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银荷的吻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夜色如墨,骤雨初歇,小院中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映着惨淡月色,反射出点点幽光。
西门庆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刚刚从程万里的灵堂归来,这一府之尊虽因贪渎而死,然朝廷旨意未下,他这府尊的身份仍在,该有的排场终究不能省了。
小院中灯火阑珊,武松、张顺和时迁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都觉得今日实在痛快。偌大个院子,却不见尚鲁智深与史进的身影,想是耐不得这枯等烦闷,又或是寻酒食去了。
西门庆并没有参与武松等人的吃喝,而是静悄悄地回房去了。
方才在灵堂,西门庆见四下无人,让锁灵收走了程万里牌位前堆积如山的纸钱和纸马,又随手取走了一副狰狞的钟馗面具。
这面具乃是当地傩仪常用之物。
傩祭之时,众巫觋戴上钟馗、判官、黑白无常等神鬼面皮,驱邪逐疫,以安亡魂。
他带走钟馗面具,绝非一时兴起或留作玩物,而是另有用处。
当夜更深,万籁俱寂,龙鳞反噬又来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因为龙鳞锁第一次吞噬了四品以上官员,而且龙鳞也第一次嵌入了他的躯干穴道。
左肩肩井穴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搅动!那剧痛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皮肉筋骨间疯狂钻凿、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痛点上,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虽然只有一盏茶工夫,但西门庆觉得自己仿佛死而复生一样。
待到这一波苦楚如退潮般缓缓散去,他抽搐了许久,才微微喘息,沉声呼唤锁灵。
光影流转间,一个长裙曳地的少女虚影便在他神识中朦胧显现。
“锁灵,”西门庆抬起眼,直直看向她灵动的双眸,声音虽轻,却沉如磐石,“程万里是四品官,魂魄已为你所收。先前你曾有诺,只要能吞噬四品官员的魂魄,便容我与后世的妻子银荷一见。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姑娘,对吧?”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浓烈到几乎无法化开的思念,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更有一丝深埋的痛楚。一年多了,女儿病重,妻子独力支撑在重症室之外,而他,却在另一个时空,经历生死搏杀……
锁灵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灼烧起来的渴盼,终是轻轻点了点头,现将西门庆吸入龙鳞锁中。
锁中药圃中,锁灵双手飞快结印,十指如穿花蝴蝶,一道狭长、边缘闪烁着混沌光芒的时空裂缝,硬生生在她面前被“撕”开!
裂缝中迷雾翻涌,混沌不清,宛如天地初开……一个窈窕纤弱的女子身影,在光晕中由虚转实,渐渐清晰起来。
不是银荷,又是何人?
银荷骤然被拉入龙鳞药圃,眼前尽是奇花异草与混沌光芒,只道是身在噩梦里,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正在她惊慌失措间,忽觉背后一暖——一双手臂无比轻柔地从身后拥住了她,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
银荷浑身一僵,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侧过头,当丈夫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泪水终于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是你!是你这……你个浑蛋!”银荷猛地挣脱拥抱,转过身来,小小的拳头如同疾风骤雨般,带着积攒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愤怒,狠狠砸落在西门庆的胸膛上,“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得有家吗?囡囡她……她还在ICU里面躺着啊……你倒好!一去就是一年多……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我恨你!”
西门庆任由她捶打,眼中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歉疚与心疼,默默地承受着这迟来的宣泄。
银荷终是打得没了力气,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嘤嘤的哭泣声从嘶喊变成了无助的呜咽。
西门庆再次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首,灼热的唇带着深深的歉意,如羽毛般轻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最终,小心翼翼地印上她因哭泣而颤抖的樱唇。
这超越时空的深吻,诉说着千万般思念和劫后余生般的悸动。
锁灵哪曾见过此等缠绵景象?霎时间羞得满面通红,一双手慌忙捂住了眼睛,却又悄悄叉开一条缝……
急药圃中那些通灵的草药,竟也齐刷刷地背过“身”去。
良久,唇分。
银荷依偎在西门庆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抬起犹带泪痕的脸,柔声问道:“你肯定有苦衷,对不对?否则……否则你不会丢下我们母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一年在哪?我还以为你……你已不在……”
后面“人世”两个字,她哽咽着终究没能说出口。
西门庆搂紧妻子的手臂微微加重了力道,他哆嗦着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年多的离奇经历,时空转换,生死搏杀,杀官夺财、龙鳞化药……桩桩件件,匪夷所思,便是他自己回想起来,也恍然若梦。
就在这时,锁灵咯咯笑道:“你家的男人,可不是好鸟哦,杀人、放火、抢劫、偷盗啥事都没少干,哈哈!我来说给你听……”
当下,锁灵将西门庆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从景阳冈打虎,到诛杀秦风、吕轼,到搏杀高仕德,再到法解释夺得双解元,巧杀程万里……一桩桩、一件件,说得虽简明,却也明明白白。
银荷的双眼越睁越大,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她从未想过,丈夫竟是来到了这样一个生死一线的修罗道场!
每一件听起来都如同天方夜谭,可锁灵的神情、那些奇异灵药的形态,无不告诉她,这是铁一般的现实!
西门庆心疼地再度拥住她颤抖的身躯,又从怀中贴身之处,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样东西——赫然是程万里临死前,束于腰间的那枚金带銙!
“这个,你带回去,想必能值些钱财。眼下囡囡在ICU里,仍然需要大笔钱”西门庆说道:“我这儿你不用担心,有锁灵帮我,出不了大事!”
金带銙入手微凉,那沉甸甸的分量让银荷感受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紧紧攥住这救命的希望,又急切地道:“带我去看看囡囡的魂魄!快!让我看看……”
身为母亲,她此刻最渴望的便是亲眼确认女儿的魂魄是否健康。
“好!”西门庆握着妻子的手,穿过药圃氤氲的灵气云雾,来到青砖小院。
刚至院门,就听得里面传来囡囡清脆如银铃般快活的笑语。
推门而入,这对夫妻心心念念的爱女囡囡,此刻灵体凝实,面色红润地玩耍着。
小囡囡忽地看见父母双双踏进小院,杏眼顿时睁得溜圆,旋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欢呼:“爹爹!娘亲!你们都来啦!”欢快得像一只小小的彩蝶,提着裙角便飞奔过来,一手牵着爹爹,一手拉着娘亲,脸上是纯真无暇的巨大喜悦,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
“娘亲娘亲!快坐快坐!爹爹你也坐!”小囡囡懂事得很,拉着父母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定,自己则退到院子中央,拍着小手,挺起小胸膛,一本正经地道:“囡囡给爹爹娘亲表演节目!请多多指点哦!”
第一个节目是背诵《百家姓》。只见她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嗓音清亮朗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字正腔圆。
第二个节目是书法。囡囡费力地搬来小桌案,提着一支小狼毫,屏息凝神,提腕悬肘,竟也写得有模有样。
第三个节目最是可爱,她煞有介事地找来一个小小面盆,两只小手揉搓面团成球,又小心翼翼地擀开,口中念念有词:“打……打……打个大炊饼咯!”,那认真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勤劳小厨娘。
一旁,武植、秦雨、张文远都看得哈哈大笑。
时光流逝,锁灵感应着维系时间缝隙的灵力逐渐波动不稳,她不得不收敛笑意,上前轻声提醒西门庆。
喜悦的氛围骤然冷却,囡囡的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雾气,小嘴委屈地瘪了下去。
银荷更是心如刀绞,紧紧抱着女儿,又深深望向丈夫,千言万语凝在喉头。
西门庆上前一步,将母女一同拥入怀中,铁臂用力,仿佛要将这离别延迟一分一秒。
院中其他人也都敛了笑容,面现感伤。
锁灵轻叹一声,强作精神,再次施法。
她口中念咒,十指挽诀,比之前更为吃力地重新勾勒出一片混沌的通道入口。
银荷泪眼婆娑,一步三回头。
西门庆站在青砖院门口,身影如铁铸的山岳,目送着妻子的身影在通道光芒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当光晕彻底敛去,西门庆方才缓缓合上双眼,离别的痛楚如同无形的针,深深刺入心间。
小院中,西门庆的双眼骤然睁开,他知道,为了妻女,今晚只能冒险一战了,因为,刚才他也亲眼看到了,银河水已经几近枯竭。
换上一身夜行靠衣,紧身束腕,足踏薄底快靴……最后,他拿起那个钟馗面具,在昏暗的油灯下,面具的轮廓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将面具扣在脸上,金属的冰凉触感贴在脸上,如同恶鬼附体。
锁灵在他神识中大叫:“废柴,你当真要一个人去?太冒险了!”
西门庆剑眉一抬:“六十万两银子,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