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账本、书信、人心……件件都是铁证,已经坐实了程万里是个十足的贪官!
众人心中,先前因“座师”身份而对程万里产生的同情和不值,此刻彻底被滔天的愤怒和鄙夷所取代!
在场的秀才、武生、衙役们,个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高衙内此时也混在人群里,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脸色铁青抄起顶门棍,径直冲向程万里的尸身,结结实实打了几棍,才被众人拉住!
高衙内气愤,不是因为程万里贪腐,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爹作为程万里的保护伞,每年不过收到他万把两“孝敬”常例,而他自己却在东平府嘴巴张得如此之大……不打几棍子如何出气?
知府溺死了,罪证也在,真凶也在……然则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万般僵局、众人惶然无措的紧要关头,西门庆的识海深处,两株药材却异常活跃起来。
吕轼所化两面针急报:“主公主公!此千钧一发之际!万不可让这烫手山芋烂在您和诸位举人手里!此时接手经办,极易卷入派系倾轧的旋涡,稍有不慎便沾染一身骚!请主公明鉴速断!”
高仕德所化狗尿苔语速极快:“主公!吕轼所言极是!眼下府衙群龙无首,府城通判吴满有尚在城中!大人当立刻率诸位举子,带上程万里的尸身、所有赃银赃证、以及凶犯富大龙,敲锣打鼓直奔府衙,将一切人证物证,在阖城百姓众目睽睽之下,交予吴通判!如此一来,您是聚义揭露贪腐的领头举人,是大义所在,却非具体办案官员。功劳跑不掉,麻烦则尽皆推给了姓吴的!妙极!妙极啊!”
西门庆本就心机深沉,只是方才也在盘算如何收尾最妥当。
此刻听到吕轼与高仕德的禀报,句句切中要害,简直如同黑夜见明灯,心中豁然开朗。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众人中央,抱拳环顾四周,声如洪钟:“诸位同窗!我辈读书人,既要为民请命,揭露奸贪,亦要守朝廷法度!如今府城之内,通判吴老爷尚在署衙理事!我等正当押解人犯,运送贼赃,连同这些铁证,一并送交吴通判处!由他呈报按察使司、布政使司,转奏朝廷,此乃正途!此乃大义,我等也才不负这身青衿功名!诸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既彰显了众人的正义之举,又指明了最稳妥的处置方法,众人都道:
“西门解元所言极是!正该如此!”
“没错!送官,现在就去府衙!”
“抬尸!押人!搬银子!”
……
众人瞬间如释重负,精神一振,立刻开始分工协作。
衙役找了块略干的门板,用绳子草草扎了担架,将程万里尸身抬了上去;
几名壮实的衙役架起烂泥般的富大龙;
几十口沉重的木箱子,被武生七手八脚抬马车,严加看管;
高衙内打头,亲自捧着那厚厚账本和书信,用几层油纸仔细包好。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凯旋归来的义军,顶着凄风苦雨,离开了满地狼藉的鹿鸣山庄,踏上通往东平府城的官道。
队伍迤逦而行,未及城池,消息已如生翅般飞入城中。
待到这支奇特的队伍,抬着官尸、押着囚徒、扛着巨量银箱穿过西城门洞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城门早已关闭。
众秀才眼见城门关闭,个个干着急没办法,还是高衙内有办法,他手里捧着账本和书信,朝着城门楼上一阵破口大骂,城门官凑着灯火看清是高衙内,吓得赶紧打开了城门。
城中,闻风而来的府城百姓提着灯笼,将官道两侧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如同开了锅一般!
“看!那就是知府老爷的尸身!”
“就是那狗官贪了多少银子?死得好!”
“旁边那个死狗样子的是富大龙?鹿鸣山庄的庄主?听说就是他给狗官管账!”
“那木箱里全是赃银啊!白花花,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
“富大龙也算为民除害了!”
“砸他!这狗官死了,也得砸他!”
……
群情激愤之下,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雨点般的烂菜叶、臭鸡蛋、泥巴块、小石子……甚至破鞋板子,越过举人衙役的头顶,劈头盖脸地砸向担架上的程万里尸体和旁边被押着的富大龙头上、身上!
尤其是程万里的尸身,瞬间被腐烂的菜叶和臭液覆盖,散发出更加难以言喻的恶臭。
富大龙也被砸得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负责指路的举子和秀才们,一面努力维持秩序不让暴民冲击核心队伍,一面更是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将程万里如何骄奢淫逸、如何逼迫富大龙贪墨、富大龙又如何忍无可忍怒而杀官、又如何被举人们抓住赃证的故事,大声传播开去。
百姓们听得更加咬牙切齿,痛骂之声如浪涌。
原本阴郁沉闷的府城,因这一队特殊“凯旋”的人马,彻底沸腾!
队伍艰难地穿行在谩骂与烂菜叶的洗礼中,好一阵子才抵达东平府衙大门前。
此刻的府衙门前,早已被愤怒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
一盏盏灯笼和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如同灼热的探针,死死聚焦在队伍抬着的尸身、押解的囚徒和那一箱箱令人眼红的赃银之上。
大门豁然洞开,一阵火把通明,通判吴满有在数名师爷和僚属的簇拥下,匆匆奔出。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涔涔而下。
“吴通判!吴老爷!”
“请大人做主啊!”
高衙内和一众秀才武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将今日鹿鸣山庄池边观莲如何骤逢暴雨、富大龙如何因儿子横死指控知府贪污漕运粮银二十万两、程万里如何不以为意反唇相讥激怒富大龙被其拖入河中同归于尽,以及众人如何又从富大龙书房起获确凿账本书信巨量藏银等事,一一道来……
听着举子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看着家丁抬上来的程万里那沾满秽物的尸体,再看看被衙役死死按住、面无人色的富大龙,特别是当那厚厚的账本、几封致命的亲笔信件,以及那数十口白花花的银箱在衙门前一字排开时……吴满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嗡嗡作响!
人证?活的有,死的也有!
物证?铁证如山!
密信、账本、赃银,样样不缺!
凶手已经被抓来!
连主犯尸首都在这了!
可……可程万里死了!死在他的治下!这么大的窟窿,他一个通判……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西门庆混在举人前列,将吴满有脸上那惊惧、茫然、后怕、以及一丝“为何偏偏是我赶上”的绝望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雪亮:计策已成!吴满有这只官场老乌龟,此时被架在火上烤,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口巨大的黑锅了。
但这,又和自己以及身后的上千秀才、武生有什么关系呢?
吴满有再想明哲保身,在举人们众口一词、全城百姓汹汹民意的裹胁下,他唯一的生路,就是硬着头皮接下此案,按照程序层层上报,等待朝廷旨意。
至于接下来的惊涛骇浪,是沉是浮,就看他吴满有的造化,与西门庆再无直接干系了!
果然,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在无数目光的重压下,吴满有终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沙子一般,嘶哑地开口了,声音都在发颤:
“来……来人呐!”他强行稳住心神:“先将……将弑杀朝廷命官之凶犯富大龙……押……押入府衙死牢!严加看守!程知府……尸身……唉……速速寻上好冰棺,小心安置,以待勘验!至于这些……这些……”
他指着那几十口银箱,仿佛看着烧红的烙铁,“所有赃银赃证,账本书信……一律……清点!登记造册!存入府库!封存待查!本官……本官即刻起草文书,星夜驰报上峰!……”
一番布置,虽带着颤音,却也总算有了官方的处置。
众举人秀才们闻听此言,心头都是一松,事情终于交托出去了!
今日这一场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除贪”大戏,到此总算可以画上一个暂时喘息的句号。
虽头顶依旧是倾盆大雨,脚下泥泞不堪,但压在众人心头的那块名为“如何收场”的巨大石头,此刻终于落地。
一阵马蹄声响,衙役将一箱箱金银装车运走,又将富大龙五花大绑……
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间,瞟向那个在风雨中身姿依旧挺拔的西门大官人——今日若无他几次关键决断,后果实难预料。
西门庆敏锐地感受到这些或敬佩、或感激的目光,心中却掠过一丝只有自己知晓的冰冷笑意,那笑意比这冷雨更寒。
雨势不知不觉中变小了,缓缓冲刷着府衙门前石板路上污浊的菜叶和蛋液,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流入暗沟。
一场天大的风暴,似乎已经要落幕了。
而风暴眼中心的西门庆,如同一个深藏不露的渔者,已然在漫天风雨中,稳稳收下了属于他的、那条最珍贵的“鱼”。
就在刚才,他悄悄将一粒苍耳弹入一口银箱,同时,一缕蒲公英也悄然升起……锁灵在他神识中尖叫:“废柴,你……你还有后手吗?”
“对!”
“怕是今夜,还有风雨啊!”
“不怕,风浪越大鱼越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