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死透呢？”


    苏媚儿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帅帐内每个人的心上。


    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她摊开的掌心。那枚悬浮着的，外层燃烧着璀璨金色火焰，内里却包裹着一缕熟悉气息的能量球，成了整个帅帐中唯一的光源。


    那金色的火焰，霸道，炽烈，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属于妖皇凤倾天的威压。


    但那火焰包裹的核心，那缕灵力印记，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独一无二。


    姬灵霜体内的皇道龙气，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瞬间，发出了低沉的共鸣。那是源自《五帝华盖》神通的同源感应，是她与他之间最根本的连接之一。


    云紫月赤红的眼眸中，癫狂的悲意瞬间凝固。她的神魂远比常人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分辨出了那灵力的主人。是他，不会错。那股气息，她曾在青云之巅感受过，在天坛之上并肩作战时铭记于心，绝无可能认错。


    角落里，洛凝霜那如同死水古井般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涟含。她手中的听雪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委屈与思念的剑鸣。她的剑心，与他之间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牵绊，那股气息，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星火，重新点亮了她即将崩塌的世界。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三女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那滔天的悲愤，那毁天灭地的怒火，那万念俱灰的绝望，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这是……”姬灵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身为帝王的沉稳，在这一刻几乎维持不住。


    “还能是什么？”苏媚儿收回手，将那枚能量球捏在指尖把玩，姿态慵懒，“你们的小情人，怕你们真的蠢到去送死，特意托我带出来的‘信物’呗。”


    她顿了顿，桃花眼扫过在场神情各异的众人，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他还托我给某位陛、下，带一句话。”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精准地落在姬灵霜身上。


    “他说，‘天坛之上，五帝华盖，你欠我的那个人情，现在该还了’。”


    轰！


    如果说那枚能量球是让他还活着的“物证”，那这句话，就是无可辩驳的“人证”！


    “五帝华盖”是她们五人与莫宇凡之间最大的秘密，而“欠人情”更是当初在天坛之上，姬灵霜为了拉拢他，私下许下的承诺！


    这件事，除了她和莫宇凡，绝无第三人知晓！


    姬灵霜的身体晃了晃，身后的老臣连忙上前扶住。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只是那张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却变得一片煞白。


    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他现在，在凤倾天的手上。


    他通过苏媚儿，给自己传来了消息。


    他让自己，还那个人情。


    而那个人情，在此情此景之下，只有一个含义——停止战争。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站立不稳。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混杂着羞辱、愤怒与嫉妒的狂潮！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用这种命令的口吻，来要求自己？


    他知不知道，自己为了他，已经赌上了一整个皇朝的国运？他知不知道，三军将士的复仇怒火已经被点燃？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还人情”，就要自己把这一切都收回去？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把他大乾皇朝，当成了什么？可以任由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还有凤倾天！


    那个女人，用“挫骨扬灰”这样恶毒的谎言，戏耍了整个天下，戏耍了她们所有人！而他，现在却安然无恙地待在那个女人的身边，甚至……甚至这枚信物上，还沾染着那个女人最本源的气息！


    涅槃之火！


    她们都认得那是什么！


    这代表了什么？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千万个念头在姬灵霜的脑海中翻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他……他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凤倾天有没有折磨他？”云紫月第一个冲了上来，抓住苏媚儿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她的眼泪还在流，但此刻的泪水，不再是为“死人”而流，而是为“活人”而流。


    活着，却在那个疯子女皇的手里，这比死了更让她揪心。


    “折磨？”苏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云宗主，你可真是太小看你们那个小情郎了。我瞧他啊，非但没被折磨，反而过得挺滋润呢。”


    她掰开云紫月的手，理了理自己被抓皱的衣领，意有所指地说道：“妖皇殿的暖玉床，又大又软。凤倾天亲自为他疗伤，用的都是万年难遇的天材地宝。那股涅槃之火的气息，你们也感觉到了吧？啧啧，那可是妖皇的本源之力，一般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苏媚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在姬灵霜和云紫月的心窝上。


    “你胡说！”云紫月厉声喝道，“他不是那种人！”


    “哦？他是哪种人？”苏媚儿不以为意地反问，“是当初在合欢宗，为了修行连哄带骗，把我宗门秘法学到手的那种人？还是在听雪苑，把洛宫主哄得团团转的那种人？又或者，是在天坛之上，谈笑间就让姬陛、下你欠下人情的那种人？”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到底是哪种人？


    他看似无辜，却总能掀起惊涛骇浪。他看似弱小，却总能周旋于强者之间。他看似多情，却又从未对谁许下过真正的承诺。


    他就像一个谜，一个让她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又永远看不透的谜。


    而现在，这个谜，落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手里。一个比她们所有人都要强大，都要疯狂，都要不择手段的女人手里。


    “够了。”


    一直沉默的洛凝霜，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帅案后的姬灵霜。“战争，必须停止。”


    这六个字，让帐内刚刚升腾起来的火药味，瞬间一滞。


    姬灵霜猛地看向洛凝霜，眼神复杂。她没想到，第一个支持莫宇凡的，竟然是洛凝霜。


    “洛宫主说得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刚刚被唤醒的白素问。她在家人的搀扶下，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既然他还活着，就说明他有自己的计划。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可能会打乱他的部署，甚至……害了他。”


    “计划？他能有什么计划？”云紫月的情绪依旧激动，“他现在就是阶下囚！我们应该立刻杀进去，把他救出来！”


    “然后呢？”苏媚儿凉凉地插话，“然后你们跟凤倾天打个两败俱伤，让某些躲在暗处的家伙，笑开了花？别忘了，他为什么要去十万大山。那个系统，那个邪神，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妇愁者联盟”，在成立之后，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合，产生了剧烈的内讧。


    那股因为共同悲愤而凝聚起来的同仇敌忾，在“他还活着”这个消息的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猜忌、嫉妒与不安。


    姬灵霜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知道，这一仗，打不成了。


    不是因为苏媚儿的劝说，也不是因为洛凝霜和白素问的理智。


    而是因为莫宇凡的那句话。


    “你欠我的那个人情，现在该还了。”


    那不是请求，是通知。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


    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恨这种感觉，恨这种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但她更怕……更怕自己如果不听话，会永远失去他。


    良久，姬灵霜睁开了眼，眼中的滔天怒火已经敛去，只剩下属于帝王的，深不见底的冰冷。


    “传我旨意。”


    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营。


    “全军，原地休整，解除攻城阵型。”


    “但，大军不得后退半步，继续兵临城下。”


    “违令者，斩！”


    命令下达，全军哗然。但皇命如山，无人敢违抗。那股直冲云霄的杀气，缓缓回落，但百万大军陈兵边境的恐怖压力，却丝毫未减。


    战争，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帅帐之内，姬灵霜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而掐出的血痕，一字一顿地对苏媚儿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苏媚儿看着眼前这四个神情各异，但眼中都写满了“焦急”二字的女人，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想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他只说了，让你们等。”


    “等他……给你们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