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禾原路返回摩云楼，大堂中吃完饭的弟子都已离去，回到房间，轻尘在房中等她。


    “我看你急匆匆出门，我寻思着将桌上饭食给你装了一些回来。”


    面前的桌子上，有两个菜碟，一碗米饭，岁禾一边吃一吃暗自回味，这些饭菜里并没有甜香。


    “驿馆的掌事说这里晚上很危险，没事让我们别出去。”


    听到轻尘这么说，岁禾联想起老乞丐的话，看来这摩云城晚上确实不太平。


    “那些弟子们还好吧……吃完晚饭，没有什么异常？”岁禾问。


    “这倒没有。弟子们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刘雾师兄说让大家别擅自行动，等明日见完城主再作打算。”


    看来目前只有糕点中有毒，别的菜暂时是安全的。但是这只是刚来第一天，明日饭菜是否安全，就未可而知。


    天色越来越晚，屋内渐渐黑下来。透过窗纸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完全黯淡下来，整个街上静悄悄的，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窗户里都没任何光亮。只有街面上一两个打更人提着灯笼路过。


    岁禾躺在床上，她能感知到这层楼静下来，一层的大堂门窗都封闭着，没有伙计的声音，二层楼弟子们都已睡下，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弟子翻身的声音，屋内是轻尘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会，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岁禾警觉坐起身，借助空明灵花之境，扫视屋内一周，轻尘并没醒来，屋内静悄悄没看到任何人影，只有床边纱幔轻轻动了下……原来是风。


    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半，夜风从窗户外吹来，吹动床边纱幔，也吹散一室闷热。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岁禾关好窗户，转身在床上躺下。


    一丝异样，像冰凉的水滴，毫无征兆落在她紧绷的神经之上。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视线。


    一种粘稠、贪婪、带着非人探究的注视，牢牢黏在她脸上。岁禾的睫毛几不可察颤动几下，随后她猛地睁开眼。


    一只黄黑色的蜂形怪物趴在天花板上，从头到尾部，足足有半人之长，这么大的蜂，她还从未见过。


    一丝骇然从心中升起，只见那蜂妖也注意到她转醒，高高隆起的尾部振动起来，一下下拍打在天花板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像是发现猎物的兴奋，它口中啸叫着，两只发光的眼睛咕噜噜牢牢盯着她。


    这蜂妖是何时来她房间的？这偌大的驿馆，这么大只蜂妖，整层楼竟毫无人察觉。


    轻尘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整层楼如此死寂，蜂妖口中啸叫尖利，却没一个人听得到。


    ……是结界。它设了结界。岁禾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只针对她一人的绞杀。


    这是一只在金丹初期的蜂妖，所以它已经能制作结界，屏蔽声音。


    在它俯身冲下来那刻，岁禾往外侧身一滚，躲过蜂妖的口涎，随后借势从床上跃起，退至窗边。


    “刺啦——”一声啸叫。


    蜂妖落在她原来躺着的地方，一击未成，蜂妖张开口器，发出恼怒的叫声，那刺啦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原来是蜂妖发出的，这妖物也不知在暗中观察她们多久。随后那蜂妖腾身跃起，六只粗硬的爪子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袭来。


    岁禾一剑横削，剑身在蜂妖腹部划过，好硬的外壳，剑身根本无法伤它分毫，那蜂妖被剑横挡，虽无法再前进，可也无法逼退它。


    蜂妖张着翅膀不断扇动，细细的口器对着她愤怒开合，腥甜腐烂的臭气直扑鼻尖。随后蜂妖像找到破绽，长着黑毛的的爪子发力，剑身抵挡不住，眼见蜂妖不断逼近，尖细的口器就要咬下。


    离脖颈一寸之处，岁禾凝聚心神，剑身发出耀眼光芒，即将咬上她脖颈的蜂妖动作停住。


    一柄剑划拉进它的腹部，它咕噜噜的眼睛呆住，仿佛为她一个筑基期修士却能伤到它，感到诧异。只是它无法再继续思考，绿色液体从它腹部飞溅而出——那是它的血液。


    它竟然被人类修士伤到！它眼睛迅速转动，愤怒让它根本顾不上腹部的疼痛，它尖啸着又开始发动新的攻击，岁禾与它几番缠斗，屋内水杯茶具被掀翻一地。


    “师姐……”


    屋内响起一声梦呓般的叫唤声，这声叫唤让蜂妖停住，眼见屋内另一个少女即将转醒，蜂妖并不恋战，松开利爪，刺啦一声，撞开窗纸，往窗外逃走。


    它受伤后，结界就快维持不住，它必须立马走掉，不然整层楼的修士醒来，它可抵挡不住。


    岁禾完全知晓它的想法，想逃——没这么容易。窗户一声响动，岁禾足尖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窗边，身如轻鸿，紧随着消失在黑暗里的妖影，追出去。


    大街上还是一片死寂，夜风快速涌动扑向面孔，贴着近地面飞行一段时间，蜂妖扭过头，身后那女修一袭紫衣，仍是穷追不舍。


    “空明灵花——”岁禾将神识开到最高，在主街一路追击这蜂妖。


    一路追行，追出主街后，蜂妖拐入一条河上，河边种着垂柳，蜂妖一路借着垂柳掩护，一路奔逃。岁禾几次追上去，都被它逃掉，蜂妖的速度在妖类中十分迅捷。


    只见它口中滋滋作响，是在呼朋引朋。不能让它引来更多帮手，就在这里解决掉它吧。


    “落花拂尘——”岁禾在河上空迎风而立，手挽出剑花，长剑破出，忽然幻化成五把长剑，带起锐利的淡红色锋芒在河上闪烁，剑身如同淬火的落花裹挟疾风，以不可抵挡的威压平行挺进……


    蜂妖疾驰在河上，只听“噗”的一声，巨大威压从它身后袭来，它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被一柄长剑贯穿，蜂妖避无可避，就要落于河中。


    就见这时一阵黄色雾气弥漫，本就要落于河中的蜂妖忽然疾驰而起，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于十米开外朝她冲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很快岁禾就知道它要做什么，一根细长的尾针射出，避无可避，直直没入她的右上臂。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眼中倒映出蜂妖垂落湖边的身影，那咕噜噜的眼睛仿佛在嘲笑她的大意。


    那是它的绝命毒针，一旦被射出，它活不成，对方也决计无法存活。甚至金丹以下修士立马会毒发身亡。它就要死了，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一起上黄泉路吧……


    它低飞进柳树中，依偎在柳树下，它看见那女修痛苦地飞落至城墙边，她马上就要死了，如图现在的自己一样……用尽全力的枯竭感正在侵袭它的全身。


    它垂死的眼中，那原本倒在城墙边该毒发身亡的女修，却站起来了。一步步朝它走来，一路走，一边将上臂的毒针拔起。


    轻轻松松地……拔起。


    它眼中倒映出那女修无关紧要的面容……随后它看到那个清丽的紫衣女子笑了，那是胜券在握的微笑。


    “没有中毒！”蜂妖滋滋发出烦躁的叫声，它毫无力气，连啸叫都小了很多，怎么回事，这个人类修士，被它的毒针刺中，居然没有中毒。


    明明上次，他的同类击杀那个同样身穿紫衣的人类修士时，修士死在毒针之下。这次是怎么回事——


    “区区毒针……”那个女修一步步走来，眼里明明是平静的神色，却形同鬼魅。


    “——我从小最不怕的，就是毒……死吧！”


    最后一剑钉在它身上，蜂妖失去动静。


    它死了。


    岁禾收回剑，抹把脸，被蜂妖刺中的地方，毒素虽然对她无用，但抬手还是很痛。


    右上臂那里，涓涓小孔正在出血，她得赶紧回去止血。


    往回走，街面上都已黑透，路边几盏灯笼还垂着微黄的光。


    周遭温度渐渐变凉，行进一段时间后，空中隐隐有一丝异常的感觉。


    煞气——岁禾心中一凛，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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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前去。


    路边主街连着巷子口，一处拐弯处。一胖一瘦两个穿着灰布衣服的男人在一处摊子前买花，胖点的男人弯下腰，两指一拈，从摊上挑出一个嫩黄色的花环。


    “小孩，这个花环怎么卖？”


    “你们真的要买花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纪仅七八岁的小女孩，也就是摊主，穿一身红布衣服，挎着篮子，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随时就要跑路的样子。


    “我们不是坏人，小妹妹。”


    胖男人笑起来：“你不要害怕……我家里有个小女孩也像你这么大，我们赶路经过这里，我想买花给她拿回去，看到这么漂亮的花环，她会很高兴的。”


    “这样吗……”


    小女孩狐疑地盯着面前两个中年男人，见他们穿着寻常的粗布衣服，看起来是城里的做生意的人，这才放松警惕。


    “十文一个，就剩最后两个，卖完我就回家。您给十五文，我把两个花环都给您，可以吗？”


    见来客犹豫，她机灵着已经把另一个粉色花环递出去了。


    瘦男人伸手接过，将花环在手上翻两下：“……这花看起来不新鲜了。”


    “怎么会呢？”


    小女孩站起身，主动朝花环靠近，看了几眼说：“这是我傍晚还从山坡上摘的花，我母亲编了好久，还新鲜着呢！”


    “你还有一个母亲……你家在这里吗？”


    “我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孩挎着篮子后退几步：“这花你们还要吗？不要的话请还给我！”


    她注意到，这两个男人一直低垂着头，即使跟她说话也不曾直视过她的眼睛。


    “这花……我们当然得要。”


    两个男人动作迟钝下来，胖男人将花环用一个指头挑起，侧身对着月光的方向照去：“这么漂亮的花……应该很美味吧。”


    美味？小女孩愣住……原先一直看不清面孔的男人，这时居然转过脸来，小女孩本能地去看那张脸。


    那个男人眼睛是红色的，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是那个红色的小火球。没有眼白，只有两颗红彤彤的，燃烧着火焰的圆球，镶嵌在原本眼睛的位置。


    那两颗红球一瞬不瞬盯着她，直盯得她发毛。


    小女孩“啊”地一声叫起来。


    “你们是妖怪！”


    “妖怪……我们可不是妖怪，伯伯我们啊……是幽灵。”


    胖男人咯咯笑着，身体发生变化，一开始是眼睛下面的脸发生变化，后来整个身体都变得虚无。原本人类形态的身子，变成黑红色的气体。


    没有实体，只剩漂浮的影子。


    他变化之后，瘦男人也紧跟着变成同样摸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长街开始追赶。


    小女孩一边跑一边喊：“你们抓了我，我娘发现我不见了，会禀告城主的，城主明天就把你们抓去全杀光！”


    “哈哈……你这小孩真是有趣。”


    男人变成幽灵体态，大笑着从空中窜下来：“城主可管不了我们。”


    “好了，玩闹这么久也够了，逗小孩可不是我们的事，我饿了，赶紧吃了她吧。”


    另一个幽灵不耐烦地冲过来，是先前那个瘦男人，变成幽灵体态后，看着也更瘦一些。


    一道气流从身后袭来，小孩注意到，一只发烫的手抓上她的肩头，她踉跄止步，扭头一看，一张血盆大口，直直朝她咬来。


    小孩呜嗷一声，吓得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只听得呛一声，身后抓着她的幽灵松开手，小孩诧异着睁开眼，就见那个幽灵伯伯脸上的表情还僵着，黑红色的影子躯体已经消散了。


    有人救了她！


    小孩回头，漆黑的长街处，一席紫衣的女子迎风而立，手中之剑一击而回。


    她皱眉往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