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请君入瓮

作品:《正气凛然西门庆

    “恭贺老爷高中解元!”车队刚停稳,为首一辆车上便跳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西门府的管家刘伯。


    他尚未站稳,便朝着闻声走出船舱的西门庆躬身行礼,满脸的褶子都因为灿烂的笑容而舒展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西门庆看着突然出现的刘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快步走下船来:“刘伯?你怎么来了?”


    在刘伯身后,第一辆骡车上,四五个青衣小厮动作利落地跳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后面一辆装饰稍显华丽的骡车的车帘子。


    车帘掀开,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嬉笑声率先传出。


    紧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便从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只见她一身火红的劲装,勾勒出窈窕而充满力量感的身段,腰间斜挎着双刀,眉宇间带着一股子逼人的英气,顾盼神飞,正是“一丈青”扈三娘!


    扈三娘落地后,目光便锁定了西门庆,她抱拳拱手,声音清脆爽朗:“西门大官人,恭喜高中解元,三娘有礼了!”


    西门庆正待还礼,目光却被扈三娘身后吸引。


    只见那车帘再次晃动,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轻轻搭在了车框上。


    随即,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姿态优雅地缓缓步下车来。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藕荷色长裙,体态风流,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和光洁饱满的额头。


    然而,仅凭那曼妙的身段和颈项间一抹欺霜赛雪的细腻肌肤,西门庆便一眼认出——


    潘金莲来了!


    那几个带路的秀才,看到车上接连下来两位风姿迥异却同样动人的女子,尤其是那黑纱遮面、身段窈窕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只看身段,就是满眼的惊艳。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临走前还特意转身,朝着西门庆挤眉弄眼,拉长了声音笑道:“解元郎——!您可千万要把阳谷送来的‘好宝贝’看好了啊!啧啧,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哈哈哈!”


    几人贼兮兮哄笑着,一摇三晃地离开了。


    其实,这几个秀才口中的“好宝贝”,指的是西门庆白日里杜撰出来吸引贼偷儿的“百年老山参”。


    然而此时此景,配上他们那暧昧的眼神,以及眼前这位黑纱遮面、风姿绰约的潘金莲,这“好宝贝”三个字,便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引人遐思的色彩。


    一直安静站在车旁的潘金莲,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露出的耳根处,却瞬间飞起了一抹动人的红霞,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一方丝帕,那不胜娇羞的姿态,更是惹人怜爱。


    西门庆看着潘金莲的反应,又想起那几个秀才促狭的话语,心中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暂时按下心中的涟漪,转向刘伯,正色问道:“刘伯,家中一切可好?你此番前来东平府城,所为何事?”


    刘伯连忙收敛笑容,恭敬地回话道:“回老爷的话,家中一切安好,老奴此番前来,是为采购药材之事。每年秋季,尤其是八九月间,正是一年里药材药性最好、品类最全的时候。按照咱们生药铺子多年的惯例,此时东平府城的药市都会汇集中都、须城、阳谷、清河等州县的上好药材,是采购的大好时机。”


    西门庆点点头,心下了然。


    他又问道:“既然是来采购药材,为何不见老朝奉?”


    刘伯脸上露出一丝忧色,禀报道:“老爷有所不知。老朝奉他……近来染了风寒,病势有些沉重,实在经不起这舟车劳顿。但此次秋季采购事关重大,必须得有精通药性、眼光精准之人掌眼。老朝奉虽不能亲至,但他极力举荐一人,言道此人对药材的辨识能力已远在他之上,将采购之事交托给她,他老人家方能放心。”


    “哦?老朝奉举荐了何人?”西门庆心中其实已有了猜测,目光不由得再次飘向那黑纱遮面的身影。


    刘伯顺着西门庆的目光,侧身指向潘金莲,语气中带着由衷的钦佩:“正是潘家娘子!老朝奉说了,潘家娘子天赋异禀,心思玲珑,对药材的品鉴能力堪称一绝,此次采购交给潘家娘子,老朝奉他一百个放心!”


    这时,扈三娘也走上前来,再次向西门庆见礼,并解释道:“西门大官人,我此次随行前来,一是代家父恭贺大官人高中解元之喜;二来嘛……”


    她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女儿家的羞涩,“祝家庄的祝龙、祝虎、祝彪三位哥哥,此番也来参加发解试的武试。祝彪……他是我未婚夫,所以我也就顺路跟着刘伯的车队,一并结伴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匹神骏的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般奔来,转眼便到了大船近前。


    马上三人,皆身着劲装,外罩锦袍,腰悬利刃,正是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


    他们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显然是刚在城中安顿好。


    祝龙作为长兄,率先上前,朝着西门庆抱拳朗声道:“西门解元,恭喜恭喜!祝某兄弟三人,特来道贺!”


    祝虎、祝彪也紧随其后行礼,祝彪的目光更是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扈三娘身上,眼中满是喜悦。


    寒暄几句后,祝彪便对扈三娘笑道:“三娘,一路辛苦了。我们的住处已安排妥当,就在离校场不远的‘武威客栈’,环境尚可。不如这就随我们过去安顿歇息?”


    扈三娘点点头,向西门庆和刘伯等人告辞。


    祝家三兄弟再次向西门庆拱手,然后接着扈三娘,翻身上马,三骑绝尘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和空气中淡淡的马匹气息。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西门庆站在船下,目送他们远去,又看了看身旁黑纱遮面、静立如莲的潘金莲,再想起白日里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失窃案和那尚未露面的神秘贼偷,以及自己那引贼入瓮的计划……


    “哈哈,这些热闹了!”锁灵在西门庆神识中高叫!


    暮色四合,绣江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际最后一抹橙红与灰蓝。


    既然来了女眷,共宿一船就不合俗礼了,更何况,西门庆和武松对潘金莲还以“嫂嫂”相称。


    当晚,西门庆就在绣江河畔不远处租了一个带马厩的院落,请潘金莲和两个船娘夜宿双桅大船上,他和张顺、鲁智深、武松等人,连同三匹马儿,一起搬到院中居住便是。


    西门庆亲自指挥着这一切,显得运筹帷幄。


    待到众人收拾停当准备登岸时,他却忽然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舱室,出来时,手中已然稳稳捧着一个紫光莹莹的紫檀木匣子。


    他捧着这匣子,故意紧紧抱在胸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与鲁智深一起前往河畔院落。


    河畔街市已晚,行人稀落,但偶有赶晚的秀才士子经过。


    果然,一个青衫方巾的秀才见此华丽匣子,好奇心起,不禁驻足拱手问道:“西门解元,敢问所携何物?”


    西门庆脸上笑容不减,故意用手摩挲了一下光滑温润的匣盖,朗声答道,:“此乃在下从山东阳谷老家捎带来的‘好宝贝’,稀罕物件,故而随身携带着安稳些。”


    此言一出,旁边正牵着三匹马的鲁智深,低声“噗嗤”一声闷笑。


    他凑近西门庆几步,低声调侃道:“二弟,好一招‘打窝子’!洒家看你这饵下得够香,就是不知那滑溜的鱼儿,今夜会不会上钩?”


    西门庆侧头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


    大船上,此时只留下潘金莲和两名船娘,灯火剪出潘金莲伫立船头目送的身影,更显几分孤清。


    那院落倒也雅致,青砖灰瓦,院墙不高,院内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树下便是鲁智深为自己寻的马棚,铺着厚厚干草。


    三匹骏马,尤其那匹白龙,打着响鼻,在花和尚的安抚下安静下来。


    是夜,月轮皎洁,初如银盘,高悬于墨蓝的天穹之上,清辉遍洒。


    屋内,西门庆斜倚在榻上,看似随意地翻着一卷书册。案头一盏旧油灯,跳跃着豆大的昏黄光焰。


    他早已安排好了,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一种猎人静待猎物落入陷阱的沉静耐心。


    子夜时分,他躺在床榻上,又咬紧牙关,熬过龙鳞反噬……


    好在盏茶工夫,龙鳞反噬入潮水般退去,他这才起身寻了一方布帕,擦拭满身冷汗。


    月上中天,他起身凑近灯盏,腮帮微鼓,对着那微弱的火苗吹去。“噗——”一声轻响,碗烛熄灭,最后一股青烟带着焦糊味袅袅升起,随即被清凉的夜风吹散。


    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艰难地透进来些许微光。


    屋外,武松的呼吸声悠长绵密,更远处,马棚里传来鲁智深那标志性的、节奏均匀的粗重呼噜声,以及骏马偶尔喷鼻的响动。


    风吹过院中梧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这一切声音构成了一个安详的夜曲。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院墙靠西北角的暗影处,突然无声无息地探出一颗头来,双眼激灵的左顾右盼一番,嗖的一声跃上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