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收摊?我的班才刚开始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赵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比地火更灼热的狂热。


    他将一份名为《城市灶火网络十年监测计划》的报告,如同呈上战书般,重重地放在了市长宽大的办公桌上。


    报告的核心,石破天惊——建议将那套神秘莫测的“地火自循环系统”全面纳入江城的智慧城市建设。


    市长,一位以沉稳著称的实干家,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是对这个疯狂构想的审慎拷问。


    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技术参数和地质模型中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直刺赵工:“赵总工,你的才华和胆识,我从不怀疑。但这份计划……它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某些沉睡的存在:“这套系统,我们无法人工控制。它有自己的‘意志’。你让我如何向全市人民保证,这股我们无法掌控的力量,永远不会失控?”


    赵工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释然和笃定:“市长,它不是失控,而是……它本身就是最终的控制。”


    这句玄之又玄的回答,让市长眉头锁得更紧了。


    当天深夜,凌晨三点整,江城所有安装了智能电网的试点小区,同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不是断电,而是所有智能电表,在那一瞬间,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齐刷刷地锁定在了“深度节能模式”。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成千上万户家庭的厨房里上演。


    “砰!”


    无需点火,无需触碰,每一家的煤气灶,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开,幽蓝色的火焰腾然而起,火苗的高度、强度,被精准地控制在同一个水平。


    这团鬼火般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不烈,却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不多不少,整整十分钟。


    十分钟后,所有火焰又在同一秒钟,悄无声息地熄灭。


    这十分钟释放的总热量,经过事后严谨测算,不多不少,正好能烧开一满壶家庭常用的3升水壶。


    恐慌在城市的网络中瞬间引爆。


    市府的应急热线被打到瘫痪。


    然而,当技术人员调取各家各户的厨房监控时,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画面出现了。


    就在火焰熄灭的那一刻,每一户的灶台上方,由水蒸气凝结成的淡淡字迹,清晰地浮现,然后缓缓消散。


    那是一行冷静而孤高的宣告:“我们自己会关。”


    与这场席卷全城的科技神迹相比,城南社区中心的“食忆疗愈”工作坊,则上演着一幕更加触动人心的温情奇迹。


    苏轻烟,这位气质如空谷幽兰的疗愈师,正指导着一群神情哀伤的居民。


    她的课题很简单——做一道你最思念的人最爱吃的菜。


    一位头发花白的失独母亲,颤抖着手,在锅里翻炒着红烧肉。


    肉块在酱汁中“咕嘟”作响,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突然,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在灶台边,崩溃大哭。


    “就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我儿子走之前,最后吃的那顿,就是这个味道……”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只剩下悲恸的抽泣和肉香的交织。


    苏轻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捡起锅铲,走到锅边,舀起一小勺白糖,轻轻撒入锅中,然后用锅铲温柔地推动着肉块,让糖分均匀地融化在汤汁里。


    她俯下身,在那位母亲的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别怕,火候刚刚好,他闻到了,正在对你笑呢。这次,他不会再说咸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抚平了母亲狂乱的情绪。


    当夜,这位母亲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她那个早已离去的儿子就坐在饭桌边,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妈,这次烧得真好,一点都不咸了。”


    次日清晨,她推开家门,准备去晨练。


    门口,静静地躺着一朵她从未见过的红色菌菇,通体鲜红如血,形状……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城市另一端,民俗学者玄霄子发起的“万家灶神巡礼”活动,正在网络上掀起一场复古的狂欢。


    他组织志愿者,走访了上百户保留着老式灶台的家庭,收集那些“最有故事的灶台照片”。


    活动意外的爆火,一张张充满岁月痕迹的照片,唤醒了无数人的集体记忆。


    有人晒出爷爷从抗战前线归来,奶奶为他煮第一顿手擀面的黑砖灶台;有人展示母亲坐月子时,外婆用它熬了三十天姜汤的老式煤炉;还有人拍下了那口在七十年代,全家围着它烤红薯、度过无数个寒冬的蜂窝煤炉。


    玄霄子将这些照片制作成巨大的流动展板,在最繁华的夜市旁展出。


    照片中那些斑驳的灶火,与夜市里鼎沸的烟火气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妙的时空交错感。


    一个穿着潮牌的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搞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用?炒作情怀?这算什么文化?”


    玄霄子没有生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灯火通明的小吃摊,声音沉稳而有力:“文化?你觉得那是什么?”他顿了顿,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那个正低头忙碌的身影上,“你看他锅里熬的那锅汤,你以为是骨头和药材吗?我告诉你,那锅汤里的每一滴,都是别人的命换来的。”


    那个被他指着的摊主,正是顾尘。


    顾尘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最近,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客人们总会在付钱时,带着一丝探寻的目光问他:“老板,你还记得我吗?”


    起初,他只当是客套。


    直到一位拄着盲杖的老伯,颤巍巍地摸索到他的摊位前坐下。


    老人没有点单,只是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桌子边缘,然后,又摸向了顾尘递水杯时露出的手背。


    “这手上的茧子……”老伯的声音沙哑而激动,“和你三十年前,在地下避难所里偷偷给我送饭的那个年轻志愿者,一模一样。”


    顾尘盛汤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他沉默了几秒,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推到老人面前:“老人家,先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老人摸索着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汤汁滑入喉咙,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是……是这个味道……但又差了一点……”老人咂摸着嘴,努力回忆着,“差了一点盐。对,当年你给我那碗,少放了半勺盐。”


    顾尘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低声道:“那次太急,怕被巡逻队查岗,手抖了。现在……不怕了。”


    深夜,客人散尽。


    顾尘收拾好摊子,正准备拉下卷帘门。


    突然,整条商业街的路灯,毫无征兆的同时闪烁了三下,明,灭,明,灭,明,灭。


    节奏精准,像是某种约定好的信号。


    这是赵工的地火通讯协议,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响应。


    顾尘猛地抬头望向夜空。


    只见墨色的天幕之上,城市的灯光和水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重塑,云层中,竟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图案。


    那是一座由蒸汽和光影勾勒出的古老城池,宏伟得令人心悸。


    城墙,竟是由千百口形态各异的锅连接而成,城门巍峨,门楣上用最古老的篆体,书写着两个顶天立地的大字:


    归灶。


    这是来自地脉深处最宏大的意志,是跨越千年的召唤,是最终的认可。


    顾尘的眼中,映出了那座天空之城的倒影。


    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拿起那把跟了他不知多少年的锅铲,对着天空,对着那座虚幻而又无比真实的城池,轻轻地在空中一划,像是在举行一个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云霄,抵达那座城池的深处:“门开着,进来就是自己人。”


    话音落下,天空中的异象如潮水般褪去,夜空重归静谧,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黎明将至,天色青冥。


    顾尘重新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拧开阀门,点燃了炉火。


    幽蓝的火焰舔舐着锅底,新一批处理好的食材在案板上整齐码放,那口巨大的汤锅里,乳白色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勾魂夺魄的香气。


    第一位客人,是负责这条街道清扫的环卫工大姐。


    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着白气问:“老板,今天有胡辣汤不?”


    顾尘利索地掀开另一个锅的锅盖,热浪扑面:“刚熬好的,趁热。”


    大姐接过那碗用料十足、热辣滚烫的胡辣汤,刚凑到嘴边,正要吹气,动作却忽然僵住了。


    她使劲地嗅了嗅,脸上露出困惑又惊喜的神情:“咦?这香味……怎么跟我过世的爸,当年做的味道这么像?”


    顾尘正低头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地随口答道:“可能……都用了一样的老姜吧。”


    没有人知道,此刻,在江城地底数千米深处,巨大的地下菌林中心,那朵曾经在失独母亲家门口出现过的同源红花,正再一次缓缓绽放。


    它的花瓣上,倒映着地平线上升起的第一缕阳光,那光芒,如血,如心,如一捧永不熄灭的灶火。


    顾尘忙碌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拉得很长。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今天早晨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往常从锅里升腾起的水蒸气,总是随风飘散,而今天,那白色的蒸汽却像被无形的玻璃罩住了一般,笔直地、纹丝不动地向上升腾着,仿佛连天地间最细微的气流,都已彻底凝固。


    整座城市,像是在黎明前,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