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安静又诡异地注视着我们，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棉麻连衣裙，显得她更加瘦削，在木屋外的风里显得格外寡淡。她手里提着一个铝制食盒，金属扣子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怎么来了这里？”我下意识问。


    ‘许微’像是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我们。她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很快又低垂下眼睛，将情绪掩饰得很快。


    “我来给你姐夫送饭。”她说，声音温柔而平静，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她走近时看见被我们砸碎的窗玻璃，叹了口气，那叹息听上去像是无奈，又像是失望。


    “哎，看来你姐夫跟你说了些胡话。”


    话音刚落，身后林志恒像被捅了一刀，猛地站了起来：“小沐，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怎么能是你姐许微？她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他与‘许微’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眼睛里浮出的首先是愤怒，而后是某种我看不懂的恐惧。


    ‘许微’面对他激动的情绪，却格外冷静。她走近一步，似乎想去拉住他，却被他生生避开。


    “别碰我！”


    ‘许微’咬了咬唇，眼眶里似乎蓄起了泪，她看了我一眼。


    “小沐啊，事情说来有点复杂，”她语气充满了无奈，“我确实说了谎，你姐夫并没有去市里上班。他……他得了失心疯。婆婆怕他出去伤人，只能把他暂时关起来。我们别无选择。”


    “他现在连我都不认了，甚至说我不是许微。但安安……总归还是他的孩子。我要不是安安的妈妈，安安怎么可能会认我？亲生母亲，是认不得假的。”


    “你还好意思提安安？！”林志恒愤怒地吼出声，“你到底给那孩子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错了！”


    一时间，我都有些听懵了，陆言初也是满脸的疑惑。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李卫东这时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出村里两起命案的凶手。你们的家庭纠纷，先放一放。”


    “即使林志恒真的有你所说的精神问题，也应该接受正规的医院治疗，而不是被人关在这种地方。这不仅违法，也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许微’身上。


    ‘许微’这才抬起眼，语气诚恳，又适时带上了一丝无奈：“李警官，您说得对。可这里太偏远了，安安年纪还小，没法离开大人身边。我们带志恒去外面的医院，别人照顾也不放心，总得有一个人照顾他，可婆婆年纪大了，我也走不开……”


    “再说了，婆婆也不愿意让儿子离家太远。她说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许微’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


    以前她在工作中总是因为嘴笨而受到欺负，可现在，她面对质疑和指控，镇定面对从容解决。


    这不像她。


    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许微吗？


    “警察同志，别听她胡说！她跟我妈是一伙的，就是不想让我出去举报她们，才把我关在这里的！”林志恒拉着李卫东，声嘶力竭地喊着。


    李卫东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显然被吵得头疼：“行了，别吵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我和陆言初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知所措。


    这短短的时间里，我接收了太多的匪夷所思、令人吃惊的信息。


    这个村子确实不对劲，加上之前邵明川查到的线索，如果林志恒没有说谎，那他所说的邪教组织宣传洗脑、非法拘禁、蓄意伤人——甚至谋杀这些，或许是真的......


    那白婆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钱？


    还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也太可怕了......


    “对了。”李卫东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林志恒，“昨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来这里？”


    “女孩子？”林志恒皱眉，思索几秒后点头，“有！昨天上午有个女生来过。她看见我后吓了一跳，我喊她救我，但她像是被吓坏了，转头就跑。”


    “那她后来又回来了吗？”


    林志恒摇头：“这……我不太清楚。昨晚下雨又打雷，我后来就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卫东沉声道：“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死了。”


    “什么！”林志恒脸色惨白，愣在原地：“所以，警察来这里，是因为……死人了？”


    李卫东没正面回答。但林志恒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充斥着嘲讽：“那警察同志可要好好查查，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话音落下，四周突然静了一瞬。


    “别听他胡说！”“许微”立即开口，语气激动，“他满嘴胡说八道，神志不清，你们要是真信他，那可就……”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话里的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却听得背脊发凉。


    李卫东并没有再追问，而是摆摆手，让我们准备回去。他带着林志恒走在最前面，“许微”跟在一侧，偶尔伸手去试图扶他，却总被他厌恶地甩开。


    我和陆言初落在他们身后几步的位置，默默跟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看着前方那两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只觉得整个人像被塞进了一场糊不清的梦。


    我来到这个村子，本来只是想看看姐姐一家，顺便散散心。可短短几天时间，这里的一切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长，现实越来越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影视剧：死人、失踪、诡异的封闭村庄，现在又突然冒出来“精神病患者、非法拘禁和邪教组织”这样荒唐又恐怖的字眼。


    我之前一直以为，最危险的人是表面上笑眯眯、背地里却藏着秘密的白婆婆。但现在，我开始怀疑……危险远不止她一个。


    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如此排斥外来者？


    如果林志恒没有说谎，那么，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用“邪教组织”这四个字来形容这里？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整个村子——都不正常？


    等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到了午饭的时间。


    我们所有人，除了被关在房里的邵明川、白婆婆还有林浩东之外，都在桌上一起吃饭。


    我们坐下后，没有人说话，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每个人都在沉默里各怀心事，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吞咽时的喉结滚动声。


    直到饭快吃完时，门口才传来动静。


    我抬起头，只见白婆婆走了进来，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色却异常镇定。


    跟在她身后的，是林浩东。


    李卫东站起身，目光迅速在几人之间扫过，但没有说话。


    她将目光扫向林志恒时，眼皮明显抖了一下。


    但她还是迅速调整了表情，在所有人面前，端起了那个和蔼慈祥的“长辈”面具。


    她看向李卫东，重重的叹了口气：“警察同志，想必你也从小微那里了解到了，对于我这个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


    “妈！不要再演了！”林志恒突然猛地站起来，有些悲痛的说“您心里都不害怕吗？就不怕遭天谴吗！”


    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向白婆婆。


    但白婆婆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吩咐：“浩东，把你哥送回房间。”


    林志恒被强行按着往里带去，脚步踉跄，却依然挣扎着喊：“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她们在骗人！她们——”


    李卫东揉了揉太阳穴，眼里闪过一丝烦躁，“我一会儿去找他做笔录。”


    我一脸复杂的看向被带走的林志恒，或许该找他单独聊一聊。


    等带走林志恒之后，李卫东看向白婆婆：“有个叫阿梨的姑娘，你是不是很熟？”


    白婆婆微微一愣，眼角的肌肉轻轻一跳，下一秒便恢复淡定，微微一笑：“嗯对，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的，李警官问她做什么？”


    “她是您领养的吗？”


    她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算是吧，是个挺可怜的姑娘的。”


    “她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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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父母吸毒吸死了，小时候不管她，还经常打骂她，她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被父母虐待导致的哑巴，当时她父母的那件事影响还挺大的。”


    “她本名是不是叫林招娣？”李卫东突然问道。


    “对，李警官对她有印象？”


    “嗯，当时是我师傅办的这起案子，但她父母的死是被判定为吸毒导致的互相残杀......但......”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只不过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嘶——这么惨。”陆言初听的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您是多久收养的她？”李卫东接着问。


    白婆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椅子，她缓缓开口：“我是三年前收养的她。阿梨那孩子，在她父母去世之后，陆续被几个家庭收养过，但都是没养几年之后就被弃养了。”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沉重，“孩子从小缺乏安全感，性格确实有点……孤僻。”


    她话到一半，忽然叹了口气，“我收养她的时候，她身上七七八八全是伤口，旧伤挤着新伤，连背上都有。我问过她怎么回事，可她什么都不说。她不会说话，只能写字，但很多问题她也拒绝回答。我怀疑她之前被人伤害过，是那种……很可怕的伤害。”


    我的脑海里想起了阿梨的那张脸，很难想象她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现在还能这样活着，或许已是用尽了全力，恐怕对现在的生活应是异常的珍惜。


    “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白婆婆眯了下眼，语气变得谨慎：“李警官找她做什么？”


    “听说她跟死去的沈清悠认识，想问一下她昨天有没有见过沈清悠。”


    “阿梨她——”白婆婆忽然提高声音，“她不可能杀人的！她那孩子胆子小，又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怎么可能杀人！”


    李卫东的表情没变，“我只是例行问一下，并没有把她当成嫌疑人。请告诉我她家的地址。”


    白婆婆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权衡，随后才报出一个地址。


    我们跟着李卫东，很快来到了村子另一头的一栋二层小楼前。这里离村口较远，房子外墙刷着简单的白漆。


    我抬头看了一眼房门上方的门牌号码——4004。


    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


    4004。


    这个数字，我在哪见过？


    几乎是一瞬间，我想起昨天在程岚口袋里找到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几行数字。


    上面的数字是门牌号！


    因为白婆婆的家门口没有门牌号，所以我从来就没注意过。


    而4004这个数字，我记得在纸条上有写！


    所以，程岚——曾经来过这里，找过阿梨！


    敲了很久的门，并没有人来开门。


    李卫东打算强行进去，几下的功夫就将锁给开了。


    “会不会不太好啊？”陆言初小声说，“人不在家我们这样……”


    李卫东没有理睬，径直走了进去，开始翻找起来。


    入眼的是一个还算温馨的家居布置，家具不多，但很干净，窗台上摆着四五盆绿植，长得很好，院子里还晾晒着衣裳，还没有干，像是昨天刚洗过的，还有一双晾晒的运动鞋，也像是昨天刚刷过的。


    这些细节让我有些意外——我以为阿梨的生活会带着创伤者那种破碎不堪的痕迹。但这里，却呈现出另一种状态——她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活得正常。


    “她看起来……不像坏人啊。”陆言初小声嘟囔。


    “闭嘴。”李卫东没有回头。


    我看着桌子上的几本书，都是跟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有一些是有关心理创伤的，还有一些是竟然是犯罪心理的。


    “啊——！”


    陆言初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我转头看去，只见李卫东站在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戴着手套的手已经捡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上——沾着些许血迹。


    “这是……”我喉咙发紧。


    “这怕不是砸沈清悠的石头吧！”陆言初激动地说，“难不成阿梨就是杀死沈清悠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