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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沈警官的二婚老婆》 第71章 审判 【爸爸!】
【赵坤, 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前夫】——
沈
*
沈嘉手往侧边伸,把烟拿开。
笑着推开窗户,张嘴准备拔高嗓门打招呼。
只见林柔举起手挥了挥。
沈嘉看见她掌心的手机, 接着自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掏出看,是微信。
林柔:【晚上回来吃饭吗?我买了菜, 很久没下厨了】
沈嘉笑着回:【好】
再一抬头,林柔已经消失不见。
她回到客厅,罗文凯他们已经模拟了好几遍。
把沾着血的假人往客厅拖,结果, 无法做到跟照片上一样。
“脸和下颌是怎么产生擦拭状血迹的?”罗文凯急得挠头, “胳膊和手背也有擦拭状血迹。”
“除非是在分尸之前就把人拖着走。”
“要不然尸体和头,就是分开拖出来的。”
陈韬蹲在那看假人,不解道:“躯干拖出来很好理解,光一个头怎么拖?有那么重吗?”
江晓兰点头,“我也觉得躯干是拖拽的, 头是单独拿过来的。”
“如果按照照片上的姿势拖拽。”沈嘉闻言,走近, 蹲下, 拿过几张现场照片。
“擦拭状血迹不可能出现在脸跟下颌。”
江晓兰:“那就是分尸之前, 就拖拽了尸体。”
沈嘉抬眸,沉声问:“他为什么要拖拽尸体?”
江晓兰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准备抛尸啊。”
话落,几人皆察觉到不对, 惊愕地半张着嘴。
“如果想抛尸,为什么不在浴室打包好?”罗文凯惊疑道:“非要费劲地把两截尸体拖到门口, 这么显眼的地方。”
“即便是抛尸,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把尸体扛出去抛吧。”
江晓兰恍然,点头道:“一般装在行李箱, 或者行李袋里,麻袋也行。”
“那应该在砍完之后就装,为什么非要拖出来。”陈韬蹙眉,指着照片,道:“这里显然不是他分尸的地方。”
沈嘉凝神,紧盯照片。
人死后,虽然血液不再流动,但若是死后很快砍头分尸,也会有中速喷溅血。
出血量也绝对比图片上要多。
所以,这里绝对不是分尸现场。
那吴勇才为什么要费劲在浴室杀人分尸后,又把尸体拖出来,头,身拼凑。
最后被回家的吴泊山发现。
太凑巧了!
而且……
她歪头看照片上,林培忠尸体的小臂外侧。
这个牙印,到底是谁留的?
能狠到咬下林培忠一块肉。
他们之间,肯定有很深的矛盾。
“难道,吴勇才真的不是凶手?”江晓兰失落道:“那咱们还怎么抓他?”
“就让这个强.奸犯逍遥法外?”
沈嘉整颗心也往下沉,眼鼻酸涩不已。
想到林柔方才笑着的模样,她是那么坚强,扛起两个人的命走到现在……
“等一下。”沈嘉突然想到汪国栋骂秦芳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们他妈怎么敢?’
他那副恨不得立刻就杀了秦芳的样子,秦芳肯定做了什么令他恨之入骨的事情。
‘你们’
另一个人是谁?
“汪国栋还是不愿意说吗?”沈嘉问。
陈韬摇头:“反正罪是认了,其他的,不说。”
“哎。”罗文凯深深地叹息了声,扔下斧头,一屁股坐地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吴勇才真不是杀人凶手,那……”
沈嘉:“重新捋一遍。”
几人围坐在一起,重新把案情整体分析一遍。
“汪国栋跟吴勇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后来不得不分开,二十八年前,两人重逢。”
“吴勇才因猥.亵学生面临处罚,汪国栋拿钱解决了这件事。”
“之后,两人搬来榆塘镇,汪国栋给他安排工作,看着他不要再犯,让他改过自新。”
“给他娶老婆,会定期给他钱花。”
“可婚后没多久,吴勇才就跟秦芳偷.情。”江晓兰顺着她的话,说:“因为秦芳以前在江省当过妓.女,吴勇才是她的嫖.客,两人很容易勾出火花。”
陈韬:“之后,汪国栋觉得吴勇才家庭不和睦,是没有孩子的原因,然后就去帮他领养了吴泊山,让李仁义帮着照顾。”
“一年后,葛慧玲还是跟吴勇才离婚了。”罗文凯道:“可能当时汪国栋是想走的,没想到吴勇才又犯事,开始强.奸未成年。”
“汪国栋说,是林培忠硬要往吴勇才面前送的。”沈嘉脸色阴沉,寒声道:“也就是说,是林培忠主动把林柔卖给了吴勇才。”
“因为他怀疑林柔不是他亲生的,也恨秦芳的背叛,就把林柔卖给秦芳的情.夫,以此来报复。”
江晓兰:“可没想到秦芳肚子里怀的孩子是吴勇才的,林培忠开始发疯,拿斧头上门要砍死吴勇才……”
“不一定。”沈嘉抬手打断,“如果凶手不是吴勇才,那么,拿斧头上门这件事,不成立。”
罗文凯:“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了林培忠之后,想嫁祸给吴勇才,故意拿了把斧头。”
沈嘉:“这把斧头就是凶器。”
“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完人之后,故意把凶器拿来,塞到吴勇才手里,嫁祸给他。”江晓兰想了想,说:“那凶手应该熟知两人之间的矛盾。”
“不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嫁祸给他吧,随机挑选?”
“也不一定。”沈嘉说:“别忘了,还有吴泊山。”
“对哦。”江晓兰脑中豁然清明,“吴泊山再怎么说也是吴勇才的养子,即便常年在外,不知道事情的全部,那肯定也知道一点点吧。”
“说不定是他告诉凶手,让凶手嫁祸给吴勇才的。”
“这样,凶手没事,又因为有汪国栋在,所以吴勇才也会没事。”
“到底是谁呢?”陈韬想不明白,“跟林培忠有这么大的仇?会不会是他生意上的仇敌?”
罗文凯:“一个农村的木匠,还有生意上的仇敌?”
“你不了解这边的状况。”江晓兰说:“有时候因为几棵树,甚至挖个田埂,都能打起来,甚至杀人。”
“你别忘了上次在山上,就因为埋棺材挖坑,占别人一点点地方,打的头破血流。”
“你当时还被打了……”
“停停停。”罗文凯立马抬手制止,“往事莫要再提。”
沉闷的气氛,霎时间缓和了不少。
“如果是生意上的人,怎么会跟吴泊山有交集?”沈嘉提出疑问:“还会陷害吴勇才?”
“连村里的村民都不知道他们两家的事,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把三人问住了,一时哑然,没有头绪。
“我还是更倾向于知道内情的人。”沈嘉说:“十八年前,姚凤英看见林柔被吴勇才欺.辱。”
“十八年后,拿这件事勒索吴勇才。”
“虽然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不直接勒索林柔,但根据汪国栋的口供,当晚,吴泊山给汪国栋打电话。”
“就是因为姚凤英拿林柔的事情威胁。”
“所以吴泊山杀了姚凤英。”
“为什么?”江晓兰惊道:“难道他想护着林柔?”
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不可能。”沈嘉干脆否定,“吴泊山当时挟持赵诚,逼迫林柔跳崖,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所以,这第五个人,跟吴泊山肯定熟识。”
“而且这个人,要不仇视林柔,要不林柔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罗文凯:“那吴泊山留下的纸条怎么解释?”
“对哦。”江晓兰也很不解,“他故意留下这个,就是想让我们查到汪国栋。”
陈韬:“他是怎么知道汪国栋跟吴勇才之间的关系?”
“鬼知道。”罗文凯耸了耸肩,“这个就得问吴泊山本人了。”
接着看向江晓兰,“要不你把他招上来问问?”
江晓兰无语道:“我要有这本事,早都发财了,还用在这干?”
沈嘉微低着头,闭眼思索,把信息串连。
姚凤英肯定知道这第五个人,所以当晚那通电话,吴泊山没有跟汪国栋说实话。
然后姚凤英用这个人威胁,被吴泊山杀了。
他的目的,就是要护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是杀害林培忠的真凶。
她啧了声,咬牙拍了拍脑袋。
心里发堵。
难道就这么放过吴勇才?
他犯下的罪,林柔受到的伤害。
就这么算了吗?
凭什么?
静静的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努力把思绪重新捋上来。
吴泊山是为了袒护第五个人,所以杀了姚凤英,又害怕林柔有一天会翻案。
所以趁机杀掉林柔,以绝后患。
可最后目标为什么是我?
这是一个疑点。
暂且搁置,继续往后捋。
接着,案件开启。
一直到现在。
“明天去查一下,以前跟林培忠有仇的人,并且,这个人认识吴泊山,关系匪浅。”
一个,能让吴泊山不惜帮忙陷害自己养父的人。
可他为什么要留下那张纸条?
查汪国栋。
沈嘉嘀咕:“他也想让我查汪国栋?为什么?”
还是为了这第五个人?
案件又出现了新的疑点。
*
沈嘉带着满身疲惫走进楼道。
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她暂时不打算跟林柔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吴勇才若真的不是凶手。
林柔要是问起,那吴勇才该怎么判?
她回答不上来。
稍一想就觉得心痛。
她吸了吸鼻子,侧头擦拭了下湿润的眼。
提起精神,打开门。
厨房的饭菜香味钻进鼻腔,赵诚盘腿坐在沙发上,小手摇晃着笔,看着面前的几张纸,嘴里念念有词。
“2+8等于10,56+101等于……啊,沈阿姨,你回来啦。”
他扔下笔和纸,欢快地跑过来,嘴上抱怨,“妈妈又给我出了算术题,好多啊,比以前都要多。”
沈嘉任由他抱住腿,掌心轻抚他的发心,探头往厨房看。
隔着玻璃门,油烟机嗡嗡响着,林柔穿着围裙背对着她忙活。
时光突然拉近,好似又回到刚来那会儿。
她整日悠闲度日,看着林柔抓心挠肝,又很排斥赵诚这个小破孩。
现在,却全然不同。
令她抓心挠肝的人,现在是她的。
这个小破坏……
她低头看向赵诚。
勉强算半个儿子吧。
无论赵诚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
大人犯的错误,不能让懵懂的孩子承担。
他被林柔教养的很好,不该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
就这么傻乎乎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行了,继续写去,一会儿我要检查。”
赵诚不满地撅起嘴,“你们都是坏蛋,大坏蛋。”
沈嘉抄起拖鞋,佯装要打他。
赵诚吓得哇哇叫,往沙发那跑,以极快的速度拿起纸笔,低头做题。
沈嘉笑了声,也不管他真做还是假做,径直往厨房走。
“还有最后一道菜。”林柔偏头看她,温声细语的笑说:“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厨艺有没有退步。”
沈嘉接过她手里的锅,放在水龙头下面洗涮。
笑着侃:“只要是你做的,毒药我也吃得下去。”
林柔站在旁边淡笑,不语。
把刷好的锅递过去,林柔放在灶台上,打开火。
放油的功夫,沈嘉看着她说:“等案子查完,你带小诚跟我走吧。”
“去京市。”
林柔攥着油瓶的手紧了紧。
沈嘉笑说:“我都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很想见你……”
菜倒进锅里,刺啦一声,油往外溅出几滴。
沈嘉一惊,立马把林柔往后拉。
“没事了,菜里有水。”林柔轻推她的手,好笑道:“你别这么紧张,先把菜端出去吧。”
“真的没事?”沈嘉探头看锅,还是不放心。
“没事。”林柔熟练地翻菜。
沈嘉见油不溅了,才放心。
端起灶台上的菜,转身出去。
刚放桌上,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沈嘉疑惑地喊了声。
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复古花衬衫的男人,袖子卷在臂弯,敞开的领口隐隐能看见麦色胸肌。
身量很高,肩膀宽厚。
一个老式的深棕色怀表缀在胸前轻晃,连一条细窄的同色链子,套在脖子上。
怀表外观掉漆,有划痕,看起来挺有年代感。
视线往上。
沈嘉看见他咧开的嘴,笑容洋溢地露出八颗牙。
鼻梁高挺,脸型棱角分明,不似现在流行的窄瘦锥子脸,是很正气的一张脸。
他眼眸含笑,头发后梳,额头全都露出来。
五官比例极好。
连一向审美挑剔的沈嘉,都不得不给出‘帅’这个评价。
“你……”刚张嘴准备打招呼。
赵诚火速跑来,激动地劈着嗓子欢呼。
“爸爸!”
第72章 审判 【一个带着苦涩的吻】
【她好像不想跟我走, 我有点慌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她愿意……】——
沈
*
“哎,乖乖仔。”
赵坤抱起扑过来的赵诚, 笑说:“你有冇谂爹地?”
赵诚被架住胳膊,双腿欢快地扑腾。
开心笑,“有喔。”
沈嘉听着父子俩用一口蹩嘴的粤语,一问一答。
有些想笑, 顺手关上门。
赵坤:“有谂甘多?”
赵诚张开双手比划, “猴多猴多。”
赵坤在香港做生意,赵诚偶尔跟他通话,粗学了几句口音。
说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林柔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看见赵坤。
淡笑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想儿子了,就提前回来了。”说着, 赵坤往赵诚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
赵诚搂着他脖子,高兴的咯咯笑。
谁亲不如爹亲, 谁好不如娘好。
沈嘉见他们‘一家三口’的和谐模样,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咳咳。”故意发出声响。
三人这才抽神, 把眼神聚焦在她身上。
“哦,她就是沈警官。”林柔把手往围裙上擦了下,伸手介绍,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赵坤冲沈嘉礼貌微笑,点头, “沈警官好啊,常听小柔提起你。”
小柔?
沈嘉眉心轻蹙,酸味开始往上冲。
虽知道赵坤帮了林柔很多, 但这熟稔的相处和亲昵的称呼,极其变扭,碍眼。
明明林柔是她对象,此刻她倒像个第三者。
越想心里越堵。
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而后大咧咧地绕过赵坤,走到林柔身旁。
自然地搂住她腰,“家里的酒在哪?”
莫名其妙的话,把林柔问的一懵。
“客人来了,不拿酒,像话吗?”
她一副当家人的口吻,明晃晃地宣示主权。
意思是说这是我家,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
她是我的。
林柔反应过来,秀眉微扬。
笑道:“好,我去拿。”
说罢,走向墙边的酒柜。
“爸爸,你笑什么?”
赵诚不解地问。
赵坤抿唇摇头,憋笑,“没事,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赵诚:“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赵坤单手拖住他屁股,捏他嘴,“嘴巴闭起来。”
赵诚吴侬着说:“唔要。”
饭菜上齐,落座后。
沈嘉起身,拿酒瓶给赵坤倒酒。
意有所指地说:“多谢。”
赵坤明白过来,笑了,不语。
悠闲地靠坐着,安心接她这杯酒。
赵诚嘴里啃鸡腿,挨着赵坤坐,提出疑问:“沈阿姨,你谢我爸爸干什么?”
“谢我这么大老远地回来。”他端起酒杯,喝了口。
赵诚眼巴巴说:“你回来不是看我和妈妈的吗?沈阿姨干嘛要跟你说谢谢?”
他还是不明白。
林柔适时端了碗汤,放在他面前,“喝汤。”
“我不想喝。”
赵诚撅起小油嘴,脑袋依着赵坤胳膊,‘靠山’回来了,开始耍小脾气了。
林柔面露无奈,拿起筷子夹菜。
沈嘉伸手把汤碗拿回来,放在林柔面前,“他不喝你喝,没良心的。”
“你爸回来就跟爸爸好,我俩就是狗尾巴草。”
赵坤笑得轻颤,“咱们明天去游乐园吧,听说扩建了,挺大的。”
赵诚闻言立马欢呼,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
记忆里,只有林柔带他去过几次。
还没有跟赵坤一起去过。
“没说带你。”赵坤笑着给他泼凉水,“就我,你妈,你沈阿姨,我们三个去,你在家看门。”
赵诚登时拉下脸,“狗才看门,我又不是狗。”
话落,饭桌上笑声阵阵。
大人总是喜欢戏耍小孩子,类似于招猫逗狗,很好玩。
沈嘉给林柔夹了一筷子菜,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心里的那点别扭劲被热闹的笑声驱散。
她打心底里感激赵坤。
如果没有他,八年前,林柔孤立无援。
她也有发小,知道青梅竹马的感情。
赵坤跟林柔相识的时间,肯定比她跟林柔相识的时间要多得多。
林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他送过几年饭。
他又在林柔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见赵诚对他欢喜的态度,能看出来他之前对赵诚不错。
林柔说过她跟赵坤之间是没有情爱的。
其实这对沈嘉来说并不要紧,哪怕他们之前真的相爱过,又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分开,林柔也开始新的感情。
她向来是一个豁达的人,谈过不少对象,当然也不会要求林柔无恋爱史。
这样就太不要脸了。
反正现在,人是她的,别人也抢不走。
她也绝对不会给机会。
饭间,当真的赵诚,殷勤地给每个人倒酒,夹菜。
力求把自己也捎去游乐园。
每人夸一句,轮着来,谁都不偏。
赵坤故意噎他两句,他急得原地跳脚。
林柔拒绝他的求和,他又开始装哭。
“行,明天带你去。”唯有沈嘉先妥协。
赵诚感动地扑进她怀里,拱着脑袋,用哭腔说:“你们都是坏蛋,只有沈阿姨对我最好。”
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赵诚委屈地哭唧唧,“明天我就跟着你。”像真怕把自己给甩了,小手用力,沈嘉衣服都被他抓皱了。
沈嘉略一思索,“行行行,你跟着我。”
把他椅子拽过来,半搂着他,给他盛汤。
她看出赵诚内心的不安全感,即便林柔教的再好,他也会跟别的孩子一样,渴求父亲在身边。
尤其赵坤还很少回来,他心里不可能不委屈。
虽说单亲家庭也会情感富足,但单凭林柔一个人的力量还达不到。
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的孩子可能有两代人或者三代人,一大家子的疼爱。
而真正陪在赵诚身边的,只有林柔一个。
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赵坤摸着肚子,笑着感叹道:“好久没吃小柔做的饭菜了,还是那个味。”
“以后想吃了就去京市。”沈嘉真诚发出邀请,说:“不过她以后不会常做,你可以吃我做的,或者阿姨做的。”
她都打算好了,等案子结束带林柔和赵诚离开这里。
先带他们见完父母,再给赵诚挑选合适的学校读书。
林柔就住她在京市的房子里,如果嫌小,就换一套大的。
她有几套别墅空着,让林柔自己挑。
家务肯定请阿姨做,林柔兴致来了,想做饭就做,不做就歇着。
想工作,沈嘉也可以帮着安排。
不想工作,她就养着,养几辈子都没问题。
这么一畅想,深觉未来相当美好。
甚至以后养老,她也考虑了几个地方,暂时待定。
“你要搬去京市?”闻言,赵坤看向林柔,语气倒没多少惊讶,“什么时候走?”
林柔睫毛微垂,没答。
沈嘉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赵坤倒没追问,笑说:“我吃饱了,就不多待了。”偏头看赵诚,“乖仔,收拾东西,跟爹地去宾馆住。”
“为什么?”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赵坤起身横抱起赵诚,往小卧室走,笑说:“这里给你妈和你沈阿姨住,咱们两个臭男人挤在这,多不方便。”
赵诚被逗笑,“你才臭,我是香香的。”
赵坤挠他痒痒,赵诚边笑边扭身逃。
不一会儿,赵坤拎了一个小塑料袋,追着赵诚往外跑。
脚步倏地顿在门口,看向林柔。
只一秒,弯起眉眼。
眼底藏着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扫了眼沈嘉,大步离开。
热闹的客厅恢复安静。
半晌,沈嘉才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
“我还没考虑好。”林柔脸色不是太好,起身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伸手收拾碗筷,沈嘉攥住她手腕,近乎逼问:“多久?”
林柔眼睫颤了下,视线落在桌面,说:“过几天。”
听言,沈嘉默默松了口气。
几天而已,不是几年就好。
想到这,她大方点头,暗叹自己太过心急。
这里毕竟是林柔的老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换个地方,她可能会不习惯。
收拾完碗筷,打扫好卫生。
林柔进卫生间洗澡,推拉门刚关一半。
猛地被一只手抓住门沿。
林柔愣住,直勾勾地盯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
头一次这么细致地看她的手,手指长到过分。
“一起。”话落,沈嘉歪头探身,盯着她。
林柔拉回思绪,脑袋还有点晕。
木讷地问:“一起什么?”
沈嘉勾唇轻笑,“一起洗。”
容不得拒绝,她强势地挤进去,反手拉上门。
很快,水流声哗啦啦响起。
林柔背抵着墙面,被她捧脸,压着亲。
热水兜头浇下。
肌肤相贴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沈嘉不知为何悬着的心,此刻才悄然落下——
稳在原地。
掌心顺着滑润的背脊往下。
林柔身体抑制不住地颤,呜咽出声。
沈嘉趁机把她软舌,勾缠得更紧。
逼仄潮湿的空间内,喘息声相互交织。
眼角仿佛有水溢出,跟哗啦啦的水流混在一起,辨识不清。
林柔紧搂她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这个……
带着苦涩的吻。
第73章 审判 【hello啊,还认识我吗】……
【hello啊, 还认识我吗?】——
赵
*
大清早,沈嘉刚准备给罗文凯打电话借车。
‘滴——’
陡然响起一阵鸣笛声。
沈嘉拉开窗帘,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赵诚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 喊:“妈妈,沈阿姨, 快点。”
要出去玩,他今天特别精神。
沈嘉笑了下,打开窗户,应声:“马上。”
上了车。
赵诚喋喋不休地说, 昨晚赵坤带他玩消消乐, 连续闯了多少关。
还臭屁地自夸:“爸爸的技术还不如我。”
“是吗?”沈嘉笑着掏出手机,“那咱俩比比。”
赵诚眼睛一亮,从副驾驶爬过来,挤在中间。
沈嘉打开游戏界面,两人一人走一步。
谁闯关成功, 谁就算赢。
寂静的车内时不时响起音效:great——
林柔打开车窗,扭头看向窗外不停后退的田野。
清晨的风凉爽干净, 吹的她发丝轻扬。
几只鸟落在田间, 追逐嬉戏。
不一会儿, 扑腾着翅膀起飞,不知飞往何方。
赵坤朝后视镜看了眼,嘴角勾着淡笑。
打着方向盘, 驶向另一条路。
今天是休息日,游乐园人很多。
检完票进去, 赵诚率先被形状各异的气球吸引。
赵坤一口气买了四个。
一人一个。
沈嘉把小兔子的分给林柔,觉得跟她很搭。
人太多,玩项目需要排队。
赵坤先带赵诚去玩人少点的项目。
沈嘉抬目望去, 见赵诚骑在赵坤脖子上,手里摇着气球,别提多高兴。
她笑道:“这小子,高兴疯了。”
林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浅笑道:“小诚很喜欢赵坤,兴许是男孩子的缘故吧。”
很多赵诚喜欢玩的,林柔不是很懂。
以往都是别的孩子喜欢玩什么,她就带赵诚玩什么。
“赵坤还没再婚吗?”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歇息,对娱乐设施兴致缺缺。
林柔闻言,微愣了下,笑道:“应该没有吧,我没听他说过。”
沈嘉点了点头,没继续问。
事关别人隐私,何况她不觉得林柔是八卦的人。
既然已经离婚,她就不会刻意打探赵坤的私生活。
赵坤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跟林柔主动提及的人。
一上午,两人就顺着游乐园逛了一圈,走走停停。
偶尔买点小零嘴。
双方汇合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半。
沈嘉看了眼时间,原本就计划出来陪着玩一上午。
案子还在查,她下午必须回所里。
午饭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解决。
赵诚拿着汉堡,大口咬着吃。
赵坤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干吃薯条,时不时拿出手机,像是在回谁的信息。
嘴角勾着淡笑,偶尔笑容加深,手指点击屏幕的速度更快。
沈嘉见状,心下了然,估摸是恋爱了。
不过她也不是八卦的人,听见叫号,她起身去端餐。
“你好,109号。”
“109号在这”
沈嘉接过前台服务人员递来的餐,“谢谢。”
“啊!”
旁边有个小女孩,不小心把番茄酱挤到身上,惊叫了声。
沈嘉端着餐正准备往回走,视线无意轻扫。
踏出两步,豁然停住。
眼皮上抬,扭头看去。
“哎呦,小心一点啊。”小女孩旁边的男人语气有些烦躁,拿纸巾给她擦。
番茄酱挤的到处都是,有的粘在胸前,有的顺着袖口延伸到皮肤上。
用纸巾擦完,仍旧留有印记。
“擦。”沈嘉蹙眉低喃。
原地思索了几秒,赶紧把餐盘放在前台,拿出一根鸡腿,再拆开一包番茄酱。
把番茄酱挤到鸡腿上。
接着取一张纸巾,包裹住鸡腿。
轻轻地搓了搓,展开。
浅浅的擦拭状痕迹留在鸡腿表面。
她极快地眯了下眼。
“擦,裹。”
下一秒,又否决,“不对,顺序应该是,裹,擦。”
她掏出手机,对着鸡腿拍了张照片。
发给罗文凯。
【我知道尸体上的擦拭状血迹是怎么来的了】
下午两点。
她回到派出所,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景常常带有凄凉之感。
晚霞也只在落幕时分最美。
安静的街道仍旧是一派祥和。
连锁超市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进出。
沿街的小吃店也开始忙活起来。
麻将馆内吆喝声不断。
痴呆的吴勇才像往常一样在客厅,以缓慢地速度走来走去。
刚途径门口,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
来人穿一件宽松的花衬衫,下身着黑色长裤,脚踩休闲鞋。
扣子解开一半,麦色的肌肉块壮硕发达。
他头发后梳,脸上笑容灿烂。
浑身散发的慵懒气质,跟这个朴素的小镇格格不入。
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吴勇才。
须臾,他抬起手里厚重的杀猪刀。
屈指弹了弹森冷的刀刃。
嘴唇轻启,很轻快的语调。
“hello啊,还认识我吗?”
第74章 审判 【亲手杀了他,是我的毕生心愿】……
【那是一场梦, 一场遥远的梦】——
赵
*
派出所内。
“你是意思的,尸体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然后搬过去的?”
“没错。”
沈嘉扶桌站,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整面墙上,已经勾勒出的完整案件链。
白板太小, 放不下。
她把所有照片全部分距离贴在墙面,用笔标出人物关系,和案件走向。
密密麻麻的线条,文字, 近乎完美的串连出关键线索。
时间跨度, 二十八年。
她看着放在正中间的林培忠的照片,以他为中心延展开。
那就从秦芳和吴勇才偷.情开始。
两人奸.情被林培忠发现,他气急,但又无法忍受非议,在农村, 一个大男人被戴绿帽子,是会受人耻笑的。
于是, 他把年仅十一岁的林柔, 卖给吴勇才, 以此来报复秦芳。
期间,汪国栋知晓此事,或许他用殴打辱骂的方式教训了吴勇才, 但最终仍旧选择帮忙隐瞒。
可林培忠主动送,卖。
在汪国栋不在的时候, 吴勇才忍不住,继续犯罪。
直到八年前,事情暴露, 秦芳大怒,想报警抓捕林培忠,不仅是为了林柔。
也是因为秦芳怀了吴勇才的孩子,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跟情.夫是这种关系。
争吵中,林培忠得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吴勇才,上门找他……不,这次不是想杀他。
是桂婶看见的那次争吵,林培忠落于下风,气冲冲走了。
接着,他去见了这第五个人。
两人发生矛盾,林培忠被杀。
第五个人联系上吴泊山,策划栽赃给吴勇才。
吴泊山工作后就一直在家里住,只有他最清楚吴勇才什么时候是真的在梦游。
第五个人用东西包裹住尸体,由于砍头出血量大,不包住血会流的到处都是。
确定好恰当的时机,把尸体搬运过去,头、身拼凑好,凶器塞到吴勇才手中后,快速离开。
这时,吴泊山‘刚好’赶回家。
桂婶说过,当时吴泊山浑身是湿透的。
她让人查过,吴泊山的那辆白色大众是刚毕业买的,即便他当时没有开车。
下着大雨,没伞,深夜,为什么哪怕浑身淋湿也要赶回来。
除非有什么急事。
紧接着……桂婶听见的那道踹门声,大概率是故意的。
吴泊山,或者第五个人制造的,都有可能。
目的,就是要引出一位目击者,亲眼看见这幅场景。
也就是桂婶说的,一开门就看见吴勇才拿着斧头,还有林培忠的尸体,脸朝外。
是脸,故意朝外。
然后吴泊山给李仁义打电话,李仁义叫来汪国栋,汪国栋赶到现场,打醒了吴勇才。
这件事,正式到达收尾阶段。
汪国栋怕吴勇才干过的龌龊事被曝光,帮他,也是自保。
最后草草定论为自杀,平息这件事。
第五个人,完美脱身。
沈嘉把视线落在姚凤英的照片上。
十八年前,她看见林柔被吴勇才欺.辱。
但她去勒索吴勇才或者吴泊山的时候,不止这件事,肯定跟第五个人有关。
为了保护第五个人,吴泊山选择杀人灭口。
所以,第五个人肯定还活着,并且很容易查出来。
吴泊山担心林柔翻案去查这件事,第五个人就会暴露。
那么,干脆连林柔一起杀。
事情已然发生,林柔无奈提起旧案。
接着,沈嘉开始调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整个尸体包裹住?”罗文凯疑惑地问,思绪还停留在这个问题上。
他猜测:“衣服?”又蹙眉道:“什么衣服这么大?”
“被子?裹尸袋?”沈嘉嘀咕:“会专门准备裹尸袋吗?”
不过这个问题已不是重点。
重点是,确实有第五个人存在。
并且,这第五个人,汪国栋也认识。
否则他不会突然崩溃,又改口供认罪。
不止他,秦芳也认识。
那就是以前住在这里,甚至住在他们村里的人。
她眼睛再次细扫整面墙。
林培忠、秦芳、吴勇才、吴泊山、姚凤英、李仁义,还有一张汪国栋的照片。
视线在吴勇才的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
几秒后,又细看那十二张现场照片。
林培忠尸体上的擦拭状血迹,是因为先被东西包裹住,然后擦。
也许是想擦掉指纹,或者别的东西。
由于情况紧急,下意识把斧头塞进吴勇才右手。
也就是说,凶手本人的惯用手,是右手。
还有吴泊山,他故意留下那张纸,就是要让她查汪国栋。
他深知汪国栋养他,只是为了给吴勇才养老。
所以一直很听话,哪怕考了六百三十多分,他也甘愿去上汪国栋指定的更差的学校。
因为汪国栋已经为他铺好了路。
回来当小学老师,伺候吴勇才。
这就是吴泊山被安排好的一生,他无从选择。
就像他的出生一样,没有选择权。
那么,吴泊山想让她查汪国栋什么呢?
包庇?
就不怕她查到第五个人吗?
还是说,笃定她查不到。
“沈警官。”陈韬气喘吁吁跑进来,把手里的几张纸递过来,“我查了一圈,以前买过林培忠东西的人,只有这么多。”
“他们说林培忠的木工手艺一般,但好在价格便宜,买些桌椅板凳还是划算的。”
“还说他为人老实憨厚,很好说话,还价也很容易。”
沈嘉低头翻开纸上的信息。
罗文凯闻言撇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最可恨了。”
“不过他们对秦芳的评价不是很好。”陈韬继续道:“说她穿的花枝招展,很爱打扮,说话也比较尖酸刻薄。”
“不过话音里,像是有点羡慕林培忠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罗文凯:“食色性也,漂亮的女人大多带毒,长得越漂亮,毒性越强。”
“也不一定。”陈韬耸了耸肩,“他们可能就是纯嫉妒,所以才散布一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
沈嘉合上纸,问:“有没有跟林培忠熟识,并且有过很大矛盾的?”
陈韬想了想说:“生意上倒是没有,不过有几个跟他走的比较近的人说,林培忠家庭关系不太好。”
“家庭关系?”沈嘉疑惑道:“怎么不好?跟谁最不好?”
陈韬:“跟林……”
“醒了,他醒了。”江晓兰举着手机,兴冲冲跑进来,“医院打电话来说,李仁义醒了。”
沈嘉面上一喜,“走,现在去医院。”
汪国栋不愿意多说,她现在只能去问李仁义。
细化现场细节。
李仁义照顾吴泊山这么多年,他说不定知道吴泊山跟谁关系最好,经常跟谁往来。
只要查清这个,就知道第五个人到底是谁。
几人兴匆匆往外跑,刚到派出所门口。
不远处,原本安静的街道一阵骚乱。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沈嘉撩眼望去。
是照顾吴勇才的那名护工。
她急匆匆地踉跄疯跑,嘴里哭喊着:“杀人……杀人啦!”
陈韬:“怎么回事?”
江晓兰惊:“难道吴勇才出事了?”
话毕,沈嘉立马穿过柏油马路,疾速跑去。
压根不用多问,吴勇才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站得稍远一些,好似被吓得不敢靠近。
沈嘉跑近,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拨开人群,震惊地愣在当场。
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
身后是敞开的大门,电视机里还在播放家长里短的苦情剧。
吴勇才趴在地上,浑身几乎泡在血水里。
他脖子已经被斩断,侧脸贴地,双目紧阖,早已没了气息。
半张的嘴含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块。
沈嘉惨白着脸扫了眼吴勇才凌乱的裤子。
明白过来。
是男.性.生.殖.器。
刀刃劈开肉骨,陷进地面,男人脚踩刀背,确保已经让吴勇才尸首分离。
脚尖有节奏地轻点吴勇才血淋淋的脸。
此时,现场安静极了,无人敢说话,屏息静望。
男人笑着抬手擦拭下颌处被喷溅的血,整张脸,头发,身上,全都被溅满了血。
“沈警官,我们又见面了。”他笑声爽朗,从手边的高凳上抽出一张红色纸币,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
麻将馆老板小娟,战战兢兢上前,把手里的冰啤酒和一袋蚕豆,放在高凳上。
慌张到嗓音颤抖,“你,你要的东西。”
接着拿走一张纸币,立马后退好几步,下意识看向沈嘉,着急摆手。
“与我无关,人是他杀的,我亲眼看见的,不,不骗你。”
沈嘉红着眼眶,半晌才找回声音。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上午才一起出行游玩的男人,觉得陌生极了。
赵坤打开易拉罐,仰头喝了口酒。
笑说:“你知道的。”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没有一丝杀人后的慌张。
自在地仿佛是来度假。
“因为林柔。”
沈嘉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第一次,没有抓捕罪犯的急切心情。
只有悲怆,一种快要把她淹没的悲怆。
赵坤轻笑道:“我只能这么做,因为你抓不了他。”
沈嘉急声反驳:“案子还没有查完,说不定……”
“不用查了。”赵坤拆开袋子,抓了把蚕豆,往空中抛了一颗,张嘴接住。
咀嚼着说:“林培忠是我杀的。”
沈嘉惊愕瞠目,僵硬地站在原地。
浑身每一根汗毛迅速炸起,头皮开始发麻。
赵坤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仰头喝了半罐酒。
滚动的喉结把酒顺下去,血混着汗液从颈部滑落,踩着刀背的脚轻抬起,又放下。
反反复复。
好似在演奏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
“是我栽赃给吴勇才。”他放下酒,继续笑道:“是我陷害他,是我把林培忠的头砍下来。”
“是我让吴泊山帮的我,也是我,亲手割了秦芳的舌头。”
“全都是我干的。”
沈嘉抖着双唇,喉咙发紧。
“我这次回来,没别的事,就是为了杀他。”
赵坤微仰着头,日光刹那间像是聚拢在一起,照耀着他的脸。
每一块肌肉都洋溢着笑。
风拂过他的发梢,他侧耳,头歪着,好似在听谁说话。
是一个虚幻的,不存在的,小小的人。
下一秒,他嘴角高高翘起。
盯着沈嘉,说:“亲手杀了他,是我的毕生心愿。”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蚕豆,拍了拍掌心,喝完罐中最后一口酒。
乐曲停了,他放下脚。
抬起双手,一个等着被逮捕的姿势。
笑说:“沈警官,辛苦了。”
沈嘉半握成拳的骨节,僵硬地动了动。
艰难到伸展不开。
赵坤保持姿势,靠着椅背耐心等待。
良久,他闭上眼,像是沉睡了一般。
陷入一场梦里。
一场,遥远的梦。
第75章 审判 【9.21杀人案,结案】……
【世界还是美好的, 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赵
*
审讯室内。
“鄙人三岁丧母,五岁丧父,十一岁正式成为孤儿。”赵坤坐在审讯椅上。
提起幼年身世,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有幸得林小姐照拂,赠饭七载, 才能保我狗命。”
话毕,他身子往后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瞧我现在,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一身肌肉, 多壮实。”
像是怕他们不信,刻意舒展肩头。
清了清嗓子,笑说:“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懂得知恩图报。”
沈嘉罕见地在审讯时沉默起来。
到现在,她脑子都是乱的。
查到最后, 没想到是赵坤。
怎么会是赵坤。
江晓兰看了沈嘉一眼,抿了抿唇, 谨慎地问:“你, 喜欢林柔?”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赵坤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笑容拉大。
“什么情啊爱的,俗了,我欠她一条命, 要还的,她不让我还, 我也要还。”
“可是……”陈韬顿了几秒,说:“就算你不杀吴勇才,他也活不过今年, 你干嘛要……”
即便赵坤杀了林培忠,那再杀吴勇才,只会加重罪名。
闻言,赵坤笑出声,笑得胸膛都在颤。
“你们不觉得,让这种人自然死亡,是一种恩赐吗?”
“哪怕他明天就病死床榻,我也照杀!”
“法律不给他判死刑,我给他判。”
话落,一片寂静。
谁都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半晌,沈嘉薄唇龛动,“以命换命,林柔不会想让你这么做的。”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赵坤叮嘱道:“你千万别告诉她。”
他弯了弯眉眼,说:“有些东西,凌驾于自由,生命,前途之上。”
“一条命换两条命,我赚了。”
罗文凯长叹了声,说:“事情闹这么大,林柔不可能不知道。”
赵坤像是才想到,微挑了下眉,“那就没办法了,知道就知道吧。”
“我早就想杀他们,林培忠,吴勇才,秦芳,他们没有一个算人。”
沈嘉听言,想到之前林柔说的话。
“秦芳,应该对林柔还可以吧,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是还想去报警吗?”
“你真信啊。”赵坤噗笑,“秦芳就是个冷眼旁观的获利者。”
沈嘉惊愕,“你的意思是说,秦芳早就知道。”
赵坤点头,“当然,要不然她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鞋子,包,是怎么来的?”
沈嘉猛然想起地下室内的陈设,是林柔按照秦芳的喜好,精心布置的。
这么说,那些东西是用林柔的卖身钱买的,并且林柔一直被蒙在鼓里。
“秦芳最擅长装无辜了。”赵坤继续道:“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她眼里只有钱。”
江晓兰实在难以消化这些事,“可林柔,不是她亲生的吗?”
“那又怎么样?”赵坤讥笑道:“在利益面前,血缘至亲连屁都不算。”
罗文凯疑惑问:“你在杀了林培忠后,又跟林柔结婚,这……”
稍一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赵坤说:“当时也是没办法,孩子必须名正言顺的出生,我也是为了救林柔。”
沈嘉:“什么意思?”
赵坤眼睫微垂,轻叹道:“你们不知道,林柔从小到大过的都很苦,林培忠重男轻女,秦芳对她不管不问。”
“后来又发生这种事,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沈嘉心脏骤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林柔从未跟她提过这件事。
“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还要强撑着去上学。”赵坤说:“她觉得只有上学,才能有出路。”
可惜,最后还是未能毕业。
沈嘉简直不敢深想,她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情去退学的。
“她常常失眠,大把大把地吃药,那会儿啊,她路都走不稳。”赵坤眼皮微微上翻,陷入回忆里。
“想自杀,被我拦住了,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让她脱离苦海。”
“我杀林培忠,是因为他还想让林柔去交易。”
“我当时跟他吵起来,然后我气急了,就先用绳子勒死他,再用斧头砍掉他的头。”
“他是个木匠,出门做工带了不少工具,我本来想分尸的,但动静太大,就只把头砍了。”
罗文凯:“你是在哪分尸的?”
“就在小区里,墙边,那位置比较偏僻,但砍骨头的声音确实大。”
“幸好后来下雨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现在肯定什么痕迹都没了。”
赵坤笑出声,耸了下肩头,说:“我当时没办法,只能找吴泊山帮忙。”
沈嘉捂着眼睛的手紧了紧,狠狠擦拭了下溢出来的泪。
缓了缓,问:“吴泊山为什么愿意帮你?”
赵坤:“我救过他的命,以前在村里,他掉河里差点淹死,是我把他捞上来的。”
“吴勇才对他不好,他也不常回来,也没什么朋友,慢慢跟我熟悉起来,不过我跟他联系不算频繁。”
“前段时间联系过一次,他说一个叫姚什么的。”他细想了下,说:“看见我们搬运尸体了,要把事情说出去。”
“还有林柔的事,要一并说出去。”
“姚凤英。”陈韬帮他补充。
赵坤:“对,就这个名。”
“姚凤英那晚在小区?”沈嘉微讶。
“肯定在啊,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赵坤说:“不过我们当时没看见她,也不知道她藏在哪了。”
沈嘉:“那么晚了,她进小区干什么?”
赵坤:“老太太喜欢捡破烂卖钱,小区里有垃圾桶,经常被不少老头老太太光顾。”
“或许白天她抢不过别人,就晚上偷偷来喽。”
沈嘉:“那为什么时隔八年才拿这件事勒索?”
“我怎么知道。”赵坤笑说:“她要是不来勒索,我都不知道她竟然看见了。”
“所以,你让吴泊山杀了她?”罗文凯问:“可吴泊山最后要杀林柔,他不知道你跟林柔的关系吗?”
赵坤很肯定地说:“不知道,我没跟他提过林柔,也不想让他知道林柔的事。”
“他也是那晚才知道的,不过他跟林柔只是普通同事,即便吴勇才欺辱过林柔,也跟他没关系。”
“我跟他只是偶尔联系,见面都很少。”
“那晚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他帮忙,算是让他还我救命之恩吧。”
“你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吗?”沈嘉问。
“知道,吴泊山跟我提过,所以我才找他帮忙。”赵坤说:“我原先是想让他直接找汪国栋。”
“但他没什么把握能让汪国栋帮我,就让我把尸体搬去他家,栽赃给吴勇才,说这样,汪国栋就会帮忙了。”
沈嘉:“他是怎么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
赵坤浅笑了下,“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会清楚。”
所以第五个人是赵坤。
吴泊山想护着的人,也是赵坤。
大概吴泊山跟赵坤一样是重情义的人。
又或许,吴泊山本身想用死亡来逃离这种被人安排,控制的命运。
沈嘉低头,双手紧捂着脸。
试图把乱糟糟的大脑梳理清楚。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陈韬看着赵坤,说:“你把当时案发的前后经过,细致地复述一遍。”
“那天我从学校回来,准备去找林柔。”赵坤细想一番,把八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拆迁的时候,我没要房子,只拿了钱,所以我不住这。”
“每次回来也只是为了看林柔,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然后我就看见林培忠从吴勇才家出来,我一路跟着他回到家门口。”
“听见他在辱骂林柔,说的很难听,最后让林柔晚上去吴勇才家,说他已经收了钱了。
“我当时特别生气。”
“后来,他从外面做工回来,天已经黑透了,我把他拦住,想警告他,他骂我多管闲事。”
“我太生气,一冲动就把他勒死了。”
赵坤笑说:“不过我不后悔,他早就该死了。”
“然后我就从他工具包里拿出斧头,准备分尸,动静太大,实在没办法,我就给吴泊山打电话。”
“他当时去市里出差,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他让我先别轻举妄动,等他回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他从他家里拿了张床单,帮着裹尸体。”
“我俩就把尸体抬去他家了。”他笑说:“我还用床单擦了下尸体,害怕留下指纹什么的,电视里都这么演。”
对上了,尸体确实是被裹着,留下擦拭状血迹。
沈嘉搓了搓脸,心里堵得厉害。
“我把斧头塞到吴勇才手里,把林培忠的尸体拼凑好,故意让林培忠的脸朝外。”
“布置好这些,我本来想走的,可是秦芳来了。”
沈嘉闻言,惊觉:“秦芳是这个时候才去找吴勇才的?”
不是先跟林培忠吵完架,立马去找吴勇才。
“那吴勇才是怎么知道秦芳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沈嘉追问:“他第二天来找过林柔要人。”
赵坤:“吴勇才从秦芳怀上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啊,害怕林培忠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才没闹开。”
沈嘉:“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泊山说的。”赵坤说:“他说吴勇才马上就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他可能要被抛弃,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秦芳看见了林培忠的尸体,你为了不让她说出去,就割掉她的舌头?”罗文凯不解道:“你干嘛不直接杀了她。”
“我也想啊。”赵坤叹息道:“但杀两个不好糊弄,她跪下来求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我见她大着个肚子,心一软,就没要她的命。”
“不过我给她喂了药,一种能让人精神不正常的药。”赵坤笑说:“我那天刚买的,本来想喂给林培忠的。”
秦芳不是被吓疯的,是被药疯的。
沈嘉脸色难看至极,“然后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去找林柔,还带着秦芳到处看病。”
“秦芳疯的很厉害,不止是药起了作用,是真的被吓疯了。”赵坤说:“那会儿林柔家彻底毁了,只剩她一个,还有秦芳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挺好,比她以前的日子要好太多。”
“我跟林柔说秦芳肚子里的孩子是吴勇才的,让她把孩子打了。”
“但林柔不愿意,说孩子是无辜的,想留下来,还说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有个孩子算做个伴。”
“可没想到吴勇才去找林柔要人。”沈嘉顺着说:“那秦芳就不能露面,只能说她死了,再让孩子名正言顺地出生。”
后面的事,沈嘉都清楚了。
他和吴泊山,瞒过了吴勇才、李仁义、汪国栋,甚至林柔。
所以婚后他很少在家,是怕被拆穿吗?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回来杀吴勇才?”陈韬问:“当时怎么不杀?”
“天呐。”赵坤好笑道:“我都知道吴勇才跟汪国栋的关系了,我敢动手吗?万一把吴泊山拖下水怎么办?”
“我也害怕汪国栋一生气,会因为我的关系报复林柔和小诚。”
沈嘉挑出重点,追问:“你怎么知道汪国栋已经被抓了?”
这件事,她只跟林柔提过。
因为那天汪国栋要去见秦芳,事关林柔母亲,她把汪国栋的事简单阐述了下,询问林柔的意见。
林柔同意后,她才让汪国栋去见的。
“我问的林柔。”赵坤说:“不过是有技巧的问,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林柔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
“主要是怕她大伯一家欺负她。”
“上次林柔挨了一枪,小诚也出了点状况,这些林柔都跟我说过,我那会儿才知道吴泊山做了傻事。”
话毕,他懊恼地拧起眉,“早知道我就跟吴泊山说清楚了,这样,林柔也不会受伤。”
“后来她跟我说,让你查这个案子,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还问我的意见。”
赵坤笑道:“她这人傻乎乎的,心太善,很容易吃亏。”
“之后你就定期给林柔打电话,从她嘴里打探案件的进度。”沈嘉说:“直到汪国栋被抓,你才回来。”
赵坤点头,“对啊,林柔在电话里夸你特别厉害。”
“我想,你既然能扳倒汪国栋,那么查到我也是早晚的事。”
“与其被你抓,不如主动回来,杀了吴勇才,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反正结果都差不多。”赵坤畅快一笑,“两条命给我垫背,不亏。”
沈嘉盯着他,眼眶泛酸。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深吸了几口气,她拿着烟盒,起身出去。
“沈警官。”
沈嘉停步,扭头。
赵坤看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潇洒姿态。
“我这一生啊,命不好,没有林柔,我活不到现在,这是我欠她的,我还了。”
“我只能陪她走到这了,剩下的路,你陪她走吧。”
“能瞒就尽量帮我瞒着她,她很信任我,把我当亲人,她知道真相大概率不会记恨我,只会自责。”
“她命也不好。”赵坤真诚地笑说:“你帮她改改命吧,就当我……求你。”
沈嘉猛地扭回头,泪水从眼眶飙出。
憋着口气,开门出去。
站在走廊上,点了根烟。
她仰头看着外面黑沉的天,哆嗦着手把烟送进嘴里。
泪水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不应该的。
代价太大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各自活着的意义,就像是一个盼头,一个目标。
等完成了,一切都结束了。
心结?执念?
沈嘉不好评判。
可能都有吧。
抽完一根烟。
她擦了把通红的眼。
头一次不想这么快回家。
她麻木地走到门口,坐在月光下,思索着怎么组织语言。
就像赵坤骗林柔那样。
她也要开始骗了。
没多久,赵坤被市局的人带走。
她看着他腕上晃眼的银色手铐。
泪水再次决堤。
赵坤转过头,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说:“世界还是美好的,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
汪国栋对买凶杀人,蓄意纵火,包庇,贿赂等罪名供认不讳,知法犯法,影响恶劣。
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李仁义犯包庇罪,因及时悔改,认错态度良好,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四个月。
赵坤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残忍,影响恶劣,判处无期徒刑。
9.21杀人案,结案!
第76章 审判 【她们热切拥吻】
【错了, 全错了】——
沈
*
虽然案件还存在未解透彻的疑点。
但吴勇才已死,汪国栋不愿再开口,赵坤认罪坐牢。
所有参与者, 知情者,死的死, 抓的抓。
一切也就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深秋的雨泛着清冷的凉意。
柏油马路边停着一辆晃眼的骚.粉色法拉利。
沈嘉打着伞,单手插兜,慢步走到车旁。
车窗缓缓降落,车主不耐烦地怒道:“我等了你五分钟, 足足五分钟, 你知道这五分钟有多宝贵吗?”
沈嘉翻了个白眼,懒得搭腔,摊开掌心。
“我要的东西。”
话落,车内伸出一只细白的手,五指贴着夸张的长甲片, 上面的碎钻晃瞎眼。
三个指腹一搭,一搓, “先打钱。”
沈嘉毫不客气地往她手上狠拍。
“又欠扁了吧。”
“啊!”车内的人痛叫, 快速收回手, 哭唧唧道:“我要告诉姑姑,说你打我。”
“我还要告诉小黎黎……”
沈嘉猛地拔高嗓门打断,催促:“唐唯一, 快点。”
这时,车门才打开, 下来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女孩,衣服的颜色跟车漆极搭。
她费力地把露出来的脚后跟,踩进细细的高跟鞋内。
沈嘉见状撇嘴, “屁大点的功夫还换鞋,矫情。”
“你不懂,开车的时候不能穿,但出来一定要漂亮。”唐唯一不高兴地哼了声,把手里的袋子甩到她身上。
“给你,大老远送过来的,快点说谢谢。”
“谢?我打你信不信?”沈嘉低头翻袋子,拿出一个东西,打开看了眼,露出满意的表情。
而后装进口袋。
唐唯一趁机邀功,语气夸张地说:“我请了世界顶级大师亲手打造的,超级超级超级贵。”
沈嘉不接茬,拿出几个盒子,细看一翻。
蹙眉道:“怎么不是我要的牌子?”
“你要的不好。”唐唯一解释说:“这个牌子是新出的,很好用,连我家小黎黎都夸。”
沈嘉不太相信,“有多好用?”
唐唯一:“润。”
沈嘉:“有多润?”
唐唯一:“比你以为的还要润,而且弹性好。”
沈嘉:“长度够吗?”
唐唯一:“到底。”
沈嘉挑眉,把盒子装进另一个兜里,袋子扔回去。
“行了,你可以走了。”
沈嘉转身之际,被唐唯一拽住。
偏过头道:“又怎么了?”
“我这条裙子好看吧。”唐唯一快速地眨巴眼,笑说:“我还定制了一条紫色的,但是这辆车的颜色又不配我那条紫色的裙子。”
“你再给我转点钱。”
沈嘉怒道:“你要这么多车干什么?”
“好看呀。”唐唯一松开手,理智气壮地说:“你马上就要继承爷爷的公司,给我点钱花花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嫂子受得了你吗?这么抠门,32了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你活该……”
沈嘉扬起手,唐唯一脖子下意识后缩。
又可怜巴巴道:“姐,给我转点钱吧,我最近特别缺钱。”
沈嘉:“公司给你,我不要了。”
“不干。”唐唯一飞快摇头,“我讨厌工作。”
沈嘉瞪了她几秒,摆手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唐唯一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兴奋给了她一个飞吻,转身上车。
临走还欠欠地说:“你说你长得这么丑,嫂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沈嘉愤怒抬脚,要踹。
唐唯一一脚油门,车子飞速往前冲。
沈嘉吆喝:“停你卡!”
拳头伸出车窗,啪叽冲她竖起一根中指。
法拉利快速驶离,消失不见。
沈嘉无奈叹息,笑了声。
转身离开。
*
林柔坐在阳台,静静地看向窗外。
细雨蒙蒙,天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
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来临。
风起,吹动即将枯萎的绿植。
秦芳半个月前,死于器官衰竭。
送去殡仪馆烧成灰,草草下葬。
林柔没有掉一滴眼泪。
沈嘉也没说什么,只长叹了声。
那天事闹的很大,能瞒得住赵诚,不可能瞒得住林柔。
林柔最后去见了赵坤一面,没说话,眼泪掉的很凶。
赵坤只让她回去,好好生活,好好休息。
说:“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事情,我没什么遗憾了。”
林柔揩了下湿润的眼。
掌心紧攥着一块深棕色怀表,指腹很轻地摩擦上面的细痕。
“妈妈,我东西都收拾好啦。”
赵诚笑着跑过来。
林柔快速怀表塞进搭在椅背的风衣外套里。
强撑起笑容,“哦,这么快。”
赵诚开心点头,“沈阿姨说,明天上午十点钟出发,让我不要睡懒觉。”
“她说她家里很大,还有很多玩具,还要去见爷爷奶奶。”
笑容微敛,有些担忧了。
他没有爷爷奶奶,不知道怎么跟爷爷奶奶相处。
“他们会喜欢我吗?”
想完这个问题,又岔到下一个问题,“爸爸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他走的好快呀,什么时候再回来?”
林柔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把他拉到面前,轻抚他的脸。
问:“你喜欢香港吗?”
“香港?是什么?”他蹙了下眉头,猛地反应过来,“哦,爸爸就在那。”
“我们要去找爸爸吗?不去沈阿姨家了?”
林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淡笑道:“没事了,去玩吧。”
赵诚有些摸不着头脑,撅了撅嘴。
大门外发出响动,两人齐齐看去。
沈嘉开门进来,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罗文凯。
“罗叔叔!”赵诚笑着跑过去。
沈嘉故意道:“看不见我啊。”
赵诚嘴甜地笑说:“看得见,每天都想看见。”
“今天去跟罗叔叔睡好不好?”罗文凯拿出糖果诱哄道:“罗叔叔那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赵诚:“我想吃小脆筒。”
罗文凯:“给你买。”
沈嘉也没问林柔意见,指挥赵诚自己去收拾东西。
赶紧麻溜走人。
明天就要离开,回京市。
今晚,她一定要来个完美收尾。
谁都不能在这当电灯泡。
罗文凯带着赵诚离开后。
沈嘉定的餐也到了。
她吃不惯洋玩意,中餐,但摆盘很精致。
林柔特意洗了个澡,换一条连衣裙。
白色及膝,半袖,手指宽的腰带系成蝴蝶结,规整地垂在侧边。
沈嘉眼睛锃地亮了。
是第一次见林柔时,她穿的那条。
“你还记得。”沈嘉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她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可遇见她,那天就不再普通了。
“当然记得。”林柔笑说:“当时在超市,我看你面生,不像这里的人,以为你只是路过,来这买东西。”
“没想到你会来敲我的门。”
两人面对面坐着,饭菜摆了一桌,淡淡的酒味弥漫。
沈嘉笑聊,敞开心扉跟她说自己当时的心情。
红酒的味道很好,她喝的情绪有些高涨。
“我一听到你说有孩子,当时就傻了,我想,这下完蛋。”
“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是实话。
她原先虽然谈过不少,但那都是为了谈而谈,看的顺眼,寂寞,合拍……
就是没有一眼就让她心动的。
林柔是唯一一个。
她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说。
林柔嘴角勾着淡笑,安静地听。
“你看咱俩多般配。”沈嘉单手支下巴,眉眼弯弯地盯着她。
沈嘉今天特意捯饬了番,连头发都用定型水抓的。
一双含情的眸,清晰地倒影出林柔的样子。
自说自话,“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
林柔指尖抠着泛白的骨节,掀开眼皮。
认真地说:“以后,你也会喜欢别人的。”
沈嘉以为她对自己不放心,从未对谁做出的承诺的她。
一字一顿说:“不会,我只会喜欢你,爱你。”
“我跟我爸妈说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带对象回家。”
林柔眼眶有些红,有水在流转。
沈嘉咧开嘴笑,“是不是被我感动哭啦。”
说完,她站起,俯身,伸长手臂,隔桌拢住林柔的后脑勺——
深深地吻她。
林柔先是一顿,而后闭上眼,探出舌尖,热情地回应。
‘吧嗒’
酒瓶不小心倒在地上,碎开。
微甜的酒香瞬间弥漫开。
沈嘉绕过桌沿,另一只手拦住林柔的细腰。
是第一次见她时,就想紧紧搂住的地方。
她们热切拥吻。
沈嘉微一使力,林柔被迫踮起脚。
脚尖落不了地,浑身的支点都在她身上。
柔软的胸相贴,轻轻蹭着。
摩擦出最原始的冲动。
感觉到潺潺流水,沈嘉紧咬她唇,抱着她大步走进卧室——
把人压在床上。
脱下碍事的长裙,柔软嫩滑的肌肤映入眼帘。
沈嘉眸色深沉,像一个随时会把她吸进去的漩涡。
林柔细白的颈高高扬起,口出不自觉地发出让人心颤的低吟。
嘴唇下滑,沈嘉掐住她腰,一翻。
她顺从地趴着。
唇舌不停舔舐她肩头丑陋的伤疤。
“还疼吗?”
林柔颤栗,嗓音抖的不行。
“不疼了。”
“明年带你去疤,如果你想的话。”
说话间,已经来到性感的腰窝。
很快,林柔平躺着。
身形微颤,细汗浮满每个部位。
玫果被采摘,她浑身酥麻,无法自控。
接着,拆包装的细微声响起。
沈嘉咬着拐角,先撕开两个。
溪水流动,她肌肤泛起让人心痒的粉。
‘轰隆——’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将至。
凉风从罅隙中钻进来,却冲不散一室的热。
沈嘉跪在那,虔诚地俯下身,撤出柔软的舌。
修长的指,毫不犹豫地直达。
下一秒,一层薄薄的膜被捅破。
沈嘉愣住,指尖后退。
带着几缕刺目的血。
她惊愕抬眸。
高涨的情.yu,瞬间消退。
脸色惨白。
第77章 审判 【这一切,都是骗局】
【真……真的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骗局】——
沈
*
沈嘉震惊看指尖的鲜血。
难以置信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这……”
抬眼看向林柔。
她平躺着,双目紧阖, 眼角似有泪珠滚落。
沈嘉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
颤声说:“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
余光猛地瞥见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只一瞬,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人。
她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哆嗦着下了床,全然顾不得别的。
拿起相框往外跑。
林柔掀开眼睫。
泪珠成串往下滑落。
浸湿, 方才被她亲吻的发。
*
沈嘉一路狂奔进办公室。
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
办公室上摆满了已经收拾好, 准备带走的东西。
她猩红着眼,不停地低头翻找。
抖着声线呢喃:“错了,全错了。”
‘哗啦——’
几个小纸箱子被挥到地上,里面东西撒出来。
顾不上了。
满脑子都是那个装着人物照片的信封。
半晌,还是找不到。
“在哪?在哪呢?”
突然, 她动作一顿,转身走向身后的文件柜。
拿出熟悉的档案袋, 快速折回桌边, 掏出里面的信封。
抖出照片。
案发现场的照片递交给了市局, 但人物照片还在。
她急促喘息着,拆开带来的相框,拿出里面的三人合照。
平放在桌面。
然后找出吴勇才的照片, 盖住三人合照上的林柔,另一只手按住赵坤的脸。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看, 比对。
须臾,她薄唇抑制不住地颤,苦笑出声。
接着拿出手机, 翻开相册。
那天去游乐园,她拍了不少照片。
翻出一张赵诚的,指腹拉扯屏幕,把脸部放大。
撤开吴勇才的照片,把手机放在林柔旁边,紧挨着。
再把林培忠的照片翻出来,放在手机的另一边。
之后,松开手,拿起吴勇才的照片。
贴在赵坤的位置。
五个人的模样,并排放在一起。
一目了然。
“原……原来是这样。”沈嘉哽咽地发出泣音。
林柔长得很像秦芳,但唯有这双眼,像极了林培忠。
赵诚,有一双跟林柔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这全都来自于林培忠的基因。
所以赵诚怎么可能会是吴勇才的孩子。
他是秦芳和林培忠生的,是林柔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而林笙,才是吴勇才和秦芳生的孩子。
那种熟悉感,是眉眼。
林笙同样长得像秦芳,但就是这双眉眼,跟吴勇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哈哈哈……”
沈嘉捂着脸,自嘲地笑。
汪国栋从来也没说过被吴勇才欺辱的是林柔,是她自己先入为主了。
这一切,都是报复。
是林培忠对所有人的报复。
李秀琴说过,林培忠重男轻女,很宝贝这个儿子,当年还特意在饭店摆了满月酒。
可见林培忠对这个儿子的重视。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宝贝的儿子并非亲生,而是妻子偷.情所生。
偷.情的对象是在外人人夸赞的,从大城市来的老师。
但林培忠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嫖.客。
这个骂他乡巴佬,处处鄙夷,瞧不起他,甚至跟他妻子苟合的男人。
才是自己宝贝儿子的亲生父亲。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连李秀琴这种跋扈,爱占便宜的人,都夸赞林笙是个不错的孩子,对他的死感到惋惜。
可见林笙很讨人喜欢,林培忠应该经常带他出去,高兴地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
得知真相的他,怎么能甘心把林笙送给,结婚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吴勇才?
这不正好如他的意吗?
但让他咽下这口气,抚养吴勇才的孩子,更加不可能。
于是,他就开始报复。
这是一种极度扭曲,变态,惨无人道的报复。
隐瞒这段关系,把林笙卖给吴勇才。
父子乱.伦,无法相认。
报复滥情的秦芳,报复傲慢的吴勇才。
报复这个养了好几年,宝贝了好几年的奸.生子。
还有林柔。
林培忠本来就很讨厌她,但林柔又跟林笙的关系很好。
他不甘,他怒,他恨!
所以他仅用一招,就报复了所有人。
怪不得汪国栋会突然崩溃。
因为他知道了,自己一直包庇吴勇才,帮着吴勇才伤害的人。
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
是他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骨肉。
或许他曾经对林笙不屑过,辱骂过,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
甚至,林笙找他求救,他也置若罔闻。
导致一个幼小的孩子,活的生不如死。
他知道,他亲眼看过,他知道林笙受过的折磨。
所以在知道真相后,才会那么崩溃。
赵坤杀吴勇才,为的不是林柔,而是林笙。
林柔一直隐瞒和掩藏的,也是林笙。
……
等等!
沈嘉猛地抬起泪眼,眼底满是震惊和茫然。
“既然林笙是吴勇才的孩子,那亲子鉴定怎么回事?”
思及此,她惊愕地半张着嘴。
身形一晃,踉跄着抓紧桌沿。
须臾,她转身往外跑,差点撞到走进来的罗文凯。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淋雨过来的啊,吵架啦?小诚已经睡下……”
还未说完,沈嘉一把揪住他衣领。
急问:“你确定亲子鉴定没有弄错?”
罗文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见她状态不对。
立马道:“我找的市里最权威的机构,绝对不会有错。”
“把车钥匙给我。”
“这么晚了,你要去……”
“给我!”沈嘉松开手,瞪着眼怒吼,“快点!”
“哦。”
罗文凯慌忙掏出车钥匙。
递给沈嘉时,瞥见地上散落的照片。
“你怎么把师母的照片,都丢到地上了。”
跑到门口的沈嘉,闻言,豁然停下脚步,扭头。
罗文凯蹲下捡照片,说:“我们最后又去搜了一遍,这些照片是在吴泊山床底下的夹层里找到的。”
“我就说他喜欢师母吧,你非不信。”
沈嘉愕然地看着这些照片。
全是林柔。
各种角度,有正面的,也有偷拍。
照片上的林柔青春洋气,梳着马尾辫。
一根醒目的红色头绳紧紧束住黑发。
“照片拍的不错,扔了挺可惜。”罗文凯把照片整理好,放在桌上,“我准备带走给你留作纪念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还有这个。”罗文凯捡起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
把照片对着沈嘉,叹息道:“要是早点搜到这个,我们就不用费劲查了。”
照片上是小时候的吴勇才和汪国栋,两人并排站着,笑容灿烂。
照片的背面写:
江省平潭市淮茵县坎台镇河下村
吴勇才 吴勇峰
一辈子的亲兄弟
接着,罗文凯又拿起一张纸,展开。
是医院的诊断单。
这些东西都是放在一起的。
他看着沈嘉说:“吴泊山得了胰腺癌,本来就快死了。”
案子已结,罪犯也已判刑。
这些东西,都没用了。
罗文凯打算把东西带回去,跟局里的同事吹在这边的丰功伟绩。
他见沈嘉眼泪啪嗒往下掉。
自觉噤声,担忧问:“你怎么了?”
“本来就快死了。”沈嘉怔愣两秒,倏然悲戚地笑出声,“他,本来就快死了。”
话落,她伸手擦了把眼泪,扭身往外跑。
罗文凯追出去,扬声问:“你到底要去哪?是不是跟师母吵架……”
二手桑塔纳疾速驶上柏油马路。
冲进雨中,转向另一个方向。
罗文凯的喊叫声,被雨声消融。
*
暴雨倾盆。
冲刷着整座山。
雨点击打在坟地,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简易墓牌倒在潮湿的土地上。
弟弟林笙之墓,这六个字浸在雨中 。
手电筒放在一旁。
沈嘉握着铁锨,不停地挖。
她紧咬牙关,双目赤红,浑身早已湿透。
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在肩头,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紧贴着肌肤,变得皱巴巴。
锨头触底。
她铲掉棺材上的土块。
扔掉铁锨,双膝跪地,伸手去掀棺材板。
“呃……”
咬牙闷哼,指骨用力到泛白,双臂青筋暴起。
棺材板仍旧纹丝不动。
她起身,重新拿起铁锨,锨头插进缝隙。
使劲撬!
无数座坟包伫立在两旁,安静观望。
‘咔嚓——’
闪电劈开云层,迸出耀眼白光。
歪斜的坟头扛不住暴雨击打,滚落在地。
仿佛成了一个个无头怨鬼。
不一会儿,棺材板终于撬出裂缝。
沈嘉飞快地把铁锨插进去一半,继续往上撬。
几下后,整个棺材板开始松动。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飘散出来。
下一秒,棺材板滑落一半,沈嘉扔下铁锨。
绕到另一边,把棺材板彻底掀开。
这时,‘咔嚓——’一道闪电照亮夜空。
完全不需要手电的微弱灯光——
就足以看清。
泪水跟雨水混在一起。
沈嘉颤抖着跪在地上。
捂着脸恸哭,发出痛苦地悲鸣。
真……
真的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骗局。
全都是骗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崩溃地嘶吼,摇晃的身形快要碎裂开。
闪电与雷声接踵而来。
空荡的棺材内,斜放着一把斧头。
一条印满牡丹花的床单。
一部四分五裂的手机。
还有一件,染着血的墨绿色针织开衫。
第78章 审判 【他喜欢我,很多年了】
【他们都是杂种, 早就该死的杂种】——
林
*
沈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打开虚掩的门。
迈着潮湿沉重的步伐,走进去,几步后, 停下。
双目赤红地看着坐在客厅中央的林柔。
她神色淡然地端坐在那,阖眸, 靠着椅背。
好似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雷声轰鸣,暴雨越下越急。
凉风穿过阳台敞开的窗户,卷乱她的长发。
吹散开,扬起又落下。
翻出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根白丝。
她嘴唇龛动, 像是轻叹了声。
而后缓缓睁开眼, 看着沈嘉。
语气平静地说:“你要找的第一现场,在这。”
“就是你脚下的那块地砖。”
沈嘉闻言,震惊地低下头。
颤抖着把僵硬的腿往后挪,反手扶住桌角,撑住快要后仰的身体。
“我砍了四下, 才把他的头砍下来。”林柔轻声说:“人是我杀的,赵坤只是帮我抬尸体。”
沈嘉崩溃地紧闭上眼, 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没有知觉了似的, 感觉不到哪里痛。
又好像每块筋骨都被扯断, 那种钝痛在浑身爬。
可她感觉不到了,只觉脑子嗡嗡响。
她短促地,缓慢地呼吸着。
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像能划破心脏的刀子。
良久, 她睁开眼,张了好几次嘴, 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想让我查的是汪国栋,不是吴勇才。”她恍惚地看着林柔,从未觉得她这么陌生。
陌生到, 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查吴勇才,不过是一个幌子,你真正的目标,是汪国栋。”
“查不查吴勇才不重要。”林柔很浅地笑了下,“我本来就是要杀他的。”
“我叫赵坤回来,是让他把小诚带走。”
“吴勇才,我来杀。”
“他是一定要死的。”林柔苦笑道:“只不过被赵坤抢先了一步。”
沈嘉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竟然把杀人说的这么轻飘飘。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柔吗?
柔弱,娇羞,需要保护的女人。
不存在了。
或许,那个林柔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是假象,全是她装出来的。
“我……我……”沈嘉哽咽到失语,深提了口气,艰难地张开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从来都没有。”
“十年。”林柔哆嗦着抬起双手,压抑多年的苦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哭到几乎用气音在说:“林培忠把我弟弟卖给吴勇才,被侮辱了十年。”
“一个管不住自己裤子的婊.子。”
“一个只会欺负弱小,对身边人下手的杂种。”
“一个道貌岸然,人人称赞的畜生。”
“一个以权压人,纵容包庇的伪君子。”
“他们哪一个是无辜的?”林柔抬手揩去泪水,漆黑的双眸毫不掩饰地迸射出恨意。
“杀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对我来说没区别。”
“但汪国栋有点棘手。”她自嘲地笑了下,“或许对你来说,汪国栋根本不值一提。”
“可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时间会淡化一切,这句话是愚弄受害者的。”
“过不去就是过不去,这口气不出,一辈子都过不去。”
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去所谓的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只会日日夜夜都在噩梦中惊醒。
等汪国栋和吴勇才退休,领着退休金,悠闲度日的时候。
他们三个只会抱在一起,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新生活,困在过去才是他们的宿命。
她不要这样。
宁愿豁出命,她也不要咽下这口气。
“这个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林柔哭着说:“唯独我弟弟,他是我见过的,最纯净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时候,林培忠对他很好的,好到村里的孩子都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以为林培忠会持续他的重男轻女。
她一点都不在意林培忠对她怎么样。
只要对林笙好就行。
原先,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林笙为了不让她担心,骗她说林培忠对他很好。
她相信了。
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八年前,她赶回来,亲眼看见的那一幕……
此后,就是从未断过的噩梦、悔恨、自责。
“如果我早点发现的话……”旧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林柔痛恨到咬牙,“如果……”
倏地,她又笑了,“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问题,就要解决。”
“汪国栋不给我解决,那就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
沈嘉难以置信地说:“你就不怕,我先查到你?”
“这几年,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101打扫。”林柔说:“你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是你……原来是你。”沈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已经给不出贴切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林柔红着眼,浅笑道:“我想了很多种方案,但都不太好。”
“杀吴勇才是最简单的,然后汪国栋找我报仇。”
“我烂命一条,不值钱,但我不愿意只抵吴勇才的命,我要他们两个都给我垫背。”
“如果吴勇才先死了,那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汪国栋报复我,我偿命,之后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回到天上宫阙,继续做他的高门贵子。”
林柔嘲讽地笑出声,“所以吴勇才一定要死在他后面,还有,先杀汪国栋。”
“不好杀的。”她讥笑道:“而且直接杀他,并不是我最理想的办法。”
“杀一个派出所所长,肯定有很多人为他喊冤,多到数不清。”
“那么他做过的事情就会石沉大海,他的遗像会贴在荣誉榜上被人歌颂。”
林柔拔高嗓门,恨声道:“他的光荣事迹会流传下去,受人尊敬,供人学习。”
“我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只会给我扣上一个污蔑的帽子。”
“即便我把他的罪行散布全国,也会很快被压下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杀人犯说的话。”
“仅发一纸通告,就能保证他的清白。”
“我不甘心!”她怒道:“我就是要他亲口承认他犯下的罪,我恶心他那副无辜又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就是要把他拉下来,我就是要让他被所有人唾弃。”
“被判刑!被处决!我要他付出代价!”
指节快要掐出血,沈嘉只觉头快要裂开。
她浑浑噩噩地想起汪国栋愤怒喊冤的样子。
看着林柔道:“之前那场火……”
“是我故意的。”林柔坦然承认,“门是我让赵坤卡住的,他提前回来了,比你以为的要早。”
“我知道汪国栋犯的罪构不成死刑,与其威胁警告,不如坐实罪名。
“我不要他坐几年牢就出来。”
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他的命!”
沈嘉闻言,背脊霎那间弯下。
掌心颤抖着捂住湿濡的脸,死死闷住快要溢出的哭声。
“还有秦芳。”林柔溢出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往下低落。
讥笑道:“她的舌头是我割掉的。”
沈嘉豁然抬头,表情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此刻,撕掉面具的林柔,就是一个可怖的赤鬼。
“秦芳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林柔恨道:“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当一辈子哑巴。”
“带她四处看病也是骗你的,她之所以变成疯子,是因为我经常给她喂药。”
“亲眼看着她,从一个正常人,一点,一点,变成只会乱叫的疯狗。”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在乎了,再没什么好隐瞒的。
清晰地诉说自己的罪行。
“我把她关在这八年……不,应该叫囚禁,事实上,她八年来只出来过一次。”
“就是上次你带她出来的那次。”
“我养着她,是为了找准合适的时机,把她喂给汪国栋。”
“让汪国栋杀她。”她笑了声,“不过不需要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很轻松就把他解决了。”
话毕,沈嘉竟也笑出声,是一种无奈,又痛心到极点的笑。
麻木的脸上扬起僵硬的弧度,“那管血和头发,也是赵坤带回来的。”
“对。”林柔说:“我的确带小诚去抽血了,不过我没用。”
“我给你这些,是怕你会自己带小诚去做鉴定。”
“按照原计划,这桩案子会是我杀了吴勇才收尾,以他强.奸我的名义。”
“这样,谁都不会查到我弟弟。”她沉声道:“我弟弟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他的。”
“任何人都不行。”
左右不过就这几个人,但顺序很重要。
比如林笙,绝对不能以他开始这桩案子,他不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被调查名单上。
这样,很容易就能查到那起,压根不存在的车祸。
查到他没死,找到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又能从汪国栋的嘴里说出来,变成写在口供里的受害者名单。
最后在他坟前添一把纸钱,以告亡灵。
就像她即便再想杀吴勇才,也要把他留到最后。
不先把汪国栋这块绊脚石除掉,光杀吴勇才,不够。
可徒手杀汪国栋,上面派人下来调查,也会有查到林笙的风险。
她就是要把这个烂地方,跟林笙彻底切割开,不能有一丝一毫地粘连。
所以用正当手段逮捕汪国栋,再杀吴勇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你是怎么知道吴勇才和汪国栋之间的关系?”沈嘉问:“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言罢,只见林柔拿出一张被撕成几片,又拼凑好的黑白照片。
上面是吴勇才和汪国栋小时候。
跟罗文凯拿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汪国栋的,他跟吴勇才各执一张。”林柔说:“只不过他们吵架的时候,汪国栋把自己那张撕碎扔掉了。”
“吴勇才有一回喝醉酒,说他有一个很厉害的亲弟弟,就是汪国栋。”
“在东省,那个位置,姓汪,不难查。”
“我只需要知道这两个信息就足够了。”
亲兄弟,还有汪国栋的背景。
她要找的就是一个能查,又敢查的人。
恰巧,沈嘉就是这样一个人。
沈嘉深吸了口气,薄唇细密地颤,想忍,但眼泪还是汹涌而下。
视线逐渐模糊,苦笑着说:“你,赵坤,吴泊山,你们三个人,才是一伙的。”
“那一枪……”她整个人快要支撑不住,肩头歪斜着,身体踉跄地晃了下,“全是算计。”
话落,林柔眼底闪过抑制不住的愧疚和悲痛。
下一秒,她低下头,大颗泪水滚落,湿了裙摆。
“他喜欢我,很多年了。”
林柔泣声道:“他说他快死了,想帮我最后一次。”
在那个秋风拂过的校园。
朗朗的读书声洗涤不了破碎的心。
吴泊山淡笑着,轻声说:“我不耻他们的行为,但他又于我有恩。”
“这种忘恩负义之事,我来做。”
“如果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个人下吧。”
“你千万不要感动,也不要因此对我有好感,我不要你这么做,不要你喜欢我,你应该去喜欢更好的人。”
“我希望你好,我希望小笙好,我希望大家都好。”
“就当是我最后为自己做一件事吧。”
生,非我所想。
活,非我所愿。
怎么死,我想自己做主。
他说:“对不起,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了。”
第79章 正文完 【公理,尚在】
【他什么都不知道, 说的话你也别信,一个字都别信】——
林
*
“也对,没有吴泊山, 你们的计划根本完成不了。”
沈嘉侧过头,紧闭双眼, 哽咽道:“我早该想到的。”
十八年前,姚凤英看见的人是林笙。
不存在什么看见搬运尸体,只有林笙。
她是用林笙去勒索,才被吴泊山杀的。
她当时可能因为好奇打听到了林笙, 但估计不认识林柔, 当然不会来勒索林柔。
这桩案子如果以吴勇才强.奸猥.亵林笙开启,必然要查林笙的过往和死因。
但他又是绝对不能查的人。
所以这件事不能泄露半分,吴泊山将死,为了保险起见,索性杀了她。
接着, 就有了那场‘意外’的挟持。
吴泊山让林柔跳崖不过是个幌子,指定林柔往中间站, 是怕那枪打不中。
那些不清不楚的话, 就是想引她去查。
夜不能寐的是林柔。
而真正的目标, 是她。
也只有她!
沈嘉咬住牙关,咸湿的泪水滑过嘴角,她呼吸都停了几秒。
“那天在医院, 你说值得,不是救我值得。”她抽噎住,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是挨那一枪,取得我的信任, 值得。”
林柔闻言,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沈嘉扭过脸,看着她,觉得自己无比滑稽,可笑。
当时她表白,林柔掩盖住的不是羞涩,是害怕被看见的虚情假意。
那一枪,彻底打碎了她的怀疑,取得绝对的信任,保证接下来的案子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她被林柔一步步引导,带着走,从未怀疑过。
试问,谁会怀疑不惜性命,替自己挡枪的人呢?
爱人也好,恩人也罢。
那一枪,把她们彻底钉在一起,牢不可分。
然后林柔就顺利以受害者的委屈形象,抛出林培忠的冤案。
不能查林笙,就代表吴勇才强.奸猥.亵的案子不能查,至少不能以这桩案子开始。
那就只能查林培忠的死。
命案必破!
只有这桩案子,才能拉下汪国栋,查吴勇才强.奸,汪国栋包庇。
林柔很清楚,只要这桩案子开启,最先查到的一定是汪国栋。
因为吴勇才根本就没有杀人,怎么可能找到他杀人的确切证据?
一旦她拉下汪国栋,林柔的目标就达成了。
等于是林柔握了两把刀,递给沈嘉一把,让沈嘉先屠了汪国栋。
接着,林柔握刀砍了吴勇才。
最后,沈嘉再捅了林柔。
这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搏斗。
可对林柔来说,并不是多要紧的事。
她杀了林培忠,又必须要杀吴勇才,所以设计让沈嘉拉下汪国栋。
不过是顺势而为。
她本来就不要命!
只要汪国栋被查清严惩,沈嘉会不会查到她,一点都不重要。
即便没有那一枪,也会有别的,刀?棍?
总之要取得她的绝对信任,才能顺利查这桩案子。
万一先查到林柔,就可以洗刷吴勇才的冤屈。
林笙已‘死’,汪国栋咬死不承认,那么吴勇才做过的事情就不成立。
因为没有证据。
以林培忠的死为开端,汪国栋一定会因为害怕被查而露出马脚。
他也不确定吴勇才到底有没有杀人。
但案子是他压下来的,是他潦草判定为自杀。
他也害怕沈嘉真的找到吴勇才杀人的证据,届时,汪国栋根本逃脱不了干系。
为了自保,他也会有所行动。
这样,正好被沈嘉抓住。
到那时,无论吴勇才杀没杀人,都不重要了。
沈嘉抹了把脸,自嘲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的?”
林柔看着她,张了张嘴。
沈嘉讥笑着抬手打断,“让我猜一猜,那张招租的单子,是你故意贴在那的。”
不贴在小区里,不贴在街上,也不交给物业代理。
偏偏贴在派出所门口的公告栏上。
她的目标,就是警察。
每年都会有市里的警察来这暂驻,审查。
镇上的宾馆是这两年才开的,条件不好,所里的住宿条件更差。
租房子,便宜又舒适。
林柔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试试,这几年陆陆续续住进来一些租客。”
“但结果都不怎么样,他们不想惹事,我也没有把握让他们相信我。”
“而且这桩案子没有任何现成的证据,只凭嘴说,没人愿意查。”
除了沈嘉,这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
沈嘉听言,登时心中一片悲凉。
从她住进来,不对,应该从她打那通电话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她的圈套。
后来给她洗衣做饭,不过是为了更快拉近跟她的距离。
让她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单纯柔弱,惹人怜的单亲妈妈。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套路,不止用在她一个人身上。
沈嘉猜测,估摸每一个住进来的人,都会被她用同样的方式对待。
碰巧,发生了李帅这桩案子,林柔有意无意地询问结果,不过是在试探她的查案能力。
如果连这桩案子都解决不了,又怎么能解决林培忠的案子呢?
后来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般发展,顺利到不可思议。
跟她说林培忠的案子如果实在查不到,就算了,不是所谓的父女关系不和,所以没有结果也没关系。
而是在反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查,敢不敢查。
如果她说查不了,临时退缩。
那她也会被淘汰出局。
林柔越是贴心装可怜,她就会越心疼,对案子越上心。
“我怎么就那么相信你。”沈嘉噗嗤笑出声,笑得浑身都在颤。
“我竟然相信一个高考考了698分的学霸,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可怜人。”
话毕,空气陡然冷寂下来。
只余沈嘉讥讽的笑声在悠悠回荡。
良久,林柔深吸了口气,“我弟弟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这几年来,他身体很差,时常给我打电话。”
“从一天好几次,到三天一次,再到半个月一次。”她微仰着脸,吸了吸鼻子,“然后几个月,半年。”
“今年总算比以前好些了。”
“如果真的没办法把汪国栋的罪行公之于众,那就直接杀了他。”
她叹了口气,“我计划是今年年底,让赵坤带我弟弟和小诚去国外,我找机会杀了汪国栋,然后再杀了吴勇才。”
最后,自杀!
这是最差的结果。
这桩案子不能公开调查,也就是说,她不能去市局,去省局。
因为吴勇才压根就没杀人啊。
林笙的事也不能拿出来说。
她也怕,怕会遇到跟汪国栋一样的人。
所以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几乎没有任何立得住的东西,能把汪国栋卷进来。
同时她也在找时机,最好汪家彻底垮台,或者汪国栋犯事被抓,这样她再顺势把林培忠的死,和他包庇吴勇才的事推上去。
还要顾及到林笙,他很依赖林柔,在逐渐拉长的联系中,慢慢戒断。
“我杀了林培忠,本来就要把命折在这的。”林柔笑说:“所以再加吴勇才和汪国栋,对我来说没区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八年的摸索中,她试图找到合适到近乎完美的方法。
如果没有,那只能直接杀。
避免被查,被报复,送林笙他们出国是最妥帖的办法。
但她心底很排斥和厌恶,凭什么走的是他们?
可她又不敢赌。
在汪国栋把枪抵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能输。
万一她死后,有人在她坟前烧几张死亡证明,她怕是急的要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不能出任何差错,一点都不能。
在她最迫切的时候,沈嘉来了。
帮她圆满地完成了这件事。
沈嘉嘲讽道:“恭喜你,你赢了。”
她悲戚一笑,这桩案子像电影一样在脑中放映。
推算时间,是八岁。
林笙是八岁那年被林培忠卖给吴勇才,因为他发现了林笙并非自己亲生。
为了报复,一场长达十年的报复。
八年前,也就是9.21当天,林柔回来发现了真相,当时可能跟林培忠起了争执。
她想到林培忠手臂上被咬下的那块肉,除了林柔咬的,还能是谁?
紧接着,林培忠去找了吴勇才,可能是要钱,但吴勇才对他进行了辱骂,被桂婶听见几句。
这期间,林柔应该是去报警了,但汪国栋并不受理这件事。
或许也发生了很大的争吵,林柔被威胁,甚至辱骂殴打,所以她才那么恨汪国栋。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
林培忠从吴勇才那出来,没有去别的地方,是直接回家了。
沈嘉猜测,应该是林培忠拿林笙是吴勇才亲生子这件事威胁。
毕竟吴勇才如果提前知道这件事,汪国栋就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当时这件事,仍旧被林培忠隐瞒。
想到棺材里那部四分五裂的手机。
“因为林培忠想把林笙是吴勇才亲儿子这件事说出去,他手里有照片或者视频,他想毁了林笙。”
沈嘉盯着她,说:“所以你才杀了他。”
林柔:“没错。”
猜对了。
沈嘉讥笑道:“你砍了他的头,让赵坤帮忙,然后吴泊山算好时间,确定吴勇才的确处在梦游中。”
“你们就把林培忠的尸体搬过去,故意制造杀人现场。”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短时间可以,长时间一定会引起怀疑。
尤其林培忠还有一个哥哥,李秀琴说,听到林培忠死讯的时候,林培义还去找警察确认。
如果长时间见不到林培忠,他肯定会怀疑。
所以这件事瞒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给吴勇才,这样也能留下汪国栋的把柄。
一举两得。
当他们布置好现场后,林柔和赵坤离开,吴泊山‘突然’回来,故意让桂婶看见。
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给李仁义打电话。
李仁义叫来汪国栋,打醒了吴勇才。
由于吴泊山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他想怎么说都行。
于是他就骗汪国栋说,看见吴勇才拖拽尸体,再跪下恳求,以不想失去父亲的理由,让汪国栋压下这件事。
因为一旦彻查,破绽很多。
之后吴勇才嚷嚷自己没杀人,逼迫汪国栋查清,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当汪国栋准备私下调查的时候,吴勇才摔了一跤,傻了。
真是太巧了!
恐怕这一摔,并不是意外。
只要吴勇才傻了,他杀人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
等一切平息,赵坤把林笙送走。
林柔就开始琢磨她的复仇计划。
八年后,沈嘉来了。
她先是以可怜委屈的形象故意接近,或许姚凤英的威胁和吴泊山的绝症加快了她的步调。
那么,最快取得沈嘉信任的办法。
就是,救命之恩。
顺利进展后,案子开始调查。
然后走到现在。
每一步都跟林柔的计划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如果能早点遇见你,早点,再早点……”话毕,林柔忽地一笑,“算了。”
低下头,颤声道:“我就是一个烂人,你以后,一定要离我这种人远一点,越远越好。”
“下辈子……“”顿了几秒,她抖着嗓音,细若蚊呐:“下辈子也要离远一点。”
她们在不恰当的时机相遇,又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错了,全都错了。
“给赵坤送饭的不是我,是我弟弟。”她说:“我会让赵坤上诉,重新判决。”
“你能不能……”她双眸通红,哀求地看着沈嘉,“让人把小诚送去香港,别跟我弟弟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会经常幻听,还会幻想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所以他说什么,你都别相信,一个字都别信。”
“我凭什么要帮你?”沈嘉语气满是讥讽,恨声道:“你以什么身份来求我帮忙?”
言罢,林柔嘴唇蠕动。
两秒后,缓缓起身,屈膝。
噗通——
跪在地上。
沈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
只见林柔直直地冲着她,弯下腰。
额头磕在地面发出清晰地响。
沈嘉见状,身形猛地一颤。
林柔双唇轻抖,泣声道:“求你了,沈警官。”
沈嘉猛地别开眼,掏出兜里的东西用尽全力砸向地面。
转过身,飞快地摔门离去。
彷佛多待一秒,就会彻底失态。
红色丝绒盒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里面的东西掉在地上。
发出细微的当啷音。
林柔抬起泪眼。
窗外的闪电劈开刺目的亮光。
跟耀眼的钻石光芒相互辉映。
林柔看着滚到手边的戒指。
愣了两秒,伏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
同年,隆冬。
公安部刑事侦查局,下达最高指令,命各省、市、区,组成地方刑事侦查组。
肃清偏远地区的错案,疑案,漏案。
老百姓们,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公理,尚在!
【正文完】
2025/9/11
第80章 往事 【他们都是想从我姐姐身上占便宜……
【他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那我就一辈子当他最好的姐姐】——
姐姐
*
秋老虎刚过,连续几天的降雨冲刷闷热的空气。
开学前一天,格外凉爽。
林柔坐在院内的井边洗衣服, 把洗衣粉洒在衣袖上,揉了几下, 再放在搓衣板上搓洗。
泡沫裹满她粗糙的手,手指骨节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粗。
早上整齐束好的马尾辫,在忙碌了一上午后,已经往下垂, 鬓角的碎发被凉风吹的轻动。
她抬臂蹭了下, 把搓干净的衣服扔到旁边的水盆里,继续洗下一件。
盆边的水溅出来,打湿她脚上的凉鞋,她急忙扯开脚,涮了下手上的泡沫, 低头清理凉鞋。
眉头紧蹙着,好似在后悔为什么要穿。
凉鞋很新, 粉色的, 鞋面还有一个白雪公主的图案。
同色的裤子和白色的上衣都是新的, 不像村里其他孩子穿着打补丁,不合身,或者洗到起球的旧衣服。
她叹息了声, 起身准备去换双鞋子,突然一个撞击从背后袭来。
她整个人猛地往前扑, 哗啦一声跪在水盆里。
满盆的水飞溅溢出,她衣服也瞬间潮透。
“滚开,碍手碍脚。”林培忠撞开她后, 走进旁边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工具房内。
拿好锯子和斧头,看都没看林柔,转身往外走。
林柔愤怒地瞪着他,抄起身后的板凳,毫不犹豫地砸过去。
没瞄准,板凳砸到破旧的大铁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走到门口的林培忠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扭头。
同样恶狠狠地瞪着她。
父女俩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
却对彼此发出愤怒和恨意的信号。
好似有些人天生就互相厌恶,血缘至亲也不例外。
就像林柔曾经跟他说的那句:“知道你爸妈有多恶心你了吧。”
把林培忠激的暴怒。
不得不承认,林柔跟他的性子太像,他看林柔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深刻的明白为什么他从小就不被父母喜欢。
他不愿意承认,只把这些归咎于其他人的原因,是别人对不起他,不是他性格的缺陷,就是别人的问题。
可他每次看林柔注视着他的眼神,就会有一种无名之火。
那种感觉,如果确切形容的话。
就是,他在跟小时候的自己,对视。
他厌恶极了。
思及此,他火气蹭得一下蹿起,攥紧斧头走过去,想要教训林柔。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跑过来,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路。
稚嫩的嗓音微喘,带着祈求,“爸爸,你说过不会再打她的。”
林培忠看着他,火气渐消,又挪开视线看向林柔。
林柔起身,丝毫不惧地跟他对视,眼底的怒意赤.裸又直白。
林培忠怒哼了声,大步离开。
林笙开心地在原地蹦跶,笑着转身过,“姐姐,我刚才厉害吗?”
说话时,两边嘴角微微上翘,眉眼含笑,下巴仰着,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他跟林柔长得很像,尤其是嘴巴。
但两人笑起来完全不同。
林笙很爱笑,笑起来两边嘴角上翘,弯弯的,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
林柔则很少笑,即便是笑,嘴角也是平直的,整个人时常透着冷漠。
“不厉害。”林柔把裤子上的水攥出来,语气平静地说:“一点都不厉害。”
林笙知道她故意这么说,不仅不生气,笑容更灿烂了,撅起嘴,傲娇地哼了声。
他喜欢林培忠,也喜欢林柔。
林培忠对他极好,但对林柔很不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每次护着林柔的时候,林培忠就不会对林柔怎么样了。
兴许是想在宝贝儿子面前树立慈父的形象。
“我觉得挺厉害的。”
这时一道笑嘻嘻的声音从墙边钻出。
两人寻声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趴在墙头上,干瘦的男孩。
头发剃的很短,黑黢黢的,显得牙齿特别白。
他身上的衣服很脏,手也脏,胳膊上戴着孝。
三天前,潦草葬了家里唯一的亲人,现在是个没人问的孤儿。
住着两间茅草屋,就挨着他们家,闲着没事喜欢趴院墙唠嗑。
林柔家住的是平房,原房主去外地定居,老家的房子不要了,正好让林培忠捡漏,低价买的。
位置也比较偏,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留下老人和小孩。
他们家隔壁连续三四家,常年没人,全家出去打工挣钱,也就过年回来一趟。
平时住着很安静,也就这男孩话多,兴许太无聊,喜欢跟林笙说话。
想跟林柔说,林柔也不搭理他。
林笙看见他,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小坤哥,你是不是饿了呀,我去给你盛饭。”
已经快到饭点,米饭已经煮熟,菜还等着林柔下锅炒。
林笙刚抬步准备往厨房跑,被林柔一句话喝止。
“不许去。”林柔不悦道:“自己都没得吃 ,还给他吃。”
林培忠是个木匠,经常出去买树,锯木头,做些桌椅板凳,赚取家用。
原房主留了几块田地,种些粮食和蔬菜,吃不完就去街上卖。
林柔也常常去街上的小饭店打扫卫生,刷刷碗什么的,这里没什么不准用童工的概念。
只要没人举报就行。
她年纪小,老板就理所当然给的钱少,哪怕一天只赚几块钱,她也不想问林培忠要钱。
当然,学费书本费除外,这是她支付不起的。
即便跟林培忠相看两厌,为了有地方住,有书读,她愿意包揽家里所有的活。
在她看来,这是交换。
但林笙不懂这些,林培忠对他的宠爱和大方,很完整地保留了他的天真。
连着给赵坤送了两天饭,已经完全把他当成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不吃饭,就会立马饿死的那种。
而赵坤家底本就微薄,买完棺材,也不剩什么了。
马上开学要交学费,还有自己的衣食住行。
本想着辍学等死,或者出去流浪,有钱就挣,没钱走到哪算哪。
十一岁的小孩,没有成年人的思维,只知道渴了,饿了,没有一定要读书的概念。
直到林笙给他递了碗饭,解决了温饱问题,他发觉待在这里也不错。
出去流浪的心思暂时被压下来。
“我给他的都是吃不完的剩饭。”林笙小胸脯一抬,理直气壮地说:“咱们家又没养狗,扔掉很浪费的。”
合着把他当狗了,赵坤忍不住笑。
接着又佯装哭泣,“小林笙,原来我是你养的狗啊,呜呜呜呜……”
闻言,林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尴尬地捂住嘴巴。
林柔看着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林笙见状,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几秒后,走过去,额头抵着林柔的胳膊。
边蹭边说:“姐,给他吃吧,他要是死掉了怎么办,好可怜的。”
大概是做好事上瘾,赵坤没爸没妈,唯一的奶奶也没了,没人疼没人爱。
他觉得特别可怜。
尤其是他送饭时,看见赵坤亮晶晶的眼神,就会有再给他送的冲动。
赵坤在旁边附和,用哭腔说:“是啊,我好可怜的。”
他这人憋着坏,喜欢逗林笙。
林笙一碗碗给他送饭,确实解决了他的困境。
心底是感激他的,但他老是笑着,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时不时卖个惨。
都不用他招手,林笙就屁颠颠地跑过来了。
特好玩!
林笙晃着林柔,撒了半天娇,夸奖的话不停往外冒。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你聪明能干有力量,是个善良的好宝宝。”
“你还……你还……”
词汇量有限,夸不出来了。
林柔歪头看他,轻扯了下嘴角,“还什么?”
林笙思索几秒,接着咧开嘴,张开双手。
夸张地说:“我姐姐无所不能。”
“跟谁学的?”林柔忍不住笑,“乱七八糟。”
林笙笑嘻嘻道:“电视上啊。”
“少看点电视。”林柔说着,越过他往屋里走,走到堂屋门口,淡声道:“你不吃的,吃不完的再给他。”
林笙特别大声地说:“遵命!”
然后跑去厨房,打开橱柜,盛了碗昨天的剩饭,又往门口悄悄看了眼,打开锅盖,挖了一勺刚煮好的米饭。
又夹了点昨天没吃完的剩菜,盖在米饭上。
出去的时候,赵坤已经把木梯子挪好位置。
这是林培忠做的人字梯,踩上去修东西很方面,踏板宽厚,结实。
他有时候会踩着梯子,趴在墙头跟赵坤聊天,很方便。
像是习惯一样,赵坤那边踩着石头,他这边踩着梯子。
两颗小脑袋探出墙头,笑着说话。
赵坤吃的狼吞虎咽,林笙笑弯了眼,“好吃吧?”
“嗯嗯嗯。”
赵坤忙不迭点头,凉饭跟热饭拌在一起,变成温热的,吃进胃里,很暖。
“都是我姐姐做的,她什么都会。”林笙忍不住夸,“特别厉害。”
赵坤:“会做饭就厉害啦?”
闻言,林笙登时拉下脸,“你还不会呢,我也不会。”
他们都不会,林柔会,当然厉害了。
赵坤咽下嘴里的饭,笑说:“行,不说你姐了,每次说你姐你都跟我急。”
又补充道:“外面人都说她坏,只有你说她好。”
“他们都是想从我姐姐身上占便宜。”林笙反驳说:“占不到,才说她坏话的。”
“你说的对。”赵坤咧着嘴笑,“可我觉得,你比她好。”
林笙瞪眼,“我又不会做饭,你要觉得她不好,就别吃她做的饭。”
赵坤:“……”
风吹过,几片枯叶落在院里。
林柔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林笙撅着屁股蹲在那揉洗盆里的脏衣服。
手边的地上放着已经刷干净的碗筷。
他听见声音,扭头,纠结了几秒,竖起一根湿淋淋的手指,笑说:“我就给他盛了一勺新米饭,就一勺。”
林柔弯起眉眼,转着两个手腕。
“你完了,你要挨打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