点点擦拭着他的额头，脖颈。


    暮色很快降临，那件单衣根本不足够御寒。


    看到沈叙的身子又开始颤抖，江挽宁爬上床，把他抱进怀里，单衣严严实实地裹着怀里的身体。


    沈叙烧得有些糊涂了，开始呢喃呓语：


    “母妃别走……”


    “那个人不认娘亲，也不认我……”


    “皇帝……冷血……恨……”


    江挽宁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皇帝不认的女人……


    所以怀中的人，就是她要找的，皇帝私生子？


    她擦去他渗出的泪珠，抱着他的手更紧。


    她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可既然她的执念是找到他，救赎他，那她就要带他离开！


    她一定要带他，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两天后，沈叙的高烧终于退了。


    他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不太清楚。


    他发现自己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衣服，女孩正好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包袱。


    “你醒了？”


    她关上门，把包袱放在破旧的桌上，认真地看着他：


    “你想走吗？离开这里，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能走吗？”


    沈叙忍不住自嘲的笑笑，自己冰凉的手却被温暖包围。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茫然无措。


    “你……”


    “若你信我，我带你离开，我江挽宁说到做到。”


    沈叙沉默着，没有回答。


    江挽宁等不到他的回答，缓缓松开了手，反正她也不期待，他会立马相信自己。


    “沈叙……我的名字……”


    在她起身帮沈叙收拾东西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出声。


    江挽宁勾了勾唇：


    “好，我知道了！”


    她把那个空药瓶收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细软：


    一套贴身衣物，还有一方卷起的帕子。


    “哐当！”


    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江挽宁寻声蹲下，拿起一块令牌。


    这是从那方卷起的帕子里掉落的，上面刻着“潜”字。


    她摩挲着令牌，指尖却像被触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翻涌：


    美艳的女子笑着摸摸她的脸，她的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可她只是眷恋地看着她，把令牌交到她手里。


    “宁……宁儿……去……西疆……潜林卫……护……你……”


    烽烟，战火，女人身着甲胄，举着一面绣着特殊藤蔓的旗帜，迎风猎猎。


    江挽宁踉跄了一下，撑住桌子。


    “江……挽宁……怎么了……”


    沈叙挣扎着要起身扶她，却被回过神的江挽宁按住了。


    “沈叙，我们今晚就走，去边关，我知道一个地方，一定能让你我活下去！”


    她没有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沈叙也没有问，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毕竟……


    还有比待在这里，生不如死更痛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