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呦呦鹿鸣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碎石子、松果等砸在将台遮阳的棚布上,发出爆豆子般的响声。


    一块飞得高的碎石擦过程万里官帽的帽翅,吓得他猛地一缩脖子!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衙役们慌忙举起盾牌和水火棍格挡,现场一片尖叫、怒吼和东西砸落的杂乱声响!


    程万里脸上最后一丝镇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浇灭了!


    他心知此刻弹压已经不可能,对着身边同样惊慌失措的吴满有、董平等人一挥手,几乎是嘶声喊道:“回城!速回府衙!”


    一众心腹手持大盾,程万里狼狈万分地冲下将台的后梯,钻入一辆华丽的马车踉跄奔去。


    程万里和高衙内动作还算快,但肥胖的富大龙可就不同了!他平日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眼见着“雨点”密集袭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富员外莫慌!本将来也!”


    董平一个箭步冲到富大龙身边,眼疾手快地将高衙内往自己身后用力一拉,大吼道:“盾牌手!围过来护住员外!”


    几名举着大木盾的军士闻言,迅速以大盾护住董平和富大龙,构筑起一个临时的移动堡垒!


    然而,愤怒的人群总有出人意料的缺口。


    混乱之中,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激愤的秀才,硬是从衙役圈子缝隙中挤了过去,直扑富大龙!


    就在距离富大龙只有三步时,那秀才猛地停住,腮帮子高高鼓起——


    “呸——!”


    一口积蓄了满腔鄙夷的浓痰,如同黄褐色的弹丸,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富大龙的眉心正中央!


    富大龙脸上,那粘稠的黄白色液体,像蛛网般牵扯出几条令人作呕的细丝……


    现场为之一静!连董平都愣住了!


    “呜……嗷——!”片刻的死寂后,富大龙爆发出了一声杀猪般凄厉、愤怒到极点的惨叫兼干呕:“董…董都监!杀了!给我杀了这个腌臜狗贼!”


    董平眼中凶光暴闪,钵盂大的铁拳已然带着破空风声狠狠地抡了出去!


    砰!咔嚓!


    第一拳带着迅猛无匹的力量,狠狠地砸在那猝不及防的秀才面门上,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噗!


    第二拳快如闪电,捣在那秀才柔软的腹部!力道之大,让那秀才的骂声瞬间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嘶气,痛苦地蜷缩起来!


    砰!


    第三拳势大力沉,狠狠砸在太阳穴!那秀才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塌塌地向后倒去。


    那秀才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喉咙里嗬嗬咒骂着:


    “咳咳……猪……猪狗不如,老子是……是须城人,你们……你们还盗卖官粮,呸……畜生……不如……一万八千二百三十六座新坟……哈哈!”


    “还敢狂吠?”富大龙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喝道:“取马粪来,给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塞到嘴里!压瓷实喽!”


    两个军士立即铲起路边半湿不干的大块马粪,用尽力气猛地塞进了秀才满是血污的口中,又用铲柄捅得瓷瓷实实!


    这一番惨绝人寰的操作,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上猛然盖上了沉重的锅盖!整个喧嚣混乱的谷台,如同被扼住了咽喉!


    所有秀才都被这极度血腥、暴虐和侮辱性的画面惊呆了!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谷地的呜咽,以及那倒霉秀才如同濒死野兽在泥泞中挣扎的闷哼!


    谷台上三千多双眼睛,此刻只剩下恐惧、绝望和如坠冰窟的寒意!


    “哼!一群只知摇唇鼓舌的废物!记住今天的教训!”富大龙脸上粘稠的浓痰尚未完全擦净,但看到周围秀才们那噤若寒蝉的神情,一股扭曲的快意瞬间涌上心头。


    富大龙趾高气昂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向倒地秀才的脸上重重“呸”了一口!


    当夜,气氛诡异而紧张的东平府府衙大院内,灯火通明。


    为了掩盖白天发生的巨大风波,也为了安抚和拉拢刚刚获得功名的“新贵”举人们,知府程万里传讯下去——今夜掌灯时分,今科发解试三十九名文举人与新进武举人一同前往墨街码头,自有船只来接,一同赴鹿鸣宴。


    掌灯时分,西门庆、赵云宝等文举人和祝家三兄弟一同来到墨街码头,这里果然停着一艘画舫。


    众人登上画舫,只感觉意气风发,一路沿河而下七八里,在芦苇荡中拐入一条人工开挖的河渠。


    画舫再行盏茶工夫,顺水进入一处山庄后院,通判吴满有,和肥胖的富大龙正笑盈盈站在岸边,恭迎今科文武举人。


    下得画舫,众人才知晓此处山庄名叫“鹿鸣山庄”,庄里秋菊盛开,又养着一群梅花鹿,颇为雅致。


    宴席摆开,西门庆作为双解元,自然被安排在主位右侧第一个位置。


    在他身侧,高衙内则早早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锦衣,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虚浮。


    西门庆他目光平静地从满桌菜肴上扫过:素炒的毛豆粒粒饱满翠绿,堆叠在粗瓷大碗里;酱红色的卤肉切成厚片,油光发亮;几盘水煮的青菜,碧绿却寡淡无味……


    席面满满当当,却都是些寻常市井也能置办的家常菜式。


    西门庆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微不可闻的冷笑,心中暗道:“呵,官字两张口,这‘鹿鸣宴’却比寻常酒楼宴席还要小气几分。这一桌席面,恐怕二钱银子都用不了吧?”


    “鹿鸣宴”开始了。


    杯盘未动,程万里先带领着新进文武举人,面朝汴京方向,整衣肃容,行三跪九叩大礼,感谢皇恩浩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在花厅内嗡嗡回荡,带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息。


    礼毕,程万里一抬手,一直侍立在一侧的老执事对着屏风后一挥拂尘。


    屏风后丝竹之声悠然响起,正是《诗经·小雅》中的著名乐章——《鹿鸣》。


    这是周代天子宴请群臣和宾客时所奏的专用乐章,意喻着君臣相的,英才济济。


    乐曲声飘荡在花厅,许多新科举人听着这庄重而熟悉的曲调,仿佛自己已然置身于那巍峨的宫阙之下,与古之名臣同列,封侯拜相,功成名就,触手可及!


    说起来,《鹿鸣》原出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歌,一共分为三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其含义,正是以原野上觅食的鹿群,发现丰美的食物便发出“呦呦”鸣叫召唤同伴前来分享为喻。


    程万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待一曲奏罢,他端起手中的酒杯,缓步走到厅中,说道:“鹿者,乃瑞兽祥麟。此兽天性仁厚,发现甘美食物,并不独享,反以‘呦呦’鸣声召唤同伴,共同享用。此等推己及人、同甘共苦之德,甚为可嘉!”


    他目光扫过满场举人,眼神落在西门庆和高衙内身上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今天子英明,广开科考,求才若渴,尔等也当如这鹿群一般互相提携,为国家社稷分忧,为天下黎庶请命!方不负今日这‘鹿鸣’之期许啊!”


    众举子纷纷起身,齐声应和,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程万里心中稍定,又举起酒杯,脸上笑容更加“殷切”:“来!老夫再敬诸位一杯!望我东平府今科举人,明年三月春闱之中,人人奋起,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个个成为我大宋柱石!”


    “借府尊大人吉言!”


    “谢大人!”


    “定当努力!”


    西门庆端坐席间,姿态从容地与周围人——无论是真心祝贺的葛大壮、赵云宝,还是皮笑肉不笑前来试探的祝氏兄弟,抑或是程万里亲热的交谈——推杯换盏,应对自如。


    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得体而略带疏离的笑意。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


    “相互扶持?为国分忧?”西门庆心中无声的冷笑,冷眼旁观着程万里那些矫揉造作的表演,和举人们或激动或谄媚的嘴脸。


    这些人读圣贤书,考上功名,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真正想着“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又有几人?这所谓的“鹿鸣”之声,不过是一曲华丽而虚伪的升官发财进行曲罢了!


    但……西门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坚定而冰冷的光芒。


    自己与他们不同!


    这文武双解元,只不过是通往更高目标的一块跳板,是他复仇之路上一个坚实有力的起始点!


    下一步,汴京!


    他必须要在会试、殿试之中再次夺魁,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接近大宋权力漩涡的最中心,才能拥有足够的资本和机会,去挖掘、去探寻,将那些隐藏在层层官袍之下的硕鼠巨贪——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将他们连根拔起!


    他需要更多的贪官现形,不只为了囡囡……


    再看频频举杯的程万里,西门庆心里清楚,此人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


    目标已然无比明确!东平府这个四品知府——程万里!他必须死!必须成为自己‘揭龙鳞’的路上,第一个祭锁的四品亡魂!


    只是,扳倒他的证据呢?脏银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