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前往盛京的马车，林和韵一度恍惚，那些在外的日子，是否是真的？


    是不是只要她回去，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回到最初？


    柳家依旧在襄城，他们还在盼着一封家书，周子奕依旧是盛京城赫赫有名的小侯爷，她也许会在某条街道，与他偶遇。


    而两人相见不识。


    “小姐，莫要一筹不展，说不定是圣人听闻小姐的事迹，要嘉赏呢。”映翠将汤婆子塞到她手中，“小姐这寒症倒是一直好不了，如今天冷了，手都是凉的，还是捂着吧。”


    林和韵头枕在车厢一侧，听话抱着，寒意才稍稍减弱几分。


    马车走的平稳，帘子特意加厚，隔绝了大部分寒风，可依旧会在转弯处透进来几缕清冽的空气。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半月有余，虽走的是官家驿道，可一路上赶路依旧难捱，放在半年前，她是丝毫不觉得累的，还能就着荒山野岭席地而睡，如今这具身体，越发虚弱难熬，白日里总没有精神。


    半月前一道明黄-色圣旨打破了她那样编书画图的生活，不得不早点启程，以期能够在除夕前赶到盛京，回复旨意。


    若非在这个时代，她是有拒绝的权利的，可现在却不得不低头，拖着病体重新去往盛京这座城。


    有人爱这座城，爱这里的名声繁华，爱这里的功名利禄，爱这里的追名逐利权势压人，也有人，费尽心思远离，却依旧无济于事，命运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是半点不信狗皇帝听闻她的事迹后要召她回去嘉奖，许是觉得她一介小小庶民，如何能担得起“仙人”名号？


    果然，太张扬也不是好事。


    当时还是太年轻啊，心气高，以为万事可为。


    林和韵听完映翠的话轻笑了一下，“赏我个全尸也算是嘉奖。”


    “呸呸呸！小姐净说些丧气话，咱们好端端的何故要刁难？定是小姐心善救人，传到了盛京。”


    一路向北，路上越来越冷，落得雪越来越大，马车几次三番陷入泥中，众人不得不推车，所幸狗皇帝派过来的仪仗人员众多，她们倒是省了气力。


    外祖母最开始不放心，执意要一起跟着。


    可她哪会再让人因她冒险？


    更何况老太太年岁已高，舟车劳顿之苦如何能受？好说歹说才将人留在山庄。


    “路上有映翠和云恒陪着我，外祖母无需担心。”


    到了昌宁地界，众人总算有机会停下休整，传话的李公公叮嘱林和韵莫要乱跑，误了行程可耽搁不起。


    林和韵轻笑：“不会，我就去街上转一圈，等公公调整好马车，我就回来。”


    “圣人是派你们来护送小姐的！你们怎么像是对待押送的犯人！”映翠呛了回去。


    那老太监登时变了脸色，“这一路上咋家对林小姐还不算上心？若是误了行程，你有几颗脑袋？”


    云恒在旁边拔刀，刀出剑的寒意让众人噤了声。


    林和韵将手中的碎银塞给那人，“消消气儿，云恒，收起刀，我们自然不会给公公们添麻烦，只是昌宁城有些渊源，去远远瞧上一眼便好。”


    老太监是个使眼色的，顺着林和韵的台阶就下了，又换上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眯着眼睛道：“既然如此，我看昌宁城也是这一路上最适合修整之地，离盛京也近了，咱们不若明日再出发。”


    “林小姐，好好休息吧。”


    映翠冲着老太监的背影吐唾沫，“呸！狗东西！”


    “好了，干什么跟不相关的人置气，这种人还少吗？”林和韵拉着映翠，“走，陪我去街上走一走。”


    “云恒，你若有太子交代的事情你就去忙，不必跟着我们。”


    云恒颔首，“那小姐一切小心。”


    “放心吧。”


    林和韵带着映翠上街，寒冬腊月，各家店铺都挂上了彩联，来往行人虽不算多，相较于一路上走过的其他地方，也算得上是繁华了。


    “还是昌宁城好。”映翠感慨道，“前面就是樊楼，小姐，要去瞧上一眼吗？”


    林和韵停住了脚步，远远观上一眼，也是，故人相见，合该拜访。


    但是......林和韵摇摇头，“算了，不是时候，走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身后有人在喊，那声音透露出几分激动来：“阿姐！阿姐！林和韵！”


    没想到，倒是被认出来了。


    林和韵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邓全方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要进樊楼，迎面就看到了两人，在看到她们转身时，邓全终于认出来映翠了，一时间忘记了形象，将手中包裹塞给富贵就跑，喊住了人。


    “真的是你们！”邓全满脸都是激动，“你们怎么来昌宁城了？”


    “还有，你们既来了樊楼为何不进来？难不成同小爷我生分了？”


    邓全在看到林和韵过分苍白面容时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点点蔫了下去，“柳家的事情，阿姐节哀。”


    林和韵摇了摇头。


    富贵终于追上了人，搂着一堆包裹，“富贵见过林小姐，林小姐怎么变了这么多？”


    富贵还要说什么，被邓全踢了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阿姐，外面冷，你进樊楼坐会。”


    “也好。”林和韵没想到会遇见，既然见了，那就坐会。


    樊楼生意依旧很好，大堂来往人多，见了邓全都打招呼，邓全辞别众人开玩笑说要陪着贵客，几人在二楼落了座。


    “我周大哥呢？怎么没有陪着你？”邓全见她们只有两人，往身后张望着也还是没瞧见人。


    他现在依稀记得周子奕同太子扭打在一起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种疯劲，阿姐一定不知道，可惜，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外说。


    那人疯成那样，定是会回到阿姐身边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丝毫不怀疑。


    可是奇怪，阿姐来昌宁城他竟不见了人影，往日可是必须要黏糊着扯都扯不开。


    映翠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赶忙去瞧林和韵。


    自从那件事后，所有人都不曾再提起那个人，就连小姐都不问一下，可她就是知道，小姐不说才是真的伤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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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尖刺刺在心底，她在用血肉一点点试图融化。


    如今骤然挑明，她甚至来不及阻止。


    林和韵只觉得脑中什么一下子清明了，“谁？”


    邓全敏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和映翠那紧绷的一张脸，一下子捂住嘴巴，“我该打，阿姐，你要不要做两身衣服换着穿？”


    “都是新近的料子，盛京可流行了。”


    难不成周子奕那家伙根本就不在乎阿姐，甚至移情别恋伤了阿姐的心？


    映翠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死了。”


    邓全：？？？？！


    他一瞬间瞪大了眼，张大嘴巴再难闭上，恨不得拔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就那么嘴欠啊？


    林和韵却不在意一般，“是的，你没有听错。”


    “小姐......小姐，咱们去盛京，正好可以备一两件体面的衣裳。”映翠岔开话题，“小姐喜欢哪种花色？”


    “我看邓小公子的樊楼完全不输盛京的成衣铺子呢。”


    邓全从惊奇中回过神，“对对对，都是盛京中贵女喜欢的样式。”


    他抬脚轻踹依旧愣在原地的富贵，“啊什么啊，还不快去拿花色样板给阿姐看！”


    “哎呀呀，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笨手笨脚的。”邓全薅着人将人拖走，关上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子......林小姐她也太......”


    “闭嘴！”邓全叹气道，“你那什么哭丧表情，收起来。”


    “她不想多说，咱们就揭过去不提了。”


    “哦。”


    “哦什么哦，你笨死了，还不快去办事，没听到她们要去盛京吗？”


    “把盛京最近流行的款式、花色还有布料，都拿过来。”


    “真是的，富贵你跟在本公子身边可是半分没学聪明！”邓全无奈。


    富贵也一脸呆相，将哭未哭，“可富贵还是好难过，林小姐刚失了家人，又失了爱人。”


    邓全拍拍富贵的肩，“这世道，还真是惨淡。”


    “无计可施，又无可奈何。”


    “我时常感慨我邓全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大善人，这辈子才能衣食无忧清闲无虞。”


    两人重新进了屋，邓全清清嗓子，“这些都是，阿姐随意挑选。”


    林和韵看出来他的用心了，道了谢，不过她并无什么喜忌，除了不喜欢素色。


    若是入京面圣，确实需要一身行头，目光在触到芍药图样时眼光一颤。


    耳边骤然想起那人的声音：“林和韵，你和该是一朵芍药。”


    两行清泪就这样猝不及防滑落。


    “就芍药吧。”


    “鲜艳生动，充满生机。”


    林和韵扭头擦掉泪，掩饰的很好。


    “我还想去书院看一眼，翠儿，我们走吧。”林和韵起身，扶着映翠的手都在抖。


    邓全两人也愣在原地，林和韵落泪时太过悲怆，两人骇在原地，听到她辞别的话，“好好好，那就芍药，那就芍药。”


    “我樊楼还有事情，那我差个伙计送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