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你，白蘅，你可愿嫁我？”


    雪粒似银粟落在女子的眼睫上，如蝶翼般煽动着，她清眸似水，晕开一丝懵懂的涟漪。


    “你不必现在就答我，但在你回答之前，须得留在这扶桑灵墟中。”


    白蘅脑中蒙蒙地，“为何？”


    息渊轻拂去她眼睫上的雪花，“这里谁也无法打扰，任何术法都带不走你。”这扶桑灵墟本就存于三界之外，踏入石宫便再与三界无关，过去，将来，现在，都左右不了她。


    她眼眸豁然睁大，“你，你……你知道什么了？”


    息渊未曾告诉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彼时的白蘅，也并不晓得，在他离开无夜城的这十日，从碧落到黄泉，他已明白了一切因果。


    他们在扶桑灵墟中渡过了足足一月，住在同一屋檐下。


    影璃于自己获准踏入扶桑灵墟一事十分兴奋，可息渊也不过是让她逗留了半日而已，放下从无夜城带来的粮食蔬果便被无情赶回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


    她喜欢吃自己做的饭，息渊也会同她一起，次数多了，她竟也了解了些许他的口味喜恶。


    他在忙时，白蘅便在花苑当中消磨时光，这里的土并不是极南冻土，据息渊所言，这些花草是魔域所有，她觉得十分新奇，常常在花苑里研究花草便是半日过去。


    偶尔望着石宫外一望无际的雪原时，会觉得这世界静的可怕，往往在这种时候，息渊会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揽入怀里。


    他的触碰克制有度，不会唐突，不会逾矩，却总能让她心尖微微发颤。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他们坐在屋顶，手边放着无夜城里酿出来的新酒，白蘅借着酒劲大胆质疑，“你是在软禁我。”


    息渊枕着手臂恣意躺着，漫不经心的勾了下唇，星光落在赤色眸底，那一笑盛满了风流，“是啊。”


    白蘅蹙眉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堂堂魔族少君，传出去还如何在立威。”


    “你说的有理，魔族少君想要谁，应该直接强抢。”


    白蘅：“……”他这样说，她竟然不觉得生气。


    叹了一口气，更可怕的是，这样平静悠然的在扶桑灵墟度过一月，她竟然也不觉得无趣。现实里的一切好似已是上一辈子的事，她眼前的所见所得，才是真实的。


    “如果……”白蘅踟蹰着开口，“我答应你了，你准备放我走吗？”


    息渊眸色渐深，“答应我了为什么还想走？”


    她为他此刻思绪的敏捷感到惊讶，“那我不答应你的话，你会赶我走吗？”


    他口吻微凉，“这么想走吗？”


    白蘅忧虑的叹了口气，饮下一大口酒，头昏昏沉沉的，人借酒壮胆，清醒时说话尚且还会为息渊考虑几分，此刻便口无遮拦了起来，“你不懂，这里一切，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怎么敢久留呢？”


    息渊看她歪着脑袋等着他的回答，黑眸下已然有醉意浮现。


    原来喝醉了才会将每次欲言又止的那些话说出口来。


    “你当此处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


    白蘅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颊，“都是。”


    他坐起身，揽住她的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女子迷蒙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耳尖又弥漫起艳丽的红来。他握着她冰凉的手，覆在自己脸上，低声问，“现在呢，还是假的吗？”


    她似是有些不确信，有些困惑，骤然捏了下他的脸，“不疼，假的。”


    息渊：“嘶……”


    白蘅的眸光忽然停留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手指缓缓移动，轻抚过唇上细纹，她嘟哝着，“既然是假的，那我亲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吧。”


    息渊眉梢一跳，女子的馨香已贴了上来。


    浅尝辄止的触碰，双唇相接的刹那，她似是怔住了，眸中有一瞬的清明，清明之下尽是慌乱。揽在那纤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息渊微微偏了下头，噙住了那欲逃走的女子。


    口中鼻端皆被她的气味填满，他吻得用力，因此她原本有些冰凉的唇逐渐变得温热，气息一同灼热起来，她身上那股晚山茶的香气越发浓郁，僵硬的身躯舒缓下来，脸颊上犹如盛开了绯色的花，眸梢也嫣红如桃夭。


    本能之下，她喘得越发急促，只换来他越发不知餮足的纠缠着她的唇舌。


    理智在一点一点从神思中抽离，白蘅闭上眼，藕臂环上息渊的肩，痛意却自心间逐渐蔓延至眸底。


    息渊停了下来，低眸望着被他笼在身下的女子。


    月华照亮雪原，万籁俱寂，唯有他们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她茫然无措的睁开眼，脸上的泪痕只有一半。他轻擦过脸上湿意，赤眸当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一言不发的扶着她坐起身来，望向她时，一向傲然万物的神情之中，竟然有一丝艰涩的脆弱。


    “我，我不是……”白蘅从未这样混乱过，她捂着自己红肿的唇，似是想解释什么，却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起身离开时，息渊微哑的嗓音响起在身后，“真还是假，你当真从未怀疑过吗？”


    白蘅想起苍尧的话，想起息渊的种种，想起影璃发髻中的红豆簪，想到终有一日，她要回到翡翠城，去走身为白蘅应该去走的那条路。


    “不论如何，都只能是假的。”


    这一夜的记忆和月色一般如梦似幻，自此之后，扶桑灵墟日日都矗立于漫天飘摇的风雪当中，即便是站在殿宇外黑曜石长廊两旁的华表下，也丝毫看不清下一步的路。


    白蘅未曾再见过息渊，只从影璃偶尔来时的只言片语之中得知，他将无夜城治理的很好，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寒冬已逝，人和魔之间的嫌隙却未曾和冰雪一并消融。


    日复一日，影璃脸上的笑影越发勉强。


    直到她第三次强迫白蘅做了两道菜要带走时，连日来一心只想离开扶桑灵墟的白蘅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息渊出什么事了？”


    影璃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了数次，但每次都只是说了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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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他……”三字便犹如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忽然讲不出话来，几次下来，她急的鬓边生出薄汗，白蘅也一同焦灼了起来。


    “他到底怎么了？？”


    影璃深吸了口气，颓唐道，“我被下了禁制，说不出来。”


    用不着想，她身上的禁制定然是息渊下的。


    白蘅扯过手边笔墨，“如此说来，他是在无夜城被什么事困住了。”她抬起清亮的眼，影璃无声颔首。白蘅思忖一瞬，将笔墨塞进了影璃的手中，“那你能替我写一封信吗？”


    影璃依言坐下，“写什么？”视线探究的落向一旁望着宝光十色花苑的人族女子，她的容貌比起魔族女子来逊色不少，影璃想不通息渊为何就看中了她。


    “就写……”


    “……白蘅。”影璃不等她的后话，突兀地开口打断了她，“你那日假死时，尊上险些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扶桑灵墟花苑里有一种奇异的浅妃色花丛，长得同灌木一般高，花朵开时垂下来，如一个铃铛。白蘅日日在这花苑当中打磨时光，无意中发现这种话外表虽并无其他魔域的花吸引人视线，却独有奇异之处。


    那便是这种花似是能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心境，喜悦时花开，难过时花闭。


    此时那些倒垂着的妃色花骨朵在白蘅的脚下似开非开，微微发起颤来。


    她垂眸一瞬，遂抬眸笑，“我便是要你写信替我与他道一声谢。”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一句谢的，尊上救你，将你安置于此处，都是因为什么想必你也该明白了，但是，那日你为尊上挡下鞭刑，又是为何你可明白？”影璃将笔甩去一边，抱起手臂来冷睨着她，“同为女子，我却是看不懂你了，若你对尊上无心，就莫要令他生了错觉，若你有心，又为何拒绝他？”


    白蘅望着脚下的花簇，她跑过去替他挡下那一鞭，是因为她害怕他死了。


    即便她知道，对于二十五万年后那个时间生活着的自己来说，息渊恐怕早已归于天地。


    “其实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妻，即便是百越部的将领们，也都颇有不满，但因为是尊上，所以大家便也都未曾表露过分毫出来，”影璃轻叹口气，环顾了一圈冰冷空旷的扶桑灵墟，“对于你和尊上来说，遇到彼此，恐怕都不算是幸运吧。”


    她放下手中笔墨起身，“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是走是留，既然尊上舍不下你，我便替他做这个决定。”即便私自放走白蘅的后果定然惨痛，但她在息渊的身边长大，从未见过他对谁有过这般执念，魔有魔道，错念之下，亦有毁天灭地之能，她不能看着息渊一错再错。


    影璃离开后，一直未曾出声的白蘅在放着笔墨的藤桌前坐下，拿起笔来，呆坐了良久，落墨成信。


    她知道这封信谁也无法读懂，足以令她心安理得的将所有心事都一一写下，然后藏在这座亘古永恒的宫殿当中。


    一个时辰后，白蘅将自己留下的痕迹统统抹除，走到等在外面的影璃身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