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作品:《再见棠梨花盛开》 沈砚清听着那声音,直皱眉头。
他总算看清来人,瞧着那人坐在助位,抿着茶,神情怡然自得,茶盖与茶杯不断摩梭,发出的声响很是刺耳。
以前那人还忌惮着父亲在,不敢太过。真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这叔叔竟然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这个主家嫡长子,就差把夺权之心往他脸上招呼了。
不好!
他的瞳孔骤缩。直觉告诉他,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一看到这人实在得意,强忍着心中作呕。目光所及之处,皆寻不见一人。
他的父亲,在哪呢?
不管他多晚回来,父亲总会伫立在门口等着他。
尽管父亲什么都不说。
他知道父亲是想他回来的。
沈叔难得有机会欣赏他兄长的儿子这番慌乱,嘴角轻轻扬起了弧度。
我是奈何不了你父亲,难道还奈何不了你吗,沈景澈。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活着回来。
既然你敢回来,你可就别怪作叔叔的心狠了。
沈叔暗自盘算着。
不过,这还不够。
他还想把沈府,成为自己的囊中物。
沈叔的眼神专注于茶盏,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响,眉目渐渐平和。沈砚清看着沈时珩恭敬地在他身边服侍着,心中的恶心更甚。
既然您不仁,那你可别怨我不敬您。
沈砚清此人向来重情重义,睚眦必报早已刻入骨髓。他的眼神微咪,仿佛将这恩怨记挂在心,好一有机会,定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双手交叠,恭敬行礼后正当离开,却被人叫住。
“站住。”
品茗的人总算有了动静,似乎时觉察到自己这侄子胆大妄为,茶盏叩响声突然重了些,端起长者架势,厉声训斥道:“沈砚清,多年不归家,我看你是忘了规矩了,竟然连叔叔都不叫了?”
沈明台一听到此言,恨不得上去理论一番,却被他死死拽住手。他看着沈叔春风得意,知道今日自己是没办法了,只能渐渐放开明台的手,恭敬行礼。
“爹,您也别怪堂弟,堂弟这么多年没回来,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为了沈府着想,爹就不要计较了吧。”
沈明台真是万万没想到,沈时珩,他们的堂兄,怎么说话这么茶里茶气的。
听着让人直难受。
“我看这沈府的大公子,真是愈发愈没规矩了。”沈叔说着,看向沈砚清的目光满脸厌恶,厉声道,“来人——”
府内很快有人来,将沈砚清的双手往后扣押,沈叔看着沈砚清无波的眼眸更是不悦,干脆下了狠心:“拖下去,杖责七十。”
“哥——”
沈明台一听到兄长要捱这种责罚,慌乱拉着他的衣服,明明知道叔叔是要将兄长置于死地,却无可奈何。
“明台,没事。”
“别管。”
沈砚清极力撇清关系,试图将明台推至一边。沈明台偏死犟不放手,哭红了双眼,这让坐在主位的沈叔很是恼火,话语更是无情。
“既然沈二公子想去,那便去。少观一杖,便杖罚二十。”
沈叔一想到他兄长的两个儿子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眼神再往他兄长的卧房轻撇,知道自己现在一手遮天。听着沈明台的哭喊,心里更是畅快。
“父亲。”沈时珩在他身边恭维着,“伯父病重,您如今是这府内唯一的掌权人。沈砚清是嫡长子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您扣押着,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府内向来男丁能说得上话,伯母再强势,也不过一介女流。这下可是无人能救得了他了。”
沈时珩不是第一次说着恭维话了。
自从他第一次吃了苦头之后,他便明白,父亲是听不得旁人同他任何向左的言语,轻则捱训,重则捱罚。
他若是想得到沈府的好处,错的,也要说成对的。
唯有如此,方能破局。
沈叔听着儿子的话,真是越听越顺耳,干脆大手一挥,应下先前的许诺:“你之前不是想买那个玛瑙吗?去买。回来跟府内账房说上一声就是。”
他知道府内账房多数是姚氏在管着。
姚氏。沈砚清他娘。
一个碍着男人的女人,都得死。
“多谢父亲。”
沈时珩吃定父亲一定会答应,离开沈府的步伐都比平日里要轻快不少。
沈叔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主堂门外,听着院落内传来那几声闷杖声,存存到肉,竟然没听到沈砚清的呼痛声。
他可真是有骨气。
可惜啊,用错地方了。
沈叔心里很是不耐,想除掉他的心更甚。
一看到他,沈叔就能想到他那兄长那经商的好本事,真是给他眼神找上不痛快了。
而院落一角,沈砚清却被府内下人用麻绳紧捆在长凳上,沈明台就在他前方,听着藤杖声声击打,硬是没有哭出一句来。
他最怕疼了。
明明不是他来承受,可为什么他会觉得疼呢。
兄长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如今却受制于人。
他除了看着兄长眉心紧皱,冷汗从额间错落,双手紧紧握拳,咬紧牙关,硬生生地用肉身抵御身后的风雨,什么都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祈求这藤杖的唱和声能在快一些。
这样,兄长便能早些解脱。
……
“六十七。”
“六十八。”
“六十九。”
“七十。”
沈明台看着那人终于放下藤杖,在兄长身上的束缚尽数揭开。
“二公子,得罪了。”
沈明台看着他们在自己跟前行礼。
这些人他很熟悉。
是他在府内,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他知道他们也不容易。
七十藤杖下去,若非他们放水,兄长早就没命了。
“二公子,奴先下去。二老爷向来不让奴们多停留。”
其中一人道。
沈明台轻轻点头,抬手便示意他们下去。待人尽数离去,他才蹲在兄长眼前,抬手拨开兄长额间被粘腻的汗水沾湿的墨发,瞧着兄长面色苍白,指尖只差一步之遥,便能靠近兄长的面庞,却见兄长下意识地瑟缩。
他的心刺痛了一瞬。
“兄长,是我。沈明台。”
沈明台特意在沈砚清的耳边说着,声音很小,却足以让他听到。
“明台……”
他等了好久,才等来兄长轻轻地回应。
兄长说得很慢,声音沙哑,轻飘飘的。他只能俯下身,努力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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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随风而逝的声音。
他知道兄长很累。
“我在呢。你先等等。”
沈明台说着,看着院落前那一喷泉流淌,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查看究竟,双手轻轻捧起一点水,瞧见水质清澈,杂物肉眼不见,这才敢多舀一些,一路缓缓走来,就怕这水洒下。
“来。先抿一点。这水干净,你人难受,慢点。”
他很小心地将水捧在沈砚清的唇边,蹲下身,瞧着兄长的嘴唇干涩,用舌头轻轻勾起那一点水,咽下时轻轻皱着眉,他连忙问道:“嗓子还难受吗?”
却见兄长轻轻摇头,不再看向他手中水。
他干脆将水随意洒下,特意用衣角擦干双手,主动将手搭在兄长膝盖,虚浮着兄长的脊背,让兄长缓缓从长凳上起身。
兄长连站都站不稳,脚步一滑,全身的重量便压在他身上,眼看兄长要撞上长凳,他连忙揽手将兄长拥入怀。
“你……刚刚没站稳。我扶着你。”
沈明台慌乱解释着,却并未等来兄长的回应。
他看着兄长通红的面容,下意识地抬手触碰着他的额间,却慌乱撤下,道:“得快些带着你回去,你这可是有些发热。”
说着,他不顾兄长无意识地轻哼,干脆双手抱着他,让他的双手环绕着自己的脖颈,匆匆回到他曾经的住处。不顾府内下人的惊呼,抬手就是掀开被子,让兄长趴在床上,又示意下人取一剪子来。
“你忍一下,会疼。很快就好。”
沈明台说着,就用剪子沿着兄长脊骨的方向,试图往前推剪。还没剪上多少,他便瞧见兄长的后背下意识地颤抖,撺着被单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他实在是狠不下心。
这太疼了。
他将剪子放在兄长够不着的地方,坐在床边,抬手轻轻抚摸着兄长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墨发,恻隐之心藏匿在他低垂的眼眸中,若隐若现。
“明台……”
他听见了。慌乱凑身到兄长身边,努力听清兄长一字一句,却发现兄长不再言语,只当以为兄长是太疼,说不出话。
未料到兄长只言,他受得住。
又是这样。
他只觉得挫败。
以前是他犯浑,变着法得给兄长添堵。现在他想为兄长担责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沈砚清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还是再说了一遍。
“明台……剪断吧。”
他亲手为自己下了一道酷刑。
沈明台听到了。
他实在是狠不下心。看着兄长背后鲜血淋漓,衣衫渐渐与鲜血混为一体,一想到自己要强行拨开粘连鲜血的衣衫,全身下意识地战栗。
“明台……”
“求你。”
沈砚清的声音很小。
但沈明台听到了。
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将他强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兄长已经够难了。
他知道自己不争气,一想到自己当初以为兄长不告而别是不要他,就很可笑。
兄长独自一人捱下藤杖,还要把他推开,故意用扎心的话刺激他。
这哪里是不要他啊。
这是变相的保护。
“明台,你回来了?”
沈明台的右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