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品:《碎凤》 时光荏苒,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生,浓荫蔽日时,竟又是一年盛夏。
盛望舒的病,如同这潮湿闷热的天气一般,缠绵未愈,反反复复。
她虽能强撑着起身,重新过问六宫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琐碎事务,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皇后的体面与威仪,但那自骨子里透出的无法掩饰的虚弱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椒房宫后殿那间小佛堂的檀香,依旧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袅袅升起,沉郁的气息几乎浸透了宫里的每一寸砖石,成了她维系心神不可或缺的部分。
自去年那次病榻前听她剖白心迹后,我心中对这位皇后的观感,便复杂了许多,再也无法用简单的贤德或深沉来定义。
那样一种被沉重凤冠与贤德外衣紧紧包裹、内里却充满被帝王意志与个人良心反复撕扯的挣扎与无声的痛苦,深深震撼了我,也让我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悲哀。
我下意识地、更加彻底地远离了慕容舜华与叶云歌之间那永无休止的争斗漩涡,只偶尔在午后,踏着斑驳的树影,去未央宫看看兰殊,和她怀中那个日渐白胖、开始咿呀学语的小谢瑢。
看着那孩子不谙世事、清澈懵懂的眼眸,感受着他依赖地偎在兰殊怀中的温暖,我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祈祷这孩子能避开所有阴私算计,平安康健地长大,莫要像他那早夭的兄长一般,被这吃人宫廷的无常命运过早吞噬。
叶云歌的小腹一日日隆起,到了孕晚期,身形臃肿,行动愈发不便,连平日里最讲究的仪态也难免有些顾不上了。
许是全部心神与期盼都系在了腹中的骨肉上,她竟也难得地收敛了往日的锋芒,面对慕容舜华时不时的言语挑衅与冷眼,大多选择了无视,只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小腹,盼着孩子的平安降生。
慕容舜华见她偃旗息鼓,也只能是重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虽仍愤愤不平,积怨难消,却也少了针锋相对、借题发挥的由头,后宫竟因此意外地获得了一段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终究是假象。
这夜,暑热未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腻的沉闷,我正欲卸下钗环歇下,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永宁殿夜的宁静。
沉香快步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脸色在昏黄跳跃的宫灯下显得异常苍白,她径直凑到我耳边,气息不稳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惶:
“娘娘!钟粹宫舒妃娘娘生了!”
我心下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心脏,立刻追问:“母子可还平安?”
沉香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未散的惊惧与难以置信,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生下来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但是……但是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气儿了!浑身青紫……”
死胎?
我猛地站起身,衣袖带倒了小几上的一个白玉镇纸,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云歌身子骨一向不错,孕期太医请脉也从未回报过有何不妥,胎象一直说是平稳,怎么会……
“怎么回事?太医怎么说?”我的声音不由得发紧。
“太医还在里面,具体缘由尚未明说。”沉香急促地回禀,嘴唇都有些发白,“但是娘娘,现在钟粹宫那边已经乱成一团,舒妃娘娘生下死胎后,便血崩昏死过去,至今未醒。而且,而且……”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产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透露,舒妃娘娘生产前最后用的那碗催产药,药渣里被发现有少量夹竹桃的花叶碎末!”
夹竹桃?
此物有强心之效,但于孕妇而言,尤其是临产时,微量便可引起宫缩过强甚至子宫痉挛,极易导致胎儿宫内窘迫、缺氧乃至死亡。
我瞬间反应过来,这绝非寻常意外,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嗣身上动手脚?
沉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意,继续禀报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消息:“还有……负责煎药和传递药盅的两个小太监,已经都被扣下了。其中一个,奴婢打听到,曾在内务府当过差,后来不知怎么被调去了花房伺候,而花房那边如今的管事太监,据查,是贵妃娘娘母家慕容府上一位管事的连襟!”
线索冰冷而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方向——昭阳宫,慕容舜华。
会是她吗?我脑中一片混乱。
她虽然多次信誓旦旦地说只看叶云歌不顺眼,绝不想伤及皇嗣,恪守着将门之后的某种底线,可性子那般冲动易怒,又被叶云歌压制、挑衅了这么久,积怨已深,难保不会在嫉恨与愤怒达到顶点时,被身边有心人怂恿挑拨,或是自己一时昏了头,失去理智,做出这等疯狂决绝之事。
那夹竹桃来自花房,而花房有她慕容家的关系;经手药盅的太监也与她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未免太过顺理成章了。
然而,另一个更深的念头也同时在我脑中闪现:这证据指向得是否太过明显了些?简直像是有人刻意将这几条线索擦得锃亮,然后毫不费力地摆在了台面上,等着人去发现。
慕容舜华纵然跋扈冲动,但并非全无头脑,她若真要下手,会选用如此容易被追查到的夹竹桃?会留下如此清晰、几乎等同于指着她鼻子说话的把柄吗?
是有人巧妙地利用了慕容舜华与叶云歌之间人尽皆知的旧怨,行借刀杀人之计,一石二鸟?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慕容舜华,或者说,是针对她背后慕容家的精心构陷?
那碗催产药,从抓药、煎制到送入产房,究竟经了多少人的手?
那致命的夹竹桃碎末,又是何时、被何人、以何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其中的?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微微发软,只得扶住身旁的桌案稳住身形。
叶云歌痛失苦盼已久的爱子,自身也生死未卜;慕容舜华嫌疑重大,岌岌可危;而幕后,或许还藏着第三双、甚至第四双冷静而残忍的眼睛,正潜伏在黑暗中,窥伺着,操纵着……
“紧闭宫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对沉香沉声道,“任何人来问,只说本宫已然歇下,钟粹宫之事一概不知。让我们的人,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打听,静观其变,绝不能卷入分毫!”
沉香连忙应下,脸色凝重地匆匆出去吩咐。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殿中,夏夜的微风本该带来一丝凉爽,此刻却只让人觉得黏腻窒息。
窗外,远处钟粹宫方向的隐约哭声与骚动似乎被这沉重的夜色吞没,只剩下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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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一个孩子,尚未曾睁眼看看这世界,未曾呼吸一口这世间的空气,便已悄无声息地成了这后宫无尽争斗中,一个血淋淋的、冰冷的牺牲品。
我正心乱如麻,殿外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沉香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比刚才更深的凝重与不安。
“娘娘,”她声音紧绷,“椒房宫的秋棠姑娘来了,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您和纯妃娘娘即刻前往钟粹宫。”
盛望舒派人来了?还是在这个时辰,派了她身边最得脸的卫秋棠?
我心下一沉,最不愿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场由死婴引发的风暴,终究是避不开了,而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将所有人都席卷进去。
“请她进来。”我深吸一口气。
卫秋棠低着头,脚步轻盈却略显急促地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宫装,只是在这闷热得令人烦躁的夏夜,额角与鼻尖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疾走带来的热意,还是被钟粹宫吓出的冷汗。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依旧清脆,却明显地带上了几分惊魂未定:“奴婢给娴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请娘娘与纯妃娘娘速往钟粹宫去。”
我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那双酷似盛望舒的眉眼此刻被烛火的阴影遮盖,看不清其中情绪。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带着试探问道:“秋棠,钟粹宫那边现在情形如何?舒妃可还安好?”
我刻意避开了最残酷的事实,只问叶云歌的状况,也想从她这里探听更多虚实。
卫秋棠闻言,头垂得更低,带着明显的后怕:“回娴妃娘娘,舒妃娘娘生下小皇子后,便血崩昏死过去,太医们还在全力救治,人还没醒过来……”
她咽了口唾沫,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声音里带上了压抑的哭腔,“陛下在钟粹宫发了好大的火,脸色难看极了,奴婢从未见过陛下那般模样。方才,陛下已经传旨,命贵妃娘娘即刻前往钟粹宫问话……”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我能想象那是怎样一副混乱而压抑的场景:帝王的震怒,昏迷不醒、在鬼门关徘徊的产妇,未能啼哭便逝去的皇嗣,以及,被推上风口浪尖、即将面对雷霆之怒的慕容舜华……
谢清裕直接传唤了慕容舜华,看来证据已然迅速而有效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盛望舒此刻让我和兰殊过去,是想让我们做个见证?是希望借我们之口,将此事坐实?还是她另有更深层的、我看不透的用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吓得不轻、显然只是奉命行事的少女,心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愈发强烈,几乎能听到乌云背后滚滚的雷鸣。
“本宫知道了。”我对卫秋棠温声道,试图安抚她显然过度紧张的情绪,“你且稍候,本宫更衣后便与你同去。沉香,去备轿,再派人速去未央宫知会纯妃一声,莫要耽搁。”
卫秋棠如蒙大赦般连忙应道:“是,奴婢遵命!”
我转身走向内室,脚步刻意维持着沉稳,心中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夏夜的风穿过悠长的宫廊,带来湿热的花香与泥土气息,却吹不散弥漫在宫闱每一个角落的阴谋气息。
我知道,踏出长乐宫这一步,便是真正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场狂风暴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