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者剩三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轰——!轰——!轰轰轰轰!


    急促而沉重的鼓点仿佛撕裂了空气,带着千军万马冲锋的磅礴气势,自校场鼓楼连绵炸响。


    欢呼声与喧哗声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开,声浪层层叠叠,震得人耳膜嗡鸣。


    校场正中央,上百名武生挺立如松,目光坚毅,甲胄的金属叶片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能通过骑射考核,站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他们已然是这届武生中筛选出的顶尖人物,心中自是豪气干云。


    将台上,一面“肃静”“回避”的官衔牌下,兵马都监董平见知府程万里略一颔首,立刻上前一步,声若洪钟:“传令!全体武生,即刻下马卸甲!策问考核,两刻钟后开始,不得延误!”


    “哗啦——喀拉拉!”上百名武生齐刷刷翻身落鞍,动作整齐划一,沉重的护肩、胸甲被迅速解下,叠放在各自马鞍旁,露出汗水浸湿的内衫。


    早有军士等候在旁,迅速涌入场中牵起马缰,将战马安抚着引向校场边缘马槽,里面盛满了刚从深井中汲上来的清洌井水。


    突然,马槽旁异变陡生!


    “唏律律——!”一声格外嘹亮且带着挑衅意味的长嘶划破空气。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一匹白马,正霸道地独自占据整整一条水槽。几匹马儿想去饮水,却被它晃动大头,巨口一张,狠狠咬向几匹马的脖颈……马槽边瞬间陷入混乱,马蹄翻踏,尘土飞扬。


    十几名军士脸色大变,慌忙冲上前去,死死拽住白龙马的缰绳,才堪堪稳住受惊的马群。


    不一会儿,一队军士吭哧吭哧抬出来数张大木板,在空旷的校场中央一字摆开,在木板上每隔一丈,摆放好笔墨纸砚。


    董平高声宣布:“策问考题,主考经义政事精髓!为示公允,请程大人当众出题!”


    程万里从凉伞下踱步而出,走到将台边缘。


    程万里沉思片刻,朗声道:“问:今朝廷欲复河湟故地,然青唐羌据险死守,西夏拥铁鹞子虎视侧翼。当如何运筹粮道、整军三事,使王师进可犁庭扫穴,退可固守陇右?”


    程万里这道题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北宋边关与西夏接壤向来摩擦不断,他问的是粮道、整军这两件事,每一件事都问在关键处。仅靠死背《武经七书》回答这道题目,只能贻笑大方,若无远见卓识、洞察时弊的真才实学,写出的不过是隔靴搔痒的空谈。


    “肃静!”董平适时打断场下不可避免响起的低微议论声,声若洪钟补充道:“此题考究经世济用之才!诸位武生不必面面俱到,择关键处试论之即可!限时——一个时辰!开卷!”


    哗——!


    木板碰撞的轻响,墨块在砚台上研磨出沙沙的声音,纸页铺开的簌簌声……瞬间响成一片。


    西门庆端坐在自己的桌案后,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在神识海中疾声呼唤:“锁灵!速唤高仕德、吕轼前来!”


    “主公,何须呼唤!”一个半透明老者虚影,正是高仕德搭话道:“老朽早已候在此处多时了!嘿嘿,此题倒也不难,主公少安毋躁,容老朽细细推敲。”


    几乎同时,西门庆感到自己的右手微微一麻,一团凝而不散的白雾,无声无息地接管了他持笔的右臂关节。


    高仕德虚影在神识海中踱了几步,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主公!老朽想好了!嘿嘿,老夫当年在延安府辗转数十年,这两桩事体,看得真真儿的!”


    西门庆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在神识中道:“好得很!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高仕德在西门庆脑中定了定神,开始用带着边塞方言腔调,清晰“念”道:“沈兄,请落笔——粮秣之困,不在转运之遥,而在硕鼠之贪……军士羸弱非关体魄,实因律法刺配囚徒为兵者居多……立功者,当效隋唐府兵遗法授田免役,优先分予戍卒家属耕种……”


    高仕德所言滔滔不绝,旁征博引,条理分明,皆是切中要害的军务真知灼见。


    另一边,吕轼“驾驭”着西门庆的右手,笔走龙蛇一笔一划都透着刚劲挺拔的力感,当真是大家手笔。


    一个原本在校场巡视的监考官,不知何时悄然踱步到西门庆身后。


    他本是面无表情地审视,可当目光触及西门庆那工整得令人惊叹的卷面,再细看那鞭辟入里的论述时,眼神中的惊愕、赞赏一点点累积,最后竟不自觉地频频点头,目光几乎黏在了纸上。


    随着吕轼最后一次沉稳收尾提笔,一张考卷早已写得墨迹淋漓,满满当当。


    西门庆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试卷墨迹。


    一旁,监考官宝贝一样拿起试卷,急急向将台跑去,边跑边叫:“禀程大人,首卷收笔,请大人朱批!”


    众武生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知府大人亲自批阅首卷,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将台上,程万里仔细看着答卷,越看越慢,越看越是专心,瘦削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又舒展开,嘴角不自觉间扬起赞许的弧度,频频颔首。


    他能当上一府之尊,当然少不了舅父高俅的提携,但也并非草包一个,还是颇有些见解的。


    他又把卷子递给董平和几位武将考官传阅。


    众人看罢也都面露赞许:“单是这字,就堪称书法大家!更难得这份见识,句句皆是老成谋国之言。好卷子!”


    程万里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捻须微笑:“英雄所见略同。此卷,头名当之无愧!”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的光阴竟如水般从沙漏中滑落。


    军士们列队上前,迅速而有力地收走了所有考卷,不管上面是洋洋洒洒还是寥寥数语。


    午时已到,军士们抬来大食盒给武生们分发午饭。


    将台上的程万里等官员却顾不上吃饭,紧盯着考卷一份份审阅批改。


    良久,旗牌官奉命登上将台,高声宣布:“程大人及诸位考官阅卷完毕!念到名字的留下,没念到的即刻离场!稍后所有考卷将张贴在校场外,供诸武生自行查阅!”


    西门庆心想:“这法子倒公平,优劣一目了然,谁也做不了假。”


    旗牌官打开名单,那声音响彻云霄:


    “——西门庆!”


    “——祝彪!”


    “……祝龙!”


    “……祝虎!”


    一口气,整整十六个名字被他以最快的速度唱出,每一个名字落地,留在场上的人眼中便多一分庆幸或紧张。


    棋牌官高叫:“未念到名字的,即刻离场!”


    大多数武生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到水槽边认领马匹,黑着脸离开校场。


    却有两人不服,大声嚷嚷着不公。


    棋牌官眼睛一瞪,厉声喝道:“扠出去!戴枷示众!”


    两队军士如狼似虎般扑上去,将那两人拖出校场,一脚踹跪在地,咔嚓两声,用沉重的木枷锁在校场门前栅栏上!


    片刻之间,校场中央只剩下十六名勇武魁梧的武生。


    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点,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武试中举只有四个名额,将如同沙海淘金般,在这十六名猛士中诞生!


    旗牌官再次高喊,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即刻披甲!上马!”


    沉重的甲胄再次加身,叮当作响,铁片摩擦着汗湿的内衬,带来一种既束缚又充满力量的感觉。


    随即,又一队军士吃力地抬来了数个大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兵刃陈列开来。


    西门庆的目光迅速扫过兵架。


    那支沉甸甸的镔铁点钢枪——通体黝黑,枪尖一点寒芒带着不易察觉的血槽——仿佛命中注定般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大步上前,探手稳稳握住了冰凉的枪杆,手腕微微一抖,枪尖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咚!咚!咚!咚!咚!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呐喊,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场!


    “主公!切莫冲动冒进!”高仕德焦急的声音再次在西门庆神识中炸响,“场中央十几条疯狗抢肉骨头!力敌纯属找死!保存实力为上,先游走周旋,引动他人厮杀,到后面再摘桃子就是!”


    西门庆双瞳微缩,瞬间认同了高仕德的判断:“老狐狸说得对!”


    他双腿一夹马腹,白龙马灵巧地驮着他向战场边缘稍稍撤开。


    他手中长枪斜指前方,摆出一个标准的守御架势,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


    咚!咚!咚!震天的擂鼓声响起!


    果然,一个戴铁盔的武生挺枪刺来。


    西门庆与他战在一处,几招过后,他分明一枪就能将他挑于马下,但转念一想,何必着急?先拖延一会儿岂不更妙?


    果然,西门庆只守不攻,像走马灯一样缠住铁盔武生。


    另一边,十余人杀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吼声震天。


    阵阵厮杀声响彻校场,不过半炷香功夫,西门庆余光一扫,只剩下三个武生还骑在马上。


    时机到了!西门庆不再留手,他与那黑甲武生错身而过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骤然从腰腹发力……


    “嘭——咔啦!”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重击声响起!西门庆枪杆眼看就要砸上他的脑袋,却轻轻一偏,瞬间改砸为磕,直磕向他的肩膀,那名考生大叫一声,被磕下马来。


    嘶——!


    西门庆策马侧身,目光如电扫过整个血染的校场!刚刚还喧嚣鼎沸的战场,此刻安静得只剩下零星的战马悲嘶和倒伏者的呻吟。


    入目所及,仅有三名骑士还高高坐在马背上!


    看清那三人面貌的瞬间,西门庆后背猛地窜起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


    祝龙、祝虎、祝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