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软蛋三兄弟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高唐州城门外,天色逐渐暗下来,如同一张黑色巨幕沉沉压下。


    最后一缕残阳即将被黑暗吞噬,沉重的城门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合拢,三道身影直掠而出,城门官还没看清是谁,三道身影就融进了那无边的黑暗。


    这三道身影,正是奔向鱼邱观的西门庆、武松和时迁。


    “哥哥,咱们为何不骑马?”武松一遍分本,一遍瓮声问道,“若是有马,咱杀进管观去,岂不杀个痛快!”


    一旁的时迁闻言,他怪眼一翻叫道:“武爷!您这双铁拳能开碑裂石,可这脑子……啧!主公如今可是东平府文武解元!比武争雄那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那匹神骏的白龙马?咱们要是骑着马冲进去,就算天神下凡救出了潘家娘子,剁了高衙内和殷天锡那两个腌臜泼才,爽是爽快了,可事后呢?如何解释?”


    武松剑眉拧成了疙瘩,叫道:“好,那就凭着两条腿冲进去,大开杀戒!”


    三人奔过一处三岔路口,望向远方那在夜色中勾勒出庞大轮廓的鱼邱山。


    山腰处,一点微弱的灯火在浓密的林木掩映间顽强地闪烁跳跃,如同野兽窥视的眼睛,既是指引,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那里,便是囚禁着潘金莲和扈三娘的鱼邱观。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鱼邱山方向疾奔而来。


    西门庆三人一个闪身,隐入道旁一排古槐树后,透过枝叶缝隙向外窥探。


    只见四人五马自山上冲下,在山前勒住马匹,正是祝家三兄弟和教头栾廷玉,四人各骑一马还带着一匹空马。


    三岔路口处,当先一匹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马上之人面沉似水,正是栾廷玉!


    栾廷玉猛地调转马头,回身指着祝彪的鼻子便破口大骂:“祝彪!你这没骨头的软脚虾!高衙内和殷天锡那两个畜生生生掳走了你的未婚妻扈三娘!你不思救人雪耻,反倒像个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要逃?你十几年的武艺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吗?”


    祝彪眼神闪烁,不敢与师父对视,嘴唇嗫嚅了几下,才梗着脖子强辩道:“师父!您……您消消气!我们兄弟三人苦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中了这武举功名!前程远大啊!若为了一个女子,得罪了当朝高太尉和他兄弟高廉知府,岂不是自毁前程!”


    锁灵在西门庆神识里发出一连串“啧啧啧”的怪声,尖酸刻薄地响起:“哎哟喂!听听!这算盘珠子打的,前程面前,未婚妻说扔就扔,软蛋就是软蛋,这借口找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祝龙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嘴脸:“三弟说得有理,祝家庄两三万人,在高太尉眼中又值得什么?扈三娘不过是三弟未婚妻,没过门怎么能算是我祝家人?为了一个‘外人’,去捅这天大的马蜂窝?智者不为也!”


    二哥祝虎则显得更“务实”些,长叹一声道:“师父啊!您老本事大,可也得看看形势!那鱼邱观前驻扎着大队的禁军,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咱们兄弟就算豁出这三条小命不要,硬冲上去,那也跟拿鸡蛋碰石头没两样!何苦来哉?”


    栾廷玉气得浑身发抖,半晌,他才猛地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咆哮:“住口!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连自家妻小尚不敢救,这般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祝家三兄弟眼神慌乱地相互瞟了几眼,凑在一起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片刻,在马上对着栾廷玉深深一揖,道:“师父息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扈三娘……是受辱也罢,是殒命也罢,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便是。这与我祝家庄何干?祝家庄上下,无论如何不敢开罪高太尉,惹来泼天的灾祸!”


    祝彪也赶紧补充,脸上甚至挤出一丝轻松:“师父放心!我等一回驿馆,立刻修书一封,写清楚退婚缘由,与那扈家彻底断绝关系!”


    锁灵在西门庆脑海里冷笑:“现场退婚,划清界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不要脸的功夫,炉火纯青,好个软蛋三兄弟,今日真是让本姑娘开了眼!”


    栾廷玉彻底呆住了,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怒吼道:“滚!都给我滚”


    祝家三兄弟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如蒙大赦,竟无一人出言反驳或感到愧疚。


    祝彪默默地将手中一直牵着的那匹空马的缰绳递向栾廷玉,低声道:“师父,此马……乃是扈三娘的坐骑。烦请师父……交还给她吧。”


    说罢,三人再不看栾廷玉一眼,齐齐一磕马腹,头也不回地向着高唐州疾奔而去,只留下那匹孤零零的空马和栾廷玉。


    一轮惨白的孤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中天,冰冷的清辉洒落,将栾廷玉孤寂的身影拉得老长。


    栾廷玉他茫然地拨转马头,在原地徘徊踟蹰,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驿馆?与那三个孽徒同处一室?他感到阵阵恶心,单枪匹马去闯那龙潭虎穴般的鱼邱观?那又同送死有什么区别?


    西门庆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那巨大的古槐树后转出,拱手赞道:“栾教头真乃血性豪杰!西门庆佩服!”


    栾廷玉惊得浑身一颤,待看清来人是西门庆、武松和时迁三人时,他才抱拳还礼:“原来是西门解元当面……让解元见笑了!”


    他显然猜到方才师徒决裂的一幕已被对方尽收眼底,长叹一声,“哎!教出这等不肖弟子,贻笑大方。想来……解元一行也是为营救潘家娘子而来?”


    西门庆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栾教头如何确定是那高衙内和殷天锡掳走了扈三娘?”


    栾廷玉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和羞惭交织的复杂神色,咬牙切齿道:“实不相瞒!方才我与他们三兄弟也到了观外,却在鱼邱观外亲眼看到了大队禁军,又见那高衙内与殷天锡在观门口谈笑风生……因此……因此……”


    西门庆心中了然,暗道原来如此。


    想来是因为高太尉权势太大,祝家三兄弟自然不敢得罪高衙内,一个尚未过门的未婚妻,在他们眼中,自然轻如鸿毛。


    栾廷玉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想必解元也都听到了。当真是……让栾某无地自容!”


    西门庆盯着栾廷玉,伸手指向山腰那点灯火,喝道:“栾教头一身肝胆,令人钦佩。如今,可愿与西门庆同往鱼邱观,救人雪耻?”


    栾廷玉闻言,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喝道:“去!如何不去!扈太公待我栾廷玉不薄,扈三娘亦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女!只是……那鱼邱观有大队精锐禁军守卫,要救人,谈何容易?仅凭我等四人,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哼!”旁边的武松冷哼一声,“你若怕死,便不去也罢!”


    栾廷玉被武松这一激,瞬间热血上涌,对着武松吼道:“去便去!怕甚鸟?栾某大好头颅在此,还怕他几个鸟禁军不成?走!”


    西门庆见火候已到,低喝一声:“好!上马!”,当下,四人双马直奔鱼邱山而去!


    又行片刻,直到鱼邱观半里开外,四人于一处山石后下马。


    远远望去,只见山庄前大队禁军顶盔贯甲,牛油火炬照耀中不下百余人。


    西门庆见山前只有一条丈余宽的山道,当下略一思索,低声道:“栾教头,三弟!盏茶后你二人从这正面山道冲杀过去!不必死战硬拼,只管闹出最大的动静,吸引住禁军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主攻点在此!”


    他转头看向时迁,道:“你随我从后山绕行!那里地势险要,守卫必然松懈,我们趁乱潜入观内救人!”


    时迁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妙啊!主公!小的明白了!您这招,是不是就叫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西门庆随即又转向武松和栾廷玉,郑重叮嘱道:“切记!你二人正面冲杀,核心是‘堵住山道,吸引兵马,敌退我进,敌追我扰’!若能既保全自身又牵制敌人,这事儿便成了一半!”


    栾廷玉和武松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将,瞬间明白了西门庆的意图。


    锁灵那贱兮兮的声音也在西门庆神识里赞叹:“哎呦我去!西门大官人!您这后世学来的游击战精髓,玩得挺溜啊……”


    当下,西门庆对时迁使了个眼色。两人身形一矮,便悄无声息地滑入道旁半人高的野草丛丛中,很快消失不见。


    盏茶功夫,转瞬即逝。


    武栾二人翻身上马,一磕马腹,疾风般直冲正门。门前禁军还道谁家马匹受惊,领头统领大叫:“快快勒住马匹,否则格杀勿论!”


    “嗖”的一声,统领叫声戛然而止,一支凿子箭透胸而过,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箭尾,轰然倒下。


    凿子箭正是栾廷玉所射,二人拍马冲来。


    禁军大骇,各举兵器相迎,口中大叫:“有人冲庄!”


    武松轮着双刀霍霍而来,真个是衣甲平过一般,众禁军哪里见过如此杀神?栾廷玉紧跟在武松身后,一杆长枪指东刺西,挥出一片寒光,顷刻间撅死三四个禁军,余众鼠窜狼奔,四下躲避。


    照壁后奔出一名校尉,大喝着收拢军士,骂道:“鼠辈安敢?”


    当下倒提大刀直冲栾廷玉而来,栾廷玉挺枪直上,与他斗五六合,卖个破绽,拔回马头,向山下小路便走。


    校尉大怒拍马赶将来。


    栾廷玉把枪用左手拿定,把马勒住,右手摘下一柄链子锤回身猛地砸去,校尉急忙挺刀格挡,却至格挡到锤链,被锤头正砸在顶梁骨上,一颗好大人头直砸到脖腔里去。


    只听得当当大锣齐响,大队禁军自庄中涌出,当先七八十名军士各持重盾戳地,摆出一个铜墙铁壁般的阵型来。


    武松哈哈大笑,指着盾阵对栾廷玉叫道:“你看这阵型,像不像龟壳?”


    栾廷玉豪气顿生,叫道:“一只龟壳只能藏一只乌龟,但这山庄里却藏着大小两只乌龟!”


    盾阵后,闪出一名游击将军,叫道:“你二人是何方贼寇,敢来硬冲此处?”


    武松哈哈大笑道,叫:“我二人姓倪……这是你家倪大爷,我是倪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