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终于还是没能在甜水铺待上一个星期，黎好还想留林暮两天，可是看到路行澈一直给自己使眼色，再看看已经阴沉着脸的江总，还是咽了咽口水，闭了嘴。


    “江潮，你别每一次都……”回去的路上，林暮看着江潮春心荡漾的脸，忍不住要责备，却在迎面撞上那一双深情眼的时候突然不出声了。


    江潮那双眼睛长得真好，看狗都深情，像是含着一汪清泉，看久了仿佛会坠下去，如今，这双眼睛又带着些沉稳和深邃，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想要探寻那泉底的秘密。


    “什么？”


    “你就不怕黎好笑话你？”


    “你这个傻子，没看到路行澈看你那眼神，刀光剑影。”


    “他还刀光剑影，我还想杀了他呢！”林暮抱着双臂，歪到一边不想和江潮说话，好像下定决心路行澈犯的错要让江潮这个哥哥来偿还一样。


    “你为什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不是不同意他们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只是怕……怕路行澈不靠谱，会伤害黎好。”


    “可是黎好是成年人！”


    “可是黎好是孤儿！”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好想要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可是她还有我们～”过了好久，江潮的语气变得舒缓温柔。


    “我……们？”林暮不明白江潮的意思。


    “嗯，别忘了，我也是和黎好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喝了好多黎奶奶做的糖水。”


    “可是路行澈是你弟弟～”林暮声音逐渐变小，为了自己的小心眼，更多的是，她对江潮的说法存疑。


    “那我答应你，在他们俩的事情上，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林暮转头看窗外，前面的路标已经标注着“上海市区”方向，可她的心还是沉沉的，说不出来的担忧。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林暮就开始着手准备，香槟、圣诞树、圣诞节礼物、还有做姜饼的材料，可是江潮却哭着脸告诉她。


    “宝宝，圣诞节那几天，我要去出差！”江潮看林暮阴沉下来的脸，又补充道：“我答应你，尽量在圣诞节那天晚上赶回来！”


    江潮是老板，而且是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老板，这点林暮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可是还是会因为男朋友不能陪自己过圣诞节而感到难过。


    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林暮总觉得孤单，偏偏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江潮就把那只金毛送回了苏州的家，理由是：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林暮知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只狗耳朵太灵了。


    每当江潮把林暮扑倒在沙发上，深情款款地喊着“可可”的时候，那只狗就静悄悄走到他们身后，林暮看着狗子的眼神，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小三，立马把江潮推开，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三四次，江潮终于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的狗子来换取自己的幸福。


    圣诞节那天，林暮拒绝了黎好一起过圣诞的邀请，如果她答应了，路行澈会把自己杀了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为黎好担心，万一被拍到，万一被人肉，路行澈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万一到时候他受不了舆论的压力，要跟黎好分手怎么办？


    “你们注意点，注意点记者。”林暮不放心，还是提醒了一下。


    “放心吧，我们在家里。”路行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要不要来玩？”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圣诞节，在家里，还邀请我去？虽然你们叫我一声嫂子，但是也不能……那么不见外。”林暮心里泛酸，路行澈一个要出专辑的人都能在圣诞节陪女朋友，江总是有多忙。


    “林暮，收起你那个龌龊的想法，我们在家看电影。”


    “鬼才信！”


    “你要是在家闲着没事，我给你找点事情做？”路行澈说着给林暮发了一段demo。


    “杨云开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主演的那个影视剧的事情？主题曲的曲子我写好了，没事的话你填词吧！”


    “路行澈，你大爷的！”


    林暮挂断电话，从书柜里拿出那本改编成电视剧的原著，翻开看了看，觉得没意思，又放回了书架上，折返回来的时候又不经意之间瞥见了中间那一列锁上的柜子。


    刚开始的时候林暮以为是江潮前女友的东西，可时候后来知道了相亲对象只是配合他演戏的真相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的林暮更好奇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了，可是江潮避而不谈，钥匙更是不知道在哪。


    林暮愣了几秒，又坐回了书桌上，把路行澈发过来的曲子听了几遍，拿出纸笔思考起来。


    路行澈最近很忙，要忙新专辑发行的事情，现在实体专辑市场不行，这又是他的第一张，是用市场检验实力的最好的机会，加上杨云开凭借他强大的人际关系网，竟然给路行澈接了一部戏，他还在里面当男主角，而杨云开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到澳洲去和吴悠过圣诞节，这更显得林暮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可怜。


    作为宣传点，路行澈包揽了剧里几乎所有歌曲的创作，而作词自然都交给了林暮。


    说起青梅竹马久别重逢，还有谁能比林暮更了解？


    林暮提起笔来写了《青梅酿》三个字，换了纸笔，继续写。


    写了一下午，林暮都不满意，但还是把稿子老实整理好放在一起。


    幸好黎好谈恋爱了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姐妹，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摁响了江潮家的门铃。


    “圣诞快乐！”林暮把门打开，黎好可爱的脑袋出现，她突然心情大好。


    “嫂子，圣诞节快乐！”随后路行澈的大脑袋出现，林暮刚刚变好的心情又不好了。


    不说都说看闺蜜的男朋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林暮这下是真实感受到了，在她心里，黎好是世界上最好的，配谁都绰绰有余，和影帝在一起都差点意思。


    林暮看着路行澈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准备分的时候，从心里替黎好叫亏。


    “你来干嘛？”


    “你说我？”路行澈看了看林暮，确认她说的是自己，“要不是黎好说你自己在家无聊，让我来陪你过圣诞节，你以为我愿意啊？”


    “不愿意还来？”


    “我那不是替我哥赔罪吗，你说说，圣诞节出差，这是有女朋友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我都替你委屈……”


    “闭嘴吧你。”林暮越看路行澈越烦，“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路行澈怎么了？我都没说你呢，那江潮有什么好？年纪又大、又闷骚、还无趣，还……”


    “哎哎哎，不是，我们兄弟俩怎么在你们嘴里一无是处？”


    “你闭嘴！”林暮和黎好这时候终于找到默契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林暮这才察觉到黎好从进门就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盒子。


    “圣诞节礼物！”黎好神秘兮兮地告诉林暮，“不过，等我们走了你再看，先吃蛋糕，吃蛋糕！”


    林暮也没多想，好不容易送走黎好两个人，又突然想起自己要烤姜饼，着急忙慌地从冰箱里拿出黄油和红糖，又临时搜出制作过程，姜饼在烤箱里烤着的时候，她又瞥见了放在沙发角落里的那个粉色盒子。


    林暮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一团“布条”拿出来的时候傻眼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江潮今晚回来吗？情趣内衣，不要感谢我哦！】


    【就当是江潮送我旗袍的回礼。】


    内衣？这也能叫衣服？顺应节能环保的潮流？可是这，布料少得林暮都不知道怎么穿。


    黎好果然是被路行澈带坏了。


    可是越是好奇，林暮越是想试试，反正江潮不在，她试试也没什么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暮在镜子前面试了又试，终于穿上去了。


    可是，这，什么也遮不住啊？林暮看着镜子里全身泛红的自己，好像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阵刺耳的声音想起，林暮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赶紧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披肩披在自己身上。


    “干什么呢？”江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没干什么！”林暮赶紧解释，总不能让她说自己在研究情趣内衣吧！


    “我今晚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了，你早点睡。”


    “嗯。”


    林暮挂断电话，换了自己的睡衣，恹恹地坐到沙发上发呆，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才想起来，自己烤了姜饼，果不其然，糊了！


    林暮把烤盘放在餐桌上，生闷气，生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写歌，干脆跑到书房继续写。


    这个圣诞节，过得乱七八糟！


    林暮在书房一直写到12点，江潮还没有回来，没有了支撑下去的信念，直接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着了。


    江潮是凌晨2点到家的，和客户签完合同已经晚上10点了，所有航班都停了，他是坐最后一班高铁，到附近的城市，又租车开回来的，可是还没能赶上和林暮一起过圣诞。


    厨房的桌子上是林暮烤糊的姜饼，客厅的一角是他走之前装扮好的圣诞树，在这颗亮着的圣诞树旁边，林暮又用书本搭了一个圣诞树，上面缠着彩灯。


    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江潮就知道林暮在里面，可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林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下压着她刚写好的新歌手稿。


    江潮刚开始只是想帮她收起来，可是看到歌曲的名字，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青梅酿》


    主歌A1


    青石板巷口，桂花落满衣袖


    多年未变的，是檐角垂下的柳


    你忽然回头，像年少的那次等候


    纸伞半遮，熟悉眼眸


    主歌A2


    斜阳跌进甜水铺的橱窗


    你搅动那碗桂花糖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过往


    说重逢都太匆忙


    （副歌）


    你守着那座不肯愈合的城


    说旧伤疤是唯一的见证


    我望着这座不愿醒来的城


    桂花落满空荡的木质长凳


    青梅在瓮中酝酿时光的愁


    （Bridge）


    我们像两叶迟归的扁舟


    载着半生风霜，在江南的臂弯里邂逅


    你说或许岁月未曾带走


    廊桥下睡着少年的星斗


    （重复副歌）


    尾声


    晚钟声里，新月如钩


    桂花香漫过故事的缺口


    你睫毛落下整个江南的秋


    糖水铺的灯，照见我们


    未跟时间走


    江潮轻手轻脚地把林暮抱回房间，帮她盖好被子，自己折返回书房，拿起林暮的手稿来细细端详。


    这是他第一次看林暮的作词手稿，他只知道林暮不喜欢用电脑，每次写歌都要用笔在纸上写下来，还要用铅笔，她说她喜欢听到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江潮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来，誊写起来。


    林暮的字那么多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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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很标准的赵孟頫的楷书，字体宽博深稳，运笔酣畅圆润。


    江潮誊写了一遍之后和原稿对着了一下，笑了。


    他和林暮的字不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也算是90%的相似了，每年暑假，他都会在林暮家的书房陪她练字帖，时间久了，两人的字竟然惊人地相似，当初林叔叔都说，江潮帮林暮写作业，老师都看不出来，这句话让林暮听到了，每年寒暑假的最后一天，林暮就抱着作业笑嘻嘻地来找他了。


    “江潮哥哥，写作业写得我手疼。”


    “我看看！”江潮伸出手来帮她揉手腕。


    “江潮哥哥帮人家写嘛～”林暮不依不饶。


    江潮被她骗了一年又一年，心甘情愿！


    江潮用手摸索着纸上的字，在最后一行停了下来。


    “未跟时间走”


    “未跟时间走”


    江潮重复念叨了一遍，低头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从来不是他们不跟着时间走，而是时间把他和林暮困在那里不肯放出来。


    柳是不是就是留？旧伤疤？江潮想起林暮手腕处的伤疤，不肯愈合、不愿醒来，到底是城还是人？


    江潮像高中时做阅读理解一样解读林暮写的歌，可是又觉得可笑，或许她只是根据甲方的要求来写罢了。


    可是很奇怪，江潮看到这首歌的时候，心里是难受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他从台湾回来，怎么都找不到林暮时候的感觉，一场巨大的离别，一次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失去，宿命般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结局。


    林暮一直在逃避，就算是写歌，字里行间也全是不愿意放手，他的担心在一点点加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林暮从那场伤害中走出来？


    每一次江潮想这个问题都会头疼，从自己入手？从自己爸妈入手？还是从林暮的爸妈入手？好像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那个突破口江潮始终找不到。


    俗话说不破不立，是不是让林暮直视当初的伤害会有用？可是那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不爱她了，这么多年，她始终在寻找一种不会被放弃的爱，所以她纠结、她恐惧，她偏激，如果她再体验一次被放弃的感觉，那是不是……江潮不敢往下想，林暮受不住的，算了，如果她实在是走不出来，那江潮就回去，回去陪着她。


    江潮揉了揉太阳穴，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来很久之前为林暮准备的圣诞节礼物，就是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一对耳环，淡蓝色的钻石下面是流苏形式的白色碎钻，像是蓝色湖泊下面的瀑布，干净纯粹，磅礴中显露出精致。


    江潮把礼盒放在林暮的枕头边，这样她明天一早睁开眼就能看到。


    时间，时间对江潮来说太宝贵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放在事业上，为他和林暮的未来打拼，想要为她创造更自由的未来，就腾不出手来拥抱她，可是他们已经错过了8年，江潮不愿意再错过属于他们的任何时光，可是他一直在错过。


    江潮每次想到这就自责，他换了睡衣，掀开被子从背后紧紧抱住林暮，林暮在半睡半醒翻了个身，往江潮怀了钻了又钻，最后干脆伸出手臂来环住江潮的脖子。


    “你回来了？”


    “嗯，好好睡吧！”


    “江潮哥哥，圣诞快乐！”林暮努力睁开眼镜，冲着江潮微微一笑，接着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可可，圣诞快乐！”


    “宝宝，圣诞快乐！”


    眼角的泪和第二句圣诞快乐一起落在了林暮的耳边，江潮抱着林暮，心里没有满足和幸福，眼里全是担忧和心疼。


    他要拿林暮怎么办？他该拿林暮怎么办？


    江潮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很不安，好像一个很大的变故在前面等着他们，那是毁灭性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的。


    江潮在被子里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林暮的手，他紧紧握住，林暮在睡梦中甩开，江潮又紧紧握住，握住林暮的手，不放手就行了是吗？只要他不放手就可以了对吗？


    那就不要放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手！


    林暮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江潮回来，可是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人了。


    又去上班了？林暮这样想着，跑到客厅去找人，却看到江潮拿着那一团“布条”在研究。


    “这是什么？你自己在家无聊撕布玩？”


    林暮看着江潮把情趣内衣举到半空，一脸无辜，脑袋轰地一声，这要怎么解释？


    “对，你又不在家，我生气，就撕着玩～”


    “那这两个东西是什么？”江潮把两个贴片的圆柱形东西单拎出来，依然是一脸无辜地问。


    “就是，就是，是，手工艺品！”


    “你……你喜欢这个？”江潮抱过林暮，手从她的腰间开始往上游走，眼神定在她身体的某处，红着脸求证：“是穿在这的？”


    这下轮到林暮震惊了，她一脸诧异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下次把盒子藏起来！”


    林暮转头看到角落子的那个粉色的盒子，内心大喊失算。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


    “黎好送的。”林暮赶紧解释，她可没有这样的癖好，可是随即好奇心又驱使她问江潮：“那个，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吗？”


    “不喜欢！”江总的眼神透露出一种天真，纯粹的天真。


    就说嘛，江潮怎么可能和路行澈一样。


    “我喜欢你……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