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作品:《明月渡我

    温暖如春的宫殿内,涌动的寒潮被消融。


    楚泠问道:“我是说了什么吗?”


    宋陵游摇头,片刻后,他道:“没有。我只是看到你,好像在笑。”


    楚泠怔然摸上自己的脸。


    她抬眼看向宋陵游,随后道:“对。”


    “……是一个美梦。”


    楚泠双手撑在窗边,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四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长诏,我出生就在郦都,我还没有去过陇京,我听说,那里夏日多雨,而且四季分明,远不似这里这样冷,对吗?”


    “长诏的冬也很冷,不像这里这么干燥,是刺骨的冷,所以其实也大差不差。至于夏日么,”宋陵游低下眼睑,“最热的时节会热死人。”


    他说得与楚泠听到的大相径庭。


    她倏而回头,风将她的发都吹起。


    腰窝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凹陷进去,楚泠想,他好像在长诏的时候,过得也不是很开心。


    让她想起来捡到他的那天。


    就像是捡到那只被冻得喵喵叫的狸奴一样狼狈。


    楚泠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她小声问道:“那你现在还会觉得冷吗?”


    只一触即离。


    他的手背也很凉,手指如玉一般修长瘦削。


    被她碰过的那点肌肤,瞬间灼热起来。


    楚泠道:“你的手还是很冷,我晚上让令桃给你准备一个汤婆子,说起来……”


    她戳了戳宋陵游的手臂,“你看上去也挺瘦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不过得让我先过目一下,我要看看会不会与你的药相冲。”


    楚泠说完这些,又补充道:“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欺负你。”


    她大概是想到了最开始遇到他那天的情形。


    内侍对他拳打脚踢,他像是个丧家之犬一样地躺在雪地里。


    楚泠又认真道:“我会保护你。”


    面前的女郎眸若弱水。


    她在关心他。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别人这么对待他。


    像是年幼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一样,他坐在雪天里看着枯井里的鸟雀时,那个小太监也会给他披上过很多次的冬衣,问他冷不冷。


    他不冷。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还是很想让小太监留在他身边。


    那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会说话的人。


    他很需要他。


    可是后来,那个小太监死了。


    没有死在冬天,而是死在陇京漫长的夏日里。


    ·


    祯和二十年春。


    宋陵游被登上皇位的叔父送到郦都,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有他曾经父皇和母后身边的老臣,还有太子殿下曾经的家臣,依然在背后支持着他。


    他们对这个宋陵游道:“殿下身上流着真龙血脉,臣等不会让窃国贼将皇位收入囊中,殿下前去郦都,只需隐藏蛰伏,等到时机成熟,臣等会将殿下接回长诏,届时,殿下会是陇京真正的新帝。”


    那是宋陵游第一次离开他的宫殿那么久。


    没有人会将他赶回去,他们会将他送往郦都,那是一个距离长诏千里迢迢的地方。


    宋陵游问:“当皇帝,是有什么用处吗?”


    一众臣子面面相觑,似乎是为他稚子发言而惊诧。


    九五之尊之位,烨王为了登基,甚至杀了那么多人,这样别人趋之若鹜的位置,他居然会问出,有什么好处的惊世之谈。


    有老臣沉着片刻,回道:“为君者,生杀予夺,若是殿下将来为君,那么天下万民,都在陛下执掌之中。”


    亦有人怕他这个没怎么习过字的皇子听不懂,小声在旁边提点道:“总之,就是殿下将来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又或者是稀世美人,都能随心所欲。”


    当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可是现在,宋陵游却知道了。


    他要她。


    他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她是郦都的公主也没什么所谓。


    若是郦都那个皇帝拦着自己,那么就杀了他。


    但是有点棘手的是,她已经有未婚夫。


    但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不管她喜不喜欢……


    杀了便是。


    只要能将她抢过来,留在他身边就好。


    ·


    天越来越冷了。


    外祖早些染上风寒,自此一直留有病根,楚泠心中实在担忧,是以又前去面见了一次楚桓。


    但是这次,她连楚桓的面都没有见上。


    外翁的事情并不适宜经常在楚桓面前提及,否则将适得其反。


    是以楚泠特意间隔几日,才前来面见楚桓。


    却不想殿前内侍听闻楚泠来意,毫不犹豫地拒了她的请求。


    楚泠站在清和殿外不知多久,连指尖都被冻得麻木时,一位年约三十的女郎撑着伞,袅袅婷婷从她身边走过,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盅。


    女郎对楚泠道:“殿下早归。陛下不会见你的。”


    这是楚桓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年长楚桓一旬有余,是早些年陪在楚桓身边的阿姆。


    这样的事算不得光彩,是以一直隐而不发,但是宫中人尽皆知。


    楚桓极为依赖这位端妃。


    楚泠小声恳切道:“端妃娘娘。能否进去通禀一声,我的外祖早些年曾有过痨症,这样的冷的天气,只怕多年的旧伤都会复发,外翁年老体衰,我只想进去见他一面,能否……”


    “公主殿下。”端妃笑道,“并非是本宫不想帮你,只是据我所知,周大人触怒陛下已经并非一次两次,陛下因为周大人的事情,亦是被气得心血郁结,看得本宫也甚是心疼,不如这样,若是公主殿下此行前去诏狱中,是能让周大人回心转意,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那么本宫自然能求陛下这个恩典,但是若公主殿下进去诏狱只是想闲话家常……”


    端妃道:“那本宫也犯不着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来帮殿下,对吗?”


    她们无亲无故,楚泠自知这件事也是强人所难。


    楚泠点头,只道:“是我叨扰娘娘。”


    端妃手指拨弄着汤盅,在走入殿中前,对楚泠道:“殿下请恕本宫直言。”


    “并非是本宫有意想说些晦气话,但若是周大人还是这样一意孤行的话,”她笑笑,“殿下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他的后事了。”


    这句话以后,她就走入清和殿。


    楚泠浑身冷彻,脑中还在回响刚刚端妃的话。


    她说得很直接,但也很有道理。


    可是该怎么办?


    外翁的性格她并不是不知晓,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楚桓的一己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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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去更改他一生的清誉呢?


    楚泠手指收紧,最后疾步走到殿外,叫住端妃道:“端妃娘娘留步。”


    “麻烦端妃娘娘前去通禀一声,”楚泠双手攥紧,“我会前去诏狱劝劝外翁。”


    端妃似乎是有些讶然。


    片刻后,她轻点了下头,随后转身进殿。


    申时三刻,楚泠终于得以再次进入诏狱。


    好在她先前送来的御寒衣物还有吃食酒水也没有被克扣下,都被尽数送入外翁与舅父的牢房中。


    才走近外翁的牢房,高高低低的咳嗽声就传来。


    楚泠鼻尖一酸,快步走上前去,只看到外翁坐在桌案上,佝偻着身子,身上还穿着单衣。


    舅父倒是早早看到楚泠,唤道:“猊奴!”


    他语调轻快地道:“我当真没想到你居然能送东西进来,诶呀,上次捎来的玉浆酒滋味很是不错……”


    舅父一向纨绔,但现今外翁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惦记着酒。


    现今楚泠没有力气与舅父说什么,她没应声,只是看向外翁。


    听到这声呼唤,外翁才转过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蹒跚着走到栏栅前,半是责怪地问道:“天这般冷,你怎么前来了?还不快快回去,况且陛下知道你见我,只怕很是不高兴,你现今处境困难,不要自惹麻烦!”


    楚泠想。


    她再麻烦还能麻烦到哪里去呢?


    她的婚事,她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一件随意赏赐的物品。


    乱世中的人命,本就如同草芥。


    哪怕她身为公主,也不过了了。


    若是能换得身边的人平安,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这些话,她却不能向面前的外翁倾诉。


    外翁身体本有沉疴,告诉他,除却让他担忧受怕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楚泠摇头,她轻声道:“外翁不必担心,我与陛下说……是前来劝你的。”


    周岳崇沉默下来,他道:“你当真想劝我吗?”


    “我想劝。”楚泠轻声道,“但我也知道,若是外翁真的能被劝动的话,今日也不会在这里。”


    她知道。


    外翁也知道。


    他们心知肚明。


    成为秉公执笔的史官是外翁毕生的夙愿,如果背弃史官的信念来苟活……


    清正如外翁,宁愿选择去死。


    她该怎么劝。


    她能怎么劝。


    楚泠却忍不住酸了鼻尖,她不该在外翁面前流眼泪的,今日前来,她只是想见他,可是,再次开口的时候,喉间还是带着哭腔:“可是外翁,母妃仙逝,父皇也已经驾崩,若是您不按照楚桓的旨意来……他不会放过你的,我没有亲人在世间了,到时候的我又该怎么办?”


    她只想留住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留不住。


    外翁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隔着栏杆摸着楚泠的发,像是年幼时无数次重复过的动作。


    粗粝的手,干枯得不成样子。


    “外翁在诏狱,对于阿泠来说,应该是累赘对吧?”


    外翁看向她,就像是看向自己年幼时候的女儿。


    “如果陛下用外翁威胁阿泠的话……”


    他语调很缓慢,对楚泠和蔼笑道:


    “把外翁当成弃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