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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沈警官的二婚老婆》 第81章 往事 【长大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变好吗……
【牛奶糖在嘴里融化的滋味很甜, 我第一次吃,他笑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 最纯真的笑容】——
小山哥
*
下午,林笙跟村里的小伙伴, 围在路上玩弹珠。
赢的口袋都往下坠。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帽子,身后背着大书包的男孩,快步走过来。
小伙伴们看见他, 顿时笑了。
“丑八怪。”
“丑八怪回来了。”
“又被赶出来喽。”
他们笑嘻嘻地扬声, 模仿家里大人嘴里说出的话,彷佛锤炼了千百遍。
林笙攥紧手里的弹珠,不高兴地制止。
“你们不要这么说,他该伤心啦。”
在家里,没人在林笙面前说过嘲笑别人的话, 他们家的内部矛盾要大一些。
林柔也跟他说,不要管别人家的事, 也不要笑话别人, 可能有一天, 别人也会笑话你。
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不要说,你们干嘛要这么说他,他又没有伤害你们。”
“小山哥!”
林笙扯嗓子喊, 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原本快速疾走的吴泊山,猛地停下脚步。
垂眸, 一只小手映入眼帘,掌心放着两颗大白兔奶糖。
林笙站在他面前,笑说:“给你, 很好吃的。”
吴泊山抬起眼睫,定定地看着他。
林笙把手抬高,整张脸上洋溢着他此生无法露出的,灿烂笑容。
是他见过的,最纯真的笑。
像是怕他不相信,林笙强调说:“真的很好吃,我爸爸前天给我买的,我都舍不得吃呢。”
吴泊山犹豫了几秒,把糖攥在手里,很轻地说了声谢谢,而后大步离去。
小伙伴眼尖地看见,纷纷围上来要糖果。
林笙立马捂住口袋,“没有了,剩下几个,我要给我姐姐的。”
他是村里所有小孩子中最特殊的存在,口袋的零食不断,变着花样。
衣服鞋子也比他们多,比他们新。
他们都羡慕林笙有一个好父亲。
林笙看着他们,皱了皱鼻子,掏出几颗水果硬糖。
“你们吃这个吧。”
他们看了眼,露出失落又嫌弃的表情,他们也想吃大白兔。
林笙见状,又把糖装回口袋,“不给你们吃了。”
他也会有小脾气,不买账,可以翻一下脸,又不欠他们的。
“也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回家。”说着,他剥了颗水果糖塞进嘴里,转身跑了。
想吃我甜甜的大白兔,没门。
这是他所有糖果中最贵的,怎么能轻易分给别人?
傍晚,林柔把所有东西洗刷好,暑假作业整齐地摞在一起,塞进书包。
开学念五年级,学的东西也逐渐复杂。
但对常年保持年级第一的她来说,完全跟得上。
她心智本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说话直,不喜欢交朋友。
努力活着带来的疲惫已经占据了她玩乐的时间,长此以往,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
刚拉上书包拉链,听见外面秦芳哼出的愉悦小调。
知道她又要去通宵打麻将。
心里无波无澜,权当这个人不存在。
秦芳抹好口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嘴,满意地笑了。
整理好裙摆,转身往外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快走到院门口,跟跑进来的林笙撞了个正着。
“啊!”
秦芳惊叫,侧过身,由于被冲撞的惯性,忙后退几步。
林笙摔趴在地,手里紧攥着一束色彩缤纷的野花。
“急着投胎啊,烦死了。”
秦芳烦躁地拍了拍裙摆,生怕新买的裙子被弄脏。
“对不……”
林笙还未说完,秦芳翻了个白眼,抬步离去。
林柔闻声跑出来,林笙看见她,眼底的那抹伤心瞬间消散。
爬起来,举着手里的花,笑说:“姐姐,我摘的,好看吗?”
林柔走过去,弯腰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好看。”
林笙龇着牙,把花递给她,“我也觉得好看,等其他的花开了,我再给你摘更好看的。”
“路上的花都要被你薅没了。”林柔嘴上低斥,接过花,话音里藏不住笑。
林笙反驳说:“花会再长的。”
“是是是。”林柔拽起他膝盖的部位,看见一个破掉的小洞,往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
“再给我弄破了,我把你揍哭。”
林笙配合地揪起脸,“你不揍,我也哭。”
林柔噗笑,狠捏了下他的脸。
“以后离秦芳远点。”
回到卧室,林柔把塑料瓶里枯萎的花拿掉,把这束花插进去。
林笙脱掉裤子,穿着小裤衩在床上打滚。
家里总共就两间卧室,林笙平时跟林培忠他们睡一屋,偶尔会来跟林柔睡。
墙角放着一张窄小的铁床,以前是林柔睡。
林笙缠了林培忠好久,才给弄了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
他有时候会跑过来睡铁床,有时候跟林柔睡,更多时候是睡林培忠他们屋里的小床。
林柔坐在凳子上,拿起针线给他缝裤子。
林笙趴在床沿,眨巴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半晌,托着下巴问:“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至今没有答案。
林柔缝好最后一针,把线咬断,说:“她谁都不喜欢,只喜欢她自己。”
闻言,林笙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哦。
夜里,林柔准备睡了。
门被吱呀推开。
林柔靠坐在床上,见林笙穿着一件长袖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衣服里面鼓鼓的。
“怎么了?要跟我睡啊。”
林柔自动地挪了下位置。
林笙走到床边,摇头晃脑,神秘兮兮地说:“猜猜我带了什么?”
“猜不到。”
林柔不喜欢玩这种幼稚的小游戏,热情不起来,但嘴上还是会配合。
下一秒,林笙愉悦的‘当当’两声,从袖子里抖出零食。
林柔看见不停掉落在床上的饼干,糖果,小面包,甚至还有巧克力。
她愣住。
紧接着,林笙拉开拉链,拿出一条连衣裙。
抖开,捏着裙子肩头,歪头看林柔,笑得眉眼弯弯。
“送你的开学礼物,有没有很惊喜?”
林柔只是看着他,不语。
林笙把裙子摊在床上,自顾自地低头说:“昨天爸爸带我去买衣服,给我开学穿,我要了两套。”
“然后我偷偷跑去跟老板换了一套,她说这个花花的卖的很好。”他提起裙摆,指着上面的碎花。
看着林柔说:“有好多姐姐穿,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跟老板换。”
“还有这些吃的,你收起来快快吃,我再让爸爸买。”
“鞋子……”他顿了下,想了几秒说:“过几天吧,过几天爸爸给我买鞋子,我再给你换一双。”
“你鞋码呢。”他弯下腰拿起地上的拖鞋,看了眼鞋底,记下了。
又抬头看林柔,“你脚要是变大了,别忘记跟我说啊。”
说完,他又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每个零食的味道,说我觉得好吃才给你拿的。
林柔眨了眨酸涩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从林笙记事开始,就喜欢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或许是母亲的缺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林柔待在一起的。
林培忠对他很好,舍得给他花钱,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
但因为要维持生活,对他的陪伴不够。
秦芳的不管不问,促使林柔成了那句‘长姐如母’。
起初她很烦,但又不能真的把林笙丢在那不管。
林笙很小的时候就特别黏她,四五岁,林柔还带他去班里上课。
他很乖,不吵不闹,林柔说什么他都听。
渐渐地,觉得他也挺可爱,不是那么烦人了。
他很讨喜,会说好听话,人见人爱。
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林培忠的虚荣心。
所以即便他知道林笙背地里对林柔好,给她东西,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林笙需要人带。
他虽然厌恶林柔,但这个家里又不能缺少林柔。
或许只有长大了,林柔的价值用完了,才会一脚把她踹出门。
但林笙的想法很简单,爸爸对他好,他就对姐姐好。
总要一个人对一个人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妈妈对他不理不睬,他还有姐姐。
几岁的小孩子需要女性的柔情呵护,秦芳做不到,林柔做到了。
他就把所有的爱和依赖一股脑地全给林柔,什么好东西都想拿给她。
也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无条件的,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
可林培忠对他也特别好,所以他无法为了林柔跟林培忠作对。
只能在中间周旋,对林培忠说说好听话,撒撒娇,再去补充林柔缺少的东西。
他觉得他有的,林柔也要有。
这是应该且必须的事情。
介绍完所有零食的味道,全部收起来装进袋子里,裙子叠好放在衣柜。
林笙拿过书桌上的哆啦A梦小玩偶,躺在床上,把玩偶放在脸侧。
这是去年生日的时候,林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那会儿特别迷哆啦A梦,觉得哆啦A梦无所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林柔送给他后,他睡觉也要抱着。
漆黑的室内寂静无声。
林笙脸颊贴着哆啦A梦,看着背对着他的林柔。
咬了下唇角,轻声说:“姐姐,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他话里竟带着些不确定,好像很怕林柔有一天会变得跟秦芳一样。
这是他把所有东西捧到林柔面前后,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他接受不了秦芳的冷漠,又害怕失去林柔的关心。
林柔听言,扭头看他,“我……”
林笙迅速收回视线,平躺着,说:“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说完,他自己倒先笑起来,“可能我做错了事情,妈妈才不喜欢我,但我不会在你面前做错事情的。”
“我会一直对你好,然后你要一直喜欢我。”
林柔顿了几秒,看着他,轻叹,抬手抚他的头。
“阿笙,我不会变成秦芳,永远都不会。”
林笙抬起肩头擦拭了下眼角,他今天被秦芳厌恶的眼神狠狠伤到了。
“爸爸也会喜欢你的。”他说:“就像总有一天,妈妈也会喜欢我的。”
林柔沉默了会儿,说:“睡吧,长大就好了。”
“长大就行吗?”林笙抬眼,急切地问:“长大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变好吗?”
林柔点了点头。
林笙忽地笑了,蹭了蹭小玩偶,“那我要快点长大。”
他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林柔看着窗外的月色,良久后,起身试了那条裙子。
很合适,衬的她整个人很柔和。
她对着镜子,缓缓弯起眼眸。
两边嘴角平直,圆润的唇珠轻动。
发自内心的开心。
第82章 往事 【爸爸,疼】
【我愿意当你的小狗, 给你当一辈子狗】——
小坤哥
*
茅草屋比平房要凉爽许多。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赵坤还没有去过学校。
林笙端着碗进来,踩着屋里的土地, 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地上乱七八糟。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家好脏啊,干嘛不打扫?”
赵坤翘腿躺在床上,脚底板都是脏的。
家里人死完了,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去生活了。
抱着活一天少一天的心态。
“打扫干什么?”赵坤有气无力地说:“又没人来。”
“我来呀。”林笙走过去, 把筷子递给他, “起来吃饭。”
赵坤看了眼,没接,“算了,就让我饿死在这吧。”
话落,林笙用筷子往他头上敲了下, “你长大就好了,长大什么都会变好的。”
赵坤斜眼瞅他, “人不大, 话还挺多。”
“我姐姐说的, 她说长大什么都会变好的。”
“好成什么样?”赵坤问:“是我奶能回来,还是我爸妈能回来?”
林笙:“都能回来。”
“噗哈哈哈。”赵坤被他的话逗笑,笑完, 说:“你回家吧,过几天再来, 拿个草席把我卷一卷,直接挖个坑埋……唔……”
林笙直接用手抓了把饭,往他嘴里塞, “我才不埋你。”
边塞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我养的小狗,我养的,就要跟我一起长大。”
“唔才不是你唔唔……小狗。”赵坤含糊不清地说,被呛的直咳。
猛地坐起,瞪着林笙。
林笙也同样瞪着他。
约莫十几秒,赵坤败下阵来,嚼着嘴里的饭,说:“你姐手艺退步了。”
林笙啪就是一巴掌,“不许说我姐,吃!”
把碗往他手里塞,语气罕见的强硬。
颇有一种赵坤的命被他握在手里的姿态,昂首挺胸地命令他好好活下去。
此刻,他彷佛就是赵坤的救世主,腰板挺得特别直。
给赵坤看笑了,也确实笑出了声,“你学你姐,一点都不像,你姐还要再凶点。”
闻言,林笙绷不住,嘻嘻笑,说:“你快点去学校读书,只有读书了,长大才能有出息。”
赵坤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哆嗦着手去摸他额头。
“你被我奶附体了?”
林笙打开他的手,瘪着脸说:“真的,你要想好你长大想做什么,然后你就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长大想做什么?”赵坤盘腿坐着,来了兴致。
林笙毫不犹豫地说:“播新闻,就是新闻联播的那种,天气预报也行。”
“所以我要读书,要识字,认字了才能播新闻。”
赵坤扒了口饭,竖起大拇指,“伟大!”
“你长大想干什么?”林笙好奇问。
赵坤摇头,“不知道,我不一定能长大。”
“你要再这么说,我就不跟你玩了。”林笙气呼呼道:“反正我姐也不让我跟你……啊!”
一只肥硕的老鼠蹿出来,他惊叫一声,吓得跳脚,转身就往门口跑。
嘴上不忘吐槽,“你家太恶心了,我不要跟你玩了。”
赵坤一脚把老鼠踹走,“你不跟我玩,我就死这。”
他看向门口,已经没了人影,蹙起眉,扬声说:“我真死了。”
没人应,他忙下床,刚站好。
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笑眯眯说:“嘿嘿,我会跟你玩的,因为你有点可怜。”
“不过等你长大就不可怜了,我姐姐说长大什么都会变好,她不会骗我的。”
“所以你要好好长大,还要好好读书。”
赵坤猛地怔住,看着他的笑脸。
又垂眸看着碗里未吃完的饭。
问:“你以后还给我送饭吗?”
就好像在问,你以后还管我吗?
林笙闻言重重点头。
赵坤募地笑了。
“我明天就去学校。”
然后在心里默默思索,做什么才能挣学费。
同一时间。
林柔狠踹了秦芳一脚,把她按在书桌上,剪刀抵着她的喉咙。
“把东西还给我。”
秦芳哧哧喘息,怒瞪着她,“我是你妈,你敢这么对我?”
“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林柔直勾勾地盯着她,“受不了了吗?”
接着冷声道:“那你们可以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们。”
“你觉得,是你们杀了我犯法,还是我杀了你们犯法?”
一句话,激出秦芳一身冷汗。
“疯子!”她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扔在地上。
有吃的,还有零钱。
吃的是林笙给的,零钱是她打工挣的。
林柔收回剪刀,怒道:“没钱打麻将就问林培忠要,别从我这偷。”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的剪刀不长眼。”
秦芳恶狠狠地瞪着她,啐了口,转身离去。
林柔把剪刀扔桌上,蹲下,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数了数。
然后把零钱装进口袋。
接着收拾起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
全部整理完毕,骑着自行车去街上。
昨天找了新活,烧烤摊,今天回来的要比往常晚很多了。
林笙回来后,没找到林柔。
就被林培忠带出去炫耀了。
他有时候做买卖会带上林笙,听别人夸几句,他心里别提多高兴。
就好似他从小到大期待被人夸赞的措辞,全在林笙这实现了。
他唯一的儿子,给他脸上增了光,添了彩。
长得好,性格好,嘴巴甜。
跟他完全相反。
他越开心,就会越大方地给林笙买东西。
听别人夸赞他有福气,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乖巧的儿子。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极了。
*
天色刚擦黑,林培忠带着林笙回来。
林笙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
拐了个方向,跑到隔壁,想把糖葫芦给赵坤。
却发现赵坤不在家。
他疑惑地蹙起眉,悠闲踱步,慢慢吃着。
卧室内却炸开了锅。
秦芳赤.身裸.体捂着被子,惊恐尖叫,“你不是夜里才回来吗?”
吴勇才站在床边提裤子,脸上挂着笑。
林培忠气的双目赤红,“你,你们……”
吴勇才拉上裤子拉链,走到林培忠面前。
“嗬,呸!”
笑着往他脸上吐了口痰。
倨傲地说:“我就睡你老婆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睡,你急什么?”
林培忠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想打我呀?”吴勇才讥笑道:“你有这个本事才行,乡巴佬。”
话毕,‘嗬,呸’又往他脸上吐了口。
“窝囊废!”
“我以前给钱睡,现在免费睡,那是我有本事。”吴勇才笑得眉眼弯弯,“你可以把事情闹大,最好闹的人尽皆知。”
“看看他们耻笑的是谁?”
林培忠抬手擦脸,牙关快要咬碎,接着扬起拳头。
吴勇才立马笑道:“这一拳下去,你可赔不起。”
“我想要弄你,太简单了。”说着,凑近,指尖戳着他胸口,“不信你可以试试。”
林培忠倏地一楞,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他弯起的眉眼。
在他怔楞的时候,吴勇才傲慢地笑着,转身离开。
秦芳已经穿好衣服,颤巍巍地下床。
林培忠猛地侧头,死死盯着她,“你跟他这样多久了?”
“我……”秦芳慌张到失语,脸色惨白。
“我问你跟他这样多久了?”林培忠快速冲过去,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逼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芳窒息地半张着嘴,捶打着林培忠,不停挣扎。
“说!”林培忠暴怒:“不说我掐死你!”
“我……我……”秦芳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她惊恐地看着林培忠,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好像随时就能杀了她。
她心跳加速,双腿颤抖不停,只能实话实话,“刚,刚回来没多久。”
“刚回来。”林培忠难以置信,想到方才那一幕,抖着嗓音,问:“小笙,是谁的孩子?”
言毕,秦芳脸色一变。
林培忠见状,怒火更甚,五指收拢,“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呃……我,我不知道。”秦芳流着眼泪说:“应该,应该是你的。”
林培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应该?”
“爸爸。”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培忠扭头,见林笙害怕地站在门口。
“你们,是在打架吗?”
他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下意识感到害怕。
林培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松开手,秦芳踉跄后退,背靠着墙,不停喘息。
林培忠眯了下眼,缓步走到林笙面前,蹲下。
林笙不明所以,眨巴着眼。
此时此刻,他觉得林培忠特别陌生。
他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动。
几秒后,林培忠抬手,用指腹揉搓他的双眼。
先是很轻的力道。
林笙闭上眼,睫毛颤动不停。
接着,力道陡然变大。
“啊!”林笙痛到叫出声,“爸爸,疼!”
第83章 往事 【你想让我给别人养儿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弟弟
*
像。
太像了。
这双眼睛跟吴勇才简直一模一样。
林培忠看着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林笙长得跟他一点也不像。
但林笙像秦芳, 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唯独这双眼睛,今天总算知道像谁了。
他愤怒地瞪大眼, 气得哧哧喘息。
“爸爸。”
林笙眉头紧锁,慌张地搅着手。
爸爸?
林培忠从未如此厌恶过这两个字。
以往看见林笙有多喜欢,此刻就有多恶心。
他颤抖着松开手,林笙缓缓睁开眼, 吞咽了下口水, 怯怯地看着林培忠。
也不敢说话。
他没见过这样的爸爸,用一种愤怒到极点,甚至是想把他撕碎的表情。
林培忠怒瞪了几秒,豁然起身,一脚把林笙踹出去。
嘭的关上门, 反锁。
林笙揪着脸躺在地上,紧捂着肚子, 林培忠不算多用力, 只是把他驱赶到门外。
待痛感过去, 听见门内传来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还有秦芳惊恐的哭叫。
“爸爸。”他慌张地爬起来,走过去, 拍打房门,“爸爸, 妈妈。”
他害怕极了。
拍了半晌没人开门,他擦了把眼睛,转身往外跑。
房间内。
凌乱的已经无从下脚, 秦芳蜷缩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衣服也撕破了。
这还是林培忠第一次打她。
惊恐之余,仍旧忍不住诉说心中委屈。
“当初是你逼我去卖的,是你害我被人戳脊梁骨。”她流泪满面,哭着说:“外面那些人当我面不说,背地里全在嚼舌根。”
“我原本在夜总会打扫卫生,工资虽然不高,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是你骗我,是你逼迫我,你说会挣很多很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我跟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房子都要自己置办。”
“你爹娘不喜欢你,把什么都给你大哥。”
“你自己没本事,干啥啥不行,让我跟着你受苦。”
林培忠闻言,捏紧拳头,“你跟着我受什么苦了?家务不用你干,孩子也没让你带。”
“你整天出去打麻将,我也没说什么。”
“你他妈敢给我戴绿帽子,还生了别人的野种!”
他越说越激动,怒火滔天,恨不得把秦芳砍成碎片。
可他又深知自己当初的龌龊想法。
秦芳长得很漂亮,他一眼就看上了,但她有很多追求者。
林培忠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抱得美人归,于是用同样是苦出身的可怜形象,故意接近秦芳。
等秦芳放下防备,他再诱骗秦芳出去卖。
成功把这朵美人花污染,采摘。
当时是抱着挣钱的心态,但又觉得即便挣不到,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也不亏。
他不介意秦芳跟别的男人睡过,毕竟这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既然已经结婚,就要跟以前的事情彻底划清界限。
林培忠每次出去,都刻意绕开吴勇才家。
没想到秦芳上杆子送上门,还把人带家里来。
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他对我好。”秦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振振有词地说:“给我买贵的衣服,买鞋。”
“你行吗?”
“你也就只能挣那一点点钱,都不够我打麻将的。”
“是你承诺让我过上好日子,是你没做到,你先骗我的。”
林培忠把这朵美人花成功摘回家,可他养不起。
秦芳本就不是安分过贫苦日子的人,她要钱,要自己过得舒坦。
这也是林培忠欺骗她时说的话术,她当时年纪小,信以为真了。
所以这些年对林培忠一直有怨气,连带着孩子也不给好脸色。
“给你买几件破衣服,你就让他睡。”林培忠抬脚怒踹,“你怎么这么下贱!”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过去的事情在他看来已经翻篇,如今他是一个人人夸赞的老实男人。
娶到漂亮老婆,有乖巧的儿子。
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可这些,全都被打破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
秦芳抬臂抱头,痛到嘶吼,哭叫。
林培忠打红了眼,毫不收力地往她身上,头上踹。
边踹边骂出极其难听的字眼。
比起妻子出轨,疼爱的孩子并非亲生更令他窒息。
想到林笙从出生到现在,自己的呵护,大方,好脾气,全都给了他。
满月酒还大操大办,向众人宣布自己有儿子了。
眼下要是把事传出去,他就没脸活了。
想到这,顿时气血翻涌。
他不停地踹,不停地打,打到秦芳痛哭求饶。
“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她脸颊肿胀,鼻血往外流,牙被踹掉一颗。
张嘴时,血往外溢。
她被打怕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强撑着跪在地上,紧抓林培忠的腿,哭着求饶。
“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她仰着快要辨识不清的脸,嚎哭:“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
“我给你生儿子,你想要多少儿子,我都给你生。”
她也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
没有一技之长,一心只想过舒心日子。
被这么一打,也豁然明白,跟村里其他为家庭操心劳累的女人比起来。
她日子过得舒适多了。
何况她已经三十多岁,回娘家也只会过的更苦。
认命!
她认命了!
林培忠粗喘着,低头,恶狠狠地瞪她。
美人花不好养,即便被弄脏了,还是会有人惦记。
他骨子也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他虚荣,他想要漂亮的。
娶个漂亮老婆,脸上有光。
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的心底渴求。
他痛恨父母的偏心,痛恨自己的无能。
就想从其他方便找补,寻找存在感,被夸赞。
把那些赞扬声,当成自己的优点。
毕竟老婆是自己娶的,儿子也是亲生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但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如果秦芳只是跟吴勇才睡了,还能挽回。
毕竟他也没钱再娶,即便是娶,也绝对娶不到这么漂亮的。
他不要普通的,不要丑的。
他就要漂亮的,要面子。
可偏偏多出来一个孩子,一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
林培忠绝望地仰头,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他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可就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咽下去恶心自己,吐出来也恶心自己。
他竟然替吴勇才,这个睡自己老婆,不要脸的嫖客,养了整整八年的儿子。
八年啊。
他费心劳力,几乎倾注所有心血,人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好儿子。
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儿子。
他崩溃地哭出声。
秦芳跪伏在地上,举手承诺,会给林培忠继续生儿子。
也发誓不再跟吴勇才有任何来往。
她现在只想保命。
同时哀求林培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不想再被指指点点,被唾弃。
原先被嚼舌根,她把一切归咎到林培忠身上。
眼下不同了,若是传出去她在家里偷人,还生了别人的孩子。
她也没脸在这待下去了。
林培忠听得直笑,是悲戚又痛恨的笑。
“你想让我给别人养儿子?”
第84章 往事 【让她跟你一样】
【我不能让姐姐变的跟我一样, 绝对不能】——
弟弟
*
秦芳闻言一愣,随即道:“那,那你把他扔了, 我再给你生。”
“那我这八年的心血怎么办?”林培忠怒吼:“我在他身上花的钱,费的心思, 投入的感情。”
“谁他妈来赔我?”
秦芳被堵的哑口无言,想了想,说:“不一定的,他, 他也许是你亲生的。”
话毕, 又低下头,“我不清楚,我忘了,我……”
这时,门被拍得嘭嘭响。
“培忠, 秦芳,把门打开, 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村里的邻居。
两人同时噤声, 朝门口看去。
林培忠踹开秦芳, 抹了把眼,走过去开门。
只开一道缝,然后挡住门外人的视线, 快速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是村里两个平时比较熟络的长辈。
“小笙说你们打架了, 让我们来瞧瞧。”
听言,林培忠看向站在堂屋门口的林笙,他紧张地靠着门, 双腿并拢,站得笔直。
小脸有些发白,见林培忠看过来,忙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哦,没有。”林培忠挪开视线,笑说:“就吵了几句嘴,没打架。”
“小孩子瞎说的。”
“那就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邻居放心地松了口气,接着隔门冲卧室喊。
“秦芳,跟培忠好好过啊,别吵了。”
几秒后,门内传出声音,“唉,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离开。
林培忠直勾勾地盯着林笙,而后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林笙抬起头,双手背后,嘴巴蠕动了几下。
“爸爸。”
“人是你找来的?”林培忠不等他答,淡笑着抚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像我。”
林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须臾,林培忠说:“明天跟我去市里。”
听到关键的字眼,林笙眼睛一下就亮了。
林培忠每年都会带他去市里,买衣服,买好吃的,还去游乐园玩。
以为林培忠是带他去做这些,弯起唇角,笑了。
重重点头,“好。”
方才的紧张感也随之消散。
*
竖日一早。
林培忠带着林笙刚走到大门口。
几个穿着道袍的人,边走边议论。
“吴勇才想要再娶,要生孩子,还要保证生儿子。”
“一会儿看风水认真点,把床啊家具什么的,改变一下方位。”
“之前就找我们看过,他怪他老婆不行,去年离婚了,现在想找个年纪小的给他生。”
“他想要孩子想疯了,领养的不要,就要亲生的。”
……
声音逐渐走远。
林培忠望着他们的背影,表情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爸爸。”林笙扯了下他的手。
林培忠回过神,垂眼看他。
两人对视。
林培忠攥了攥拳头,倏然笑了。
“走吧。”
下午。
站在落叶飘零的人行道上。
林培忠死死盯着纸上的鉴定结果。
‘非亲生’这三个字,反复看了无数遍。
最终,他掏出打火机,点燃手里的纸。
看着燃烧的火焰,吴勇才的脸仿佛近在眼前。
乡巴佬,窝囊废……
一个恶心的嫖客而已,却总是倨傲地站在高位,鄙夷地看着他。
不,眼里甚至没有他。
他又怎么能让吴勇才如愿呢?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第一、立刻把林笙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但他这几年的付出,全部打水漂。
第二、咽下这口气,把林笙抚养长大。
简直是笑话。
花钱给别人养孩子,长大再让他去认亲吗?
第三、直接把林笙交给吴勇才。
噗!
这更不可能。
他都能想到吴勇才知道自己有儿子时的嘴脸,还是聪明乖巧,人人夸赞的儿子。
到那时,吴勇才只会更鄙视,唾弃他,生不出儿子的人,就会变成他。
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仅被戴了绿帽子,还给别人养孩子。
这等笑柄,怕是要到他死了,带到棺材里,才不会有人谈论。
传到他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只会庆幸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被他大哥一家知道,指不定有多得意,这辈子都会压他一头。
这种事情,不会有人同情他这个受害者。
只会耻笑他的无能。
那些原先想看他笑话的人,嫉妒他娶了个漂亮老婆的人,怕是牙都会笑掉。
接着,他的人生就会从娶美妻,生好儿。
变成,娶了个不要脸的荡.妇,养了个别人家的野种,外加一个天生坏种的赔钱货女儿。
“哈哈哈哈……”
林培忠悲戚地笑出声,笑得眼底泛红。
火焰快要烧到手,他松开指尖,纸张掉在地上,最后一点也被燃烧殆尽。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可悲,糟糕透顶。
他不会让那些人如愿的,绝不!
这三个,他都不选。
很快,他心中有了主意。
一个混迹夜场,拉皮条的,能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
什么龌龊事没见过。
他不甘心!
这几年的付出,总要有人还。
谁拿了,就谁还。
谁辱他,就谁给。
很简单的道理。
他想,我没有占任何人的便宜,我只是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思及此,他扭头,看向坐在台阶上吃冰棒的林笙。
这张脸,是家里那个荡.妇和外面那个嫖.客的,完美结合。
脸型,嘴巴,眉毛,鼻子,耳朵,挑不出一丝像他的。
真是怎么看怎么倒胃口!
喜欢跟厌恶,不过一念之差。
他甚至觉得林笙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在赤.裸.裸地嘲笑他。
于是,他表情骤然变得冰冷。
“跟我去个地方。”
*
拉皮条的没有道德,嫖.客当然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用缺钱,家里突发变故,还可以再生,搞我儿子就别搞我老婆,老婆比儿子重要……
甚至说这是偏方,能生儿子的偏方。
等等蹩脚的理由,就足以突破不堪一击的防线。
猎奇,便宜,甚至免费。
对于寻找刺激的嫖.客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左右不过裤.裆里那点事,舒坦了就行。
林培忠拽着林笙的胳膊,顺地往外拖。
一路拖拽到吴勇才家院子里。
月光下,林笙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外面用毛巾裹住,只能发出痛哭的呜呜声。
他眼眶通红,早已泪流满面。
瘫坐在地,有血丝顺着细白的腿往下滑。
林培忠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把掌心的三个硬币往上抛。
屋内响起吴勇才的吐痰声,接着愉悦地哼了几个小调,又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林笙扯下毛巾和布,哭着抹眼睛。
“疼,好疼。”
他直白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又恶心地干呕。
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让这个被人称赞的老师对他做这种事情。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把裤子脱了特别不好,很羞,很丢脸,又恶心。
还特别疼。
“疼就对了。”林培忠声音犹如恶鬼般响起,回应他,“你要记住这种疼。”
比起他受到的屈辱,他不觉得林笙承受的这些有什么。
今天的起步是三块,以后还会涨。
他要把这八年花出去的钱,全部收回来。
这只是第一步。
他不可能让吴勇才把林笙认回去。
同时,他还诅咒吴勇才这辈子生不出儿子。
光想想,就大快人心。
他可不会为了一个荡.妇跟吴勇才拼命,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是蠢货才会做的。
他觉得自己的办法完美极了。
秦芳往后不能再趾高气昂,只需要把她当成生儿子的工具就行。
林柔,在家当个苦力干干活,还有利用价值。
至于林笙,就努力把这几年的钱挣上来,即便到时候身份被拆穿。
他跟吴勇才,也无法再认亲。
如果吴勇才这辈子真的生不出孩子,等时机成熟,他可以大方地把真相公之于众。
那时,吴勇才脸上的表情,一定无比精彩。
这么想着,他竟觉得通体舒畅。
近乎扭曲的报复爽感,提前来临。
不伤心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伤心了。
只需要静静等待他亲生儿子的降生。
眼前的这个野种,不必再付出任何感情。
他完全抛却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彻底露出本性。
以自我为中心,所有的人都要有利于他。
而他,只管把其他人当成工具即可。
所有的一切,皆为自己。
这么想,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林笙哭着站起身,两条腿都是抖的。
“我要回家,我要找姐姐……”
“你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林培忠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故意威胁道:“我就让你姐姐来代替你。”
哭声霎那间止住。
林笙半张着嘴,看向林培忠。
“出了这道门,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要是敢告诉别人。”
“我就把你姐姐抓来,像堵住你的嘴那样堵住她的嘴。”林培忠怕他听不懂,绘声绘色地描述,“然后像脱了你的裤子那样,脱下她的裤子。”
“让她流血,让她疼。”
“让她跟你一样。”
闻言,林笙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第85章 往事 【我永远保护你】
【十年, 只要十年我就能长大了,然后……一切都会变好】——
弟弟
*
“你不会觉得我拿她没办法吧?”
林培忠讥笑道:“她才十一岁,我想弄她, 简单的不得了。”
“即便她长大成人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手无二两劲的女人。”
“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林培忠太知道怎么拿捏他。
笑说:“你姐姐明天就不用去学校了,我把她带到这里,然后扒掉她的裤子……”
还未说完,林笙急忙摇头, 眼泪流的更凶。
但他死死抿住嘴, 不敢吭声。
生怕林培忠把林柔拖来。
他觉得自己不听话,就会害林柔变得跟他一样。
所以,他要听话的。
他虽然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但知道不好。
不想让别人脱掉林柔的裤子,堵住她的嘴, 让她疼。
不想。
一点也不想。
见状,林培忠知道他不会说出去, 放心地松了口气。
林笙抹着眼泪, 抽噎着跟在林培忠身后。
这次, 林培忠没有跟往常一样牵着他的手。
他也不想牵,甚至没有跟得太近。
从记事起,他头回对疼爱他的父亲, 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他不知道对不对。
现在脑子很乱。
林柔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
烧烤店包吃, 八点钟关店,但需要打扫清洗,忙活完, 再骑车回家,已经很晚了。
工资是日结,老板见她勤快能干,多给了她五块钱。
她一路上心情很好。
期盼着快点长大,长大就能挣更多的钱,就能摆脱困境,能自由。
放好自行车,关上院门。
林柔进卧室拿干净衣服,准备洗澡。
甫一看见挂在衣柜里的漂亮连衣裙,浅浅一笑。
她伸手摸了摸,还没舍得穿。
另一间卧室内。
趴在小床上的林笙,听见院内的动静,抬起头。
又悄悄瞥了眼大床上已经熟睡的林培忠和秦芳。
他挪动了下发麻的双腿,死死压抑住哭声。
然后把哆啦A梦抱在怀里,低下头,任由泪水浸湿枕巾。
第二天,林柔洗漱好,见林笙还没出来。
奇怪地蹙了下眉,准备去叫他起床上学。
两人在一所小学读书,平时上学放学都是一起的。
刚走到门口,就被林培忠堵住。
“你弟弟不舒服,你去他班主任那,帮他请两天假。”
听他命令式的口吻,林柔非常不爽,但心里担心林笙。
不想跟他过多的争吵。
“让开!”
林培忠站着不动,定定地看林柔。
又默默给自己的悲惨人生抹上一笔。
儿子不是儿子。
妻子不像妻子。
女儿又处处跟自己作对。
越想越烦躁,越看越厌恶。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他瞪着林柔,语气十分恶劣。
林柔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去推他,掌心还没碰到,就被从卧室出来的秦芳吓了一跳。
若不是熟悉的身段和衣服,乍一眼,真没认出来是秦芳。
秦芳扫了她一眼,捂住肿胀的脸,绕过他们往外走。
林柔心里一咯噔,登时怒火高涨,拔高嗓门,吼:“你打他了?”
尾音未落,她用尽全力撞开林培忠,往卧室跑。
林笙早就醒了,趴在小床上,下巴磕着枕头,眼睛肿肿的,一看就哭过。
林柔蹲在床边,捧起他的脸,仔细检查。
边检查边问:“他打你没有?”
她以为林培忠跟秦芳打架,顺便把林笙也给打了。
可看他脸没事,还是不放心,伸手要去掀被子。
“你有完没完?”林培忠大力地把她拽起来,不耐烦道:“我昨天跟你妈打架,吓到他了,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缓缓神。”
说罢,他看向林笙,眼神暗含警告。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懂了,或许剥开林培忠慈爱的面具,掩盖的东西很容易被读懂。
又兴许是他眼睛比以前更加清明,脑子也更聪明了。
“姐姐,你快点去上学吧。”林笙看向林柔,说:“我有点困,想睡觉。”
他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和动画片,模仿上面的人,疲惫地打着哈欠。
“我能把他怎么样?”林培忠趁机补充道:“我舍得对他动手吗?”
不想把事情闹开。
如果林柔知道,肯定要大闹。
毕竟林笙是她一手带大的。
洗尿布,冲奶粉,包括林笙学走路,第一次开口说话,都是她亲眼见证。
林培忠觉得林柔是一个天生没有感情的人,但对这个弟弟除外。
也好,也不好。
好就好在,只要控制住林笙,就可以让林柔乖乖听话。
不好在,林笙有一丁点闪失,她都会跟疯子一样,把事情闹大。
林培忠看着她,默默在心里计算,掂量。
林柔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撇了撇嘴。
扭头看向林笙,“那我先走了,他要是打你,别忘了跟我说。”
其实不过是随口一言。
林培忠对林笙的好,是她一直看在眼里的。
她不觉得林培忠会打林笙,甚至不觉得林培忠会对他不好。
林笙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拉出去炫耀的资本。
方才看见秦芳的样子,她脑子陡然一懵,就往林笙也被打了上面想。
稍一冷静下来,就觉得不可能。
林培忠怎么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并不介意林培忠的区别对待,因为林笙对她很好,又是她手把手带的。
即便那会儿她还小,但从她记事起,林笙就存在。
是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会对她趾高气昂,不会说她不好,不会嫌弃她凶的人。
见林笙点头说好,林柔才放心地离开。
隐约听见外面响起赵坤的声音,好像在问他怎么不去上学。
林笙闻言,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赵坤去上学了。
他开心地笑,然后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
想赶快把这件事情熬过去,然后跟他们一起上学。
他觉得,这不过是爸爸一次莫名其妙的行为。
不理解,但觉得过去就没事了。
几天后,他又像往常一样生龙活虎。
只是跟林培忠疏远了些,他有点怕。
端着碗去找赵坤,见他趴在桌边写作业,家里也被打扫干净了。
又惊又喜,“你竟然听我的话了。”
他好开心,觉得自己帮到了一个人,又觉得驯服赵坤很有成就感。
像驯服小猫小狗一样。
此刻看着赵坤,觉得他好温顺,好可爱。
“我是自己喜欢学习。”赵坤反驳道:“跟你没关系。”
碗底刚挨到桌面,林笙立马端起,佯装生气。
“不给你吃了,你自己做吧。”
赵坤立马抓住他的胳膊,讨饶:“行,你厉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坤不会做饭,更不会种地种菜,想吃就只能学,还要去街上买菜,米面油什么的,无比麻烦。
而且他刚找了个砖厂的活,死皮赖脸硬磨着老板收的,老板看他可怜,心软答应了。
只搬砖,计件。
钱很少,但也要挣,否则真的没办法继续读书了。
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很少,做饭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这件事可以让林笙帮他解决。
想了想,看着林笙,道:“你放心,等我长大挣钱了,我一定给你……”
确切的数字,不好估量,“我一定给你很多很多钱。”
“你给我钱干啥?”林笙不解问。
赵坤笑,“你给我送饭,不让我饿死,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接着豪气道:“上刀山下油锅,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这话听着舒心,林笙笑着把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碗底藏了两块肉,我姐姐都不知道呢。”
赵坤接过筷子,咧开嘴,露出八颗牙。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
林笙再次抹着眼泪,踏进家门。
双腿细密地颤抖。
他站在院子里,借着白炽灯的光,看见林培忠手里攥着几张纸币。
正准备往卧室走,秦芳迎上来,还未完全恢复的脸上,露出谄媚讨好的笑。
她现在彻底变乖顺,毕竟她是理亏的一方。
也害怕再被打。
两人很小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然后林培忠抬起手,秦芳笑着从他手里抽走两张纸币,装进口袋。
又矫揉造作地往林培忠脸上亲了一口。
余光瞥见呆愣的林笙,她微僵,只一瞬,挪开视线,脸上仍旧保持微笑。
很快,拉着林培忠进了卧室。
林笙眨巴了下双眸,泪水好像流不出来了。
他很麻木,麻木到不知道该想什么。
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组织不好语言,脑中仍旧一团乱麻。
变了。
秦芳对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
但对他呵护备至的林培忠。
好像变成了秦芳。
深夜,林笙推开林柔的房门,站在床尾。
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柔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书,问:“找我什么事?”
“那个,那个……”林笙垂着眼,舔了舔唇,“你……”
他很用力地在组织语言,问出当下最想问的问题。
“你今天还喜欢我吗?”
没有去问林培忠这个问题,他能预想到不会是个好答案。
但他就是想问林柔。
不知不觉间,林培忠已经亲手把他往林柔这边推,他年纪小,需要一个情感寄托。
就像是初生的枝丫藤蔓,需要依附在大树上,汲取养分,才能存活。
林柔觉得他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估计秦芳又没给他好脸色。
“喜欢。”她看着林笙,毫不犹豫地说:“今天喜欢,明天喜欢,以后也会一直喜欢。”
闻言,林笙抬眸,两边嘴角上翘,黑亮的眼睛隐有水光,室内光线亮度不足。
辨识不清。
“那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他说:“我不会做错事。”
就好像在说,我不会害你。
不会让爸爸像对我那样,对待你。
“然后,你就必须要一直喜欢我。”他很着重强调这句话,“我……”
抿了抿唇,脚后跟不自觉地轻抬了几下,笑说:“我永远保护你。”
林柔忍不住笑出声,“什么跟什么,你才多大?咱俩谁保护谁?”
林笙笑了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保护。
但又因为不让林柔遭受这些,而感到开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慢慢长大。
长大了,什么都会变好的。
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憋在心里的那股气疏散完毕。
他笑问:“你今天开心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林柔配合点头,“开心。”
“开心就好。”林笙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
扭头问:“姐姐,我还有多久可以长大?”
林柔思索几秒,说:“十年,再过十年你就能长大了。”
得到答案的林笙,开心地走了。
林柔看见被关上的房门,无奈一笑。
估计林培忠把秦芳打成那样,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想到这,她立马沉下脸。
她也想快点长大!
*
休息日,夜晚。
林培忠和秦芳在堂屋看电视,笑声穿过院子,钻进厨房。
林笙把假发塞进灶台下面,很快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接着,又把那条花裙子塞进去,看着冒出的一股股黑烟。
他用手背狠狠擦拭唇上的口红,眼泪浸湿了整张脸。
嘴里嘀咕着,“不好,这条裙子不好,要给姐姐重新买。”
他边擦边哭,念叨着,一定要重新买,买最好看的。
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
他觉得有一道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钻。
他想,我以后不会喜欢爸爸了。
第86章 往事 【替他自由】
【姐姐, 我保你前途锦绣】——
弟弟
*
裙子以秦芳偷偷试穿,撑破后烧掉。
林柔跟她大吵了一架,险些要动手, 而告终。
这是林笙第一次诬陷别人。
他有点心慌愧疚,但始终沉默不语。
秦芳认下。
林培忠怒骂林柔。
林笙仍旧跟往常一样挡在林柔身前。
不同的是, 他没有冲林培忠撒娇,说软话。
胜利之后,也没有笑着求夸奖。
他有些怕林培忠,又有说不上来的讨厌。
大概是不对的。
他想, 有谁会讨厌自己的爸爸呢?
苦思了几天, 他得出一个结论。
林培忠变成了秦芳。
而他变成了林柔。
这个家无形之中好似分成了两派。
没什么不好。
林柔打工攒了点钱,也会给他买东西。
衣服啊,鞋子这些。
他还是有人喜欢,有人关心的。
很满足了。
始终没变的,只有林柔。
所以, 他要好好保护她。
他很讨厌变化。
他想守住林柔对他的喜欢。
*
初中在隔壁镇。
虽然上课时间差不多,但有距离差。
两人上下学就不一起了。
林笙学会了骑自行车。
但大多数时间, 他喜欢推着车走。
看看路边的野花野草, 有好看的, 就摘下来,送给林柔。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插花的塑料瓶也换成玻璃的。
里面的花, 稍微枯萎一点,就换新的。
一直保持鲜艳。
如果林柔太忙, 顾及不到,他就自己换。
他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些小习惯。
比如他喜欢看见林柔房间里放着新鲜的花。
就像他喜欢看林柔一直是鲜活的。
来确保自己不会被抛弃。
因为他已经默默被林培忠抛弃了。
再比如,他依旧给赵坤送饭, 再偷偷藏几块肉。
仿佛在告诉赵坤,我不会抛弃你。
他们三个人像是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相互依靠,又相互索取。
只不过林笙比他们小三岁,赵坤和林柔除了学习,还要打工挣钱。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也就没注意到林笙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的灵动鲜活在逐渐削减,哪怕是笑着,眼底也缺少光亮。
林柔有时会揶揄他,长大啦,学会藏心事啦?
因为林培忠表面上会表演对林笙的好,笑容,细语,关切。
林笙也会扬起笑脸,配合表演。
所以,她并未觉得父子俩之间会出问题。
林笙被林培忠带着,她很放心。
星期天下午。
林笙独自一人坐在岸边,手里攥着几块石头,往河里打水漂。
他早就不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因为他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他依旧保持着一个星期一次,或者两次,偶尔会有半个月一次的情况。
出现在吴勇才家里。
有时会在他自己家,在林培忠和秦芳的床上。
他对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懵懂,疼痛,逐渐变成痛苦,伤心。
再到现在的麻木。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开始失眠,已经挺长时间。
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食欲也不好,很疲惫,时常喘不上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身体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
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差。
林柔抽时间帮他补习,他完全听不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一开始被林培忠威胁不准说出去,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的认知里出现了‘羞耻’这两个字。
貌似这种事情就是不能说出去的。
每次思索这个问题,他都有点精神恍惚。
但他出现的种种迹象,在林柔和赵坤面前,会尽全力克制。
他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现在还不够,或许再长大一点才会变好。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倏然笑了。
“小坤哥跟姐姐,就快长大了。”
他把长大的界限,定在十八岁。
赵坤跟林柔已经初中毕业,即将去市里读高中。
以后回来的次数会更少。
但他们逐渐向十八岁靠近。
就表示,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好。
这么想着,他心口郁结的气好似消散了点。
但仅仅只是一点点。
他抬手捂着胸膛的位置,整只手控制不住地抖。
明白,又是某种病症要发作了。
他身体里好像有好几种病。
目前还能忍受。
暂且把这些归咎于心情不好。
因为没有像发烧咳嗽那种很明显,需要吃药、打针、挂水的病。
仰头,张大嘴呼吸,缓了好一会儿。
手总算不抖了。
他疲惫地起身,往家走去。
七月份的天气,燥热难耐。
光是在路上走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林柔和赵坤还在打暑假工,肯定特别辛苦。
他眉头紧锁,有些心疼。
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找点活干,挣点钱。
一路上都在思考能找哪些活,不觉间走到了大门口。
伸手,正准备推开半敞的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女声。
“那边催了,想这几天就见面。”
“没问题。”接着是林培忠的声音,“在外面见吧,彩礼一次性付清,人你们直接带走。”
女人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成绩好?能生个聪明孩子?”
林培忠肯定地说:“你放心,我这个女儿,别的优点没有,就成绩特别好。”
“她脾气那么犟,不好抓吧。”秦芳道。
林培忠不耐烦地说:“用药,或者直接绑,只要上了车,就往千里之外的大山里送。”
“好几个人看着,她还能飞啊。”
林笙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愤怒地推开门。
三人闻声,齐刷刷看过来。
林笙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接着把目光落在那个中年女人身上。
吼道:“滚!你马上给我滚!”
说着,他快速跑过去,揪住女人的胳膊往外扯。
“你他妈发什么疯?”林培忠怒骂着过来拽,被林笙踹了一脚。
然后用尽全力把女人往门外甩,抄起院内的大扫把,往她身上打。
“滚出去,不许再来了,滚!”
他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怒吼。
女人挨了几下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笙扔下扫把,粗喘着关上大铁门,转身,用后背死死抵住。
‘啪’
林培忠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
他面目狰狞地瞪着林笙,秦芳站在堂屋门口,抿唇不语。
林笙被打偏过头,脸颊迅速变得通红。
眼底起了雾,他看着林培忠,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张口的语气,是哀求。
“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她是有前途的。”
咸湿的泪水蜿蜒而下,他双唇颤抖。
固执地说:“她是有前途的。”
“那又怎么样?”林培忠笑了声,无所谓道:“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林笙长大了,可以替代林柔的位置,在家里做苦力。
秦芳被规训地安分听话,将来自己的亲生儿子降生,她当然要亲力亲为。
而林柔,已经初中毕业。
他不可能花钱继续供她读下去,他不觉得林柔是一个会回报他的人。
让林柔读书认字,不过是为了更好嫁,要高彩礼。
让她继续读高中,读大学,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现在这个年纪正好,能生孩子,又弱小,好控制。
他对这个女儿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林柔对他也没有感情一样。
嫁人,拿彩礼,是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没有这个人。
“可她是有前途的。”林笙哭着说:“她考了第一名,全校第一名。”
“她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以后也会上最好的大学。”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培忠不屑道:“她考的再好,我又能得到什么?”
“面子吗?我现在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我要实际的。”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钱。”
“你,你……”林笙张了张嘴,哽咽了半晌,泣声道:“你可以,把我的价格,卖,卖高一点。”
闻言,林培忠愣了下。
“我给你赚钱。”林笙哭着说:“你,你让她继续读书。”
“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十几岁的孩子,是无法撼动父权的。
他们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但可悲的是没有能力。
命运被牢牢握在别人手中,林培忠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写他们的人生。
如果他不屈服。
那么屈服的,就是林柔。
于是,他在林培忠面前低下了头。
在这个最普通不过的下午。
他学会了顺从。
同时,又祝愿另一个人,前途锦绣,早日逃脱牢笼。
替他自由!
第87章 往事 【使劲,给我咬出朵花】……
【我好害怕, 我常常胡思乱想,但又欠缺勇气,其实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弟弟
*
林笙学会了谈判。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妓, 在每一次交易后,问林培忠拿抽成。
我果然是秦芳亲生的。
他悲哀地想。
村里的那些风言风语, 他已经完全能明白了。
林培忠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因为他威胁着要去报警。
他逐渐懂了点什么是法,什么是犯罪。
但他心里其实不敢。
他还没有突破‘羞耻’这两个字。
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的勇气没有树立起来。
还在慢慢摸索中,或许时间能让这一切好起来。
林培忠也怕他真的会去报警,咬牙忍下, 答应给他抽成。
这是一种无声的合作。
他不阻拦林柔的读书路, 林笙默认给他挣钱。
但他不愿意再给林柔花一分钱。
心里仍旧估算着,把林柔的价值往后挪。
将来她嫁人,也是要收彩礼的。
所以他只要控制住林笙,把他放在身边,林柔就跑不了。
他这么畅想着, 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能让人自愿屈服,是一件很爽的事。
尤其是吴勇才的种, 看着那双哀求的眼睛。
他就莫名想笑。
所以双方踩在了, 都能接受的界限。
林笙则认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导致长大的心愿产生裂缝。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平安长大。
而且他的成绩怕是提升不了了。
也就是说,在读书这方面,他是没有前途的。
现在他就像是一根钉在地底下的铁桩, 或者是一块大石头。
然后栓一根线,线那头牵着林柔。
像放风筝一样, 他不可能把腾飞的林柔拽下来,并且要保证这根线安然无恙。
等到时机成熟,他会亲手斩断这根线, 放她自由。
因为他自己,已经飞不起来了。
*
林柔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
林笙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买了几斤排骨,跟老板说要最好最贵的小排。
他现在学会了做饭,虽然味道比不上林柔的手艺,但也接近于好吃。
以爸爸妈妈做饭难吃,你走了,我想吃就自己做,累不着的理由,让林柔相信,他是真的很想学做饭。
并缠着林柔,让她传授厨艺。
他像一个家长一样,在灶台前忙碌着。
这几天,他的思想好似跨越了一个坡度。
苦难使人成长,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他真的越来越像林柔,在忙碌和操心这方面。
两人破天荒地调换了。
他认为林柔比他更早熟一点,吃的苦也比他多。
现在应该要给她分担,毕竟林柔以后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林培忠不愿意出钱,在林柔的意料之内。
这就代表着,她休息日,寒暑假,都要在外面打工挣学费。
赵坤也会跟她一样。
林笙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读初中。
红烧排骨刚出锅,林笙就迫不及待给她夹了一块。
林柔咀嚼着,细细品尝。
“味道怎么样?”林笙期待地问。
两边嘴角微微上翘,眉眼含笑,下巴仰着,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时间彷佛拉回到八岁,但又有些许不同。
林柔把这些归于他长大了,个子变高了,思想也更成熟,缺了点天真。
但对她的好,一直在。
她很高兴能有这个弟弟,又庆幸当初在放学路上,没有真的把他丢掉。
“好吃。”没敷衍他,给出真诚地夸赞,“比我做的好吃。”
林笙见她笑的开心,自己也跟着笑。
饭桌上。
他一个劲地给林柔夹排骨,夹了满满一碗。
“多吃点,补补身体,身体好了,学习才能好。”
在本该跟皮猴子一样玩闹的年纪,他竟然变得跟大人似的,开始关注身体健康。
他不想林柔的身体跟他一样。
如果人生是一场赌博,他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了林柔身上。
一定要保她赢。
若他能平安长大。
就带着筹码和林柔一起离开。
若长不大,就让林柔带着筹码离开。
吃完饭,林柔去井边刷碗。
林笙打开橱柜,拿出提前盛好的一碗排骨。
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放在灶台上,转身跑进卧室。
很快出来,然后端起排骨和米饭,去隔壁找赵坤。
赵坤个子蹿得很快,兴许是营养达标了。
他啃着排骨,直夸林笙手艺好。
用特别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还说把林柔狠狠比下去了。
林笙笑着拍了他一下,“再说我姐,不给你吃了。”
赵坤忙举手讨饶。
吃完饭,林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给你的。”
快速说完,拿起空碗,转身离开。
赵坤都没反应过来,擦着嘴上的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沓零钱,二十,十块,五块的都有,还有几个硬币。
目测有上百块。
赵坤愣住,拿起盒内一张白纸条,展开。
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你以后挣钱了,还我一千倍。
赵坤定定地看了几秒,眼眶发热,旋即笑出声。
“给你,都给你,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夜里。
林笙照旧睡在林柔屋内的铁床上。
他把铁床跟林柔的木床并在一起,睡前反锁卧室门,并且把钥匙攥在自己手里。
林柔要是起夜,或者出去喝水,就要问他拿钥匙。
刚开始还要用绳子拴着林柔的胳膊,另一头拴着他自己的胳膊。
这样,林柔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林柔起初特别诧异,觉得他又在做莫名其妙的事。
林笙解释说:“村西边有两个姐姐出嫁了,还没到十八岁呢。”
“你跟她们年纪差不多,我怕你会跟她们一样被人带走。”
林柔无奈笑说:“我是我,她们是她们。”
“差不多的。”林笙固执地摇头,“她们不愿意嫁人,是家里人逼她们嫁的。”
林柔明白过来,“你是怕林培忠逼我嫁人,然后夜里闯进来把我送走?”
林笙默了几秒,点头说:“我做过这样的梦,好几次,特别吓人。”
“梦都是反的。”林柔狠捏着他的脸,笑说:“你现在心事还挺多,都学会胡思乱想了。”
“林培忠要真这么做,我就跟他拼命。”
林笙看着她说:“你打不过他,他还会找别人,结婚那天有好多人。”
林柔:“那我就一头撞死,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林笙盯着她看,抿了抿唇,浅笑道:“那我就抱着你,不让你撞死,然后找小坤哥帮忙。”
林柔闻言,笑出声。
胡噜了下他的头发,侧躺着,“睡吧,别乱想,没有的事,我不会嫁人的。”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林笙不赞同这个说法,看了林柔一眼,平躺着,看向头顶已经熄灭的白炽灯。
轻声道:“你以后要找一个对你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我送你出嫁。”
他说:“我亲自送你出嫁,把你交给那个人,我希望你是笑着的,不要像她们那样哭,很不好。”
林柔笑着说:“好,听你的,我弟弟长大了。”
林笙也笑,“是啊,就快长大了。”
竖日一早。
林柔起床,看见放在桌上的书包旁,有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一把卧室门钥匙。
还有一束色彩缤纷的野花。
鞋子里塞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沓零钱。
她怔楞地站了良久,扭头。
林笙不知何时醒的,躺在床上看着她。
笑说:“我问爸爸要的,送你的开学礼物,喜欢吗?”
林柔重重点头,“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林笙好像瘦了,瘦的很明显。
送别时。
林柔叮嘱他在家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林笙全都应承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地晃了晃。
这是林柔打暑假工给他买的,买了两部,二手的,七成新,很好用。
赵坤自己也买了一部。
“你一个月回来一次,不用回来的那么勤,耽误你学习。”林笙叮嘱说:“你要是回来,就提前跟我说。”
“我去公交站接你。”
“一定要说,我去接你,谁接你,你都别跟他走。”
林柔噗笑,“把我当三岁小孩啊。”
赵坤听言,舔着脸凑上来,问:“我呢我呢?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林笙仰头看着他的大高个,“没有。”
他觉得赵坤长得很好,身强体壮,没人能欺负。
成绩虽然比林柔差点,但也考上市里一所很好的高中。
跟林柔一样,是有前途的人。
听他这么说,赵坤瞬间垮下脸。
林柔站在旁边笑。
“他是我亲弟弟,亲的,你还想跟我比?”
赵坤丧气地垂下脑袋。
林笙笑着安慰道:“你也很好,跟我姐姐都很好。”
赵坤眼睛蹭得一亮,“哟,终于平起平坐了。”
接着摊开手,佯装不满道:“那我的花呢?”
他刚才看见林柔手里的花,嫉妒了。
林笙不解地蹙起眉,“你是男孩,要什么花啊。”
“谁说男孩就不能要花了?”说着,赵坤伸出健硕的胳膊,递到林笙嘴边。
“这样吧,你咬我一口。”
林笙:“啊?”
“咬啊。”赵坤晃动胳膊,“使劲,给我咬出朵花。”
林柔:“阿笙,把他肉咬下来。”
林笙左右扫视两人,哦了声,张开嘴咬。
没使多大劲,就咬出个明显的牙印。
赵坤满意地笑了,“走啦。”
两人提着行李,转身离开。
林笙站在原地目送,直至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
第88章 往事 【没人来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还有希望的, 有两个希望】——
弟弟
*
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个家,林笙彻底替代了林柔的位置,包揽家里所有的活。
吴勇才那边照常去, 然后抽成拿钱。
林笙的身体状态变得越来越差,在家里几乎不说话。
看见林培忠和秦芳, 也像没看见似的。
但只要林柔回来,他们又默契地在一起演戏,编造出和谐的假象。
林柔每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太忙, 就两个月一次, 最多在家待两天。
林笙仍旧会在睡觉的时候,反锁房门,这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
林柔也由着他,让他放心。
每次临走前,林笙都会给她一笔钱。
林柔在学校, 要挣学费,书本费, 住宿费, 还要吃饭, 买学习资料,生活用品……处处都要用到钱。
林笙只说自己的零花钱花不完,家里什么都不缺, 爸爸会给买。
林柔也不会检查林培忠具体给他买了什么,倒是每次回来都会给林笙带礼物。
她是实用派, 衣服鞋子居多,还有新书包,都是街上买不到的款式。
林笙也会在电话里跟他分享, 林培忠又带他去哪里玩啦,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他说的激情澎湃,绘声绘色,林柔从未怀疑过。
因为她很烦林培忠,不关心他做了什么,只要对林笙好就行。
这天,送走林柔和赵坤后。
林笙沉着脸,去收院内晒干的衣服。
林培忠和秦芳在堂屋笑谈着。
兴许是这几年秦芳太过听话,把林培忠哄的很开心,两人的相处也越发和谐。
上个月,秦芳打掉了肚子里的第三个孩子。
都是女孩。
林培忠不要。
秦芳抱怨了几句难受,林培忠给了她点甜头,花钱让她镶了一颗牙。
之前打掉后,一直缺一颗,说话都有点漏风。
秦芳开心极了,催促着要怀下一个,说有预感,肯定是男孩。
林笙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
他抱着衣服踏进堂屋,往卧室走,余光瞥见秦芳抬起的手,腕上晃着一个银镯子。
灼伤了他的眼。
这是林培忠催促他去挣钱,说要给秦芳添置的镯子。
长这个样子吗?
他想,也不怎么好看。
三年过得很快。
林笙总感觉稀里糊涂的,每天都在变化,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唯一的好朋友,是一条叫旺旺的小狗。
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经常跑过来遛弯,凶神恶煞,谁都不让碰。
林笙除外。
它看见林笙,就会收起利齿,变得很乖顺。
林笙偶尔会窝在墙角,抱着它,很小声地诉说心里话。
当然,他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林柔和赵坤的信息和电话。
听他们说学校里的事,说成绩。
林笙又叹息说自己成绩差,怕是考不上什么好高中了。
他越来越学不进去,双手不受控地抖,还有呼吸不畅的频率越来越高。
失眠也越来越严重。
整个人没长胖一点,又瘦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冒出想改变的想法。
勇气抽丝剥茧般地往外拽,然后一点点累积。
他也不是逐渐懂一点法了,他现在是确定,林培忠和吴勇才,就是在犯罪。
在对他犯罪。
他想,或许可以借助警察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
把吴勇才和林培忠抓进牢里。
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林培忠。
他要面对的是,能不能接受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闹的人尽皆知。
警察一旦抓人,就不可能瞒死。
村里人,学校的老师,同学,姐姐,小坤哥……
所有人知道也没关系吗?
他要做这方面的心态调整。
同时,他也担心林柔会崩溃。
但勇气不是每天都有的,在一天天的聚集中,需要打破‘羞耻关’,犹豫,担忧,后怕……
勇气,要完全凌驾于这些东西之上。
这个重要转折点的发生,是因为吴勇才身体出了状况。
他的男性生.殖.器不再有任何反应,怎么刺激都没用。
林笙也慌了。
他惊恐地想,要是告诉警察,警察会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吓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的晚霞无比绚烂,空气里弥漫着丝丝很好闻的野花香。
他铆足了劲,拼命往街上跑。
那些被人知晓的烦忧,远没有这个来的可怕。
他跑到了柏油马路边,气喘吁吁地走过去。
待看见榆塘镇派出所的不锈钢牌子时,他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
噗通噗通噗通……
彷佛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他又哭又笑,擦了擦眼睛,迅速跑过去。
倏地,他脚步一顿,脸色立马震惊到惨白。
他看见派出所里走出来一个光头男人,身上穿着警服。
没错,是警服。
他使劲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
接着,另一个身穿警服的人,一脸谄媚地打开车门,那个光头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弯腰坐进车内。
警服,警车。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那颗吊起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总算知道吴勇才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是从哪来的了。
原来是警察。
那个,他在吴勇才家碰见过几次的人,居然是警察。
可警察没有抓吴勇才。
实施犯罪的时候,都没有抓。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笑了,绝望地笑。
紧捂着脸,挺了一路的背脊刹那间弯了,像散架了似的。
所有的勇气,和从小到大养成的三观。
一秒粉碎。
他彷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没人来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他颤抖着,缓缓蹲下,真想跟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啊。
手机嗡嗡响了声。
是林柔发来的信息。
【下个月就高考了,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了,考完再回去】
他擦拭着眼泪,反复看了好几遍。
不能毁灭。
还有希望。
他吸吸鼻子,回:【你不用回来,好好考,等你考完,我去接你】
*
深夜。
林笙晃晃悠悠地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
旺旺紧跟在他身侧,时不时低叫几声,好像在害怕林笙会忘了它的存在。
林笙看了它一眼,缓慢地走着,实在撑不住,身体前扑,猛地跪在地上。
吴勇才自从丧事功能后,变得越发暴躁,玩弄的手段五花八门。
可仍旧刺激不起来。
然后继续发火,暴躁……陷入无限循环中。
林培忠很早就不陪着他一起来了,都是叫他自己去,钱提前收好。
他跪在地上,哧哧喘息着。
头顶的月光清澈透亮,干净的无一丝杂质。
他缓了半晌,尝试了几次,双腿仍旧颤抖地站不起来。
狠闭了下眼,掌心撑地,慢慢往前爬。
轻声说:“小坤哥和姐姐都考上了大学,是很好很好的大学呢。”
说着,他笑起来,嗓音很虚弱,“他们终于长大了。”
“一切都在变好。”
旺旺倏然叫了几声,扑腾着右前爪。
林笙见状,停下,伸手去摸它爪子,旺旺下意识后退。
林笙已经看见它爪子里嵌入的小石头,笑了笑。
温声说:“我帮你去掉,不然你该疼了。”
旺旺像是听懂了一般,把爪子放到他掌心。
小石头被取出来,旺旺甩了甩爪子,冲着他,开心地吐了吐舌头。
把东西抠出来就会变好吗?
林笙沉默着,微仰着头。
脑仁一钝一钝的痛。
他好像又变得糊里糊涂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他半阖着眼,朦胧间,看见前方站了一个人。
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长得跟他很像,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他问:“要跟我回去吗?”
林笙稍想了几秒,果断摇头。
“回去的话,小坤哥和姐姐就要继续受苦啦。”
第89章 往事 【因为他们是亲姐弟】
【再坚持一下, 就快了】——
弟弟
*
他又被威胁了。
林培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拍下的照片和视频。
当作拿捏他的把柄。
要是不听话,就把这些东西散播出去。
以林柔和赵坤的学校为中心点,大幅度扩散。
就像之前他用报警威胁, 吓唬林培忠。
现在林培忠用这些东西威胁他,即便被抓, 也要把他们全毁了。
好像吃准了林笙不敢怎么样。
这些年没有生出他期盼的儿子,他把责任都归咎到林笙身上。
怪林笙挡住了他的香火。
林笙对他的抱怨和辱骂快要免疫,躯体带来的本能反应更大。
很多时候,他的四肢不听使唤, 脑袋嗡嗡响, 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安眠药每天都吃,然后逐渐加量。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每天活得浑浑噩噩。
三观震碎后,他已经不期盼有人来救。
他把自己当成挡在林培忠和林柔中间的墙,林培忠这边的光熄灭了。
林柔那边的还亮着。
他的任务就是保证光, 一直亮着。
对于这件事,他捋不清头绪, 已经分辨不了对错。
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书, 中考考的不好, 林培忠也不会让他继续读下去。
困在身边泄愤。
应该是这个词,比较贴切。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林培忠,但他确实是在泄愤。
不过幸运的是, 现在日子好过了些。
两三个月才会陪吴勇才一次。
他用‘陪’这个字,也很贴切。
这大概就是长大带来的弊端, 很多东西太清楚,不见得是件好事。
得知他辍学的消息后,林柔特意赶回来, 劝他无论如何要读书。
她出钱供,大不了多打几份工。
但林笙对读书的事情兴致缺缺,准确地说,他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只好笑着哄道:“姐,我想去读技校,学门手艺,等你毕业吧,我现在先玩几年。”
“你确定好在哪里工作,我就去你那边读,然后你挣钱供我。”
“还有小坤哥,咱们三个一起,你给我出学费,他给我出生活费,我是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好说歹说,把林柔劝回了学校。
他其实对林培忠的威胁没有多大反应,他提不起精神,常常发呆。
他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处理了。
林培忠、秦芳、甚至吴勇才,他对这三个人毫不在意。
激不起他的情绪。
他有时会思索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还有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天马行空。
这就是大人的脑子吗?
他想,可能也不全是。
这么想了一阵子,他决心出去找活干,多挣点钱。
每天早出晚归。
林培忠对他这种无视的态度相当恼火,于是给他定了门禁,并且想要抽取他在外面挣的钱。
林笙当然不会同意。
说着鱼死网破的话。
林培忠也就没再纠缠。
像游戏闯关一样,他们两个仿佛到了巅峰决战,相互制约,又拿彼此毫无办法。
只等一方出现破绽,然后一招致命。
但林培忠又会悄悄的报复,自费给吴勇才买一些折磨他的工具。
然后在他面前播放视频,让他自己拿着工具去,否则明天就杀到林柔的学校。
把东西发给学校的每一个人,告诉大家,视频里的人是林柔的亲弟弟。
他是一个妓。
再卑劣地补上一句,林柔跟他一样,也是妓。
听到这些的时候,林笙很轻地笑了下,而后拿着工具走了。
他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感觉,就连痛感也在逐渐消失。
大概这种态度,彻底惹恼了林培忠,他觉得自己正在失权。
并且在失权之前,还没生到心心念念的儿子。
这让他无比生气。
但这些跟林笙有什么关系呢,他仍旧早出晚归地挣钱。
赶上政府拆迁,全村搬到了镇上的小区。
林培忠嫌地方小,从搬进去的第一天,就开始挖地下室。
畅想着有一天能住上豪华别墅。
三室的房子,最大的是林培忠和秦芳的主卧,林笙睡次卧,最小的卧室做成衣帽间。
林柔彻底被驱赶。
不过林笙并不在乎林培忠的态度,偷偷塞给林柔一把钥匙,让她还有家。
大学离家很远,繁重的学业,还要不停的兼职挣钱,林柔一年只回来两次。
一次是暑假的末尾,待两天走。
一次是大年三十,年初一走。
赵坤拆迁没要房子,要的钱,不多,但也够几年的学费。
他在学校也是四处打工,交友,扩展人脉,为前途铺路。
一年回来的比林柔多几次,但也是匆匆看林笙几眼,说几句话,或者带他出去吃饭。
也旅游过几回,他们三个一起,还拍了照片。
途中,林笙把身体状况隐藏的很好,稍一觉得不舒服,就赖着不动,委屈说累。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是趴在赵坤背上,被背着走的。
每次分别,他仍旧会给林柔准备一束花,然后在赵坤胳膊上咬一口。
赵坤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他的牙印纹在胳膊上。
他都不好意思咬了,佯装恼怒地拍几下,让他赶紧滚远点。
除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在肉眼可见地变好。
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快递。
是林柔和赵坤给他买的东西。
衣服塞了满满一柜子,鞋子也整齐地在床底下排成两排。
还有吃的喝的,他一点也不缺。
不过还是提不起兴趣,每天仍旧出去打零工挣钱。
超过门禁时间,林培忠会把他赶去地下室,待一夜。
跟老鼠作伴。
起初他很害怕,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慢慢的,就习惯了。
他选择不听林培忠的话,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过门禁就过门禁呗,大不了去地下室待一夜。
家务活也撂挑子不干,饿了就在外面买,或者吃林柔和赵坤寄回来的零食。
给林培忠和秦芳气得够呛。
但又拿他没辙。
深夜。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
老鼠的吱吱叫声断断续续响起。
他身上裹着薄被,靠着墙,侧躺在地。
吃了一粒安眠药,但还是毫无睡意。
他眨巴着眼,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件事是不需要解决的。
只要林柔和赵坤大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他就可以离开。
这一切就结束了。
因为只要拿了毕业证,就可以去任何城市工作,即便林培忠把照片和视频公开。
来个同归于尽。
但等风头一过,他们又可以出来工作了。
眼下不行,他们还在读书,如若散播出去,校领导会不会为了学校的声誉,让他们退学?
对赵坤的影响不大,但对林柔是直接性的。
因为他们是亲姐弟。
想到这,他有些烦了,认为这是自己带给林柔的灾祸,所以要隐瞒好。
穷人家孩子的人生,就像是一把纸糊的悬梯。
经不住烟熏火燎,稍有不慎,都将万劫不复。
他开始细细回忆,从小时候开始,不是自己,是林柔。
在他的印象里,林柔在家是一直被欺负的,被林培忠欺负,被秦芳排挤。
她的处境很难,但对学习上毫不懈怠。
不停地打工挣钱,拼命读书,考出好成绩。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读书,是他们这种家庭,改变人生的主要途径。
虽对很多人不具备唯一性。
但对林柔来说,就是唯一的。
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她人生最快的路。
林笙对这点上很执着,他不能破坏林柔的人生,要把梯子扶好。
破损的地方粘上,弯掉的地方捋直。
唯有名牌大学的毕业证,可以让这把梯子变得坚不可摧。
“快了。”
他呢喃着,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第90章 往事 【这都是一条正确的路】
【庆祝你迈入十八岁, 长大快乐】——
姐姐
*
吴勇才提上裤子,冲坐在地上的林笙,恶狠狠地啐了口。
“妈的, 还是不行。”
他玩了半个小时,什么招数都使了, 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气恼地对林培忠骂骂咧咧,把钱扔到桌上,转身走了。
林笙面无表情地裹紧身上的外套,掩盖住痕迹。
这时, 秦芳捧着凸起的肚子, 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看都没看林笙一眼。
照例从桌上抽走两张纸币,出门打麻将。
林笙呆愣地坐着,对林培忠的骂声置若罔闻。
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毕业证。
然后心算林柔拿毕业证的时间。
明年。
就快到了。
傍晚,林笙拆开快递, 换上新衣服,然后跟林柔开视频。
“哎呀, 好像有点大。”林柔把脸凑近屏幕, 蹙眉说:“你是不是又瘦了?”
林笙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卫衣和休闲裤, 笑着说:“没瘦,这种版型就是宽松的,很流行, 好看。”
“不对,你就是瘦了。”林柔愁着脸, “你转一圈我看看。”
林笙张开胳膊,依言照办。
笑说:“其实我刻意保持身材的。”
“姐,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明星怎么样?”
“行, 你想做什么都行,但要把身体搞好。”林柔说:“我明年就毕业了,已经找好实习公司,打算留在这边工作。”
“到时候我租套房子,你先过来玩一阵子,再认真想想要学什么。”
“这边技校挺多的,你要想当明星的话。”林柔想了想,说:“我先去了解一下吧,要是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去上学。”
又叮嘱道:“把身体养好,我下个月就回去,要是再瘦,我就揍你了。”
林笙翘起嘴角,说:“那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林柔:“好。”
*
林笙亲自下厨,把饭菜端到房间里。
这几年,林柔每次回来,没跟林培忠他们说过一句话。
大家好像也习惯了这种氛围,全当看不见对方。
深夜,林柔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林笙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床被子,放在旁边。
他像小时候那样,安静地躺在她身旁,侧脸贴着已经变旧的哆啦A梦小玩偶。
看着她的背影,问:“姐,你找的工作好吗?工资能养活自己吗?”
林柔打了个哈欠,笑说:“养活你都不成问题。”
林笙也笑,“那可太好了,我以后要花很多很多钱,你要努力工作才行。”
林柔掖好被子,闭上眼,说:“放心,姐养你一辈子。”
林笙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抿了抿唇,问:“姐,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我吗?”
“当然。”林柔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那我就不会做错事。”林笙笑说:“我会一直对你好。”
然后你偶尔喜欢我就行,像小时候那样。
记忆归拢得很快,他这会儿才猛然发觉,在这个家里,他是跟林柔相互依靠的。
不是最近。
是一直都是。
他几乎算是林柔带大的。
这么一想,好像是欠她一条命。
他无声地笑了下,有些释然。
无论他能否离开。
这都是一条正确的路。
寂静的室内,响起轻缓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林笙划开看了眼。
小坤哥:【窗户】
林笙疑惑地抬眼看去,没动。
回:【干什么?】
小坤哥:【想你了,快让哥看一眼】
林笙咬着唇角,好似有些紧张,眼底压着看不透的情绪。
顿了几秒后,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轻轻拉开窗帘。
只一瞬。
又匆忙拉上。
赵坤隔着玻璃站在窗外,半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手机屏幕又亮了。
小坤哥:【说一眼就一眼啊,你怎么这么小气】
林笙背对着窗帘,用掌心死死捂住嘴,五指不受控的发抖。
由于呼吸不畅,他细长的颈高高仰着,汗液瞬间浸透身上的睡衣。
而后颤着指尖,回:【就小气】
小坤哥:【小林笙,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哥路过这,特意来看你,马上就走】
【明天一早要去见我的当事人,哥现在能帮别人打官司了,牛吧】
【唉,你不想见我就算了,我心都碎了,下次回来你要帮我修补好】
林笙盯着手里屏幕,没有再回。
过了很久,他逐渐舒缓,拉开窗帘,外面早已没了人影。
垂眸,看见防盗窗上系了一个袋子。
很轻地拉开窗户,把袋子拿进来。
里面是一朵颜色鲜艳的玫瑰花,还有一块手表,情侣款。
林笙紧抿着唇,站着不动。
月光斜照在他脸上,眼角无声地滑下一滴泪。
第二天一早。
他送林柔去公交车站。
“你今年过年就别回来了,爸爸说要带我出去旅游。”林笙浅笑道:“等你明年拿毕业证的时候,我去找你。”
“帮你庆祝,然后再去租房子,我要自己挑。”
林柔捏了捏他的脸,笑说:“好好好,你说了算,都听你的,挑剔鬼。”
林笙笑着送她上了车。
公交车缓缓驶离,林柔找了个靠窗的后排位置,把行李箱放下,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刚准备拿水喝。
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她诧异地打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彤彤的纸币。
总共五千七百三十六块零五毛。
她惊讶地从窗口探出头,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
最后,消失不见。
*
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坐的人腰酸背疼。
林柔捏着后颈,舒展筋骨,背着书包走出车站。
先去蛋糕店拿蛋糕。
她没告诉林笙,打算偷偷给他一个惊喜。
十八岁。
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她请了几天假,专门赶回来,庆祝唯一的弟弟长大成人。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抵达榆塘镇。
她拎着蛋糕下车,沿水泥路,往家走去。
傍晚的风微凉,她马尾辫高高竖起,发梢随着行走的动作轻晃。
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笑容,很期待林笙看见她的反应。
走进小区,途径‘锦湖苑’三个大字。
来到3栋楼下,她愉悦地踏入楼道,站在102门口。
抬起手准备敲门,倏地一顿,又放下。
从包里掏出钥匙,随即插进锁孔,咔哒,拧开。
“阿笙,我……”
她张着嘴,声音裹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眼。
客厅中央悬挂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绳子捆绑住他的四肢,面朝下。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顶面的吊扇上。
身上布满了刺目的鞭痕和烟疤。
他闻声扭过脸,嘴被毛巾紧紧裹住,待看清来人,赤红的双眸满是惊恐。
下一秒,激烈地晃动光.裸的身体。
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柔震惊地嘶吼着,把手里的蛋糕重重砸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