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作品:《不老春》 车子一直往前走,走了很远,细姑还时不时地回头看。
“舍不得?难受?”沈宿问道。
“嗯!说不上来,心里涨涨的。”细姑觉得自己该为白霜一家的改变而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有些发酸,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涩。
沈宿没看她,仍旧牵着骡子在前头走,闻言一笑,他换了一个话题,“你跟他们家是怎么认识的?”
“嗯——”细姑靠着后面装满了菜蔬的编筐,歪着脑袋,斜看向右侧的天空,回忆道:“刘洪在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那时候不算熟,后来刘洪死了,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她带着她大儿子,冒着黑来告诉我,第二天要小心,有人等丧礼结束,就要把我捆起给卖了。”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叙述完了,隐去了一部分的事情,只说起白霜母子俩对自己帮助,语气很平淡,仿佛当初想法子保命逃生的不是她。
沈宿回头,“是今天在山上哪个?”
“他只是其中一个,当时应该是有四个人!”
“你怎么逃得?”
“我请所有人喝了一顿酒,包括他们几个,然后趁着付酒钱的功夫,从后门逃走了。”说起来细姑还有些得意。
“然后到了宁州府?”
“对!”
“那你跟丁娘子又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又说到丽娘了?
“偶然!我们两个当时都没钱,只能合租一间房来着。”
“那丁娘子的丈夫去了多久了?”沈宿接着地问道。
有情况呀!
细姑眯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沈宿的后背,没说话。
沈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话,转过头来看细姑,就看到她脸上颇有几分玩味的表情,他立刻明白她误会了,于是解释道:“王娘子不要误会,我是帮别人问的。”
我信你才有鬼!细姑长长地“喔”了一声,“我懂!我懂!”
沈宿一听这话就知道误会大了,又不好解释,越解释越叫人不信,遂走在前面不再说话。
细姑心道:看来救命之恩,也不用一日三炷香来还了,要是能当个红娘说不定还能倒赚一笔恩情。只是不知道丽娘愿不愿意。罢了,还是先问问这沈宿的基本身家情况。
“沈二哥今年多大?”细姑笑眯眯问道。
沈宿翻眼看了一下天,无奈道:“二十五!”
“唔!”细姑点点头,比丽娘大两岁,“还未成婚?”
“尚有一些事情未了,一时不会儿还不能成婚!”
不能成婚你瞎问什么?!
细姑敷衍地“哦”了一声,对沈宿的个人之事不再出声问询。
沈宿见细姑不再热情地打听自己的情况,暗暗松了一口气——等他回去,说什么也得敲乔老三几顿好酒!
早秋了,在宁州城里,除了早晚凉快一些之外,旁的同夏天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到了城外面、田野道路之间,不同之处便多少显现出来一些。
草、树自然还是绿的,它们夏天是一种蔫蔫的、油油的绿,现在则是一种硬挺的、浓到深处的绿。
田地里的谷子绣满了稻穗,绿中带着隐隐的黄,只是还未饱满,一根根的翘着头。看景象今年是个丰年,叫人心里喜滋滋的。
天高高的、蓝蓝的,云白白的、慢悠悠地飘着,鸟雀时不时地窜飞来去,祸祸庄稼,半大的孩子手里折了一根带叶的树枝,在田间跑动,驱赶这些恼人的、带毛会飞的畜生。
沈宿在前头和骡子并排走着,车头上只坐了细姑一个,她从筐里摸出一根黄瓜来,在衣服上蹭了两下,随口啃了起来。
“沈二哥,黄瓜你吃不吃?”
“不吃!”
“哦!”
大约是沈宿和骡子的腿都很长,走得都很快,他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刚傍晚,太阳一整个的还在西边的天际线上。
城门口又是排着老长的队。
细姑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宁州城的情形,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户贴路引。
“沈二哥,我没带户贴!”
“不用,我常从这个门走,都认识!”
“那我们拉这些东西要交钱么?”
“要的,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瓜果蔬菜,交不了几个钱。”
如沈宿所言确实也没几个钱,他自己就把这个钱掏了,另外又搭了几条黄瓜给认识的守城的兵丁嚼嘴用。
给完钱和黄瓜,细姑和骡子在一旁等着,沈宿和两个兵丁在说说笑笑,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个兵丁时不时看一眼细姑,还拍拍沈宿的胳膊。
到苍石巷的时候,细姑还是踩着凳子下车,沈宿帮着她把一筐子菜和两个罐子腌菜都搬到了院子里。
“王娘子这个院儿收拾得齐整?”沈宿第一次进来,大概是没处可夸了,夸细姑院子整齐。
细姑扶着腰在后面慢慢地走,闻言笑道:“齐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可不就是齐整!”
除了青砖就是白墙,就一个井,位置打得还偏,那么大个院子,除了丽娘晾晒的几件衣服,愣是什么都没有。
沈宿一笑,“等丁娘子回来让她给你贴两贴膏药,这样好的快些!”细姑不肯说,他也猜得到她有没有受伤。
“知道了!谢沈二哥!”细姑站在门口,再三感谢,送走了沈宿。
随后,细姑一个人去了斜西街北边的李家跌打药——他家的铺子就叫这名,买了两贴膏药和一小瓶红花药酒,用了一百三十个铜钱。
买完药,回家,细姑就拎着东西在院子里打转——去过了白霜家里热闹拥挤的院子,她再看着自己家宽敞的院子,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缺点带有生气的东西。
这样东西,丽娘下工的时候正好带了回来。当然不会是刘月儿这个闹腾人的小家伙,而是一把葱,一把养在破花盆里的葱。
丽娘把它们放在了厨房檐下,“要吃的时候揪两管叶子就行。”
她是个极会过日子的,见了白霜给的一筐子新鲜菜更来兴致。
细姑却有些犯愁,“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菜又多又新鲜,丽娘一样样地分拣出来,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要怎么吃,即使细姑问了个傻问题,也不能损了她半分兴致,“你铺子门口那么大块空地是摆设?”
细姑没太明白。
丽娘知道细姑在某些地方有些痴性,也不计较,“多的你往门口一摆,谁家要,自然会问你一声。”
“要卖啊?人家送我的心意,我拿来卖钱,这不好吧?”
再说了,她不是个卖茶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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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丽娘是个实用主义者,“你要是卖得好了,白家姐姐还得托你来卖,她家里还能多得些钱哩,两全其美的事儿!”
晚上等刘月儿睡了,细姑掌灯,请丽娘帮自己上药酒、贴膏药。
细姑脱下衣物,她的后背上已经青紫一片,尤其是腰上有一道,紫里透着血痕。
“哪个王八蛋干的!”丽娘怒道。
细姑是个懒惫性子,平日里干点活,手上磨出一个水泡,都要叫半天苦,这会儿伤了这么大的一片,指不定得多疼呢!
丽娘看着眼睛都红了。
“哎呀!没事儿!”有人心疼,细姑还怪感动的,反过来安慰丽娘,“沈宿帮我揍了那个王八蛋一顿!”
丽娘不领情,“你下次多带两个人!”
“好好好!”
丽娘还是不放心,“再随身带上一把刀,防身用!”
“没问题!没问题!”
“明天铺子别开门了,歇一天!”丽娘把酒均匀地抹在细姑的背上。
细姑先是觉得背上一凉,马上又热辣辣地疼,唉声道:“那不至于,我明天少卖点就是了!”
丽娘一听这话,下手更重了一些,“我看你是嫌不够疼!”
“疼疼疼!够疼了!够疼了!”
丽娘是用了力气把药酒揉开的,细姑疼到求饶也没让她把手停下来,只能龇牙咧嘴、唉声叹气。
揉完之后,两个都出了一身的汗,细姑是疼的,丽娘是累的。
“行了,你今天晚上就趴着睡吧。”丽娘收了药酒,临走时帮细姑把门带上了。
细姑趴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起来,好多了。
果然!受了那么大的罪,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等茶铺一开门,细姑把丽娘分好的菜往门口一摆,两文钱一份,各种菜蔬搭配着买。
丽娘这个冷碟厨子不是白干的,搭配出色,都没用细姑吆喝,路过的邻居、熟客看到菜,上来翻检一二,一问价,才两文,便宜!
没多时就卖光了,比她的茶水还好卖。
细姑把这笔钱单独做了一份账,想着下次沈宿过来,托他把消息带给白霜。
后背受了伤,使不上大力气,细姑只卖了俩半铜壶的茶水,下午早早的就光了,然后闲坐在门口,看船来人往。
同在一个巷子的牛大,又一次载客从茶铺前路过的时候,细姑叫住了他,“诶!牛大!”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这个哥那个姐的叫着麻烦,细姑跟着邻居直喊人牛大。
“茶老板,什么事儿?”牛大连她姓甚名谁都省了。
“你什么时候从城外卖花的地方路过,给我带棵花树回来,钱我到时候一起算给你!”
细姑觉得家里太空了,得养点花花草草的。城外养花卖花的多,而且比城里便宜,干脆托了牛大帮自己买一盆。
“要什么花?”
“都行!”
“盆儿要不要?
“要的!”
她院子里面都是砖,没地儿栽树。
天擦黑的时候,牛大给细姑带回了一棵桂花树。连盆带树,一共两串又五十个铜钱。
细姑多算了十文钱给他,算是费他的功夫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