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的发送键上，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澈儿，你……你再考虑一秒钟？”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玩意儿发出去可就不是泼出去的水了，这是泼出去的汽油啊！


    还是对着人家好莱坞的火药桶泼！”


    邮件的标题，那行充满了学术气息却又无比嚣张的文字在屏幕上闪着不祥的光。


    “关于《末代君主》剧本第三幕高潮的结构性缺陷，及其必然导致票房崩盘的逻辑推演”


    江澈端着一杯温水，平静地看着彪哥。


    “效率，舅。”他说，“一封礼貌的求职信会被扔进垃圾桶。


    而一封精准的病危通知书会被直接送到主治医生的办公桌上。”


    “我们没时间去排队挂号了，我们要直接去敲院长的门。”


    彪哥心一横，眼一闭，按了下去。


    发送成功。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能听到那封邮件正以光速执行它的任务的声音。


    等待回信的过程，是对心理防线的凌迟。


    彪哥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走出了一套八卦阵，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


    江澈则启动了“低功耗待机模式”，靠在沙发上，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着了。


    只有林薇薇，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江澈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


    她看懂了他所有的故作轻松。


    夜深了，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彪哥已经彻底放弃，瘫在椅子上，开始用手机搜索“好莱坞龙套演员如何生存”的攻略。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轻轻敲了敲江澈所在的房间门。


    “江澈，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得到许可后，她走了进去。


    江澈正站在窗前，看着西雅图的夜景，没有开灯。


    “邮件……还是没回吗？”林薇薇轻声问。


    “意料之中。”江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薇薇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她思考了很久的决定。


    “我们……算了吧。”


    江澈的背影微微一僵。


    “这一切，本来都和你的关系不大。”


    林薇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是因为我的问题才把你一步步拖进了这个泥潭。”


    “苏九前辈的复仇，卫晏的背叛，资本联盟的战争……这些都不应该是你的人生。


    你的人生应该是像你说的那样，在加州的阳光下，安安静静地……躺平。”


    她看着江澈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红。


    “我不想因为我的梦想毁掉你的人生。


    我的表演问题治不好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就不当演员了。”


    “我们回国吧，江澈。


    不要再管这些事了。”


    这是一个无比真诚、充满了牺牲精神的提议。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所能想到保护她想保护的人的最纯粹的方式。


    然而，正是这份不含任何杂质的善良，像一片叶子轻轻地压在了江澈那根用理性和逻辑强行绷紧的弦上。


    他用学术研究的名义欺骗了他的系统。


    他用修复BUG的借口说服了他自己。


    他为自己这场战争找到了无数个高效、省力、符合逻辑的理由。


    但林薇薇的这番话却像一面镜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她让他清晰地看到他选择的根本不是什么学术研究。


    他选择的就是一条最危险最愚蠢、也最高耗能的以卵击石之路。


    而他之所以这么选，也不是因为什么演戏的悖论。


    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和疗养院里那些曾经的天才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定义为一串失败的数据。


    他的系统没有善良这个变量。


    他的逻辑无法计算守护的价值。


    江澈缓缓地转过身。


    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你的提议，我驳回。”


    林薇薇愣住了。


    “从逻辑上讲，你的提议充满了谬误。”


    江澈的声音，恢复了他一贯的的冷静。


    “第一，你认为你的退出能解决问题，这是错的。


    资本联盟和数字孪生是系统性风险，不会因为你的消失而消失。


    你的牺牲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资源浪费。”


    “第二，你认为你在拖累我，这也是错的。”


    江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需要被帮助的病人。


    你是【糖屏影视】签下的第一个核心战略资产。


    是苏九表演法的唯一继承人，也是我未来拍摄《面具》时，最重要的女主角。”


    “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的……武器。”


    就在林薇薇被这番话震撼得无以复加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彪哥像一头受惊的野牛，举着手机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回……回……回信了！”


    房间里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彪哥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他把屏幕转向江澈，声音都在颤抖。


    “不是经纪人……也不是助理……是……是他妈的詹姆斯·卡隆本人用私人邮箱回的！”


    江澈接过手机，只见那封极其简短的邮件上写着：


    “你的推演很有趣，但逻辑需要证据来支撑。”


    “明天上午十点，我的私人剪辑室，把你的证据带过来给我看。”


    邮件的末尾还有一个地址以及一句补充。


    “另外，如果你真的能说服我，我或许可以考虑把我那愚蠢的男主角踹了，让你来演。”


    彪哥看着最后那句话，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冲破了天际。


    江澈却笑了。


    他把手机还给彪哥，然后看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林薇薇。


    “听到了吗？女主角。”


    “明天，整理好你的妆容，换上最专业的衣服。”


    “你要和我一起去见一见我们未来的导演。”