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霞山再度耽搁了半日，少夷的伤总算见好。


    来时一人一仙，去时却多了三个同行者。白蘅满腹的疑惑也不好当着苍尧的面问少夷，便一路都憋着。


    不得不提的是，队伍当中因有了影璃，在踏入翡翠城时，她从未受到过如此隆重的瞩目。


    在白蘅看来，哪怕是广寒楼里最当红的花魁，都不及影璃容貌的千分之一，也难怪会有路人吃着包子往前走着无意间瞟了一眼影璃后，便惊为天人的撞进了旁边的水果摊里。


    白蘅觉得与有荣焉，面上添了许多得意。


    她望向影璃发髻间那枚迎风颤动的红豆簪，只停留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移开。


    夜游神与苍尧走在前面，影璃稍慢他们半步跟在一旁，这位蓝衣神君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柄扇子握在手中摇着，侧头对走在后面的她笑道，“白蘅姑娘，那这厢，我们便回客栈了。”


    白蘅迟疑的看了一眼苍尧修竹般的背影，“唔……我应当何时去找仙上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苍尧闻言脚步停下，眉眼间笼着冰霜睨向她，“你很急？”


    白蘅唇角不自觉抽动了下，早晨影璃误会她闻苍尧衣服是不是因为喜欢他时，她矢口否认，情急之下把手里抱着的衣服扔了出去，转头就见苍尧正眉心微蹙望着那件被扔掉的衣服。


    然后，他便面无表情地，冷若冰霜地沉默到了此刻。


    白蘅深知错在自己，哪怕是不喜欢，也不该那样失礼。


    “不急不急，”她忙赔上笑脸，拼命摇头，“一点也不急，但就是……想心中有个谱儿，以免我贸然造访打扰了仙上休息。”


    苍尧视线淡淡看了她一阵，“明日子时，客栈见。”


    “子时？”


    白蘅怀疑自己听错了，正欲再确认一番时，影璃已在一旁指着白蘅毫不客气道，“我要去她家住。”


    “……你不是住在御神戟当中吗？”


    白蘅自然是抗拒的，在她心中影璃不大好相处，虽然如今知道了那是幻境，但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倒是和幻境当中是十成十的相似。


    “我已化了人形，再回到里面去不是白费了这番修为？你当我们修炼容易啊？”


    “又不是我让你出来的。”


    白蘅不卑不亢的顶回一句，在那幻境中被影璃伤了腿的仇她可还记着呢，不管真的假的，如今回到了凡世，她的家自然是由她做主。


    大约是没想到会被白蘅如此抢白一句，影璃神情怔忪，一时竟也没有反驳。


    夜游神见状开口打了圆场，“白蘅姑娘，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又不通俗世道理，与我们同行多有不便，你不如就好心收留一晚，免得她在城中惹出事端来。”


    到底是在凡间历过劫的神仙，这番话说的极入耳。


    白蘅思忖了一瞬，觉得夜游神说的在理，影璃容貌出众，又法力高强，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招惹她，出了事恐怕也要连自己。


    于是如此这般的，与其他三位神仙告别后，影璃便随着白蘅回了家。


    家门外的腌臜与落叶堆积在一起，比往日多了许多，她离开了这五日，这些人半点也没有收敛。


    “只有一间屋子，你只能打地铺了。”


    白蘅开了门锁，侧身让影璃进去。她正望着门外的那一地凌乱兀自疑惑，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巷口。


    巷口处有几个垂涎影璃美色的胆大男子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白蘅若无其事的宽慰她，“放心，他们可不敢靠近我的住处。”


    “为什么？”红衣女子一边打量着院落一边随口问她，二十五万年如一日守着御神戟，她还是初次踏足凡间的寻常人家。


    白蘅关上门，照例去舀水浇那些已经有几分发蔫的晚山茶，“因为他们怕死。”


    “你倒是不怕。”影璃在院中坐下，没有问白蘅话中之意，反倒是笑里有几分怀念的看着照顾花圃的白蘅，“想教训教训外面那些人吗？”


    片刻后，堆积在白蘅家门外的腌臜被七零八落的扔回了罪魁祸首的院子里，还附赠了堆积四日的落叶。


    贴在门上听隔壁孙大娘气急败坏骂街的白蘅笑得不亦乐乎，回头时，她便对上影璃无声的视线，同早晨一样，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大概是意识到不妥，影璃难得神情狼狈的收敛了神情，又恢复了那副气人模样，“你们凡人不是善烹饪吗，我有些饿了。”


    “……”你一个器灵懂什么饿。


    虽心里这样想着，白蘅依然爽快撇下一句“等着”便净了手走进厨房。影璃出手替她出了口恶气，在心里她已暗自原谅了幻境里面的那个假影璃。


    三盘小菜，一碗白粥很快便摆上了桌子。


    白蘅第一次做饭给其他人吃，虽说影璃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也不怎么熟悉凡人的食物，但如今她是人形，白蘅仍是有些期待她的评价，她推了推盘子，“试试。”


    影璃举筷尝了口菜，一言不发的咀嚼着，看不出喜欢与否来。


    白蘅期待了半天，见她神色恍惚如同嚼蜡般，不免失望道，“我不常做给别人吃的，也不晓得好坏。”


    坐在对面的女子垂眼坐了半刻，蓦然低声开口，“好吃。”


    “你说什么？”


    影璃抬眸望着她笑，眸底似有雾气凝结，“我说很好吃，以后……定会有人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白蘅一头雾水的看着影璃泛红的眼，有些难以接受的想，有这么难吃吗？她不熟悉影璃，也许魔族天生不适应人族的口味，但就算不好吃，有必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吗？


    美人忧愁，白蘅这顿饭吃的也甚为不是滋味，一度陷入到深刻的自省之中，早知道，就去集市买个肉干给影璃了。


    夜色深沉，躺在地铺上的影璃却毫无睡意，美眸在一片黑暗中注视着床榻上睡得有滋有味的白蘅。


    她想到清晨白蘅否认喜欢苍尧时的表情，慌张，惊吓，仓惶，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在疗伤的那个名叫少夷的地仙。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地砖上，铺上美人“啧”了一声。


    既然苍尧说了子时客栈见，白蘅也失了拒绝的先机，翌日醒来后便只能认命的等到入夜时。


    昨日她虽然不情不愿的收留了影璃，但今日却觉得她真是太明智了。


    当她拿起扫帚时，影璃挥了挥手，地面干净了。


    当她抱着脏衣篓时，影璃抬了抬指，衣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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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打开她的小金库时，影璃扬了扬眉……


    “慢着！”白蘅及时制止了影璃，“这个可不能消失。”


    “铜臭。”


    白蘅笑眯眯的擦了擦里面的铜板银子，“不臭。”她清点了一番数量，二十两，加上苍尧给她的十一锭金子，去上京定然是足够了，也够她离开上京后再寻个新的镇子置办一处小院，从此，便能与过去告别了。


    影璃未再出口奚落她，反倒是帮她省了藏钱财的力气，用法力将床板移了过去，严丝合缝的盖住了她的小金库。


    生活有了盼头，看谁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白蘅心想，她真是先入为主，因幻境之故对影璃有了偏见，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这个好姑娘在她们即将离开去寻苍尧之前，神情严肃的看着白蘅，“你就这副样子去见仙上？”


    “这副样子怎么了？”白蘅大惊小怪的上下看了自己一眼，衣服虽然不是新换洗的，但也没有很脏，头发乱了些，但黑灯瞎火的又没人看得到，金锭事大，形象什么的不重要。


    影璃抿紧了唇，目光中带了审判，看的白蘅头皮一阵发紧，“……行，我去收拾下。”


    一炷香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裙，将头发打理的每根发丝都规规矩矩的白蘅站姿如松的站在影璃面前等待她的审判。


    “哼，这还差不多。”


    “谢谢您嘞。”


    白蘅松了口气，心道，美人果然不是白长这么美的。


    与苍尧约定的子时已到，白蘅和影璃赶到他下榻的客栈时，三位神仙已经等在了长街上。


    “少夷，你怎么也来了？”


    少夷瞥了一眼旁边神情恹懒的苍尧，“不放心你。”


    白蘅闻言笑了笑也未曾说什么，反倒是影璃眉心蹙的极紧。


    人已来齐，苍尧淡淡说了句，“走吧。”便率先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这与白蘅想的不同，她以为今夜她只需来找苍尧，领了那十锭金子便可以回去睡觉了。


    诚然，对于苍尧她心心念念的，也唯有那十锭金子。可如今这巷道越走越深，月光都照不进来这一处，白蘅忍不住发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魍魉鬼市。”


    苍尧清润如玉的声音从前方淡淡传来，伴随着眼前街景此地变化，好似他们刚刚走过一个狭长黑暗的甬道，来到另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这里灯影流转，吆喝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背着一箩筐叮铃哐啷的玩意儿逢人便上去兜售。


    比人世间的集市还要热闹，走在路上的，却不全是人。视线当中走来一个遮了大半张脸的人，白蘅满脸惊色的望着他唯一露出在外的那双猩红可怖的眼。


    “当心。”


    肩头被揽住往旁边躲了躲，她与那目光凶恶的人擦身而过，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


    白蘅看向方才揽住她的苍尧，“方才那个，不像是好人？”


    “这里没有好人。”苍尧眼眸漆黑，对上她的视线，“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哪怕是九重天的神官都管不了这里，若是害怕，还是跟紧些。”


    他话音还未落，白蘅已往他身边凑近了许多，激起一抹笑掠过苍尧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