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在王全胜的意料之中。


    单位出钱培养你，自然不希望你翅膀硬了就飞走，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规矩。


    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走。


    水电系统在未来几十年都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福利待遇只会越来越好，傻子才跳槽。


    他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朱局长您放心，我王全胜是水电站的人，在哪儿都不会变。”


    朱局长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这份果决更添了几分欣赏。


    万事俱备。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全胜就收拾好了行囊。


    毕业证，户口本，报名表，还有几张一寸的黑白照片，所有材料都用一个布袋子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他站在工地门口，望着通往县城的土路，身后是晨曦中水电站大坝巍峨的轮廓。


    搭上开往县城的第一班车，再从县城转车去西桉。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劣质汽油的味道，颠簸的路面让每个人的骨头都在打颤。


    王全胜的姐夫百连诚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扒着车窗，眼睛瞪得溜圆。


    “全胜，你说那西桉城，是不是真跟画上一样，到处都是高楼？”


    “那楼能有咱们县供销社的三层楼高吗？”


    王全胜看着姐夫那副既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心里好笑又有些感慨。


    这身行头，怕是压箱底的宝贝，为了这次出门特意翻出来的。


    他拍了拍姐夫的肩膀，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姐夫，咱这次出来，可不光是开眼界的。我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


    “正经事？”百连诚愣了一下，从对大城市的幻想中抽离出来。


    “对。”王全胜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


    “县里的卤肉店生意不错，但这地方太小，天花板太低。我想把店开到西桉去。”


    “啥？”百连诚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把店开到西桉？那得多少本钱？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所以这次来，就是探路。”王全胜不急不缓。


    “我报名考试是头等大事，但剩下的时间，咱们就得满西桉城里转，找地方，看人流，算成本。这叫市场调查。”


    他顿了顿，抛出了诱饵。


    “姐夫，这事你要是帮我办成了，以后西桉店里的生意，我给你提成。你什么都不用投，就出人，出眼力。”


    百连诚的心猛地一跳。


    提成？


    他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哪懂这些城里人的门道。


    他下意识地想摆手，觉得这事太大了，自己担不起。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虎子一天天长大，在石水沟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出息？


    要是真能在西桉站稳脚跟，虎子将来是不是就能在城里上学，不用再走自己的老路？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百连诚眼里的兴奋褪去。


    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全胜，你说咋干，我就咋干！只要能让虎子有出息，我这条命给你都行！”


    王全胜要的就是他这股劲。


    他心里清楚，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扎根，必须有个信得过又肯卖力的自己人。


    “姐夫，这事急不来。今年咱们就是先来看，多看几次，把西桉城的东南西北都跑遍了。真要定下来开店，最快也得是明年的事。”


    “懂，我懂！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百连诚用力一拍大腿，整个人像是上了发条，充满了干劲。


    经过漫长的颠簸，长途车终于驶入了西桉市汽车站。


    扑面而来的喧嚣和人潮，让百连诚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王全胜却早已习惯，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领着姐夫轻车熟路地挤出人群。


    第一站，是沈有成的家。


    敲开门，沈有成见到王全胜，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当王全胜将布包打开，一股浓郁醇厚的卤肉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沈叔，知道您好这口，自家做的一点小东西，给您下酒。”


    “你这小子，太客气了！”


    沈有成嘴上说着，眼睛却已经离不开那油光锃亮的卤肉。


    他捏起一块卤猪耳，放进嘴里，眼睛猛地一亮。


    “嗯！这味道绝了！”沈有成细细品味着，不住地点头。


    “香而不腻，软烂入味，火候恰到好处。全胜，你这手艺，拿到西桉来开店，绝对能挣大钱！”


    王全胜心里一喜，顺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沈有成听完，夹起一块肉，沉吟片刻。


    “你的想法很好，时机也对。最近市里正在讨论关于个体户经营的整顿和扶持问题，风向是好的。”


    “不过，选址是关键，城里不比乡下，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到。你先别急，多看多听。”


    “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次来，主要就是先熟悉情况，以后少不得要常来麻烦沈叔您。”


    王全胜的姿态放得很低。


    “麻烦什么！你随时来，我这大门随时开着！”


    沈有成哈哈大笑，对他这份懂事和上进越发欣赏。


    “有空我就帮你打听打听，看看哪块地方有合适的铺面。”


    从沈有成家出来，王全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带着百连诚找了个招待所住下，简单吃了口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动身前往陕东冶金建筑学院。


    “姐夫，我进去报名，拿考试的资料，你在校园里随便逛逛，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


    安顿好百连诚，王全胜独自一人走向报名处。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流程分毫不差，交材料，填表，领准考证和考试须知，顺利得有些过分。


    办完正事，他提着给周耀文预留的另一份卤肉，熟门熟路地找了过去。


    周耀文见到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显然还记着上次的海马药酒。


    “全胜来了，报名还顺利吧？”


    “托您的福，周处长，都办妥了。”


    王全胜将卤肉递过去，态度恭敬又不失亲近。


    “这是家里自己做的，您尝尝味道，要是喜欢，下次我再给您带。”


    周耀文接过布包，打开闻了闻，一股霸道的肉香直冲鼻腔，让他食指大动。


    “香！真香！你这小子，手艺不错啊！”他拍了拍王全胜的肩膀，热情得不容拒绝。


    “别走了，就在我这儿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